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熊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41
|本章字节:6948字
也许是因为天黑,也许是因为心慌,一不留神,林飞羽脚尖被凸起的泥块一绊,失去平衡的身体猛然向前扑倒,眼看就要摔在地上时,他又巧妙地调整姿态,像猫一样就地翻滚着起身。
这本来是无可挑剔、如体操般优雅完美的动作,却在最后一个环节上出了岔子——林飞羽踩中了一个滑腻的物体,可能是湿漉漉的杂草,也可能是什么东西的排泄物,总之这一脚下去,他不仅没有站起来,反而又横着竖着向山下多滚了两圈,最终停止的时候,他像蛤蟆一样匍匐在地,连嘴里都掺进了沙土。
“呸……该死的!”
咒骂还没结束,一只德牧便压到了背上,从它嘴里哈出的热气直冲脖根——林飞羽不禁心头一阵发毛,慌慌张张地手脚并用着爬了起来,这个有些狂暴的动作并没能将背后的猛犬抛下,反而像是刺激到了它的同伴,又有数条狼狗争先恐后地扑了过来。
就这样一边与幻想中的群狗扭打肉搏,林飞羽一边跌跌撞撞地向山下狂奔,有几次,他感觉到自己分明已经甩开了纠缠在身边的牧羊犬,但不知怎么的,从黑暗中窜出的狗崽子又将他团团围住。
在现实中,林飞羽确信自己一口气捶个二三十只狗应该没有问题,但对于来无影去无踪的幻象,任何拳脚搏技都只是白费功夫,颇有种重拳打在棉花上似的无力感。
纠缠着他的,并不是匍匐在地上的狗,而是潜伏在心中的魔。即便是拥有无敌神力的超人,一旦丧失了心智,也会立即变得不堪一击。此时此刻的林飞羽,既不是国家安全保卫局的特工,也不是吊儿郎当的愤青,就和所有在大街上边跑边嚎的疯子一样,他深陷在自己的心灵漩涡中,变成了完全的废物。
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林飞羽看了看自己满是黄泥的左手,从地上缓缓坐起,斜倚在一棵松树旁。
难以言表的绝望在心中翻腾酝酿——并不是心有余悸,相反,林飞羽在担忧的,正是自己的未来。
之前的矜持、倔强与烛光般微弱的侥幸都被彻底撕碎,在这一刻,林飞羽终于明白,自己是真的没救了……回到那个孤零零的小房间里,被当成精神病人来对待,恐怕也将是他最后的归宿了。
但,那不是现在。
林飞羽猛地摘下已经放到嘴边的香烟,用力捏了个稀巴烂——
“抱歉……”
平日的心理训练在这一刻总算是起了效果,仿佛刚刚经历了严刑拷打一般的他,竟然勉强保持住了理智,并暂时把所有负面情绪搁置在内心的某个角落中:
“我已经戒了。”
林飞羽将残屑用力摔在地上,慢慢仰起头,透过松树稀疏的针叶,深蓝色的夜空中,嵌着一道黄灿灿的弯月,如此耀眼,以至于漫天的星辰都俨然失色。
在许多民族的传说中,“月”都是一个极具魔性色彩的象征。半月之下,美人鱼、小仙子,各种古灵精怪就会带着拿手的乐器,在世界各地的童话故事中留下自己的足印;而一到了满月,狼人、尸妖,乱七八糟的凶暴魔兽们便倾巢而出,化作一个又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
也许他们都疯了,就和自己一样——林飞羽突然“呵呵”地傻笑起来,这种想法也不无道理,古代没有精神病院,疯言疯语的家伙往往都被认为是“犯了邪”、“撞了鬼”,他们在月下的那些幻觉,也大多被迷信的愚人当成是“中奖感言”,是阳间凡人不遵守就会被惩戒的“规矩”。
林飞羽笑着站了起来,弯腰掸了掸风衣的衣摆——胡思乱想虽然不犯法,但生活总归还要继续,无论愉悦还是痛楚,想象本身就是不具价值的现实衍生物,沉迷在白日梦中的人,就和终日浑浑噩噩的酒鬼一样,既不能改变目前的处境,对将来可能降临的灾难也束手无策。
突然,他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如果……仅仅是如果,自己并不是在胡思乱想,而是真的“撞了鬼”呢?
