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争斗

作者:衣露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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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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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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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590字

s城的秋天来得悄无声息,仿佛只下过几场夜雨,天气就这么凉了下来,跟秋天一样来得悄无声息的是s城的政坛风云。


先是一连串的内部整风会议,会议的主题是深度学习中央精神,在中央精神这面高企的旗帜之下,至于s城如何学,怎样学,学的效果如何,就是地方政府自由发挥的问题了。景然在十月的时候做了一场电视讲话,他说,“政府的第一要务不是发展经济,而是维护公平正义。目前,我们需要一场社会变革,需要一场社会进步运动,社会进步运动的目标是:制约权力,驾驭资本,制止社会的溃败。


这是一场含义深刻容易引发无限联想的讲话。随之而来的是各界学者的声援,击节叫好的同时也在进一步深化此次谈话的主题。谈民主,谈法制,谈社会进步与发展,一时之间,s城呈现出一种百家争鸣的风潮,而在充斥着抄袭丑闻的学术界,第一次在群众面前发出如此铿锵有力的声音。


与之配合的是s城罕见的斩钉截铁的扫黑行动。几乎每一天,s城的报纸头条都是扫黑行动取得的新成果,某某涉黑团伙的要犯落网,某某不法赌场被查封,某某区某某县查出官员腐败,受贿金额是多少多少,这场似的行动让s城成为全国媒体关注的重点,一个坚决反腐扫黑的城市样本就这样诞生了。


对民众而言,唯一有直观感受的无非是收保护费的人少了,但城管的数目并没有因此减少,夜晚立交桥下的流莺不见了,那些所谓的按摩店的铺面不仅长期关门闭户,还打出了铺面转让的信息。而普通的知识分子和白领阶层,他们对这位雷厉风行的景市长拥有着更多的好感。在习惯了死板老化的s城政府高层的形象之后,景然这样一位年轻的政治新秀的亮相,让他们觉得这不亚于一种类似于美国人民对奥巴马的青睐,对“change”的期望,使人们对s城的未来有了更多的期待。舆论是双无形的大手,似乎在背后主宰着发生的一切,景然有了新的绰号,叫景青天。这是普罗大众对于好官最高的赞赏,至于是否是谬赞,那并不是人们所关心的重点。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是景然的一场政治作秀,甚至还有所谓的专业人士分析这不过是s城政局的一次重新洗牌而已,景然如此高调宣扬,并不是一件好事。当然,这样的言论很快在一片叫好声中被淹没,“就算是作秀那又怎样?至少景市长是在真真正正地打黑反腐!”


“你看看他说的是些什么话?令好人寒心的社会就是最坏的社会!他怎么不去角逐奥斯卡啊?奥巴马的就职演讲都没有他那么冠冕堂皇。”s城的税务局局长正坐在市长办公室的沙发上,翻看着当天的报纸,嘴里嘟囔着。


“真是神仙打仗,凡人遭殃。”s城公安局的副局长是土生土长的s城人,他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沉默不语的s城市长兼市委书记梁伯庸。明里暗里他都是梁老书记的人,从派出所一步步提拔上来,他现在的妻子还是梁书记的侄女儿。在他看来,这场政治风云不过是景然跟高绍南这两个高干子弟的内斗,而他已经在副局长的位置上待了很多年,这一次何尝不是一次机会呢?他等着老书记发话呢。


梁伯庸知道下面的人是什么想法,有人认为景然是在向他的权威挑衅,也有人觉得这未尝不是一次机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在s城待了太久,久到不相信仅凭景然一个天降兵就可以撼动自己的地位。可是,梁伯庸却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样的预感让他察觉到事情比不如想象中的单纯,虽然他同样坚信这股风不会继续刮下去,抓几个小贪官算什么,抓几个小团伙也不算什么,但是多年的政治生涯让他产生了一种近乎于野兽的直觉,他不相信景然这种独断专行的背后没有后招,更加不相信景然的目的仅仅只是对付一个高绍南。


“你说,他这么做,图的是什么?”


