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捷(3)

作者:安娜芳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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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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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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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718字

“是,是突厥人!”小和尚放声大哭起来,李元芳按了按他的肩膀,温和地道:“别着急,你慢慢说。”小和尚点点头,看一眼声息全无的师傅,这才一边抽噎着一边告诉李元芳,原来他们是沙州鸣沙山下的石窟中绘制岩画的和尚,师傅法名普慧。就在半个月之前,突厥大军突然进犯沙州,与守城的大周军队发生鏖战,突厥兵久攻不下,就把沙州城围成了个铁桶,还在沙州附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连他和师傅绘制佛像岩画的石窟都不放过。师傅为了保护岩画与他们拼命,被砍成重伤。后来师徒二人乘乱逃离沙州,一路向西而来,普慧伤重垂危,经过伊州时本想入城躲藏,哪知伊州城门紧闭,任何人都不放入内,小和尚只好再拖着普慧往西逃难,一路上走走停停,今天总算是连滚带爬地进了庭州,却不料师傅来到这巴扎附近就躺倒在地,再也走不动了。


虽然多少也有些预料,但真的亲耳听到战事已起的消息,李元芳还是感到一阵晕旋。原来战火在半个月前就已经点燃,并且是在东面的沙州!他在心中暗暗冷笑,难为他们把消息封锁这么严实!他又想,看来乌克多哈的消息确凿,那么,庭州的平静也很快就要被打碎,该来的终于要来了。他要立即给伊柏泰的梅迎春和武逊传去讯息,让他们全力备战!


想到这里,李元芳定了定神,伸手轻轻抚摸小和尚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你饿了吧,先吃点儿东西,然后我就带你们去这城里的寺庙,你和你的师傅可以在那里安顿下来。不要害怕,庭州很安全。”小和尚止住悲声,犹豫着指了指一动不动的普慧和尚:“我师傅没事吧……”“他很好,而且再也不会有事了。”


这天夜间,瀚海军饲喂信鸽的院子里闯入不速之客,看守信鸽的兵卒被打昏在一旁,关信鸽的笼子笼门大畅,好几十只信鸽飞得无影无踪。待第二天清晨才有其他士兵发现状况,逐级上报到王迁那里,王迁顿时头如斗大。他带人来仔细察看了一个上午,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最后还是决定暂时先将这事压了下去,钱大人这些天来忧思甚重,此等小事就不要再去麻烦他了。


瀚海军失窃的信鸽中有一笼是专门来往伊柏泰的。于是第二天清晨,在飞越庭州城楼的那群白羽鸟儿之中,就有那么几只毫不畏惧空中火轮的灼烧,一路向西展翅飞往令人望而生畏的无尽沙海。两天,它们只需要两天时间,就能飞抵伊柏泰,在它们纤细的脚踝上绑着传递信息的竹筒,那里面有关于沙州的战讯。这几天来,武逊和梅迎春已在伊柏泰做好了全面的战备,早就在等着这决战的时刻了!


铁赫尔率领着突骑施最精干的五千铁骑,才花了六天时间,即从碎叶一路奔袭至沙陀碛的西侧边缘,已是人困马乏。但敕铎下的死命令有谁敢怠慢!从碎叶到沙陀碛,铁赫尔总共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根据计划,三天之内他必须进入伊柏泰与老潘会合,在那里稍做休整,同时等待敕铎亲率的另外五千人马随后赶到,三支队伍合并一处,由敕铎统一号令,对庭州发起总攻。


午后的赤日炎炎下,铁赫尔望一眼好像个大蒸笼般直冒热气的沙陀碛,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干渴到极点的咽喉反而更觉火辣辣的刺痛,他扯着嘶哑的嗓子吼了声:“水!”手下捧上灌满水的羊皮囊,铁赫尔一口气喝掉小半囊,嘴里肚子里的焦灼稍有缓解,但心上的煎熬更甚!


