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们是幸运的。

在古历五月十六的灾难中，距火源咫尺的书柜玻璃全部爆破，柜子的上檐漆皮全部剥落，而整柜的书，包括杂志，孩子的相框、玩偶都完好无损。火灾过后，面对整个房间的满目疮痍，烧成一堆灰的洗衣机，辨不出颜色的木箱，烧得变形的铝合金窗子，熏得乌黑的墙壁，心下怆然。用榔头敲掉破碎的书柜玻璃，看到书们安然无恙，轻轻舒一口气。

书们又是不幸的。

火灾中的烟尘无孔不入，从上到下，书缝里，书的勒口，浅灰、灰、直至黑色。严重的已经看不出书的名目。在灾难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几乎每天睁开眼，就抱出一摞书，站在阳台，一本一本洗书。先是拍打，然后用干毛巾擦拭，最后用蘸了水的毛巾一遍一遍擦拭书的封面、勒口、封底。塑封书最容易清洗，遇到油烟严重的只需要蘸一点肥皂，轻轻擦拭，再用清水擦拭就很干净。最难的是以前收藏的书，价格便宜，从几角到几元，书价让人看了感叹一声，而纸质的封面，越擦拭越脏，时间稍长或者稍用力就损坏了封皮，擦掉了字迹。这样的书没有一点办法恢复原貌。叹息一回。心疼一回。

书们是幸运的。因为洗书，每本书都要从手里过，多年没有翻到的书，都在我的手里温暖一回。翻翻书目，看看定价，有兴趣了还要随便翻翻内容。读到多年前在扉页留下的文字，当年购买这本书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一本书就是一个故事，书里是别人的故事，书外是自己的故事。因为洗书，还忆起一些朋友，一句话、一行字、一个漂亮的书签都会引起一段美好的回忆。

书们又是不幸的，无论我再认真地、不厌其烦地擦拭、洗涤，书们都不能完全恢复原貌。就像一件雪白的衬衣，穿过了，就再也洗不净到原先的白。这些略有瑕疵的书们，被我重新排列整队，委屈的居于阳台的柜子、台板，新打的衣柜——只有等到房子装修好，他们才会重新回到书柜。这些垂头丧气的书啊，等到再回书柜时，我将再一次给你们打理卫生。这些书，这些杂志、这些玩偶，虽然无残缺，但还是损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些不幸的书。

这些幸运的书。

这些我生命里的书。

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