“还能图什么啊?名呗,他这样的人未必还真把根扎在我们这了?没几个拿得出手的业绩,上面能让他升得那么快?这种中央子弟兵最后的目标怎么可能在地方嘛!”那位税务局局长分析得煞有介事。


“不管怎么说,走一步看一步吧,他现在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就由着他弄,中央对咱们这一套还挺感兴趣,别的城市的领导要过来取经,这种时候,我们还是要统一口径,总不能让人家觉得这都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梁伯庸叹一口气,定下了基调,目前也只有以静制动了。


跟波涛汹涌的政局相比,那位明明是景市长口中代表着最黑暗势力的老大陆东皓先生却又一次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甘尚川面前。


这一次距离那一句“不如我们重新开始”已过了整整一个夏天,再次见面,彼此仿佛都已遗忘上一幕,袁五笑嘻嘻地打着招呼,“川子姐,瞧!大闸蟹,东哥亲自选的。”另一边手上还提着一壶绍兴女儿红。


“你要干嘛?”甘尚川如临大敌。


“吃蟹,喝酒,赏菊。听说你这院子里的菊花开得不错。”


“我有邀请过你么?”


“我是一个别人邀请我就要去的人么?”陆东皓侧过身,绕着甘尚川就进了门,袁五一溜烟地就跑进了厨房,好像这地方他们早就来过千百遍了。


的确来过,不止一次。更多的时候,只是在车停在巷子口,也不干什么,甚至坐在车上也瞧不见里面的任何光景,抽一只烟然后离开,又或者一坐就是一个晚上。


他熟,真是太熟了。熟到院子里的蔷薇什么时候开的,桂花什么时候开始飘香,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住在院子里的那个人浑然不觉而已。


袁五更熟,他这几个月每天的工作日报就是汇报甘尚川的行程,东哥说了,就算她足不出户,你也得给我盯牢了,少根头发丝儿都得提头去见,想他袁五如今是个什么身份,居然沦落到盯梢这份儿上了。


甘尚川无可奈何,被迫引狼入室。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她会跟陆东皓再次坐在一个桌子上,喝酒,吃饭,嗯,聊天。她紧张得手心都是细细密密地一层薄汗,又不知这样的紧张到底是从何而来。


“你怕我?”他喝了一口酒,有些甜,温酒的时候放了几颗青梅,光闻着就很醉人。这是甘尚川最爱喝的酒。他原本是不喜欢的,黄酒甜腻,喝的时候像饮料,她贪杯,只单纯觉得好喝,喝完了才觉上头,往后一仰,睡得人事不省。她真是算酒品顶好的那类人,喝醉了不哭不闹,闭着眼睛就睡过去了,临醉的时候还要嘟囔一句,“呀,我喝醉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可是,显然此刻的她并不配合他怀旧的心境,滴酒不沾,甚至连菜都懒得动一动。不言不语,坐在那一副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的模样。


甘尚川一怔,对啊,她为什么要怕他?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给自己壮胆,他又不会吃了她,她怕他什么呢?


“陆东皓,你今天来不会只是为了这顿饭吧?”


“下个月,我要去柬埔寨,可能要去很长一段时间。”


她抬起头,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去柬埔寨玩吗?”


“你叫我跟你去柬埔寨?”


陆东皓放下酒杯,看着她,眼神里的肯定让她有种错觉,这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陆先生,你没生病吧?”


“如果我生病了,你就跟我去?”


言语上,她向来占不到什么便宜,从前是,现在依旧是,一股怒火从丹田升起,她站起来,“陆东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才要问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以为你是把蜜莉给你的那些东西交给了景然,结果呢,你居然自己寄了出去,你是不是疯了?真以为查不到你头上来?”


