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桦，去吃饭不？”

paul似乎是终于完成了他要交给嘉元的报告，孩子气地揉了揉眼睛，站起来伸了个大懒腰。

“你和lili她们去吧，我没什么胃口。”

李芸桦低下头，装作是在找文件。paul的表情一瞬间紧张起来，“你病了？”他眨了眨眼睛，琢磨了下说辞，“应该和我上星期让你连续加班没关系吧？”

李芸桦眼眶一热，赶紧低下头装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对，就是因为你。你这个现代黄世仁，再世周扒皮，资本主义的走狗，等着我的医药费账单吧。”

paul欣慰地笑了，“中气这么足看来是没事啦。”他拎起外套，招呼其他人一起外出午餐。“我们走啦，要是后悔想要吃什么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带外卖。”

一直到paul带着其他人离开，李芸桦才敢抬起头，再次环顾这间总是堆满了文件充斥着嘈杂声的办公室。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她和其他人一起搬来的，每一份合同都是整个团队努力的结果。她想她永远都会记得这里。

“怎么还没走？paul他们都去吃午饭了吧。”

李芸桦转过身，谷嘉元靠着门站着，微微笑着。

“嗨，嘉元，周末过得好吗？”

他们整个周末都没有见过面，算起来这是那天晚上分别之后的第一次见面。谷嘉元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尴尬，李芸桦觉得世宗也许真的想错了。

“周六一早就被喊回家了，凌晨的飞机才到的。我懒得回家，直接让司机载我过来了。”谷嘉元看上去相当疲倦，眼睛下方有深深的黑眼圈。看得出他有借公司的浴室收拾过自己，不过有几缕头发还是脱离了发胶的控制到处乱窜，那让他看上去多了些孩子气，也年轻了几分。

“吃午饭了没？和我一起去吧。”

他把拎在手里的西装甩上肩，正要往电梯走的时候，身后的李芸桦喊住了他，“嘉元，等一下，我有话想和你说。”

谷嘉元转过身，她脸上的表情告诉他她要讲的事情很重要。“去我办公室吧。”

李芸桦关上门，把捏在手里的辞职信摆上了谷嘉元的办公桌。谷嘉元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认真的吗？”

李芸桦点了点头。谷嘉元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她的表情从一开始就告诉他答案了。他沉默了很久，几乎快将手里的辞职信捏烂时才问：“为什么这么突然？和那晚的事有关吗？是叶明杰强迫你辞职的吗？”

对他这一连串的问题，李芸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嘉元，抱歉……”她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谷嘉元拉进怀里。她还没回过神的时候，谷嘉元的唇就压了上来，“唔……”李芸桦瞪大眼睛，谷嘉元趁机进入得更深。和叶明杰完全不同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了上来。李芸桦一下慌了神，用力地推阻谷嘉元。男人和女人体型还有体力的差距往往在这时候显得格外明显，李芸桦根本摆脱不了谷嘉元，他抓住她的两手压制在身侧，只要他想完全就可以强迫她更进一步，但他最终还是停止了侵犯。

李芸桦剧烈地喘着气，谷嘉元握着她的双臂头垂在她的肩上，“我就不可以吗？明明是我比叶明杰先认识你的。”

感情的事是没有先来后到的，但李芸桦知道，她曾经是喜欢过谷嘉元的，那时那份感情尚在朦朦胧胧的时候，谷嘉元就因为他爷爷的病情突然回了美国。他们有过缘，却没有走到一起的分。人生不可能重来，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这个秘密李芸桦决定永永远远地收在自己的心底，不让它再去搅乱眼前这个人的心。

“对不起，嘉元。对不起……”

走出谷氏航运的大楼，迎面而来一阵风，沙子进了李芸桦的眼睛，她揉了揉眼睛，眼眶酸酸的。她告别的不只是工作，还有那份不曾开始就结束的感情。她现在很想见到叶明杰，很想告诉他她有多爱他。她站到路边伸手去拦出租车。出租车没来，倒是一辆黑色的私家车靠边停了下来。车主摇下车窗，李芸桦一愣，驾驶座上的人竟然是李蕴。

“李小姐，好巧。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摩尔被亚盛收购后，李芸桦一直都试图避开李蕴，她只当没看见他，转过身径自往前走。李蕴倒也不生气，可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挂了个低速挡一直跟着。他挡住了路肩，这样一来倒没有一辆出租车能靠边载客了。李芸桦无奈地转过身道：“李先生，谢谢您的好意，我想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李蕴挑了挑眉，“亚盛离这里可是挺远的啊，叶太太。”

李芸桦一下停住了步子，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李蕴玩味地笑着，一伸胳膊打开了车门。

“上车吧。”

驶上内环后，车流渐渐密了起来，塞在车流中，车速慢得很。李芸桦扭头看着窗外，在心里祈祷路况赶快好起来。早一点到就能早一点摆脱。

车内安安静静的，就在李芸桦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这一路都能这样熬过去的时候，李蕴突然开口道：“那晚在停车场的事也算是让我大开眼界了，恐怕谁都没想到叶明杰和谷嘉元会为了一个女人闹翻。”

