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娜芳芳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13
|本章字节:9910字
裴素云听他这么说,不觉轻声辩解:“归南,安儿是无辜的。他,他已经够可怜的了。”她仰脸看着钱归南,殷切地道:“这次祭祀我都准备好了,无论如何都是要做的,你就别阻拦了。”钱归南的脸色十分阴沉,不耐烦地道:“素云!你怎么如此固执!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不要再做这些抛头露面、诡异荒谬的事情,你何故就是不听?”裴素云急迫地道:“归南,你知道的,我都是为了安儿啊。安儿他,他是因为蔺天机对我的诅咒才成了这个样子,我必须要想办法破除诅咒,否则安儿永远也好不了了……”
钱归南猛然站起身,一边烦躁不安地在床前来回踱着步,一边气愤地道:“诅咒!诅咒!蔺天机死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是摆脱不了他的阴影!”裴素云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道:“我也想摆脱,可怎么摆脱?安儿每每犯病,我根本就不敢松口气,只怕眼错不见,他就遭了厄运。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太痛苦了。归南,你是知道的,凡受到萨满巫师诅咒的人,必得要将自己贡献给萨满,传承巫道,有朝一日才能得到解脱。我、我想我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够让安儿恢复正常的……”
“荒唐!”钱归南终于忍不住打断裴素云的话,站在床前声色俱厉地斥道:“素云,亏得你还是河东闻喜裴氏后人,名相裴矩的重孙女儿,怎么如此荒诞不经、执迷不悟?安儿,他生来就是痴傻,不管是不是蔺天机诅咒的,总之是没有希望了。他能活得怎样,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你再怎么牺牲自己也是徒劳,根本于事无补!”
“不!”裴素云瞪大眼睛嚷了起来:“不是这样的!安儿,他很聪明,不管哈比比跑到哪里他都能找得到,整个庭州城,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他都不会走错路。他,他虽然不通人事,可他辨认方位、记忆地点的本领常人根本难以企及。而且……他能轻而易举地找出所有五星神符标示的位置,他能……”裴素云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哽咽着低下了头。钱归南啼笑皆非地看着她:“你就不要自我安慰了。安儿不仅痴傻,而且还有癫病,他活着根本就是受罪,还要拖累别人。素云,我且说句狠话在这里,安儿他也是我的孩子,可我有时都觉得他还是早点超生的好!”
裴素云完全惊呆了,她死死地盯着钱归南的脸,眼圈通红,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良久才喃喃地道:“归南,我知道,你还有别的儿女们,他们都很好,很有出息,不在乎一个又傻又癫的安儿。可我只有一个安儿,何况他这个样子,都是我造的孽,我不会放弃他的,绝不会!你若是觉得不堪重负,大可不必在此盘桓,让我们母子自生自灭便是。”
“素云!”钱归南也愣了愣,他迟疑了一下,重新在床边坐下,放缓声调道:“咳,是我不好,不该说这样让你伤心的话。我不也是看你为了安儿,日夜不得安宁,心中不忍嘛。啊,别生气了。”他举手去抚裴素云脸上的泪痕,裴素云却轻轻将脸扭开。钱归南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素云,你要想去祭祀就去吧,我不会阻拦你,你自己多加小心便是。”
裴素云仍然眼睫低垂,紧抿的樱唇泛着苍白,显得既娇弱又倔强。钱归南朝阿月儿使了个眼色,阿月儿抱起安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钱归南这才长叹一声,道:“素云,我这两天心绪烦乱,有点儿六神无主,实在无人可以解说,就指望着和你聊上几句心里话。啊,素云?”说着,他伸手去揽裴素云的肩,裴素云略显僵硬地向旁边避了避,没有避开,终于还是软软地倚到钱归南的怀中,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归南,到底出什么事了?”
钱归南沉思着,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冷笑着道:“昨天我收到了武逊的一份军报,这个莽夫居然来将我的军!”裴素云慕地坐直身子,疑惑地看着钱归南:“怎么?武逊给你发军报?他说了些什么?”“哼,他说他业已接管伊柏泰,重整编外队成剿匪团,还说沙陀碛的匪徒对他武逊领导的剿匪行动闻风丧胆,望风而逃,沙陀碛中匪患已除,商路宁定,请我昭告来往客商,从今后可以放心大胆地通过沙陀碛,他武逊可以保证大家平安无事!”
