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02遗迹研究班开学典礼上，研究生院管院长激情洋溢地说：“我们这个研究班是做什么的？是为了探询太空秘密，也就是人类第四生存空间的秘密而培养高级人材的！”

全场掌声如雷。在场的研究生班师生个个热泪盈眶，没法不抹眼泪，你想想，他们将为了研究人类第四空间而前赴后继，作出贡献。

此时，常理对大宇说道：“大宇，做学问很难，别看你在龙峰对102遗迹有所观察，可那只是运气好，瞎猫逮着个死耗子，给你碰上了。真要在研究班开课，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你知道，这次来的研究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全都有绝活！你看看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漂亮女生，她叫寻石，在中学时是北京奥数冠军，大学时，是全国高校英语大赛冠军，还是全国武术大赛太极拳冠军。她所编制的防黑客软件已经被mbc公司购买。像她那样的精英，在这个研究生班里一共有四十个！你要是真英雄，就要在他们面前露一手，给我们中心添加一块小瓦片嘛！”

大宇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

“研究生班中有十个人是我亲自选来的！”

方大宇向寻石看去，谁知，寻同学正在聚精会神地聆听管院长讲话，根本就没有注意他。此时，掌声如雷，管老的讲话结束了，该大宇登台了。

方大宇在公众场合其实很谦逊，他走上讲台以后，干咳一下，清清嗓子：“同学们，你们看，我从古代语言符号专业转向102遗迹研究班了！我希望你们各位，不管过去学什么专业，都要利用s部研究生院的一流平台，在管老和其他老师指导下，力争成为世界级的太空生命现象研究权威，顶不济也得是中国的一流专家！”

管冰历来是一低调人物，她轻言细语地说了一声：“真能成？”

常理一往情深，追问道：“你怎么认为？”

“当然能成！”

常理学着大人物的口气：“那好，小管，你也要努力哩！你也得为第四空间研究做点贡献嘛！”

管冰叩问道：“小女子能做嘛贡献？”

“你别老是一头扎进书本的迷宫里去。我们这个泱泱大国，讲究本事，更讲究自己的努力，特别是在社会上呼风唤雨的周旋能力，绝不能做一书呆子。在前面的道路上，有多少风风雨雨，走过去不容易！那该怎么办？要学会借力，借外力，只要别人能帮你，哪怕是乌龟王八蛋也得叫他爹！”

管冰可不敢苟同了：“难怪你叫我爹叫得那么甜！”

“你啊，不开窍，早晚会吃亏的。”

“鄙人实在是迂，很遗憾。”

常理很失望，他对那些不听自己奉劝的人最失望，于是长叹一声，他这口气叹得很长，管冰只能惶恐惶然，很是难为情。

常理不无遗憾地说：“门第这东西，要是不能很好加以利用，能当饭吃吗？我们已经进入高级研究部门，手头有了一些本钱，那就要更上一层楼，据说，马上就有两个出国考察名额了，我们可以一起出去读博士，到欧美名校深造，将来还怕不能功成名就？你要是执迷不悟，我就要当头棒喝了！勿谓言之不预也！”

常理此言一出，真有五雷轰顶之声，确具一言九鼎之力！但是，管冰却置之不理，聚精会神地聆听台上的发言。坐在后面的寻石也在仔细听讲，其实，她是冲着方大宇来s部研究生院的，本来，她已拿到哈佛大学计算机系录取通知书和奖学金，很快就可以奔赴美国了。可是，在最后关头，她决定放弃。为什么放弃？她不知道。她总觉得，在溟溟之中，她和方大宇之间总有某种紧紧联在一起的无形纽带。寻石是个聪明女孩，她的聪明睿智是所有教授公认的。从她一进北华大学，她就听导师说起无数关于s部研究生院的故事，那是一个令人神往的地方！那是一个具有无数大师的神秘王国！s部的研究水平是她耳闻已久的，现在，她很快就能亲眼目睹！

