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熊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41
|本章字节:9882字
而那个男子仿佛察觉到了身后的状况,头也不回,突然撒腿就跑——这可正中了林飞羽的下怀,从西藏的雪山到缅甸的丛林,从蒙古的草原到南疆的荒漠,林飞羽历经上百次的追逐逃亡,至今鲜有败绩——比起半道出山的武术搏技,林飞羽的脚下功夫才真正是堪称一绝,即使专业的跑酷选手也难望其项背。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也许是因为不在状态,也许是因为刚嗑了那该死的药片,今天这个穿着蓝白相间运动服的家伙,看上去毫无过人之处,却怎么追也追不上的样子。
跑出了暗巷,碰翻了垃圾箱,甚至撞倒了一位路人,林飞羽渐入佳境,越跑越快,而对方则始终保持着直线前进,完全没有要转向或是翻墙之类的意思。在阴沉夜幕和辉煌灯火的笼罩之下,两人穿街越巷,一路狂奔,把众多诧异的目光甩在身后。
还差一点——在挨了几位司机的粗口,横穿过一条主干道之后,林飞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体力有所下降,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渐渐缩短,眼看已经到了一次扑击就可以解决的程度。
不行,还得再等等——林飞羽毕竟不是穿着制服的警察,而对方也不是将“坏”字写在脸上的歹徒。如果就在这里,在大马路上将人扑倒,而前面这小子到最后又没查出什么问题,只是一个在散步时路过自家窗台的“爱运动”男青年,然后整个过程再被无聊的围观路人拍下来往微博里这么一贴,就很可能会生出事端来。
不多时,两人前方出现了一个狭窄小巷的l形转角,林飞羽用一刹那的集中力把周遭的环境收入脑海,算计出一套最有效的袭击套路——
对——就在对方转弯的瞬间,两人的相对距离接近最小,而速度和加速度上的差距将达到最大,只要在那个时刻,用锐角切进转弯的方向,奋不顾身地全力一扑,得手的概率将会相当之高——应该说是十拿九稳。
就是现在!
林飞羽抓住这闪电般稍纵即逝的机会,突然发力跃起,他横在半空中的身体就像射向靶心的箭,张开的双掌像逼近猎物的投网,每一帧的动作就好像经过了精心排演的话剧,完全按照事先写定的脚本推进。
但是,显然,另一位主角并没有看过这个脚本。
穿着运动服的男子突然定住脚步,在林飞羽即将接触到自己的同时回身探出胳膊,一手握住林飞羽的右手手腕,一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
在下一个白驹过隙的瞬间,男子扭动腰肢,利用上体回旋的力道闪开林飞羽的扑击,同时将他狠狠甩向小巷的砖墙。
惊愕之余,林飞羽连忙交叠双臂,护住头部。撞击的力量并不大,但却彻底破坏了他的体位,让他以狼狈的姿势腹部着地趴在地上。即便现在用最快的动作翻身打挺,对方恐怕都已经跑出十米开外了。
毫无疑问,林飞羽遇到了一个“高端玩家”。
且不说这人的反应如何,至少他的运动感知堪称完美——这一套看起来很别扭的动作难度非常之大,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姿态和平衡,力量、速度、技巧、柔韧性,甚至是心理素质都缺一不可。
更可怕的是,他不仅精确地知道自己的身体运动到了什么位置,而且还能“读”到对手的动作和力道,如果不是瞎蒙的话,恐怕只有修炼太极拳等反击型武术的大师才能做到这个程度。
随着凌乱的脚步戛然而止,小巷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林飞羽自己的喘息声还在胸膛里回荡。他猛地抬起头来,不见那人的踪影,有的只是前方被街灯照亮的落寂小道。
“竟敢殴打国家公务员……”林飞羽半跪在地,用手抹了一下唇角,“你还挺够胆儿啊。”
虽说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林飞羽还是起身向前追了一段,一直到出了巷子,面对着人声鼎沸的商业街时,他才彻底放弃。
如果愿意,林飞羽可以马上联系裴佩,调出这一带的监控录像,把那穿蓝白运动服的男子给“人肉搜索”出来——平常的话,他也一定会这么做。但是今天,考虑到自己之前的种种“错觉”,还是暂时不要给那丫头添麻烦比较好——何况,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一边往回走,一边整理着思路,林飞羽试图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依照符合逻辑的方式重新组合在一起——这是国家安全保卫局的心理战专家传授的小技巧,可以让特工确认自己的精神状态,从而对抗催眠和致幻剂的影响。
