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廖宇靖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23
|本章字节:7290字
二刀的突然离去和突然归来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感觉像是在做梦。但仔细一想,我突然记起二刀被那条蟒蛇往丛林里拖时,益西娜姆在那条蟒蛇身上咬了一口,我估计多半是益西娜姆救了二刀的命。
此后,我们一行四人朝着有亮光的方向走。走了不到一小时,我们便走出了那片恐怖的丛林。翻过一座小山坡后,卡瓦洛日神山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阳光下的卡瓦洛日金灿灿的一片,我对着神山大吼了一声,萦绕在心头许久的抑郁这才舒展开来。
我们顺着小山坡往下走,一路上四处可见刻在石头上的唐卡。这唐卡上刻着格萨尔王像,栩栩如生。上百幅的唐卡描绘了格萨尔王当年征战大大小小近百个部落、邦国和地区,纵横数千里的情形,其内涵广阔,结构宏伟,中田和百惠看得目瞪口呆。
关于藏族的唐卡,我曾经听益西娜姆讲过。在川藏的民居里,都会有一面画满唐卡的墙。这唐卡其实不是用笔画出来的,而是用手指蘸着各色墨,一点点用指头在墙上画。画唐卡最难的就是画眼睛,如果眼睛画得不传神,那这就是一部失败的作品。要想把眼睛画得传神,笔墨浓淡就得适中。
藏族人画唐卡调墨都用口水,在画眼睛时,他们会不时地将蘸满墨的指头放入口中,根据对佛的感悟进行调墨。这唐卡神奇得很,好多人画着画着就死了。
我听益西娜姆讲,她曾经在一户藏民家里画唐卡,整整三个月没有出门。她每天早上起来,喝点酥油茶、吃点糌粑就开始在墙上画唐卡,一直持续到深夜。好多画唐卡的人画着画着就死了,其实主要原因是过度疲劳。
早些年,这画唐的墨都是从山中采来的天然之物。可是后来,越来越多的化学墨进入藏区,因为在画眼睛时要把指头放到嘴中调墨,很多人因此吸入大量有害化学物质,这也可能是画唐卡的人寿命短的因素。
上山容易下山难,二刀这些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估计有些脑眼昏花,没走多远就摔了几个跟头。可是这厮一路上不停地对百惠献殷勤,一会要帮百惠背包,一会又采一朵格桑梅朵送给她。
随着海拔的降低,植被也逐渐多了起来。路旁,几朵粉红色的大花正在山坡上傲然怒放。这花和向日葵一般大小,娇艳迷人。二刀一看到这种花,顿时又来了精神,几步跑到山坡边,想要摘一朵送给百惠。
我一看这山花艳得有些诡异,又联想到前几日我险些命丧吃人树的经历,连忙叫住了二刀。这高原上,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危险。此时一只大鸟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后,落在了那株花的花朵上。
和我猜想的没错,花朵开始慢慢合拢,那只尾巴上长着花纹的大鸟没有一点反应。说时迟那时快,一眨眼的功夫,那花朵突然死死地将那只大鸟裹了起来。
我估计二刀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只见他额头上已冒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大鸟在花朵中挣扎了一会儿后就没了动静。十分钟后,那粉红色大花又再次盛开。只是花的根下,多了几根鸟的骨头。
二刀一脸悲愤,突然抽出腰间的藏刀,想要把那棵吃人花给砍了。我拉住了他,说道:“物竞天择,这是自然界的法则。你又何必较真?”
我们在半山腰上走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转角后,视线豁然开朗。远眺前方,在雄伟的卡瓦洛日神山之下,有一个方圆近百亩的高原湖泊。
这高原湖泊就像是镶嵌在大地之上的蓝钻一样,亦幻亦真。空中飘荡的云朵,倒影在蓝色的水中,飞鸟掠过,只留下阵阵涟漪。风吹过,湖畔的格桑花轻轻摇摆起来。即使先前我们如此恨这个地方,但那一刻后,我们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片土地。
宛若仙境的高原湖泊让我们瞬间静了下来,过了半晌,我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欢呼。百惠从包中掏出一个数码相机,叫嚷着要拍照。二刀赶忙一脸傻笑地跑过去,拿起相机就是一阵狂拍。
百惠在镜头下摆着各种动作,中田呆呆地望着湖泊,像是看得入了神。我叫了他许久,他才缓缓地转过头。
我说:“这湖泊的确漂亮,但挡住了我们去卡瓦洛日的路。湖面实在太宽,绕行的话,不仅会耽误时间,而且我们没有向导。如果退回蛇王沟,说不准又会遇到什么怪物,我们还能不能够活着走出去都是个问题。”
中田说:“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好牛不吃回头草,还有一句古话叫病树前头万木春,车到路前必有路……”
我对中田的中文水平不敢恭维,但又想到他是个日本人,就懒得去纠正了。从中田的话中,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这湖实在太大,又没有船,我们怎么才过得去呢?