李芸桦握紧手，她突然很后悔，不该在心慌意乱的时候就这样上了李蕴的车。“李先生，恐怕你想多了。那天我只是陪谷先生去晚宴，而明杰只是来接我而已。”

李蕴侧过头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中分明带着嘲讽。余下的路上他没有再说话，路面也畅通了起来。很快他们就抵达了亚盛所在的大厦，李蕴把车开进地下车库，他熄了火拔下钥匙时李芸桦才放下的心立马又悬了起来。

“李先生，谢谢你了，我一个人上去就可以了。”

李蕴落下锁，李芸桦震惊地转过身看着他，一只手还放在门把手上。

“等一下，我有话想问你。”李蕴自认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也不像叶明杰那样什么都放在心里，直来直去才是他的风格，“以叶明杰的能力你根本不需要出来工作。为什么当初你会进摩尔，是叶明杰派你来做商业间谍的吗？”

李芸桦愣了一下，旋即觉得有些想笑，“李先生，你想多了。明杰有多少钱和我个人的职业发展没有必然的联系吧？你如果调查过应该知道，在和叶明杰结婚前我就被摩尔录取了，会进入摩尔只是个巧合，而摩尔被亚盛收购我更是一点都不知情。”

李蕴沉默了良久，而后喃喃道：“这不可能，亚盛提出收购的时候准备很充分，董事会收到收购协议后几乎没什么异议就通过了。如果不是有人泄露了摩尔的资料叶明杰怎么可能做得那么游刃有余？”

“李先生，那就更不可能是我了。我在摩尔的时候不过是个小小的分析员，能接触到的数据很有限的。”李芸桦犹豫了一下道，“你不是更应该怀疑那些批准收购的董事们吗？”

李蕴看了她一眼，在久久的沉默后打开了落锁，“走吧。”

李芸桦松了口气，她下了车，惊讶地看着李蕴也跟着下了车。李蕴关上车门，又恢复了那一脸的玩世不恭。他举起双手道：“哦，你可别误会，我今天本来的目的地就是亚盛，刚才不过是顺路让你搭了个便车。”

李蕴虽然是一脸的微笑，但李芸桦总有一种被蛇盯上的错觉。她感到头皮发麻，本能地想离这个人远些。李蕴二话不说，推着她就往前走。两人一进入大厅，前台就注意到了他们。李蕴因为全权负责出售摩尔的事情，往来亚盛很多，前台认出了李蕴，远远地就站起来迎候。

“李先生，这是您的胸卡。”

她恭敬地递上李蕴的vip卡，在面对李芸桦时职业化地微微一笑。

“这位小姐您好，请问您找哪位，有预约吗？”

李芸桦还来不及说什么，李蕴在旁突然笑了出来。

“我说，亚盛的规章制度有严格到这个地步吗？大老板的夫人还需要预约？”

前台似乎没明白李蕴在说什么，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芸桦，一脸的迷茫。

李蕴倚着桌子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这位李小姐是你们叶总的夫人。”

前台闻言脸色煞白，看得出她很慌张又很疑惑。她似乎很难相信，又不敢质疑李蕴所说的话。

“你要不信就给叶明杰打个电话，亲自向他核实一下咯。”

前台咬了咬唇，下意识地绞着手指，“很抱歉，我这边没有直接连到总裁室的线路，只有到他秘书的，而且叶总今天好像要出差去美国总公司。”她疑惑地看着李芸桦，“您……不知道吗？”

李芸桦一愣，她今早起床的时候叶明杰已经离开家了，但之前一点都没听他提起过要出差的事。她尴尬地笑了笑道：“请稍等，我给明杰打个电话。”

“别那么麻烦了，我带你上去。”

李蕴给了李芸桦一个灿烂的笑容，晃了晃手里的胸卡。

亚盛大厦有大约十来部电梯，但只有在最东角的电梯是直达管理层的vip专用。

“管理层在十五楼以上。叶明杰在十八楼。我的门禁卡只能到十五楼的收购案特别处理组，你到了那儿再给他打个电话吧。”李蕴道，“说好送你来见叶明杰，我总得说到做到吧。”他微微耸了耸肩。李芸桦想其实李蕴人也不坏，也并不是故意要针对她，只是一切都太过巧合罢了。

电梯的指示灯原本停在数字18上，李蕴刚伸手要按，灯突然跳了一下，点亮了下一层楼的数字17。

“看来是有人下来了。”

李芸桦想起李蕴刚才说过叶明杰在十八楼，那岂不是说现在搭电梯往下的人就是他吗？被点亮的数字飞快地在依次递减，落到1时在“叮”的一声后，门朝两边打开了。李芸桦就站在门侧边，在她看见电梯里的人时，对方也看见了她。

“海薇……”

林海薇看见李芸桦和李蕴一同出现的时候明显愣住了，“你们……怎么在一起？”她的目光来回在眼前这两张脸上打量了一番，初时的那份惊讶迅速转变成了惶恐。她一脸的苍白，扶着额头靠在墙上无力地笑了，“老天，原来你是李家的人，叶明杰是为了诚仁才抛弃我和你结婚的吗？”

