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起源(1)

作者:墨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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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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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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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788字

茫然地望着黑暗,黑暗也茫然地回望着他。


置身在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环境中,就好像五感被忽然剥去,任谁都会慌了手脚——不知该做什么,不知该怎么做,叫天不应,哭地不灵。


冷静!冷静!——林飞羽捂住自己想要大声呼喊的嘴巴,将所有有可能增加氧气消耗的动作都扼杀在出现之前。虽然身体还有些抗拒,还在因为不安而微微发抖,但他心里清楚,越是在这种被恐惧所环绕的时刻,越是要保持思维的绝对清晰。迷茫,动摇,畏缩……这些负面情绪对解决问题毫无益处,只会破坏应有的状态,让本来能够从容逃脱的困境变成步步惊心的绝地。


优秀的头脑,永远比强健的体魄更为重要——正是依靠着出众的思考能力,林飞羽才一次又一次地踏危谷如履平地,从一个又一个或是精心设计或是鬼斧神工的陷阱中全身而退。


但是这一次,这一次的情况有所不同——他所面对的并不是有形的敌人,而是由心而生的幻觉,它无形无影,自然也就无可战胜。


随着心率的下降,林飞羽的呼吸也渐渐恢复了常态,这让他终于可以开始静下心来分析目前身处的异境。


周遭是完全的黑暗,头灯早已经不知去向,更别说是腕装电脑、声纳探针这类“高科技小道具”了。现在的他,只是穿着普通的黑色制服,脸上也没有佩戴呼吸面罩——从这个角度来说,林飞羽至少可以非常确信,自己已经完全被幻觉所左右。


回想最近一段时间,他每每总是在关键的时刻“旧病复发”,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影响,但感觉上多少有些蹊跷。根据心理学,紧张的情绪和复杂的环境确实容易引发各种异常的情绪状态,但这两天的经历,与之前的某些凶险任务相比,简直就像是在后花园散步一般轻松,为什么那时候没出过什么问题,现在却反而一次次被愈演愈烈的幻觉所袭扰?


当然,这并不是眼前最亟待解决的问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继承了冷冰行事风格的林飞羽,在多次幻觉的历练之下,多少也有些“见怪不怪”了。


“再看到酒鬼的话就把他打死”,“再出现德牧的话就抚摸它的狗头”——幻觉虽然可怕,但毕竟不是真实的存在。此时此刻,不停流逝的时间与快要耗尽的氧气结合在一起,构成了足以致死的关键。


林飞羽上下摸索起身上的每一个口袋——在发现落入困境的时候,确认手头有什么可用之物也算是基本的自救程序。


一支手电筒,一把92式手枪,一柄d80军用匕首,还有一个已经没有任何回音的无线电耳麦。


“唔,这次还挺关照我的嘛……”


东西不算多,却都是特勤七处执行任务时常见的配备,也就是说,这次的幻觉很可能与自己的经历有关。带着冥冥之中不好的预感,林飞羽打亮了手电筒,将压迫在身边的黑暗一蹴而散。


跃然于眼前的,是令人窒息的冲击性场面——一左一右,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直愣愣地仰面躺着,都睁大了眼睛,唇角微张,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天大的冤情。


等一下,这两个人……好像有点面熟?


林飞羽连忙蹲下身来,伸手扳过那女尸的脸,情不自禁地报出了她的名字:“夏……夏美悦?”


夏美悦,特勤七处的“铁娘子”,无论美貌还是身手都堪称一绝,拥有让人过目难忘的高水准。林飞羽刚入行的时候,她已经是位可以独挡一面的高级特工,尤其是近身格斗的技术,在整个国家安全保卫局中都颇有名气。


她死于……一年半之前的4月1日,在“白塔”下方的地宫中,冷冰弄死了包括夏美悦在内的十三名特工,将特勤七处几乎赶尽杀绝……而这,也就是著名的“血色愚人节”事件,也被称为国家安全保卫局历史上的最大“丑闻”。


“那么这位就是……”他扭过头,看着另一边的男尸,“罗涛了。”


罗涛,高级特工,林飞羽的前辈,夏美悦的“老情人”,同样死在冷冰手下……就在夏美悦的眼前。


到了这个时候,林飞羽对当前的处境总算是有些眉目了——他用手电筒在身边环照一圈,狭小的空间,满是尘土的石壁,诡异而毫无美感的浮雕给了他一个精准的答案——


这里就是“白塔”。


一切都只是回忆……从自己的着装开始,林飞羽所能记起的每一处细节,都和当初的情景一模一样,这次的幻觉,根本就是去年“血色愚人节”的重现。


尤记得当时,自己也是这样蹲在——不,应该是跪在两位前辈的尸体旁边,瑟瑟发抖,不知所措。那时候的林飞羽,并不知道痛下毒手之人,正是将他带进特勤七处的冷冰,还以为是什么潜伏在地宫里的不祥之物作祟。


当然,林飞羽更不知道冷冰早已下定决心要消灭整支队伍,在六神无主的同时,还指望着他能够带领大家走出已经坍陷的地宫——就像以前那样化险为夷。


现在想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是被谁附身,虽然冷冰的动机依然成谜,但一旦确定他就是真凶——就像是一部已经知道了剧本的恐怖片,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在林飞羽有些惋惜地看着夏美悦、站起身来的这个时候,那纠缠了他好几次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你打算逃到什么时候?”