裴素云微微点头,轻笑道:“这份军报写得还真是很有策略,武逊,他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精明?”钱归南鼻子里出气:“就凭武逊,他还没有这个脑子!依我看,多半是那个什么李元芳给他出的主意。”“嗯,”裴素云思忖着道:“还真是的。你上回告诉我说武逊居然把吕嘉给杀了,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收了伊柏泰的编外队,我起初觉得太不可思议。后来老潘的密报过来,详细描述了事情的经过,方才知道始作俑者是那个被贬戍边的李元芳,此人还真是不简单呐。现在这份军报若是出自他的授意,我倒不觉得意外。”
钱归南应合道:“是啊,现在看起来我当初是有些轻敌了。本来认为可以把李元芳和武逊一起监控在伊柏泰,没想到反而让他们得了手。”裴素云道:“也不尽然,他们那时若没有老潘帮忙,必难成事。要说起来,倒是你的这个心腹家奴助了他们一臂之力。”钱归南忍不住又站起身来,在屋子里面踱起步来,似乎这样可以帮助他思考,他冷笑几声道:“潘大忠这家伙,明摆了是公报私仇,借刀杀人。这小子是把吕嘉恨到骨头里了,这次好不容易捞到个机会,居然不听我的安排擅自行动,本来我是不该放过他的。但是现在伊柏泰那里全靠他盯着,我暂且先饶过他这一回!”
裴素云的心思暂时被伊柏泰所发生的一切吸引住了,脸上愁云渐散,接着钱归南的话头道:“归南,你当初派老潘弟兄二人去伊柏泰,不就是因为吕嘉越来越骄横跋扈难以控制,把伊柏泰当成他的独立王国,置你的权威和号令于不顾,才让老潘去暗中监视他。哪想到老潘弟兄二人一去伊柏泰,就被吕嘉杀的杀,关的关,潘大忠的亲弟弟惨死在吕嘉之手,他自己又被关入地下牢狱受尽折磨,他自然是对吕嘉恨之入骨,这也可以理解。这次他借助李元芳、武逊的力量除去吕嘉,虽说不完全符合你的设想,但却帮你解决了吕嘉这个心腹大患,也算是个意外的收获。现在武逊和李元芳虽然接管了伊柏泰,可他们对伊柏泰的秘密其实一无所知,所有的一切仍然掌握在你的手里,还有潘大忠在伊柏泰继续监控他们,他们又能搞出什么名堂来?反倒是武逊这份军报上来,归南,你打算怎么应对呢?”
钱归南一连哼了好几声,摇头晃脑地赞道:“素云啊,你真是我的女军师,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是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句话虽说残酷,却也道出了用人的真谛。吕嘉早到了该被烹的时候,现在就算死得其所吧。至于武逊的军报嘛,哼哼,他报他的,我是不是去昭告商队,怎么昭告,他就管不着了,因此根本不足为虑!”看着钱归南得意的样子,裴素云“扑哧”一乐,低声感叹:“李元芳再精明,到底是君子之谋,总归敌不过……”钱归南把脸一沉:“什么?你说我是……”裴素云冷然地嘲讽道:“我什么都没说。”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了一会儿,裴素云又道:“归南,话虽这么说,要把李元芳继续留在伊柏泰似有不妥,以他的能力,假以时日,很难说不会发现些什么蛛丝马迹。况且只要他在伊柏泰,一旦有不怕死的商队硬闯沙陀碛,土匪到底是劫还是不劫呢?”钱归南胸有成竹地道:“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了。李元芳绝不能继续留在伊柏泰,潘大忠对付一个武逊绰绰有余,加上李元芳恐怕就捉襟见肘,因此我已想好,这就把李元芳调回庭州来。武逊的军报来得很及时,我正好将计就计。”
“调回庭州以后呢,你打算怎么处理李元芳?”“此事不急,且容我善加谋划。”
裴素云点头沉思,半晌又困惑地问:“归南,既然事情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的忧虑又是从何而来呢?”钱归南微微一怔,脸色突然变得非常凝重,他缓缓坐回裴素云的身边,轻轻将她搂到怀中,贴着她的面庞,极低声地道:“素云,恐怕有万分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了。”
“什么万分重大的事情?”裴素云观察着钱归南肃穆的神态,又惊又惧地问。钱归南沉默不语,只是抚弄着裴素云乌黑的秀发,良久才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素云,你倒也不用太过担心,即使真的有天翻地覆的大事发生,我还是可以确保你的安全。只是……”
钱归南欲言又止,裴素云紧盯着他的眼睛,钱归南颇不自在地调转目光,踌躇着道:“素云,无论发生什么,你要相信我都是为了你我的将来,噢,当然还有安儿的将来。我想——在最紧要的关头,你一定会助我一臂之力,对不对?”