我们正说着,一旁的二刀突然叫了一声。我被吓了一跳,心想难不成那黑蜘蛛又来了。我正准备端枪瞄准,却看到二刀正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盯着数码相机的屏幕。
我走到二刀跟前,目光停在二刀手中的数码相机屏幕上。我抢过相机,看到照片里显示,湖泊中居然有个大东西。这个大东西的身子占据了整个湖泊的一大半。有点像蛇,但身上长满了鳞甲,头上有角。
百惠说:“那不是龙吗?”
对,那不就是传说中的龙吗?我的心脏又开始怦怦直跳,兴奋地将目光投向湖中,却已看不见龙的影子。
我不断翻看数码相机中的那几张照片,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那个鳞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身躯占到湖面三分之二的大家伙,不是龙又会是什么呢?
我兴奋得跳了起来,在经历了这么多的艰险之后,我居然看到了龙,看到了传说中的龙!
二刀却一下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心脏,口中不断地吐着粗气。二刀说:“云峰,给我水,我要喝水。”
我担心二刀的身体出状况,连忙从百惠的背包中掏出水壶,给二刀灌了些水。
二刀喝过水,干咳了几声,对我说道:“云峰,云峰,我们发了,我们发了!苍天啊,大地啊,我的爹啊,我的娘啊……”
认识二刀这么久,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次跟我们来川藏,一心想着卡瓦洛日的宝藏。这宝藏没找到,反而碰到了更值钱的东西,二刀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难得的发财机会。我们只需要将龙的照片带出川藏,便可名利双收。
可是一想到山脚下的湖,我的脑袋都大了。我们商议了半天,也没想出办法来。要是在冬天,这湖泊肯定会结冰,我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到卡瓦洛日去。但是在夏天,每天眼睛还没睁开太阳就出来了,强烈的紫外线照得我的脸泛起了两团高原红。
商议未果,我们决定先走到湖边再说。我们个个都来了精神,步子迈得飞快。还没到晌午,我们就走到了山脚下。
那蓝宝石般的高原湖泊在山上看着很近,可是当我们走到山下,却发现那湖泊离我们至少有十公里。山脚下是片大得无法想象的草地,在草地上,还星星点点地分布着几块小水塘。
我们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被黑蜘蛛咬伤的腿还没完全好,因此中田就一个人扛着猎枪往草地的深处走,看能不能打到野物。中田越走越远,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茫茫草地之中。
二刀被百惠迷住了,百惠往哪里走,二刀就跟到哪儿。关于百惠,二刀有问不完的问题。二刀问:“百惠,你饿了吗?我去给你捉几条鱼,给你做泡菜鱼。百惠,你累了吗?我给你按摩按摩,我以前在一家盲人按摩店里冒充过盲人。百惠,你的家乡漂亮吗?等到我这次出去把照片卖了,我就有钱了,我要去日本,我要去找你。”
百惠望着那面湖,沉默着,没有搭理二刀。二刀看到百惠在看湖,也双手抱着膝盖,望着那面湖不说话了。
我躺在草地上,白云在我的眼前飘来飘去。山风吹来,耳边的那几朵格桑花也在风中跳起了舞。我从怀中取出那个在新龙街上买的转经筒,摇了起来。那铃铃铃的声响像扎巴的诵经声一样,缓缓飘向远方。我半眯着眼,望着远方的卡瓦洛日,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我好像做梦了,我看到自己从草地上飞了起来,穿过丛林与河谷,越过牛场和藏房,最后落在了天葬台上。我看到一个满脸沟壑的天葬师在我身旁的磨刀石上磨着他手中的那把藏刀。黑压压的一片秃鹫站在我的四周,我想要逃走,却发现身体怎么也动不了。天葬师磨完刀,笑呵呵地走到我的面前,举起刀就在我的肚子上划了一刀。我感觉不到疼痛,却恐惧异常。我看到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被天葬师捧在手上,他诡异地一笑,对我说道:“卡瓦洛日,我们的神山,谁都无法活着走出去……”
我突然被人摇醒,睁开眼睛,看到百惠和二刀。百惠说:“你刚才一直在尖叫,我们怎么都唤不醒你。”
我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坐了起来。望着那面宁静的湖泊,我才缓缓静下心来。夕阳西下,照得整片山都金灿灿的。不久,一个人影出现在天边。刚开始他小得像个蚂蚁,慢慢地,他变得大了起来,等到走近,我才看清是中田。
只是,中田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持尖刀、赤裸着上半身、目光中散发出杀气的男人。我心头一怔,这出门在外,一怕遇天灾,二怕遇到这些土霸王,看来到达卡瓦洛日的时间又要往后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