“你怎么知道?”她转过身,有些诧异。这个事情她做得那么隐秘,隐秘到连景然都不知道,怎么会陆东皓会知道。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招特漂亮?先是制造高绍南跟景然的矛盾,利用景然的手关了醉生梦死,接着在景然跟高绍南内斗的时候,把这些录像带都寄了出去,那帮老家伙要不以为是景然在要挟他们,要不就以为是高绍南搞的鬼要拖他们下水,这个时候都统统站到了景然这一边,要不你们的景市长会这么顺利在s城搞这些风雨?中央那些部门要不睁一眼闭一眼,要不就干脆站在了景然这一边,彻底要把高绍南拉下马。你这些录像带倒真是帮了大忙,否则景然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取得各方面的支持?”


“就算你都猜对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甘尚川心下诧异,面上依旧佯装镇定。


“川子,你知道你这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陆东皓深吸了一口气,之前的怒气被她那无所谓的表情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这到底算是关心则乱,还是没事找事儿?“人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就是那个吃了无数堑都学不聪明的人。你之所以回国,最大的原因还是想对付我吧,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但你看看你做的那些事,第一,抢了我要拍下的地,结果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一个创业产业园的投资回报比你到底算过没有?maro这个人是做这种慢钱生意的人?他要是,他会跟我抢菲律宾的生意?这事儿就当是你取得景然信任的筹码,那这价钱是不是太离谱了点?几十亿的总投资,你打算怎么收场?让我猜,这事儿到最后就烂尾了吧?当然了,你自然是想不到那么远的,你要能想那么远,你还叫甘尚川么?这事儿咱就别提了,ok,再说到你的第二步计划,对付醉生梦死,跑去跟蜜莉要资料。我是真不明白你到底仗着什么,要不是我,蜜莉就算是有十条命也不可能把东西给你。你自己做事莽撞,不懂得瞻前顾后就罢了,别人的性命安危你也从来不会放在眼里是吧?好了,我跟你说,这事儿你别cao心了,你要醉生梦死关门大吉是吧?成啊,我成全你。结果呢,你非要耍这些小心眼。你觉得你这样迂回婉转地就可以挑起高绍南跟景然的矛盾了?他们俩的矛盾仅仅只是关了一家醉生梦死就可以了结的?你在你那位景哥哥面前演了那么多戏,都不认真做作功课?还是你真的不知道你那位景哥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陆东皓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发现自己一口一句你那位景哥哥,口气酸得袁五在旁边挤眉弄眼。他停顿了一下,看着甘尚川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浑身颤抖,手指着门口,声音都在发抖,“滚!你给我滚出去!”


陆东皓原本有些后悔自己说的话太重了,但看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是一阵怒火中烧,好像一遇到这个女人,他就没有正常过,那些心机呢,那些城府呢,那些礼节呢,统统不见了。“得,我还真是没事找抽来了!袁五,咱们走!”


砰得一声,关门的声音震天响,他还听得见落锁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稀里哗啦摔盘子摔碗的声音。


陆东皓一出门就后悔了,好吧,所谓的理智又回来了,只要不对着那个女人,他一向都挺冷静的。


“东哥,你别拿训手下那套对川子姐啊,她什么时候被你这么训过啊。”袁五嘟囔着,好好一顿饭,都没吃饱,就这么被人家赶出来了。那可是他辛辛苦苦弄的菜啊!


“我有训她吗?我说的都是事实啊!”陆东皓嘴硬不肯承认。


“哥,真不是我说你,做事的人是你,帮忙的人是你,偏偏不会说半句好话。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难怪人川子姐不领你的情。”


“我稀罕?”


“得,你不稀罕,人不稀罕你才是真的。咦,哥,你说川子姐咋会那么恨你呢?”


“小五,帮我去查件事,这事儿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任何人,你懂吗?”陆东皓的神情瞬间凝重起来。


袁五收起了玩笑的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陆东皓的到来像是一阵飓风,掀去了甘尚川作壁上观的淡定伪装。她像一个孩子似地蹲在院子里大哭,有多少年了?她已经忘了原来自己还可以流泪,还可以嚎啕。


能哭是一件幸事,斑斑伤口,心事成茧,早已忘了何谓真情流露。她扮演很多人,荣归故里的作家,跟商业寡头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神秘女人,与昔日情人重拾旧情的小女人,但,唯独不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