林飞羽打了个激灵,将手电筒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穿着天蓝色运动服的怪人,站在狭长甬道的中央,虽然只能看见背影,但这确实是它在林飞羽面前表现出的最清晰形象。


“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吗……”林飞羽完全是出于某种“礼貌”,端起了手中的92式手枪,“天天骚扰我很好玩吗?你他妈到底是谁啊?”


明知道不会有答案,他却还是禁不住徒劳地问着,而出人意料的是,此前一直对他不理不睬的这个幻觉,竟然好像稍稍偏过了头来似的,无缘无故地道上了一句:


“不要怨天尤人,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急怒攻心,林飞羽刚准备开骂,甬道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这令人心悸的刺耳噪声在地宫中回旋激荡,萦绕良久之后才缓缓消散。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穿蓝色运动服的蒙头怪客已经不知去向,就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幻觉所构成的阴暗世界中。


“也好……”林飞羽起身,放松持枪的右手,“正好让我确认一件事……”


也许是因为在“白塔”中的经历太过惊骇,林飞羽事后的回忆相当模糊,按照特勤一处的原话,“证词中甚至有一些自相矛盾之处”。但就在刚刚他看到尸骸的残手并联想到“圆环”这个形状之后,林飞羽依稀地记起,似乎见过类似的东西——就在那一天,在“白塔”地宫的最深处。


想到这里,林飞羽突然把“氧气存量”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他做了个深呼吸,小心翼翼地迈入甬道。


这完全由砖石堆砌而成的地宫依然保持着记忆中的风格——阴冷,黑暗,了无生气。三十米长的甬道虽然只能容纳两个人并排通过,但考虑到古代汉人对石制建筑相当不感冒,能出现这种巨型的地下结构已经属于匪夷所思的特例。


墙面上延绵着诡异的浮雕——既像是汹涌的海浪又像是丛生的密林,无论当初还是现在,林飞羽都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只是带着本能的厌恶,一路走马灯似的看了过去。


第一处血迹,出现在甬道的半途,星月形的红痕,在墙上一划而过,边缘残留的血珠,一滴滴流到地面——如此触目惊心,让早就习惯了杀戮的林飞羽都不忍再往下看。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倒在地板上的人是谁。


沈菲——自己曾经的“偶像”,特勤七处的万事通,知性女子的典范,因为工作的原因,三十出头了却还没有成家。“血色愚人节”那天,她被割断了颈动脉,血溅数尺,洒了一地,端庄的圆脸也因此而变得煞白无光。


即便是知晓了结果的现在,林飞羽还是在她身前停下了脚步,单膝跪地——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确认死者的身份,而是轻抚她的脸颊,合上她圆瞪的怒目,并由衷地、平静地祈祷她能够获得安息。


接下来,没走出几步,另外两位前辈的尸体横在脚边,他们戴着夜视仪,握着配枪,显然是已经发现了入口处的尸体,才提高了警觉——但这似乎并没有给他们带来额外的活命机会,杨睿……还有周方正,都没有明显的外伤,表情也相当平静,看来是遭到了偷袭,然后一击毙命。


林飞羽只是斜了他们一眼,没有多作停留。


他知道,最令人不快的场景,就在几步之外的翼室中。


那是一个只有三四十见方的小石室,前后各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甬道,前后左右上下,无论是整体结构还是墙上的纹雕,都是完全对称的状态。


刘锴、孙晨晨、谢宁、施一圆,还有王鑫,他们只留下了最简单的打斗痕迹,地上有弹壳……不止一个弹壳——拿起来轻轻一嗅,还残留着火药的味道。显然,这些特勤七处的精英们为了生存,进行过一番殊死搏斗,但结果却和之前的牺牲者没有任何不同。


横七竖八的尸首,鲜血四溅的地面,扭曲狰狞的面孔,绝望恐怖的表情……只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这一切,如今又轮回般地铺陈在了眼前,让林飞羽战栗不已。


他尽可能地保持克制,小心地看着脚下的路,不让自己踩到任何一具尸体——虽然明知道只是幻觉,林飞羽还是不愿践踏那些自己所曾经崇拜、尊敬的前辈们,尤其是……在知道是谁制造了这场屠杀之后。


像幽灵一样穿过翼室,进入对面的通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再向前二十米,他就会与一切的“罪魁祸首”相遇……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个牺牲者,如果不是因为这场幻觉,林飞羽几乎都把他给忘了。