这个曾被冷冰嗤之以鼻的小技巧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许多精神科医生也都会用此法来治疗病患,它的关键点在于整理之后的经历能否“说得通”,或者玄乎点儿说,有没有违背“因果律”。
从这个角度来讲,林飞羽刚才显然是“南柯一梦”了。虽然没有看到门牌号码,但他所在的位置应该是中山南路附近,这也就是说,之前的追逐至少跨过了两条主干道,在这么长的距离上,林飞羽很难相信有人能跑得过自己——除非这家伙是个职业运动员。
而且,他的身手也相当离奇。即便是在高手云集的国家安全保卫局里,能够将林飞羽一击打倒的人还是凤毛麟角,而以刚才那小子在半秒钟内的反应和动作,说他已经达到了冷冰的层次也毫不为过。
那么事实就很清楚了: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追逐也好,摔跤也好,那句若有所指的“你打算逃到什么时候”也好,都是只存在于林飞羽脑海中的“幻想”——哦,当然,用他自己的话讲,叫“错觉”。
在有了结论之后,林飞羽理了一下身上的短风衣,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显得出奇平静。他没什么好害怕的——“错觉”这个东西,就像是噩梦,人如果发现自己是在做噩梦,又怎么会去害怕呢?
不知不觉,他又回到了自己被摔的那个转角,本想上前研究一下脚印之类的痕迹,目光却被巷子里的另一个不速之客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位穿着花衬衫的半秃大叔,靠在电线杆旁,双手扶墙,大口大口地呕着,浓重、难闻的酒气从他身上弥散开来,似乎充溢了整条小巷,连林飞羽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污浊起来。
天生对酒有些厌恶的林飞羽捂住了鼻子,只想赶紧从这里抽身离开,于是加紧了脚步。可不知为什么,越是接近那位大叔,身体就越是沉重,注意力也不自觉地集中在他那宽厚的虎背熊腰上。
怎么回事?
心头陡生的这股不安是怎么回事?在诡谲的压抑气氛下,林飞羽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双拳——奇怪的是,他竟然丝毫也感觉不到手里的分量,两条胳膊也绵软无力,好像已经不再接受大脑的控制,而这种麻痹的感觉在他察觉到的时候,已经迅速蔓延至全身,让他整个人突然就动弹不得了。
那大叔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电线杆,稍稍扭过头,朝林飞羽这边斜了半张脸。
只是很平凡、很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脸,既没留着刀疤,也不是凶神恶煞,但不知道为什么,林飞羽却被对方醉意蒙眬的眼神所震慑,无名的恐惧感自心头升起,像千斤铁锁般将身体牢牢固住。
“我……在害怕?”
难以理解的冷汗从林飞羽额前滑下,他不敢相信自己此时此刻的情绪——在一个看起来落魄潦倒、猥琐邋遢的醉汉面前心惊胆战,六神无主。
“喂!”仿佛注意到了有人正愣愣地盯着自己,醉汉转过身来,“你小子!看什么看!”
开口说话,开口说话啊!这个时候,随便说一声什么,然后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大步走开就可以了啊!林飞羽拼尽全力,半张开口,调整呼吸,控制心率,过了半天才说出一个“我”字来。
“看什么看啊!小狗东西!看不起我是吧!”好像是带着哭腔,醉汉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了过来,“你看不起我是吧!”
“我……”
为什么会害怕?林飞羽,你为什么会害怕——一遍遍地问着自己,却始终没有得到答案,按理说,以自己的身手,只需要一个动作,眼前的这头肥猪便会不省人事。
带着含混不清的嘟囔,醉汉一步步靠近,那令人厌恶的酒气也越来越浓烈,直到靠在面前时,林飞羽才像是突然觉醒过来般仰起了头。
刚才没有察觉到,两人的身高差距竟然如此之大——只是目测,这位大叔至少也在2米以上,由于距离的关系,他那宽硕的身板更显得具有压迫感。
“你妈的!叫你看!”