部队刚进入沙陀碛时尚在清晨,天气还没有这么热,人马走得总算顺畅,但随着正午渐至,整个沙漠很快就变得酷热难当。热风卷起阵阵沙雾,烫人的沙粒迎面扑来,骑兵们本来就热得呼吸困难,这下更是雪上加霜,更兼全身上下的皮质轻甲闷不透气,有些体力稍差的兵士纷纷晕倒摔落马下。马匹和骆驼也热得举步维艰,喘着粗气开始耍赖,动不动就在沙子上伏地不起,士兵们要用力鞭挞才能勉强拖动它们,哪里还是代步的牲口和征战的坐骑,简直成了要命的累赘。


就这么接连折腾了两天半,五千铁骑才算深入到沙陀碛的内部。这天午后气温又比之前两天更高,铁赫尔看人马实在困乏得不行了,才把心一横,命令大家在一座沙丘的背阴处休息,待太阳下山温度略低之后再重新出发。站在东倒西歪的部队前,铁赫尔的心情焦虑难当。身为土生土长的西域战将,铁赫尔对沙漠的环境并不陌生,他手下的这班骑兵和马匹,以及负重担水的骆驼也是在沙海中常来常往,本来在沙陀碛中行军作战应该是他们擅长的。但是此次情况却太特殊了。


其实越是熟悉沙漠的人就越懂得,夏季是沙漠的死亡之季,西域战士们绝不会选择在这个季节闯入沙漠作战。他们坚信,夏季是属于沙漠中隐匿的神灵的,它们用可怕的炎热和干旱把人类封锁于沙漠之外,所有胆大妄为在这个时候进入沙漠的人,从来都是有去无回。这次敕铎是下了死令,但毕竟时令尚属初夏,士兵才肯服从,若是再过一个月,他们恐怕宁愿被直接杀了脑袋,也不肯来趟这条由干渴、酷热和绝望组成的死亡之路。


可谁又能料到,今年庭州附近的天气如此反常,刚刚初夏时节,已炎热难当宛如盛夏。敕铎的命令是按照急行军的速度布置的,这就意味着铁赫尔的部队必须日夜兼程。夜行倒也罢了,这白天靠近正午前后几个时辰的行军,可是把铁赫尔和他的铁骑兵们给折磨坏了!


现在部队不得已歇下了,铁赫尔估计着行程,这么一耽搁又要比原计划晚半天才能到达伊柏泰。想着想着,他突然浑身发冷——水!铁骑部队轻装上阵,本来带的水就不多,天气太热人马喝水都多,如果再耽搁行程,只怕饮水支持不到伊柏泰。想到这里铁赫尔顿时心急如焚,立刻去查看饮水的状况,一看之下更是头皮发麻,水果然不够用了。


怎么办?铁赫尔努力在表面上维持着镇定,这五千铁骑兵已经被炎热折腾得士气低落,如果再得知维持生命的水已经匮乏,铁赫尔难以想象他们会出现什么状况。他娘的!铁赫尔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着,无论如何要熬过这两天,只要能到伊柏泰就万事大吉了。似乎是听到了他内心的煎熬,这些天来一直无遮无挡、烈日暴晒的万里长空上突然飘来几抹云丝,黑沉沉的压上头顶,却带了奇迹般的清凉感觉,令心乱如麻的铁赫尔精神为之一振,好兆头啊,这天哪怕能阴一小会儿,也能帮这五千人马好好地缓口气……


天果真阴下来了。更意外的是,从高低起伏沙丘那头,灰蒙蒙的天际跑来几匹高头骏马,马上的骑士威武昂然,他们的身后跟着难得的习习凉风,直把这几人衬得如同沙漠中的神祗一般。许是久违的凉意让铁赫尔快慰不已,他毫不防备地迎向那跑来的几人,而他们也仿佛见到老朋友似地挥舞着手臂朝铁赫尔跑来,嘴里还喊着:“是敕铎可汗的部队吧?我们是从伊柏泰来的,专程来接你们!”


假如不是连日酷热造成的行军困难和饮水短缺;假如不是突如其来的阴天令铁赫尔惊喜非常,也许铁赫尔能够警觉到来人未曾喊出自己的名号,也能够察觉出对方没有说明是老潘的派遣,但他终究什么都没有发现,反而快乐得犹如见到亲人般,催马过去和对方亲切悟面,就此,铁赫尔和他的部下们丧失了最后的一线生机。


阴云转瞬即逝,烈日再度肆虐,但已不能令得铁赫尔烦恼。伊柏泰的来人肯定地告诉他,小驼队马上就会给他们送来足够的饮水,况且伊柏泰就在前方不远处,再走一天一夜就能到达,食水完全不成问题了!开心的铁赫尔和他的部队终于可以敞开了喝水,他们将剩下的饮水喝了个一干二净,还是觉得不过瘾。可惜出发的时辰已到,铁赫尔领着大家随伊柏泰的快骑在夜色中一路向前,心中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快感。


