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挥着翅膀的女孩(1)

作者:郁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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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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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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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974字

和煦的开胃酒下肚,春风般抚慰着五脏六腑。边边搂着一只和她一般高的维尼熊玩偶,舔着浇在各色蔬菜上新鲜的色拉,学着维尼熊舔着蜂蜜的样子,仰着尖尖的下巴,哼唱着:“iamshor,iamfa,andiamproudofha!”身体快活地一摇一晃。


当然爽透了,就凭着四只根本搂抱不过来的超大维尼熊,边边刚刚成了整个环球嘉年华里绝无仅有的幸运姑娘。她被四个高大的篮球职业帅哥簇拥着,人手一只超大维尼熊,他们一行人一路招摇,一路得意。


边边是那种为了喜欢可以不计成本的女生。因为狂喜欢整个游乐场里最炙手可热的奖品——两只手都搂不过来的超大体型的维尼熊,她找来运动学院篮球系的四个男生,开出很有诱惑力的美食支票。他们果然在游戏中发挥神勇,一个也没让边边落空。


边边没有食言,带着他们直奔金茂凯悦,那里有半透明玻璃围栏的专用电梯,以每秒7米的神速,一会儿就把他们送到了87层旋转餐厅。边边眼皮眨也不眨,一口气点了樱桃白兰地、鱼子酱、海鱼、小嫩羊肉、蔬菜色拉、冰激凌、奶味薄饼,五个人一边一道道菜地大快朵颐,一边悠悠欣赏浦江两岸的美景在远远的地面上慢慢流转。


当餐桌转到一个角度,边边竖起一根食指,正好和东方明珠的塔尖重合。她露出了好玩的笑容,几乎就在同一秒钟,边边刷地收起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目标叫起来:“哇,那帽子太酷了!”四个帅哥一齐转过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切!”四个人异口同声地表示不屑,那根本是顶土得掉渣的帽子——软塌塌的帽舌,毛茸茸的裹边。怎么说呢?


活脱一顶老式军帽。


嗖,边边已经火箭一样窜出去,追随那顶“出土文物”去也。


帽子的主人身高中等、身材瘦削,穿着灰蓝摇粒绒拉链衫,裤子倒是gsar的新款,膝盖上有两只馒头形状的袋袋。


这个人走路非常专心,步伐慢而沉。只见他略显迟钝地走到一张桌子前,抓下帽子,放在桌子一侧,然后面对着已经坐在对面等候的一个中年男人,为自己的迟到道歉。


边边忍不住对着坐着的那个人叫了声:“爸!”帽子的主人转过脸,一张形容鲜明的面庞,一下跳进边边的眼帘——鼻翼宽大,一双眼珠和肤色都是黝黑黝黑的,像上了层釉质一样的亮。虽然不属于帅哥的范畴,可也叫人过目不忘。


边边蹭到老爸身边坐下来,耳朵里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他俩说话,眼睛一直瞟着那顶特有风格的古董帽子。


“春奇,管理软件的开发眼看大功告成,公司想挽留你到12月底,只要再干一个月,到时你能拿到一笔很优厚的红利喔。”边边的老爸语气恳切。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12月是南极洲的夏天,我不能错过最好季节。”叫春奇的年轻人低头呷了口咖啡。


边边老爸叹气了:“探险是男人的天性,但我总觉得趁着年轻先打下江山应该是更务实的态度。”“我懂,可我的原则无法更改:半年挣钱,半年干喜欢的事。”春奇讲话喜欢用简单的句子。


边边悄悄拿起帽子饶有兴致地研究,灰蓝的帽圈上还贴着一长条鹅黄布贴,边边喃喃念着上面的英文单词:“daydayup!”她忍不住试着把帽子戴在自己头上,顿时,一团棉絮一样奇妙温润的云朵悠悠降落在头顶,让她神思缥缈。


见挽留无望,爸爸站起身告别,握握春奇的手:“平安归来,公司随时虚席以待。”边边依依不舍地摘下帽子交到那个春奇手里。“谢谢,边总。”春奇吐完四个字,转身就走。


“等一等!”边边喊住他,连拉带拽着一只超大维尼熊,“我们做个交换好不好?”她对春奇的那顶帽子真是着了魔了。


春奇淡淡看了她一眼,对方看上去就是那种应有尽有的得宠女孩,对一样东西忽然有了兴趣,心血来潮地占为己有,几分钟热度之后就随手抛弃。


他重新把帽子扣在头上,丢下一句:“它们还是各得其所比较好吧!”然后转身坚决离去,留下父女俩,露出一张怅然若失的表情……


“绝对优秀的软件工程师,偏偏辞职要去登山,自己贴钱不算,搞不好,一不小心就把命给丢了!”“daydayup,daydayup……”边边咀嚼着帽子上的单词,忽然恍然大悟,“哦,就是天天向上呀。怪不得,原来是个喜欢爬山的家伙!”边边回家,把四个显赫的战利品往别墅的游戏房一摆,就任凭维尼熊们在那里攒灰了。她忘不了整个头顶被一朵温软吉祥的云包裹着的奇妙感觉,还有釉质一样发亮的脸庞和眼睛里的那个人,满是对她不屑一顾的样子。她有点儿委屈,也有点儿好奇。