话音未落,醉汉竟然抬起手来,一巴掌抽中了林飞羽的额头,将他拍翻在地,倒在墙根旁。
身体解禁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畏惧阻断了林飞羽的思维,让本来睚眦必报的他完全放弃了反击的念头,反而像泥鳅一样在地上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窜出几米之后起身逃开。
憋着一口气冲出巷口,扶着膝盖刚准备喘息,回眸一瞥却发现醉汉竟紧随身后,还摆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林飞羽不禁被吓得面色惨白,拔腿飞奔。
就和十分钟前一样,路人们依旧向他投来惊诧和不解的目光,只不过这一次,追击者变成了逃跑的人,而且模样比之前更显狼狈。
紧追不舍——无论林飞羽多么卖力地奔逃,无论多少次回头观望,那看起来分明连路都走不稳的醉汉,却始终紧追不舍,表情里的恶意也丝毫没有减弱。
冷静下来,林飞羽,冷静下来!
他做不到,明知道眼前的一切十有八九只是“错觉”,他却依然无法抵抗那种从内心深处泛上来的恐惧。
刀山火海,牛鬼蛇神,从拿着武器的歹徒到龇牙咧嘴的凶兽,还有那些用目前的科学难以解释的“神秘力量”——见识过无数“大场面”的林飞羽,自认为已经是天不怕地不怕了,但为什么竟然会在一介平民面前如此胆怯?就算这是脑海中的幻象,这幻象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道理很明白,思维也很清晰,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它带着林飞羽夺路狂奔,闯红灯,撞行人,一刻不停地冲回了公寓,冲进了楼道,冲到了自家房间的门口。
用颤抖的双手捧出钥匙,试了好几次才将房门打开,而身后的楼道里也传来了醉汉沉重的呼吸和脚步声——他跟了过来?
他跟了过来。
“小狗东西!开门啊!看我不搞死你呢!”
醉汉用力拍打着门扉,声音大得好像是施工队在拆迁一般。
束手无策的林飞羽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哗”地浇在自己头上,想要赶紧清醒过来。
淋下来的水滴中,竟混有一缕红晕,他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额角,钻心的疼痛让他眉头一缩。
伤口细长,不深,从形状上判断,应该是醉汉挥掌直击时留下的。仔细回忆的话,林飞羽能记起对方打来的手上好像套了一枚戒指,这伤多半就是被它给划出来的。
等等,那醉汉……不是“错觉”吗?
林飞羽瞪圆了双眼,看了看指间的血迹,又看了看正在隆隆作响的房门。
如果醉汉根本就不存在,这伤口,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敲门的声响越来越大,震得整个客厅都在颤抖,其中还和着中年男人沙哑、凄厉的叫骂。
在这前所未遇的“错觉”面前,林飞羽不得不甘拜下风,他原来以为任何时候,只要能够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自己的老毛病就不会是问题,但这一次,至少是这一次,他承认自己输了。
只剩下最后一招了——他回头看着电脑桌,在那里,在第二层的抽屉里,在一叠笔记本的最下面,国家安全保卫局提供的救命稻草就静静地躺着,和半年前自己亲手放进去时一样,纹丝不动。
拉开抽屉,掀翻笔记本,撕开封装,取出注射器,林飞羽扯开领口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某种试验中的抗精神病药吗?就这样扎下去不会有事吗?会不会把脑子搅坏?会不会变成白痴?
在砸门声的催促中,林飞羽咬了咬牙,把注射器抵在自己的脖根处,按下了推筒,将里面的透明液体一股脑注入体内。
效果立竿见影——强烈的眩晕感让他双腿发软,即使是用手扶着椅背也无济于事,不过区区几秒钟,他就只有顺从地慢慢倒下,仰躺在毛绒绒的地毯上了。
“什么嘛……”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句抱怨,透着林飞羽特有的玩世不恭:
“就是镇静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