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孪生图

作者:鬼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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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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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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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814字

船靠岸时,那兰至少想明白,自己的生命不该被受伤的感情一剑封喉。上岸后,她踟蹰着,犹豫是否该回头向摆渡老板借手机,准备向巴渝生“自首”,低头回忆巴渝生手机号码的时候,又有风吹来,那兰哆嗦了一下,想念着不知失落在何方的披肩。


心想事成,一件风衣披上了她肩头。


那兰一惊,回头看,一双深而温情的眼眸,一张极致俊逸的面庞,一个关爱的声音:“你的亲友团都在这里了,还需要给谁打电话?”


是邓潇。他还是带了点洒脱之外的落拓和萧瑟,但遮不住“想哭就到我怀里哭”的深情邀请。


那兰忽然有种冲动,想到他怀里痛哭。如果他拢住她的肩膀,或许就会在这一刻发生。


邓潇显然不愿做乘人之危的小人,一动不动,只是温声说:“你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好好睡一觉。”君子心无旁骛。他又说:“你看,还有谁来接你。”


那兰不及转头,后脑勺就被轻轻敲了一下。


没见到人,那兰已经知道是谁。


长发及肩、明眸皓齿的一个女孩,是如隔三秋的陶子。


那兰也记不清,多久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哭了。更难堪的是,竟然在这么一个“公众场合”让泪水纵横。但她顾不了太多,和死亡的擦肩、迷情的跌宕、一夜的逃亡,那兰觉得自己已经攒够了哭泣的资格。


陶子心疼地抚着那兰的短发,说:“好了,现在不用担心了,你的自残之旅终于可以结束了。”


稳定了一阵情绪,那兰又转身面对邓潇,说:“上回第一次见面,你就说,可以帮我隐藏身份、改变身份,这话,是否还算数?”


邓潇脸上没有一丝吃惊的表情,显然料到那兰迟早会提出这个要求,他笑着说:“不但算数,而且保证不用带你去韩国做整容。”


开学在即,那兰在巴渝生的帮助下,已经和系部及研究生院通了气,可能会拉下几节基础课,她会设法通过自学和陶子替她做的课堂录音来补上。巴渝生替那兰安排好了有安全保障和警卫的住宿,但那兰还是让邓潇将自己接走。她知道,邓潇是全江京极少数可以帮助自己实施计划的人。


一个甚至比靠近秦淮更危险的计划。


来接那兰的车往校园深处开去,开到了中文系所在的“且思楼”。且思楼在一片绿竹环绕的小花园间,是江大最幽静的区域之一,楼前楼后,遍植花树,根本没有停车之处,但邓潇的车还是大喇喇地塞住了小路。


此刻,那兰顾不上考虑太多社会公德,飞跑下车,飞跑入楼。


见到龚晋,那兰劈头就问:“请你帮个忙。”


龚晋正在对两个一年级的女研究生循循善诱,乍见那兰,一时没有认出,愣了一下,随后笑道:“要不是你事先打电话来,我根本不敢认你。两位师妹,这位就是你们快要听厌的名字,那兰。”


两位师妹笑着起身,那兰说:“看来我真的很臭名昭著了。”


“听说你认识秦淮。”其中一个看上去还像高中生的娃娃脸女孩问。“他是不是像报上说的那样?”


那兰说:“比那还糟,等着看我的博客爆料吧,有图有真相。”


两个女孩走后,那兰问:“帮我找到翻译了吗?”


龚晋说:“你的运气好,在有生之年遇见了我……翻译找到了。江大没有一个通蒙古古文字的,但是我在省社会科学院找到了一位专家,他看了说,那张图上用的是标准的元代八思巴文字,翻译不难。”他从书包里抽出一张地图,秦淮当年就是按照这张图“寻宝”的,只不过空手而返,还是靠写发了点财。秦淮出示给那兰看过,那兰在他书房里复印了一份,没想到会为今后的计划派上用场。


那兰接过来,见原图上的元代蒙古古文边都有了翻译过的汉字,说:“感谢感谢。我走了,等我刑满释放后请你和那位蒙古文字专家吃饭。”


刚转身欲走,龚晋叫住了她:“别急着走啊!”


那兰猜他可能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不料龚晋说:“知不知道,你这张图,有个双胞胎?”


“什么?”那兰一愣,心想他在搞什么文字游戏?把手里这张纸往复印机里一扔,就会出来“无数胞胎”。


龚晋说:“社科院的那位专家看到这张图后,说:‘我好像也见过这张地图。’然后又说:‘不对,不完全一样。’之后不知道多少个钟头里,他不停地打电话、发电子邮件,终于,从遥远的呼和浩特,发来了这么一张传真……”


“你不是在开玩笑?”