从小到大,只要边边喜欢什么,大多数时候她都能如愿以偿。不断拥有着自己喜欢的东西,难道不是满足快乐的人生么?她一直觉得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幸福如意的小姑娘。不过那顶帽子和它主人的出现,似乎打破了什么,边边似乎觉得,如果历经曲折、很费劲地去争取一样东西、获得一样东西,可能是更令人满足、更有成就感的事情。


就像那个春奇的人生选择么?daydayup,天天向上。


2


辞职以后的春奇非常繁忙,虽然南极的山不是很高,但那里的气温特别低。虽说已经选择了南极的夏天,但也在零下30度左右,还面临极昼的问题,这些都是他以前的登山经历中没有过的。


只有一个月时间,要准备大批登山器材,要组织大家进行最后的体能训练,和他一起出发的还有六个人,他是队长。当队长,或者说是当登山师傅,都绝对不是好玩的事情。想想看,登山是一个复杂的运动,每攀登一步都前途莫测,而他担负的是整整一组人的生死命运啊。


那天春奇拉开门,看见边边倚在他公寓的门口,举着一个热乎乎的汉堡包。她上前清脆地道声“早安”后说:“请你吃川辣汉堡,老爸说你是四川人。”“我不会回公司的。”春奇以为边边是来做她老爸的说客的。


“你说什么呀?”边边跳下台阶,“我找你有别的事情。咦,我说为什么今天你看起来没那天帅呢……”“我从来没有帅过。”春奇没停下脚步。


“知道为什么吗?”边边随手把汉堡往春奇怀里一塞,一字一顿地说,“那是因为你没戴那顶‘daydayup’帽子。”春奇拉开大包一样样检查:绳套、头盔、攀岩鞋、安全带、手套,还有那顶帽子……不过他还是挑了顶棒球帽扣在头上,“马上要天天戴着它daydayup了,让它先休整休整。”“你非要戴着它出远门啊?”边边拔高声音。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春奇停下急匆匆的步子。


“我看上你的帽子了,到处也买不到。”边边撅嘴。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春奇挥挥川辣汉堡,打开车门,他有一辆二手的“北京吉普”,“味道不错,谢谢!”“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啦,一顶旧帽子而已么。”他听见身后边边在抽鼻子,止也止不住地伤心。


“要不,你跟我来?”春奇的口气柔软下来。


边边上了车。车子开到郊外的攀岩俱乐部,春奇带着边边走进一间更衣室,拉开一个柜子,一顶接一顶往外掏:赛车帽、棒球帽、男式渔夫帽、厚实的绒帽……


“你挑,随便挑!”春奇呵呵笑着,“我以前喜欢收集帽子。”边边一时目瞪口呆,看看春奇,再看看那些帽子,随便哪顶看起来都比“daydayup”帽子帅气、崭新。


“我只要那一顶!”边边别过头,不再看那些漂亮的帽子一眼,“我可以让爸爸赞助你们。”边边刚刚看到春奇在运动品专卖店里,为了几副冰爪艰难地讨价还价。


“你走吧!”春奇头也不回地走向里面的训练大厅。


“小姑娘,我劝你还是打消那个念头,那是春奇的宝贝。”衣帽间的管理员帮着春奇把一顶顶帽子放好。


春奇忙着帮伙伴系绳套、掐秒表,自己亲自负重25公斤上下了两趟。边边站在空旷的寒气逼人的训练厅里,面对着一堵厚厚的冰墙,宽大的格子外套飘啊飘,她顽固地仰着脸,看着春奇像壁虎一样敏捷,用冰镐一点一点凿着,一寸一寸上升,每一下都那么精确、稳固。她的眼神充满惊讶,然后一点点放亮,她全神贯注看着春奇,甚至忘记了颤抖,daydayup!daydayup!daydayup……一下一下。她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几个小时后,春奇发现一脸痴迷的、鼻子冻得通红的边边。“好吧!”春奇取来那顶帽子在手心里攥紧,又放开,他呼呼喘着气说,“边边,我把帽子送给你!”


