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一瓜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17
|本章字节:12464字
一
不是谁都能看到淡绿色的月亮的,它只是有的人在有的时候能够看到。
芥子在那天晚上看到了。她是在钟桥北的汽车里看到的。桥北到机场接回了回娘家一周的芥子。然后,他们停好汽车,手牵手开门进屋。桥北在开门的时候,顺势低头吻咬了芥子的耳朵。
保姆睡了。她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能发亮的物件都在安静地发亮。玄关正对着大客厅外的大落地窗,阳台上的风把翡色的窗帘一阵阵鼓起,白纱里子就从翡色窗布的侧面,高高飞扬起来。卧室在客厅侧面隐蔽的通道后面。
芥子的头发还没吹干,桥北已经在床上倒立着等她了。说是倒立健脑,桥北还有很多健身的方式,比如,每天坚持2000米晨跑,周末3小时的球类运动。桥北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充满创意。比如,***。近期,桥北在玩一种花生粗细的红缎绳。芥子叫它中国结,桥北不厌其烦地纠正说,叫爱结。红缎绳绕过芥子的漂亮脖颈,再分别绕过芥子美丽的***底线,能在胸口打上一个丝花一样的结,然后一长一短地垂向腹深处。桥北给全裸的芥子编绕爱结的过程,也是他们双方激情燃烧的美妙过程。芥子喜欢这个游戏。
入睡的时候大约是12点。芥子一直毫无睡意,起来服用安定的时候,她不敢看钟。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第一感觉是谁在喊叫。有一只人高的小白兔站在她床前。眼睛很涩,她睁开眼睛马上又想闭上,可是,她突然打了个激灵,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的,不是做梦,真的有人站在她面前,手里有刀!桥北不在身边。那人脸上戴着小白兔面具,白兔一只耳朵翘起,一只耳朵折下来;客厅灯亮着。芥子一张嘴就想喊桥北,小白兔一下捂住了她的嘴,刀尖差一点儿就要扎在芥子的鼻子上。芥子闻到那只陌生的粗糙的手心上汗味混合着什么的怪味。
小白兔的表情始终是得了大萝卜的高兴表情,可是面具后面的人挥着刀,手势十分凶狠:敢喊,我就不客气!喊不喊?
芥子慌忙摇头。小白兔用力捏了下芥子的脸颊,拿开了他的手,但刀没移远。出去!那人说。
芥子下床。她穿着冰绿色的细吊带丝质睡裙,睡裙长达脚面,可是胸口比较低,所幸爱结还在脖颈上,松松垮垮地吊着,芥子觉得多少掩饰了一些空当。
桥北在客厅,他被绑在一张餐椅上,一个戴着大灰狼面具的人站在他身边。没有看到保姆。一见到芥子,桥北就做了个没有食指配合的“嘘”的表情。芥子知道桥北要她安静、镇静,可是,芥子克制不住地颤抖、想哭,也想叫喊。小白兔晃了一下耳朵,大灰狼就过去拖过一张餐椅。大灰狼去拖餐椅的时候,芥子发现他是个不太严重的瘸子,不知想平衡还是想掩饰,大灰狼用跳跃的方式行走。
大灰狼把椅子放在沙发前,离桥北四步远的地方。芥子被小白兔用力按坐了下去。大灰狼马上拿着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棕绳,要绑芥子。芥子尖叫起来,小白兔一巴掌就甩了上来,芥子噤声,转头看桥北。桥北没什么表情,似乎闭了下眼睛,还是要芥子安静的意思。芥子的一颗眼泪掉下来。大灰狼就把芥子的手熟练地反绑在后面了。桥北对芥子说,别紧张,没事,他们不是有困难不会到我们家的。是吧?兄弟,看喜欢什么,你们拿好了,我们也不报警,只请你别伤害我们。
桥北的包、芥子的包、两人的手机都在沙发前的大茶几上。小白兔示意大灰狼看好两人,他开始搜包。两人包内每一个夹层的东西都倒出来了,大小面额的钱、购物发票、优惠卡、会员卡、身份证、医疗卡、口红、粉盒、卫生护垫倒了一大摊,桥北的包里竟然只有一个旧的电话本和一个摩托罗拉v998手机和两块电池;小白兔在一个夹层中找到50元和包着它的一张发票;芥子的包内东西占了一大堆,可是,这一大堆里的钱只有200多元。桥北现在使用的黑包不在。
芥子在想幸好把2000元钱给了妈妈,还有桥北现在用的黑包肯定是落在车上了,这个是他已经不用的旧包呢。小白兔突然冲到桥北面前,一把揪起桥北的睡衣前襟:还有钱在哪儿?!