龚晋又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递给那兰。


乍一看,这张复印的昭阳湖地图的确和秦淮所有的那张一模一样,大小相似,一样的古蒙古文字,连羊皮周边的皱褶都一致。


“好像真的是相同的。”那兰一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再仔细看看。”


仔细看,那兰发现,一些标识的方位并不相同,名称也不一致,仿佛昭阳湖的水中,有两套全然不同的地理标志。


龚晋说:“这张图是大概三年前在内蒙古一个偏远牧区发现的,初时专家们都以为上面画的是呼伦湖或者博斯腾湖,但怎么也难定论,因为内蒙古的几大淡水湖的湖体改变特别严重,那些文字标志也不符合旧时的称呼。由于考古和文化价值不明显,对这张羊皮地图的研究也就搁置了。那位社科院专家也是前年去呼和浩特市博物馆出差的时候,和那张地图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因为坦白说,要是不仔细看,这图上的湖形,和现代的昭阳湖也并不吻合。”


“那位老兄,对这两张图有没有什么理论解释?”那兰好奇地问。


龚晋摇头:“没有,他说怎么看,这就是两张普通的昭阳湖地图,只不过用的八思巴文字,标记着岛上的一些记号而已。作者不详、年代不详,谈不上有太深的意义。”


那兰在一个叫“潜浮者俱乐部”的水上运动爱好者社交网站上发现了江京的同城论坛,她注册后用了两天,便和论坛上的几名活跃分子搭讪成功,称兄道弟。这其实一点儿也不难,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是论坛里唯一的女性。


“你是毕小洲那个训练班上的美女学员吗?”qq上,网名叫“达达沙沙”的论坛临时版主,开始和那兰聊天。那兰给自己取的网名是“锦衣味”,个人介绍里暗示自己是那种悠闲享乐但很独立的“半物质女孩”,喜欢华服美食,但家境收入甚笃,不需要向富家子弟奋力抛套马圈。她知道这样的女孩在童话里才有,但她环顾四周,自己正莫名其妙地坐在敞亮富丽的居室中,面临一汪湖水和远处那座偶尔会令她失神的小岛,喝着浓浓香香的奶茶,更不用说楼下那位玉树临风、有着一双深不见底但注满温情的眼睛的男孩,一个……她觉得说出来、想起来都别扭的词……一个富家子弟。


即便那天晚上掘的是安徒生或者格林兄弟的墓,让他们还魂,也写不出这样的童话。


那兰打字如飞,说:“你认为我是小洲水上运动训练营的学员?我去执教还差不多。”


达达沙沙:“口气不小。”


那兰:“一口气可以游到天边。”


达达沙沙:“一口气吹牛吹到天边。”


那兰:“不信?算了。”


达达沙沙:“每周六下午,我们几个哥们会选择一个清安江边的点,一起玩潜水探险。你要有兴趣,可以加入。玩好了以后,一般会就近找家农家菜小饭店,喝酒聊天。”


那兰:“好啊,这次是在哪里?”


达达沙沙:“我会把具体地址发给你,在市郊,交通不是特别方便,需要搭车的话,告诉我一声。”


那兰:“谢谢好意,我应该可以找到车。”


达达沙沙:“一点机会都不给?”然后是一堆笑脸。


那兰微笑,这人至少率直坦诚。她继续敲:“你倒提醒我了,我猜你们一定是伙浑小子,有没有流氓作风的?我胆子不算小,但还没有大到舍身喂狼的境界。”


达达沙沙:“放心吧。要说玩潜水的也有少数素质差的,但跟我们合不来。我们经常一起玩的几个,都是色胆包天,但彬彬有礼的那种。”


那兰又笑了。


达达沙沙是个巨无霸,从脑门起直到脚底,都是一疙瘩一疙瘩的肌肉,坐在农家饭店的竹椅上,随时都有“崩盘”的危险。他没有夸张,几个一起玩潜水、后来又一起喝酒的男生,看上去都还算朴实。其中除了达达沙沙和毕小洲是江京本地人,另外三个都是大学毕业后留在江京打拼的小伙子。一天潜水下来,就和几个人混得熟络了。达达沙沙的真名叫解炯,他给那兰看过他的名片,写的是“解囧”,他在餐桌上的谈吐和在论坛上“执政”的风格雷同,武断又不失诙谐。


“来,敬那兰同学一杯,胆子够大,敢来和我们几个一起玩水;口气也够大,不过水平真不差,潜水方面,比那些玩票的初学者美女好得多,但还可以加把劲;游泳方面,我们可以叫您师娘了……”


有人笑着插嘴说:“那谁是师父啊?”


解炯说:“废话,你没见今天开来送那同学的那辆路虎吗?里面就坐着‘那先生’,对不对?”


那兰知道他们是在套她的话,笑笑说:“你们不知道啊?我是沿路乞讨搭车来的,装出很可怜的样子,路上好人还真多啊。”


见那兰没有动酒,毕小洲说:“解炯你别劝了,那兰如果不能喝,就让她喝可乐吧。”


那兰举起酒杯:“我喝不多,就和大家喝这一杯,有幸认识你们这些和我一样爱往水里钻的同志。”


众人酒杯都底朝天的时候,那兰说:“好了,我该开始喝可乐了。”


有人问:“还没问你呢,在哪里发财?”