又走了整整一夜和大半个上午,将近正午,在伊柏泰来人的建议下,铁赫尔的铁骑部队暂时休憩,这里已是沙漠的最深处,他们只能在沙丘的背阴处深挖沙子,用地下还没有被烤热的沙子覆盖身体,阻挡水分的流失。天气实在太热了,大家昏昏沉沉地睡了约两个时辰,醒来后整理队形,准备再度出发时,突然发现伊柏泰的来人不见了。


起初铁赫尔并没有太慌张,也许人家只是先行去给伊柏泰来的驼队领路,他命令大家原地等待,哪知这一等就等到太阳西下,伊柏泰那几个来人依然踪迹全无。铁赫尔这才感觉不妙,他派出几名轻骑出去搜索,可叹莽莽大漠暮色深沉,哪里还有半点人迹。伊柏泰的那几个来人,像幻觉般地出现,又如鬼魅似地失踪了。


自进入沙陀碛以来,铁赫尔对白天的畏惧远甚黑夜,然而这个夜晚头一次令铁赫尔不寒而栗了。举目四顾,他这才发现,周围重重叠叠的沙丘在暗夜中林立,将每个方向的路途都阻挡得严严实实。熟悉沙漠的突厥人都懂得,在大漠中即使能够凭借星辰辨别方向,沿着沙丘绕上几圈后,照样可以把人彻底弄晕,本来还能在夜间趁着阴凉赶路,可如今进入这个巨大的沙丘丛中,就像踏入曲折离奇的迷宫,如果没有最熟识的人来领路,哪怕是神仙也插翅难飞了。


还有另一个情况更叫铁赫尔绝望:他们的饮水已被喝得一干二净,整个五千人的骑兵队,如今连一滴水都没有了!虽然表面上铁赫尔还强作镇定,但内心深处汹涌而来的恐惧让他难以抵挡,直觉明确地告诉他,自己中计了!只是铁赫尔想不明白,伊柏泰不是早就被自己人占领了吗?况且敕铎部队的行动是绝密,更不该有任何其他人知道啊!那么那几个将自己引入绝境的人到底从何而来?又是怎么得知的消息?这一切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可惜铁赫尔没有时间多分析了,现在他要绝处求生,或者说得更明白些,是要垂死挣扎。于是铁赫尔命令部队即刻起拔,他派出最熟悉沙漠地形的士兵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沙丘上去寻找伊柏泰的方位。无论如何,现在只有尽快赶往伊柏泰,才能求得一线生机。在决定行进方向时,铁赫尔和几个亲信的部下争吵得很厉害,大家都非常恐惧,再难保持冷静和克制。最后铁赫尔迫不得已拔出佩剑砍杀一名亲信,才算暂时平息了争吵。


部队在一片愁闷绝望的气氛***发了,铁赫尔命人每隔一段距离就在沙地上插下一面突骑施的狼旗作为标志。他们努力辨认天上的星辰,脚步蹒跚地翻越高耸的沙丘,一次次陷倒在绵软的沙土中,一次次又勉强爬起,所有人的嗓子都渴得冒出烟来,但是没有水,一滴水都没有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已经大亮,气温再度迅速升高,已经干渴疲惫到极点的士兵和马匹再也无法挪动脚步。铁赫尔鼓起最后的勇气爬上最近的一座沙丘,四下张望时猛地发现沙丘脚下一杆黑红相间的狼旗,在干热凝滞的空气里没精打采地耷拉着,铁赫尔一见之下,顿觉脑袋嗡地一声,他向后坐倒在沙地上,双眼泛出死灰。走了这么久,部队又回到了原位,铁赫尔不得不承认,这五千铁骑兵已濒临死亡了。


正午的沙漠上热焰滚滚,铁赫尔的部队横七竖八瘫倒在沙地上,除了断续的呻吟声之外,只有死的寂静将他们紧紧环绕。铁赫尔徒劳地添着干裂的嘴唇,突骑施最精锐的五千铁骑难道就要如此耻辱地湮灭在荒芜的大漠深处?他不甘心,更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