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声几乎在她举步的同一时间停止了。接着，蒋冰儿看到了此生为止所见最最骇人、最最不可思议的一幕——躺在墙角的姐姐的尸体，竟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然后，她就好像刚刚睡醒一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站起来，双手背在后面，面带笑意地看着蒋冰儿、她的妹妹。

天使卸下代表自由的翅膀

变化成凡间最美丽的女子

有魔鬼捡到翅膀

于是，变成天使

蒋冰儿将诗句默读了一遍，然后合上了笔记本，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

这首小诗，是她在收拾姐姐的遗物时，在一个笔记本的扉页上发现的，下面没有注明作者，很可能是姐姐自己写的。蒋冰儿还记得某天，姐姐曾跟自己说过一句跟这首诗意境很相似的话：“每一个女人，都是失去翅膀的天使……”

蒋冰儿相信这句话，她更加愿意相信，姐姐蒋灵儿就是一个偶落凡间的天使，现在，她已经找回自己的翅膀，再次飞回美丽的天堂，永远过着幸福美好生活……用这种童话的语言安慰自己，蒋冰儿感到心里似乎好受那么一点。那，诗的后两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捡到翅膀的魔鬼，是不是象征着什么丑恶的事物？蒋冰儿用力摇了摇头，她没用心情去想这个意境有些深奥的问题，她要尽快把姐姐的遗物收拾好，然后赶紧回到家里，去陪伴伤心欲绝的父母。

蒋灵儿的尸体已在尸检后的第二天，被运回了上海老家，父母也随车回去了。留蒋冰儿一个人在许由打理一些事情，然后务必要赶在姐姐的葬礼之前回去，姐妹俩再见最后一面。

“小冰，你把这个拿着吧……”

昏暗的房间里，从角落里站起一个瘦高个子、精神很颓废的青年男子。他就是蒋冰儿此刻所在这栋房子的主人——蒋灵儿生前的同居男友、同样在华理大念书的李文林。

李文林、于兰、蒋灵儿姐妹俩，都在同一个班级。张乐清是他们的班主任。

蒋冰儿抬眼看了看李文林递过来的东西——是一副镶着雕木花边的相片，大小跟一本24开的书本差不多。相片中间，站着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少女，双臂朝左右伸开，做着飞翔的动作。恬美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蒋冰儿黯然低下头，不敢再看下去，忙将照片塞进了背包里。然后，抬头朝李文林射去两道探寻的目光。

“文哥，你要相信我，我姐姐是不会自杀的！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我们要为姐姐报仇——”

李文林痛苦地摇了摇头，“别说了，小冰，把这件事交给警察去处理吧，你好好念书，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相信我姐姐，相信她不管遇到再悲伤、再困难的事情，也不会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文哥，你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姐姐怎么会一个人去到学校的树林里去？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不要再问了，”李文林脸色十分难看，蒋冰儿注意到，有微小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渗了出来，亮晶晶的一层。

“所有情况我都跟警察说清楚了，你为什么要逼我再回忆一次那种痛苦？蒋灵儿是你姐姐，没错，但是她并不是你一个人的，她的离去，我跟你一样伤心，你知道吗！”

李文林大声地一口气说完，蒋冰儿愣了下，低头不做声了。她从来没见过李文林如此发过脾气，在自己印象中，他一直是个很温文尔雅的男生，没想到他也有发脾气的时候。看来多半是因为姐姐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其实他说的没错：该交代的情况他全都向警察交代过了——事发当天晚上，他跟一个朋友在酒吧喝酒，一直到深夜才回到住宅，回去的时候蒋灵儿已经不在了，他跟别的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对他的话，蒋冰儿还是很相信的，毕竟他跟姐姐在一起相处了半年之久，蒋冰儿天天在旁边看着，耳濡目染地，对李文林的为人也看透了十之八九——他是一个好人，没有脾气，没有心机，同学里跟谁都没吵过架没闹过矛盾。尤其是对待蒋灵儿，平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管是在私下还是公开场合，只要蒋灵儿一声令下，李文林马上言听计从、有求必应，因此在众女生那里，得了个“绝世好男”的外号，尽管有些诙谐或讽刺的意思。

所以，尽管蒋冰儿对姐姐的死因很怀疑，但她从未怀疑过这个对姐姐千依百顺的男生。姐姐的死，当然不可能跟这个人有关，因为他也是姐姐的亲人，亲人是不会背叛亲人的。

“对不起文哥，我太激动了。”蒋冰儿轻声解释着。

李文林凄然一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是你姐姐的男友，当初，是我非要把她从学校接出来，到这里来住，这事都怨我，假如……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说什么都晚了……”两行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淌了下来。

“文哥，你不要自责了。这件事不能怪你……”蒋冰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李文林哭，也是唯一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