桥北说,我也不清楚。包不是都翻了吗?三只手机你们都拿走吧,请把sim卡留下好吗?
大灰狼瓮声瓮气地说,这手机当然是我们的。还有钱呢?
小白兔面具眼睛的窟窿位置,射出非常阴冷的光。显然他是主谋。你们俩住这样的房子,不是只有这点钱的人!快点!我没时间!
大灰狼面具的嘴巴窟窿,能隐约看见后面的人脸上有一副挺长的龅牙,人脸瓮声瓮气地说话,可能是想把牙齿遮盖得好一点儿,以致养成了习惯。他说,我大哥一旦见了血,就收不住手了。你们最好不要让他见血。
桥北说,到卧室的床头柜抽屉里看看吧。
二
歹徒是凌晨5时离去的。他们在用人房找到了被毛巾堵嘴、捆绑得快死过去的保姆。桥北说,歹徒大约是凌晨4时左右开门进来的。钟桥北说他是在卧室卫生间听到客厅好像有异常动静,于是,走到通道观察的时候就和两名劫匪相遇了。月亮非常亮,西斜的月光洒过阳台,透过白纱窗帘,照在沙发上。小白兔和大灰狼的黑影就突兀在沙发前。然后他们扑了上来。
歹徒总共得到了5200元现金,其中5000元是银行卡上根据密码到柜员机上连夜提的款;4万元航空债券,再过两个月到期;2个戒指、1条白金项链;3只手机,其中桥北的是才买一个月的商务通手机,价值近5000元。
警察接到报警电话就来了。先是两个,后来来了好几个,乱哄哄的。芥子想想就想哭。警察分别给桥北和芥子、保姆做了笔录,不同的警察,问的问题差不多,但是,他们还是一对一对地反复提问、记录。警察似乎越来越怀疑保姆,有关她的问题,问得越来越细。
钟桥北和芥子离开刑警中队的时候,已经12点半了。保姆要稍后问完,他们就先走了。也许是受了警察影响,钟桥北也开始分析保姆作案的种种可能性,但芥子不想参与分析,她不想说话,就是不想说话。桥北说,你怎么啦?
芥子小声说,很累。
两人到牛排馆随便吃了点儿午餐。桥北说,回家睡一下就好了,别难过,钱毕竟是身外物。想开点儿,好吗?
芥子还是不想说话。桥北说,这案子你说能破吗?
一块牛排被芥子割得稀烂,她只是吃了一个煎鸡蛋。桥北已经明显感到芥子情绪低落。他动手用自己的叉子叉了一块牛肉往芥子嘴里送。芥子扭过头,不接。芥子说,他们都比你个子小很多,其中有个人是瘸子。
桥北愣了愣,可是,桥北说,他们手上有刀。对不对?
芥子点头。
桥北是当晚7时的飞机,飞大连,有个展览会。他不知道芥子午睡也失眠,芥子当时尽量不动地躺在桥北身边,桥北打呼噜的时候,她悄悄爬起来,一到客厅,凌晨4时发生的一切又历历在目。歹徒是开门进来的。她不知道桥北是和歹徒怎么遭遇的,她对她醒来之前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警察进门之前,他们说了几句。桥北说,我一看见陌生人,就什么都明白了。我马上说,你们要什么就拿吧。我不反对,大家出来混也都不容易。桥北说,幸好我反应快,开了灯我才发现他们手里有刀!