“助你一臂之力?归南,你能说明白一些吗?我能为你做什么?”钱归南的神情越发不安起来,支吾道:“呃,素云,也不过就是关于伊柏泰和沙陀碛的秘密,你……呃……或许会用得上……安儿……”“归南!”裴素云打断钱归南,嘴唇轻轻颤动着,嗓音变得嘶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我都做到的我都会去做,但绝不能动到安儿,我、我绝不会允许的!”
钱归南十分尴尬,讪讪道:“素云,你太过虑了。我只是说万一的话。安儿他毕竟也是我的孩子,我也心疼着呢。”裴素云垂首半晌,抬眸对钱归南凄然一笑:“归南,你刚才不是都说,安儿他又痴又癫,他能有什么用处?归南,不论你想要干什么,千万别伤害到安儿。他……只是个可怜的小孩子,你的孩子。”
“唉!”钱归南连连摇头,不再发一语。裴素云漆黑的眼里蒙上雾气,她倚靠进钱归南的怀抱,恍恍惚惚地说:“归南,你是知道的,我必须要守着伊柏泰,守着沙陀碛,这是裴家先祖留下的遗志,到素云已历四代,我断不敢悖逆。我自己还背负着蔺天机的诅咒,只要这诅咒不破,我与安儿就算是走到天涯海角,也永世都不得安宁……可是,归南,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离开这里,离开庭州,随便去哪里都行,归南,你带我和安儿走好不好?”
钱归南无言以对,双眼不觉也有些模糊了。黑猫哈比比蹲在窗下的神案上,连连叫唤着。裴素云和钱归南同时向神案投去又惧又憎的目光,那上面供奉着与萨满神庙圣坛上一般无二的硕大纯金五星,这是由萨满大巫师蔺天机亲手创立的神符,据说蕴含着无穷无尽的邪恶力量,通达世间至凶至强之灵。蔺天机虽然消失了,但他依然通过这神符,控制着可怜的安儿,控制着裴素云,控制着伊柏泰、沙陀碛,乃至整个庭州。
钱归南对武逊军报的答复,七天之后才送达伊柏泰。武逊正在营房中与老潘一起研究地下牢狱的地图。老潘花了十多天的时间才画好了这张图,首先送来给武逊查看。武逊见图十分高兴,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去请李元芳来看,而是自己一人拉着老潘,让他细细地解释给自己听。
两人正看得起劲,兵卒呈上钱刺史的回文。武逊拆开后飞快地读了一遍,哈哈大笑一声,便将回文交给身边的潘大忠。待潘大忠也看完,武逊握紧拳头往桌上捶去,大声问道:“怎么样,老潘?你看看,这次钱刺史可是对你我大叫褒奖啊,还信誓旦旦要通告来往商队,请他们重回北线商路。哈哈,咱们瀚海军总算是扬眉吐气了!”老潘连连点头:“武校尉险中求胜、劳苦功高,最可贵是一心为公,毫无私心杂念,卑职实在是太佩服了!”
武逊被捧得乐滋滋的,眼中却有一丝愧意闪过,好在潘大忠集中精力拍马屁,对武逊的这点异样并不在意。唱完热情洋溢的赞歌,潘大忠的脸上堆起狡猾的笑容,殷勤地问:“武校尉,钱刺史在回文中还下令要将李校尉召回庭州,您觉得怎样?”武逊瞥了老潘一眼,不动声色地反问:“什么怎么样?对上官的命令除了服从还能怎样?”
潘大忠献媚地一笑:“那是自然。钱刺史说得很明白,武校尉如此神速地剿灭匪患,真令得他大喜过望。如今沙陀碛土匪已除,有武校尉一人在此领导剿匪团,坐镇伊柏泰就足够了。李校尉才干出众,刚来庭州就立下大功,确实应该另外委以重任。”武逊一皱眉:“老潘,你啰里啰唆地到底想说什么?”潘大忠缩了缩脖子,低声嘟囔:“卑职不过是替武校尉高兴,不免多说几句废话,还请武校尉见谅。呵呵,那个李校尉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孤傲,不太好相处。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钱大人这次将他调回庭州,正说明大人还是对武校尉您更信任,更器重……”
“行了!”武逊不耐烦地喝住潘大忠,正色道:“李校尉帮了咱们的大忙,人也不错。既然他要走了,今晚咱们就请他来喝喝酒,好好送送他。还有,那个狄大公子和小孩子,我可应付不了他们,钱刺史也没说怎么办,我想这次就一快儿打发回庭州算了。你说呢?”“武校尉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