林飞羽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宋旋那张疲惫憔悴的脸——这个女孩与自己不同,她不曾罹患精神分裂症,也不存在双重人格,但她的样子——那绝望的表情、那仿佛看不到未来的混浊眼神,与自己刚才的心境何其相似?
如果她也遇见了那个穿运动服的怪人呢?如果她也曾被暗巷中的醉汉掌掴呢?如果……如果她也被一大群德国牧羊犬追得屁滚尿流呢?
再以此为基础进行推论——
如果宋健发是在反抗醉汉时杀了自己的老婆,如果宋刚是在躲避狗群追咬时摔出了窗户……那么,自己精神错乱的现象不仅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发生在南京的古怪案件也会取得突破性进展。
林飞羽攥紧了拳头,为自己的失误懊丧不已——在宋旋面前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个问题了,眼下自己身在内蒙古,还带着个新人,说要马上赶回南京去找那女孩求证,实在是很不现实。
打电话?是个办法!他赶忙从风衣的内袋里掏出手机,掀开翻盖,在拨号码之前又犹豫了一下——以宋旋的脾气,对警察吐露心声是不太可能的,因此要找人帮忙提问的话,只有找陆楠了,所以……
等等——他又合上了翻盖,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脑海里涌动:若是说,宋健发一家四口和自己产生的幻觉一模一样、至少有点相似的话,那么整个事件的源头——姑且称其为“鬼”好了,也极有可能对之前的受害者造成了相同的影响。
所以……眼下还有一个更简单、更直接的“检验方法”!
“赵信!”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林飞羽的双眼里,闪烁出了野狼一般的凶光——终于,在经历了种种毫无头绪的迷茫之后,他感觉自己找到了一切线索的连接点。
五分钟后。
再次看到林飞羽的时候,叶枫的眼角微微抽动一下。
从小到大,所有熟悉他的朋友,都常常困惑于叶枫的“处乱不惊”——在大家觥筹交错的时候,他板着脸,沉默;在大家放声欢笑的时候,他板着脸,沉默;在大家板着脸,沉默的时候,他板着脸,沉默。
就算是那些足以让人失声尖叫的恐怖电影,也很难让叶枫的脸上显出一丝波澜,那近乎“面瘫”的表情,也早已成为他在学校和部队里的商标,别无二家。
但是就在刚才,他的眼角确实是微微地抽了一下。
消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林飞羽回到了越野车旁,出现在他视野里的这位前辈,灰头土脸,满身草屑,黑色的大衣上还沾着屎黄色的泥渍,就好像刚刚参加完了一场帮派混战。
而最关键的,是他孤身一人——那个赵信……或者说,桑洛扎巴并没有和他一道出现。
叶枫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在林飞羽一步一步靠近的这几秒钟里,他设想出了好几种可能性,但它们不是自相矛盾,就是缺乏逻辑,最终,经验与直觉让他还是选择了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面对前辈——
板着脸,沉默。
林飞羽走到车门旁,与驾驶席上的后辈四目交投,也许是为了缓和一下有点尴尬的气氛,也许是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他决定说一个笑话:
“哟?你也会开车啊?”
言下之意,就是在说“我注意到你换了座位”,但很显然,这一点也不好笑,而且听起来还有点挖苦的意思。
“是的,前辈。”无论是点头的动作,还是皱眉的神情,叶枫都显得异常认真,“我会开——自动挡的轿车,手动挡的轿车和货运卡车,铲车,叉车,起重机,推土机,压路机,农用联合收割机,97式步兵战车,02式自行突击炮,99式主战坦克,12式……”
“行了行了行了行了……”林飞羽掩面轻叹,“当我没问。”
“是。”
起码他不会回嘴——在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身上,林飞羽好歹是发现了一个优点,但愿他在执行命令上也会毫不含糊。
“交给你个任务,”透过半开的车窗,林飞羽探手拍了拍叶枫的肩膀,“去僧舍找出赵信,把他带到车子这儿来。”
“明白,前辈。”
换作是林飞羽的话,接到这个命令,起码要开玩笑似地问一句“带人来还是带尸体来?”,但是叶枫没有——没有迷惑,没有惊异,也没有片刻迟疑;不问“在哪里”,不问“怎么做”,也不问“为什么是我”——他只是利落地打开车门,跳下越野车,就这样一语不发、步履决绝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反倒是给人出难题的林飞羽愣住了,他看着叶枫远去的背影,在越野车旁傻站了好一会儿。
“你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嘛?”
林飞羽呓语似的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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