5时许,桥北提着行李出门。3分钟后,他又回来了。他说,你情绪很差,要不我叫妹妹来陪你?芥子说不要。芥子不喜欢钟桥南,桥南是那种直爽和无耻分不清界限的人。
你开门。
芥子把防盗门打开。桥北进来,放下包,用力抱了抱芥子。你行吗?桥北说,我不放心。芥子说,你走吧,我不害怕。你快走吧,赶不上飞机了。
芥子是站在窗后看着桥北下楼后,穿过后围墙被人图走近道而拆毁的铁栅栏,走到马路对面的停车场的。桥北的确非常帅气,高大结实,开车的样子也像个赛车手。芥子站在窗前回忆,小白兔和大灰狼好像都和她差不多高,应该在一米六七左右。
保姆怨气冲天地煮了两份面条。她说她都快被坏人弄死了,到现在胳膊还在痛,那些警察案子又不会破,一直问我们有什么用啊。她把面条放在桌上,就翻起衬衫给芥子看她被捆得发青的绳痕。
芥子说,要不要涂什么药?保姆哼了一声,说又没破。那两个坏蛋如果抓住了,我要亲口咬死他!芥子说,收拾好了,你早点儿睡吧。昨天没睡好。
芥子临睡前又把门和窗看了一遍。都是反锁反扣好的,如果没人配合,外面的人是进不来的。可是,芥子在床上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爬起来,想象凌晨4时的情景。她先到卧室的卫生间。桥北站在卫生间听到了外面的异常动静,然后,他怎么走过两米多的通道呢?客厅里站着两个陌生动物,其中一个还匆匆调整了一下面具。桥北没有扑过去,如果扑过去会怎么样呢?桥北反应过人、孔武有力。可是,桥北没有扑过去,而是矮小的入侵者向高大的桥北扑来。
芥子开着灯,在沙发上久坐。保姆出来了,揉着眼睛说,为什么不睡呀,睡吧,没事了,你到自己房间把门反锁好就行了。要不要我陪你?
芥子忽然感到了真正的恐惧,谁是真正的敌人啊?芥子站起来说,我没事,我这就去睡,你也睡吧。芥子连忙进了房间,把门反锁后又检查了两遍。整个晚上睡不好。
次日一早,警察上门请走了保姆。芥子吃过麦片,靠在沙发上竟然睡了过去,直到电话响起来。桥北说,你没事吧?
芥子想哭,可是她感到自己不想让桥北知道她想哭。她说,我没事。飞机很顺利是吗?桥北说,很顺利,进城安顿下来太迟了,没敢去电话,怕吵你。芥子,听我一句话,钱是身外物,你别看不开。破财消灾,懂吗?
我知道。芥子低声说。她本来想说,这不是钱的事。但芥子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桥北说,七八天吧。有事打小王的手机,我都和他在一起。你记下他的手机号好吗?
芥子说好,你说吧。其实,芥子手上没有纸也没有笔。桥北在电话里三个三个一组地报号码,芥子三个三个地重复着,但什么也没记下来。
三
芥子到她的“芥子美剪”美发店的时候,早班的员工都到了,几个洗头工在唧唧喳喳地议论芥子家的事。因为昨天芥子跟师傅阿标说了几句,就到警察那里忙了大半天,一整天没过来看店。阿标手艺不错,就是见人就黏糊,店里的洗头小女工被他泡得争风吃醋,吵来吵去。可是,很多女顾客喜欢阿标料理头发。阿标的大腿会讲话,手上的剪刀不停,动作准确,腿上的膝头也善解人意地和女顾客促膝谈心。钟桥南最会骂阿标,可是,她指定阿标做她的头发,不管是剪还是染,非阿标不干,再迟也等。
钟桥南来做头发倒是都付钱的,她说亲兄弟明算账,可是,她要是带朋友来弄头发,就非常豪迈。走时,照例喊一声,多少钱?芥子照例说,算了算了,自家人你干什么呀?
钟桥南就说,那好吧。或者转身就对朋友说,怎么样,下次还来找芥子、阿标吧?我叫他们优惠。
芥子就笑着送客。阿标有时会撒娇,拦着不让桥南走。因为他是靠抽成的。他说,姐姐,我欠房租了,你不付钱苦了我啦,要不我晚上睡你身上?桥南伸手就狠捏阿标无肉的腮帮,阿标就顺势矮下来,杀猪一样叫唤:啊,姐姐!那你睡我吧!姐姐!睡我吧,怎么睡都行!
