当天夜里，秋雪睡得很不好，总在做梦。

一张张脸在梦境中晃过，有时是林浩轩，有时是方雅，有时是胡静，甚至是萧雷，这些人的脸无一例外都是苍白发青，表情木讷，用一种死鱼般的眼神冷漠而专注地望着自己……

秋雪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窗外还是黑夜。

她用力喘了会儿气，仔细回忆梦中的情景，觉得十分蹊跷——都说梦是现实的暗示，那么，这个梦究竟想暗示自己什么呢？

秋雪胡乱地想着，不知何时再次昏睡了过去。还是那个不明所以的梦境，还是那些表情诡异的脸孔，在眼前晃来晃去，直到她再次醒来，睁开眼时，窗外天已经大亮了。

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秋雪强打精神穿好了衣服，接着叫醒几个正在熟睡的室友。

胡静最后一个睁开眼，坐起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目光在几名室友的脸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方雅脸上，“咦”了一声问道：“小雅，你昨晚回来后通宵上网了？”

“没有啊，怎么了？”方雅一脸诧异。

“你脸色好难看哦！哈，一对大大的熊猫眼。”胡静说着伸出手指，沿着自己眼睛四周划了个圈，坏笑道，“你昨晚上肯定没干好事，是不是思春心起，夜不能寐？”

“你去死吧！”方雅骂了一句，转过脸来。秋雪这才得以看到她的正面，果然如同胡静所说，两只眼圈黑的可怕，一看就是夜里没睡好。可是……方雅昨晚明明在自己上床之前就睡下了呀！难道她夜里又起床了？那她干了什么？秋雪越想越不对劲。于是试探地问道：“小雅，你昨晚没睡好吗？”

“我……睡得挺好。”方雅低下头，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秋雪还想追问，但方雅已下了床，快步走进了卫生间。

胡静伸手拉了一把还在发愣的秋雪：“喂，周青是不是今天上午就要火葬了？”

“啊，是的……”秋雪差点忘了这件重要的事情。

“时候不早了，我们赶快去吧！”

“嗯，等我刷牙洗脸！”

今天是周青神秘死亡的第三天早晨。

按当地风俗，死者必须在死后的第三天下葬入土，不然就会给家人招来不吉利的事情。周青的父母当然也想让亡儿早点入土为安，于是在跟警局交涉后，将周青的尸体领回了家，并在亲友的帮忙下，安排了一场简单的丧礼。

秋雪等几名参加那次旅游的同学全都准时去了。一进周家客厅，便看到周青的尸体僵直地躺在房间一角的地板上，身下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一张白布从颈部一直盖到脚上，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庞，这张脸，如同盖在他身上的白布一样苍白，但表情已经没有案发时那般可怖，而是安详地闭着眼睛，好像正在沉睡一般……

可是，他真的能平静地安息吗？刚看见尸体的时候，秋雪忍不住这样想。

客厅正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放着几盘贡品、两根嗞嗞燃烧的红色蜡烛，还有一只香炉。周青的遗像就竖立在这些物品的后面，照片中的他微微咧着嘴，仿佛冲几名同学阴森森地笑着。至少在秋雪看来，他的笑容是阴森的。

林浩轩带头为周青上了一炷香。这个周青生前最好的朋友、从小玩到大的铁杆兄弟，此刻铁青着脸，头发乱蓬蓬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而是布满了血丝，一看就是最近几天没休息好。

“青子，你一路走好。”林浩轩久久凝视着周青的遗照，最后缓缓吐出这句话，强压着内心的悲痛，低头快步朝门外走去。经过秋雪身边时，他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瞄了她一眼，然后走出了灵堂。方雅第二个上完香，也匆匆追了出去。对她来说，祭奠屋里的死人远没有追逐屋外的活人重要。

亲戚朋友都来到后，周青的丧礼便在其父母和校方领导的主持下开始了。一位校领导代表校方致了悼词。而后，周青的尸体被抬上了灵车——一辆车门上挂着白花的面包车。车子晃晃悠悠地开出市区，直奔殡仪馆而去。

等待这个已经失去了灵魂的年轻身体的，是火化和下葬。

很多同学都去殡仪馆参加火化仪式了，只有秋雪没去——她害怕面对那种残酷的场面，更没法将昔日在篮球场上生龙活虎的周青和一抔冰冷的黑灰联系在一起，甚至不能多想这件事，否则心里马上一阵抽搐。于是，她趁众人陆续上车的空当，一个人悄然离开了，精神恍惚地乘公车来到了许由市公安局。

高飞对表妹的突然来访很是惊讶，迟疑了一下，将她领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待秋雪在沙发上坐稳后，高飞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为了周青的案子来的？”

秋雪点了点头。

高飞马上换了副生气的面孔，冷冷地训斥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都告诉你这个案子还在调查中，我们有纪律，在案子尚未侦破之前，所有警务人员不允许向任何人私自泄露案情进展。所以你还是把多心思放在学习上，案子一旦有结果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秋雪还是没吭声。只是低着头，眉头微蹙，情绪的低落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毕竟还是个孩子！高飞轻叹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刚要说几句安慰的话，突然有人敲门。

“你坐一下。”高飞说完，快步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来的是法医陈朋，手捧一份文件，刚要递给高飞，一扫眼发现秋雪，连忙笑道；“你有客人在啊，那我过会儿再来。”

“一会儿我去找你吧。”关上门，高飞又回到秋雪身边，凝望她片刻，用兄长的语气说道：“要么你在这坐会儿，等我下班后带你去吃饭怎么样？”

“不用了。我回学校还有事。”秋雪冷冷地说道，站起来，在高飞的注视下神情沮丧地走出了办公室。

往前走了几步，她突然又停下了，回头向高飞问出了一个令人发寒的问题：

“表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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