在管老和方教授的讲演中，他们提到了国家科研战线上许多先驱者的英雄故事，也使用了很多102神秘研究领域里的专业术语，在这种特殊气氛中，她身边的研究生们看起来精神抖擞，一个比一个更兴奋，好像全是未来的第四空间研究专家。其实，方大宇在讲话时已经知道，鉴于第四空间的研究难度，未来毕业的研究生里，只有一部分人能够根据专业水平，经过组织上挑选，真正进入102遗迹研究领域，其他一些毕业生将会很遗憾地被淘汰出局，或是出国深造，或是选择其他专业。

寻石来到研究生院后开始发现，管院长一直是研究生院师生的偶像，有关他过去传奇故事的各种版本四处流传。在研究生院林荫深处，盖了八栋小楼，每栋一户，在那里居住着八位研究生院德高望重的知名专家，每个老人都曾以自己的显赫功勋，在中国高科技发展史上留下了足迹。为了完成先辈遗愿，揭示史前龙峰遗迹神秘事件的真相，方大宇一直在管老指导下，坚持不懈，刻苦研究，但是，对于他的痴迷，实在是乏人理解。当年方大宇、管冰和常理桃园三结义，到了现在，昔日的友情依然存在，只是，中年人对于友谊的看法已经不是大学那时的意义了。管老教授依然担任院长，始终活跃在研究领域之中。但是谁都能看出，管教授老了，明显衰弱了，当然，苍老的智者依然是天才，是雄威犹存的老将，那双智慧的眼睛不减当年，炯炯有神，似乎还在探寻宇宙间最为艰深的奥秘。管老决定，开始向中国最为古老，也是绝对艰难的102遗迹研究发起攻击。

昨天来研究生院报到时，寻石原本要给方大宇教授打电话的，可是，当她拨通电话以后，很快就挂断了，她想给他一个惊喜，为什么？她不知道，只是想如此做。她自己走进研究生院，在校园里面很不起眼的角落里，总算找到九号楼，102遗迹项目研究组就在楼里，小楼不高，青砖两层，墙面斑斑点点，一些绿草似乎生命力很旺盛，顽强地趴在墙缝里，使得小楼显得格外陈旧，甚至有些破败。在小楼大门口站立的两名便衣却正装笔挺，目不斜视，让小楼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这是9月的一天，北京奇热，寻石的白色衬衫湿了一小块，尽管不明显，但还是显得不大雅观，但她自己却顾不得这许多，走近卫士，递上研究生入学通知书。

“就你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便衣问道。

“是吧。”寻石说道。

正在此时，一位中年工作人员从传达室里走了出来。

“你是寻石？”

“是的。”

她把录取通知书交给他。他大概齐地翻了一下，随即说道：“你跟我来，管老在办公室里等你。”

中年工作人员带她到二楼东侧一间办公室门外，示意她进去，随即掩门而去。屋子里显得有些暗淡，没有开灯，窗廉掩盖了窗户，只留下一点缝隙，透出几丝亮光。在办公室角落的一把破旧藤椅里，窝曲着一位干瘦小老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院士管百川，他所参与的航天事业的研究，并作出的巨大贡献已经是妇孺皆知了，屋里一片寂静，无声无息。寻石没敢动，等了好半天，管教授依然沉默，眼睛眯着，若有所思。寻石鼓足勇气，问了一句：“管老，您好，我叫寻石！”

老人却低声说道：“小寻，请把窗帘拉满。”

他现在已经气若游丝，底气不足，等她拉上窗廉后，屋里越发昏暗了。“管老师，要开灯吗？”

“不用了。”

怪癖，难怪人们说科学权威十有九怪。“坐下吧。”老人依然闭着眼。他接着询问道：“令尊是寻江南吧？寻西林的儿子？”

寻石恭敬地回答道：“是的，家父是寻江南，寻西林是我爷爷。”

“别梦依稀，斯人远去！令尊死了有十几年了吧？”

“是的，十六年了。”

“当年我们一起去北海划船，在白塔喝茶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你爸爸曾经说过：青山何处埋忠骨？一晃都十来年了。”

寻石没有主动发问，她知道，在前辈面前，最好是他老人家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绝不要多嘴。但是，为什么管老如此了解她家的情况呢？接着，又是好一阵沉默。