阿标一看到芥子进来,就拨开了身边的女孩,站了起来。他说,怎么样啊,老板?有希望破案吗?芥子说,天知道。反正都抢走了。阿标说,真的是好几万吗?芥子不想多说,她说,前天毛巾谁洗的,一股味道,客人提意见了。不是说过,这些小节要注意吗?阿标你查一下。扣钱。
正说着,桥南进来了。桥南像一个两头尖的大柠檬,她理着板寸,金色的头发,穿着青黄色的大号恤,下面是一条牛仔热裤,短得到了大腿根,衣服一盖,就像没穿裤子。阿标一见就哇哇大叫起来,姐姐,我受不了你啊,求你穿上裤子再来吧!桥南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到了阿标的腿上,还用力蹾了一下。
桥南说,怎么回事?芥子,我哥给我打电话了,让我来看看你。真是怪了,肯定是你家保姆里应外合干的!
芥子虽说是嫂子,可是,桥南比她大四岁,平时都是桥南说话,没有芥子多说的份儿,芥子也不喜欢和桥南抢说什么。芥子说,警察还没破案呢,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桥南说,我分析呀,就是那个保姆。我平时看她就贼眉鼠眼的。他们带刀是吗?听说连脸都不敢露出来,肯定是熟人!芥子认为有道理。
他们怎么进来的,个子高吗?什么口音?桥南像侦探一样发问。芥子就她知道的部分,粗略地说了一下,因为她不愿意在店里谈这些问题,尤其是小工这么多的情况下。
桥南不管。桥南说,没错,那个保姆最值得怀疑。苦肉计嘛,谁都会!我早就跟我哥说过,芥子你记得吧,我早就说换掉她。我哥那人,唉,傻逼一个!平时整天跑步健身什么的,好像牛得不行,结果,真的来了劫匪,扯!和他们谈判!卖家求和!要是我啊,非和他们拼了不可!在自己家,谁怕谁啊,他们心虚得脸都不敢露出来,要我先一把扯下它!再用凳子砸,动静一大,吓都把他们吓跑啦!
姐姐啊,你是孙二娘啊。怪不得我怕你。
桥南瞪了阿标一眼,去!闲着就给我洗洗头、吹吹。我没空儿和你啰唆。快点,用沙宣。
芥子说,可是,他们有刀。
刀?刀算什么?关键是他们做贼心虚!你一凶他们就软了,你反抗他们就怕了,他们还会用好刀吗?我哥腿那么粗,一脚就踢飞他的狗屁刀。天下歹徒都一样,唉,你们两个窝囊哪,尤其是我哥,真没劲!我要在你家,一棍子劈死他们!
正在给桥南满是泡泡的头发上抓洗的阿标,听了哧哧笑。
四
晚上回到家就10点半了。是阿标提醒芥子要不要先走,他来顾店,并说要不要送送她。芥子说很近,路灯又亮,就先走了。保姆真的被警察留住了,接下去不知道会怎么样。想起保姆前一段和芥子聊天时说,看到什么什么地方的人,因为面对歹徒不肯交钱,结果被砍了二十多刀。真是不值得,人嘛,把钱看得比命还重是傻瓜。芥子说,是啊,命比钱重要。
现在回想起来,这保姆真是像同伙,是不是提前做思想工作来着?芥子进屋后,仔细检查门窗后,开始洗澡。关掉客厅的灯回卧室的时候,她发现客厅月光明亮。她站了一下,不由又站到了桥北听到动静后出来的位置,是啊,看客厅非常清楚,两个小个子歹徒是一目了然的。桥北说什么来着,他说他幸好反应快,马上就说,要什么你们拿去,你们出来混也不容易,喜欢什么就拿吧。
是这样说的吗?是这样说的。后来开灯才发现,他们有刀。就是说,还没看见刀的时候,桥北就妥协了。对吗?
昨天凌晨的事态中,芥子有三次感到强烈委屈。一是桥北说我不知道钱在哪儿。那一瞬间,芥子感到压力特别大。是啊,很多人家都是女人管钱的,也许歹徒家也是。后来,桥北让芥子指引歹徒到卧室床头柜开抽屉。
抽屉的钥匙在书房第三格书架的杂物盒里。小白兔解开芥子和椅子绑在一起的绳子,但还是反绑住她的双手。他要她带他们拿钥匙、开抽屉。在桥北无奈和鼓励的眼神下,芥子乖乖地带着他们取钥匙。就是这次,他们找到了银行卡和债券,还有首饰。
他们重新回到客厅。这一次没有再把芥子和椅子绑在一起,小白兔让芥子坐在沙发上。他把银行卡拿在手上晃动,他说,说出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