3


第二天,春奇拉开门。


“morning!”边边穿着厚厚的粗布牛仔装,那顶灰蓝帽子宝贝地贴在胸口。


“不行,我想了一个晚上!”她结结巴巴地说,“我非得晒成像你那样的黑皮肤,戴上它才会好看哩。”“你想干什么?”春奇有点儿恼怒地关好门,拎起大包自顾自朝前走。


“我——”血涌到边边脸上,她很大声地冲着春奇的背影喊,“我要跟你学登山!”“没门!”春奇跳上车,飞快地发动。车子开到高架桥上,手机发出滴滴声。他打开,屏幕上显示一条信息:“看后边!”他看看旁边的车镜,后边的一辆大众出租车里,边边挥舞着他那顶灰蓝的“daydayup”帽子,一头红发鲜艳得像面旗帜。


信息接二连三发来,那个小姑娘不罢不休追问——“登山是不是像电影里一样炫?春奇你是不是会在山上助跑,飞出去趴在峭壁上?”“昨天你攀冰的姿势真是酷到巅峰!呵呵,我就是在那一刹那决定了,接下来的人生目标就像春奇一样daydayup!”“等我爬上珠穆朗玛峰,,我就是全世界最酷的女生!”春奇忽然刹车,把车停在路边。他等了一会儿,边边果然欢天喜地地跑来敲他车窗:“你改主意啦?愿意收我做徒弟啦?”他拉开车门,示意边边坐到他旁边来。


春奇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边边,我想告诉你,登山根本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炫。最有可能的事情就是你艰苦地挪动了几个小时只前进几十米。我们之间不可能大声说话,只是埋头前行,整个过程很乏味很乏味。


“登山不是酷,是随时要准备付出生命的代价。当你爬到一半,进退无路时,不管死活都只能冲顶。我体会过那种进退无路的绝望和恐惧,那感觉非常非常强烈。


“登山很困难,一点也不比漂白一个迈克尔?杰克逊容易,行动充满了危险和灾难,对每个人的素质来说都是一场严峻的考验。你只要上路,就意味着你一定要做体力和勇气永不枯竭的超人。


“还有,强烈的日光照射会把整张脸都晒得脱皮,每次下山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丑得不能看。还有,一开始的训练就很苦很苦,一般的男孩都受不了。


“你好好想一想,这件一点儿也不安全、一点儿也不简单、一点儿也不好玩、一点儿也不酷,却可能是世界上最最自讨苦吃的事情,你到底有多大兴趣、准备付出多大勇气去做……”边边表情不时起着奇怪的变化,像摇摆在风中的烛火,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她默默下了车。春奇慢慢发动车子,说:“想好了,想好了再来找我吧。”边边突然拍着窗子大声叫道:“春奇,告诉我,你怕不怕,怕不怕呢?”春奇老老实实点头:“怕!”“怕你还要去南极登山?”边边露出恶作剧得逞的表情,就像戳破一个大气球一样,“哈,男生最爱硬撑!”“不是那样,”春奇坚决摇头,露出淡淡的遥远的笑容,“因为山就在那里!”最后一句话,欻,像擦燃一根火柴一样,擦亮了女孩边边的脸。


4


边边在镜子前,左戴右戴那顶“daydayup”帽子,耳边响起春奇浑厚的声音——“你好好想一想,这件一点儿也不安全、一点儿也不简单、一点儿也不好玩、一点儿也不酷,却可能是世界上最最自讨苦吃的事情,你到底有多大兴趣、准备付出多大勇气去做……”“想好了,想好了再来找我吧。”她仰面倒在床上,抚摩着帽子,心潮起伏。突然,她发现帽子里有一道淡淡的血迹……


边边的爸爸眯着眼睛打量着灰蓝帽子,说:“哦,我认得它——”春奇进公司第一天起就戴着顶怪兮兮的帽子,连着两个星期他和这顶帽子形影不离。


边总找他谈话:“我容许你不穿西装穿便服,可这顶帽子与办公环境太格格不入了。”春奇说出了一件事情:“边总,前不久我刚刚攀登西藏宁金抗桑峰了,登山过程中我掉进了一个冰裂缝。以前我总认为自己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但那时我真正感到了恐惧,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死亡。幸亏这顶帽子紧紧包裹着我受伤的头,让我感觉到那里是整个世界唯一温暖的地方,就靠着这么一点温暖,我在冰下10米深的地方撑过了两个多小时。后来帽子拿下来泡在浴缸里,整整泡出了五缸血水。什么叫血浓于水啊?养好伤我戴着它来上海了,感觉再也离不开它了。


”“边边本事不小哦,还是把人家的性命宝贝都抢来了。”末了,边边的老爸这样评论。


边边像是没有听到,她露出惊讶的表情:“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的啊!”慢慢那种惊讶消失了,随之浮在脸上的是隐隐的难过,还有深深的歉意。


出发前一天晚上,因为要转好几次飞机,先飞北京然后到加拿大,再转到智利最后到达南极,春奇准备早早睡下。关机前一刹那,边边发来短信:“我改主意了,不要你做我师傅了!”春奇心微微下坠。“奇怪呀!”他自言自语,“我应该如释重负才对呀,总算打消了一个心血来潮的小姑娘的危险念头。”“做我哥哥好么?”边边紧接着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