那兰说:“发什么财,我还只是个江大的学生。”


“什么专业?”


“很无聊的,文科方面……给你们说件有趣的事吧。我有这么一个师兄,有天拿了系主任的手谕,逼着我帮他到图书馆的古籍馆藏室找一份老掉牙的文件。你们知道,江大的图书馆藏的一些东西,比市图书馆的还丰富,我算开了点小眼界,比如李鸿章的亲笔家信、清朝版的《红楼梦》什么的。我们翻箱倒柜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好东西……”那兰渐渐压低了声音,放慢了语速。


解炯说:“我感觉这会是个脑筋急转弯,一个冷笑话,比如一只死耗子。”


那兰笑笑说:“差不多的。你们听说过昭阳湖湖底宝藏的传说吗?”


席上有人茫然,有人心领神会,那兰注意到解炯和毕小洲交换的眼色,说:“是这样的,据说昭阳湖底下,埋藏着元朝第一恶势力宰相伯颜一生辛苦搜刮来的宝藏,具体有多少含金量谁也不知道,但我听有人估计,只要能拿到一小部分,就可以轻轻松松把一些本地富豪比下去,比如司空竹、陈品章、王焱那批人。”


解炯说:“继续说,你说你在古籍堆里找到了好东西。”


那兰逐个看这些大男生,问:“你们真的猜不出来?”


毕小洲问:“藏宝图?”


“一张羊皮,上面画着昭阳湖的地图,标记着藏宝的方位。”


桌上一片寂静。


终于,解炯说:“你这个小同学,还是在说冷笑话,对不对?”


那兰笑而不答,喝可乐。另一个男孩问:“你找到我们,就是要告诉我们这个?”


另几个人都瞪眼过去,惊诧于他怎么会问出这么弱智的话。那兰说:“只是‘告诉’你们这个,又有什么意义?”


毕小洲说:“你想拉着我们一起找那个宝藏?”


那兰点头。


解炯说:“她还是在说冷笑话,盗墓书看太多了。真的,你别拿我们寻开心了。哪里有这样的人,有一大堆财宝不独吞,却要拉一群人来平分?再说,你不怕我们动了邪念,逼你交出藏宝图,然后灭口,等等等等。”


那兰笑笑说:“真有动这个念头的,会这么说出来吗?伯颜宝藏在昭阳湖湖底,说实话,我有图,却找不到……图上标得并不精确,而且,昭阳湖靠近湖心岛的部分水下地势特别复杂,水草丛生,处处暗礁。有一次我被水草缠住,险些没了小命,差点今天就不能来跟你们一起喝可乐。所以,我需要多几双眼睛,多几个智慧头脑,找几个人一起发财。有一点你们要相信,只要找到宝藏的一小部分,下半辈子就不用给资本家卖命了。”


毕小洲问:“不瞒你说,我听说这个宝藏的传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也有人,按照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地图去找过,但好像没见什么人发财。”


“也许他们用的不是正确的地图。当然,我只能假设我手头的是正确地图。”那兰知道,自己手中的,仅仅是一份地图而已,那羊皮如果标明了是藏宝图,估计早就在你争我夺中被扯成稀烂。是不是藏宝图没什么关系,甚至有没有这张地图都不要紧,地图只是她的计划里的一个道具。


“好吧,假设你拿到的是正确地图,你有什么具体打算?”毕小洲问。


“首先,就是要保密。我虽然需要人手合作,但不需要半个江京市的人都来瓜分。就我们这里几个人,大家都不是专业寻宝的,就用周末业余时间,先在昭阳湖附近训练,顺便将水下的地形摸熟,减少出意外的几率。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找个天气好的晚上,正式协作寻宝,将地图上标的可疑区域附近的每一块石头都要掀起来。”那兰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明知故问,“我还忘了问你们,到底有没有兴趣?”


另一个家伙说:“瞧,这才是真正的冷笑话,我们又不损失什么,就算找不到什么宝藏,最多当作潜水练习好了。”


解炯问:“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在昭阳湖附近找人,反倒在江边找我们……”


那兰说:“你们这些老江京一定知道,清安江和昭阳湖虽然相通,但湖边和江边像是两个世界,我如果在昭阳湖附近找人,湖边的人和湖边的人总是混在一起,消息会立刻传遍湖边,到时候肯定会有百万雄师来寻宝。”


“所以,我们几个,必须守口如瓶。”解炯总结。


“但有一点,我们都要做好思想准备,那就是无论我们再怎么保密,哪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被别人知道了,我们还是有被人黄雀在后偷袭的风险,甚至会出现解炯那个笔名的情况,你们要想好。”那兰说,希望在座的人都明白“打打杀杀”的后果。


毕小洲问出早就想问的问题:“假如瞎猫撞见死耗子,我们找到了宝藏,然后怎么办?”


那兰说:“这桌上有六个人,就是六个人平分。”


众人似乎不相信那兰的爽气,自然没有一个人有异议,只是都用奇怪的目光望着那兰。


“而且,我连我们这个小团体的名字都想好了,叫‘淘宝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