“你父亲谈起过我吗？”

“他为你深感骄傲，他常对我说，您是他的知己，有您这个好友，他死而无憾！”

董老却冷笑：“我是他的知己？他在困难的时候，我却无所作为。这还能算知己吗？”

寻石没有说话，保持沉默。当大人物在自责时，最好不要插话。

“令堂提起过我吗？”

“母亲没有提起过您，其实，她一生很少说话，总是沉默寡言。”

“是啊，她话很少，金口难开！”

“家父说，您有您的难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管老闭上双眼：“人在江湖，其实是身可由己的！”

又是半天沉默。“当时，你父亲去世后，家里应该困难，为什么不来找我？”

“母亲说：我们家里背景复杂，怕给您带来不便。”

“我曾经到处找过你父母亲，但是，那时候乱哄哄的，人海何处是故人？真个是十年生死两茫茫啊。后来诸事繁多，也就没有认真去找了。这些年你们过得很艰难吧？”

“不太容易，但总算熬过来了。”

“令尊为人刚烈，能挺过文革，也算奇迹了。当年你母亲可是我们中学的一朵花啊！”

“家里原来有母亲年轻时的许多照片，可惜文革时全被烧了。”

“算起来，你母亲也六十多了。”

“是的，她今年六十二了。”

“你父母当年可是郎才女貌，天下绝配！”

管院长见窗外逐渐黑下来，便用手指了一下灯，寻石走到门口，把灯打开。灯光依然昏暗，室内亮不了许多。管教授说：“真是对不起，多年熬夜落下的老毛病，越暗越出成果，怪癖啊。”

此时，老人才睁开眼睛，认真注视着寻石，眼神很有穿透力，深邃，并带有一种权威的自信：“我看过你的考卷，阐述得很清楚，有深度。虎父无犬女，不象我那宝贝女儿小冰，没太大出息，对于102遗迹神秘系统，缺乏透彻感觉。”

“谢谢管老夸奖，我的答卷其实很不成熟，漏洞百出。”

“有些小聪明，悟性还行，比我当年可强多了。”

“您当年战果辉煌，谁能望您项背？”

“那时的根底还是虚，只是运气不错。国家利益啊，s部急需的项目，难得很，只能拼命去做，日以继夜，来不得半点懈怠。那时人心所向，就连老天也帮忙啊！”

管教授又眯上眼睛，思绪飞扬，浮想联翩，似乎又回到那个难忘的年代。百川不愿回顾历史，历史却总是挥之不去，他知道，他无法回忆那段历史，只要想起在龙峰的岁月，他就会感到揪心悲痛，这种悲痛其实是由他自己造成的。最终，他意识到，他无法回避那段历史。

他问寻石道：“在龙峰遇见过寻阿姨吗？”

“您说的是静玉姑奶奶？”

“是的，她是我的恩人！”

“我在她家里住过很久，她老人家是我的太极拳师傅！”

“那你应该打得不错吧？据说，你得过全国冠军？”

“得过一届冠军。”

“见过寻小妹吗？”

“她是我姑妈，对我一直很好！可惜是个龙哑人，否则会很成功的。”

“我对不起她们！当年她们对我情同家人，胜似家人！救过我的命，在我患难中收容过我，可我呢？答应经常去看她们，可是，后来一直忙，别说去看她们，就连信也没写了。愧疚良深！”

寻石见老人眼圈发红，快哭了，忙安慰他道：“您为了国家利益，废寝忘食，忙得很，怎能顾得上家人？可以理解的，我想，寻家人是理解的！”

“可是，我是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他又沉默不语了。寻石知道，他很激动，就没有打扰他，静静坐了一会，而后，低声告辞。管院长也没挽留她，只是作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离开了。走到院子里，已是满天星斗，一地月色如水。寻石想起管老的感伤，还有几乎流泪的真情，不由得也是感触良久。即便是那么有名的大师，原来也是难免凡人七情六欲的。她想，对于管老的真情，如果父亲和寻奶奶他们在天上有知的话，应该也很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