赵洋——除了冷冰之外,他在特勤七处最早认识的同事。无论是年纪还是体型,这小伙都与自己有许多相似之处……实际上,“抽烟”这种不良嗜好就是由他教给林飞羽的。


他的专业是数据分析与情报整合,经常与裴佩搭档,一般来说,很少参与第一线的任务,因此在枪法、体能和反应上,比外勤特工要差一个档次。但是造化弄人,偏偏是他,在几分钟之前的大屠杀中幸存了下来……虽然也只剩下了几分钟的生命。


他被一把匕首——确切地说,是被他自己的匕首插中了胸部,右边的肺叶已经被刺破,在当时的环境条件下,这是无可挽回的致命一击——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冷冰才没有为他补上最后一刀。


当林飞羽发现他的时候,赵洋正背靠在甬道的石墙上,怀里抱着一部平板电脑,奄奄一息,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咽气的样子。


他跑了过去——就像发现了救命稻草一样,那时的林飞羽扑到赵洋身旁,强作镇定,用自己颤抖的双手握住对方同样颤抖的双肩,空洞而怯懦地追问着:“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而赵洋只是吃力地喘着气,沉重得就好像初到雪域高原的游客,过了好半天,也没能憋出一句话,但从他的手势来看,应该是想叫林飞羽留意他的平板电脑。


可惜那时的林飞羽已经六神无主,只想着如何能保住同事的命,将赵洋可能是赌上了性命想要指证的线索给抛在了脑后,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匆匆一瞥只看到了屏幕上沾着血渍的“冷冰”两个大字,后面的一排小字却没有留下半点印象——大概也就是在提醒自己要小心冷冰的偷袭吧?


虽说只是幻觉,但看着赵洋苦苦挣扎的样子,林飞羽还是禁不住心生恻隐,他叹了口气,扭过脸,避开对方祈求似的眼神,本想就这样默默地走开,却被用力抓住了脚踝。


赵洋指着平板电脑的屏幕,呃呃唔唔地想要说点什么,林飞羽蹲下身,摁住他的额头:


“我已经知道是谁害死了你们,”喉头微动,他稍稍稳住情绪,“他会付出代价……我向你发誓,兄弟,他会付出代价。”


林飞羽依稀记得,自己一直守在赵洋身边直到他离开人世,那一刻,不争气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下,完全控制不住——没有哭喊,没有抽泣,有的只是默默的眼泪。


不仅仅是因为同事在眼前牺牲而感到悲伤,也不仅仅是对无力回天的自己感到愤恨,那时的心境,林飞羽本以为会铭记一生,却得益于国家安全保卫局的心理康复疗程,他在不久之后便将其忘了个一干二净。不过今天,在难以理解的机缘巧合之下,他忽然又想起了那时的感触——


是恐惧,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是在未知环境中、对未知事物所产生的本能的恐惧,是即使身为特工、受过专业训练、经过百战历练也无法与之抗衡的绝对的恐惧。


“会死。”


最简单的概念,在心中化成无坚不摧的力量,将堂堂国家安全保卫局特工的意志轻易击溃,变得像个没出息的小女孩。


将他从惶恐与脆弱中解脱出来的,是不远处的争吵声——虽然带着重重回音,但林飞羽还是能辨认出,那正是冷冰的声音。


于是,终于轮到他再次登场了——林飞羽拉了一下枪栓,起身,就像当时采用的姿势一样,侧着身、踮着脚尖向前缓缓挪移。


没出几步,前方的甬道出现了一个九十度的拐角,虽然时至今日林飞羽都无法理解这个结构的作用,不过它却将主室的火光全部隔离在了视线之外,因此刚一跨过拐角,已经习惯了黑暗的林飞羽,突然就被里面的“豁然开朗”给震慑了一番。


这是间足有三百平方米的巨型地下石室——如果考虑到深度和位置,它可能是中国古代建筑史上独一无二的奇迹。虽说有不少帝王会选择挖空一整座山来作为自己的陵墓,但在一座“塔”的下方修建如此规模的地宫,却是绝无仅有的特例——这种工程的动机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而且,即便是外行人也能看得出来,这里根本就不是一座陵墓。


在四方形的空腔中央,矗立着一块石碑似的巨柱,但这又不是承重梁——它与天顶并不相连。在方形石柱的四周,竖着雕琢精细的围栏——同样是在中国其他地方都不曾出现过的怪异风格,但就美感而言,比之前墙壁上的那些浮雕要好上许多了。


每根石栏的顶端都摆放着一只满是青锈的铜碗,里面装着也许是灯油的可燃物,不知被谁点亮的修长火苗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就像窈窕的小家碧玉,在生人面前微微颤抖,而数十位这样柔软的娇羞少女拢合在一起,便产生了足以驱散黑暗的巨大力量,将整间石室照得透亮。


“放下枪,冷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是陆地的声音,清晰、洪亮——这位年逾五十的长者,站在石碑的正前方,面对着自己曾经搭档的枪口,言谈神色却都一如往常,毫无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