李芸桦眨了眨眼，在她还为林海薇的话而困惑的时候，李蕴脸色大变，抓着她问：“你说什么？她是李家的人？”

林海薇看着眼前两张迷惑的脸失笑道：“你们不知道吗？看着对方的脸的时候没有感觉吗？”

李芸桦下意识地朝李蕴看，她以前遇见李蕴的时候大多都在避着他，这是第一次她这么近，这么仔细地看着他，然后，她意识到了林海薇为什么会这么说。尽管男人和女人因为骨架不同，即便是小时候像极了的龙凤胎在长大后也会开始不那么像，但亲密的血缘仍会在彼此的五官上留下相似的痕迹。她和李蕴也是这样，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们的脸型相同，眉眼十分的相似。

李芸桦几乎是因为这个发现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李蕴终于也意识到了，为什么从第一次看到李芸桦的时候他就会注意到她，为什么长久以来他一直都这么介意她，为什么在知道她是叶明杰的妻子后那些听来可笑的想法会一直牢牢地盘旋在他心里。他冷冷地看着林海薇问：“你知道些什么？”

林海薇觉得人生就是这样不公平，明明是她先认识的叶明杰，明明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她在他的身边。为什么叶明杰会选择李芸桦？她失去了一切，每天都活在痛苦里，凭什么李芸桦就可以这样一无所知，幸福地生活下去？“我什么都不知道，但看你们这样，难道我猜对了什么吗？”

林海薇笑得很美，却又给人绝望的感觉。李芸桦意识到那是针对她的，而出发点则是因为那个林海薇一直挂在嘴边的爱人就是叶明杰。她握紧手，指甲刺进掌心的疼痛带给了她一丝的清醒。“明杰……他在吗？”

林海薇笑着擦去眼泪，“他不在，你是他妻子，难道不知道他在哪里吗？”她走到李芸桦跟前，一把抓住了李芸桦的手，没有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对，去问他，让他来告诉你，我们什么时候就认识了，在一起多少年了，为了他我是怎么抛弃在美国的双亲和事业，孤身一个人追随他回到这里。然后记得帮我问一问，到底是为什么他会在认识你后就要和我分手，为什么就这样抛弃我。”

她没有给李芸桦任何开口的机会，说完这些后转身就走了。

李芸桦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她还来不及消化林海薇和叶明杰的关系，这边李蕴咄咄逼人的问题又扑了过来，“你娘家在哪里？你父亲还在吗？”

“什……什么？”

李芸桦的心很乱，她压根没听清李蕴在问什么。李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走，带我回你家。”

李芸桦想也许她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她今天不该坐上李蕴的车，不该去亚盛找叶明杰，更不该带李蕴回自己的家。她找了很久才从成串的钥匙里找出了那一把用了有些年头的铜黄色十字钥匙。自从结婚后她就再也没回过这里，虽然有拜托左右邻居偶尔来打扫一下，仍是掩盖不了那股子空无一人的味道。卧室的梳妆镜前摆着她用过的化妆品，供桌上长明灯依旧亮着，装有父亲遗像的镜框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李蕴一进门眼睛就再没离开过那张照片，他的表情已经足够说明什么了。李芸桦瘫坐在沙发上，不得不用力地呼吸，她揪着胸口的衣服，那里面现在很疼很疼。

李蕴拿起梳妆台上的首饰盒，细细地抚摸着上面的花纹。他取出皮夹，从内侧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李芸桦。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两个穿着西装背心的男孩依偎在身着旗袍的女子怀里。两个孩子似乎是兄弟，眉宇间长得十分的相似。小一点的那个怀里抱着一个和李蕴现在拿在手上一模一样的首饰盒。李芸桦翻过照片，照片的背面写有一排娟秀的钢笔字：大儿正钧，小儿正国摄于xx年x月。

李蕴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墙壁上的钟因为电池耗尽也早就停了，房间里唯一的声音是李芸桦一下比一下更沉重的呼吸声。和钥匙一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李蕴看了一眼，来电者的名字显示是叶明杰。怒火一下子冲上他的心口，他正想掐断电话的时候，李芸桦把手机拿了起来。

“老公……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叶明杰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我在机场，早上走的时候忘记告诉你了，我要出差去美国，这几天都不会在家。”

“是吗？怎么那么突然，是……有什么事吗？”

“一般的公事，你不要担心，很快就都结束了。”张诚把车平稳地停在一栋有些年头的老宅前，转过头示意他到了。叶明杰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再等一会儿。李芸桦的声音听着和平时有些不同。“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我……我今天向嘉元辞职了。”

叶明杰没想到李芸桦想要告诉他的是这件事，不过他仍是难以抑制嘴角的笑容，“真的吗？”

“嗯，所以，你现在……可不可以回家？”李芸桦停顿了一下，她用颤抖的手捂住通话孔，重重地喘了口气，若非如此她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一直到确认声音恢复到常态后她才把手移开，“明杰……我很想你，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你现在，可不可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