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暗恋

作者:衣露申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1:50

|

本章字节:8942字

甘尚川正在大口大口地喝水,听到这句话差点呛到。放下水杯,才有灵魂归位的感觉。


“他们在前厅,走廊都装了监视器。”


“小五都解决了。”


“小五的伤好了没有?”


“差不多了。”


突如其来的一阵沉默。在理智尚未达到大脑时的一段对话结束之后,甘尚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为什么要问他这些?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问什么?”或许是刚刚才从噩梦中惊醒的缘故,她反问这一句的时候表情带着一股久违的天真与娇憨。


或许是太久不曾见到这样的神情,又或许是在生死混战夺命狂奔的逃亡之后这个男人突然就松懈了下来,“问我有没有想你?”他的声音在黑夜里像是一壶刚刚从地底下挖出的女儿红,醇厚而又带着蛊惑人的香气,不等甘尚川回答,他已经欺身坐在了床上,他的胳膊很自然地撑在床头,拉近彼此的距离,呼吸可闻。


他有些恶作剧地在她的耳边吹了一口气,“你呢?有没有想我?”


不得不说,这个黑夜中悄然闯入的男人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倘若说清醒着的甘尚川还能保持灵台一丝清明对这样的举动会予以反击,那么此刻的甘尚川完全是一只在陆东皓案板上待宰的羔羊,一举一动全是出于本能,她甚至还睁着那双有些失焦的眼眸懵懂地“啊?”了一声。


陆东皓只觉得下腹一紧,他不是没有见过她这样的样子,就是因为见过所以才印象深刻,原本他并没有想过怎样,但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正朝着超出预料之外的方向滑去。


他几乎是靠着身体的本能吻上了甘尚川微微开启的嘴唇。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便不会停止。他只觉得身体里静寂了很久的东西又开始喧嚣,奔涌,咆哮,不可阻挡,那就不要阻挡吧。


电光火石,但又如白驹过隙,像电光幻影,又像过了一甲子那么久。他仿佛看见十几年前的那个女孩赤裸着全身一步一步朝他走来,他亲吻着她还略带着咸味儿的脸颊,仿佛看到那滴滴落在地板上的眼泪。


那朵记忆里的异色莲,如同隐匿了许久,又如同干涸了许久,可是今晚,却又一次出现。他能感受到她的战栗,他吞进她的每一次娇呼,他抚平她内心里最深最深的那道裂口,亲吻和***,是远比语言还要诚实的力量。他从不说我爱你,但在很早之前,他就表明了心迹,他带她看万千风景,他带她领略世事无常,他让她从不谙世事的女孩成为如今一脸天真,满身红尘的妖孽,他说,你说你懂的生之微末,我便做了这强大与你看;你说再热闹也终需离散,我便做了一辈子与你看;你说冷暖自知,我便做了这冬花夏雪与你看;你说恋恋旧日好时光,我便做了这描金绣凤的浮世绘与你看;你说应愁高处不胜寒,我便拱手河山,讨你欢。


没有人的爱比他的爱来得如此决绝,且从不容人拒绝。


也没有人的爱来得比他更加生猛,霸道,如毒似药。


没有人的爱比他的爱来得如此深沉,且从不溢于言表。


也没有人的爱来得比他更加绵长,隽永,隐而不发。


甘尚川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无比真实却又凌乱不堪。画面碎得像一张张没有逻辑的照片,每一张都是自己,打碎了又拼接,她觉得自己像一团泥,和了水快要融化,但又被人轻轻捧起拿捏;她觉得自己是一滩水,融进泥里快要消失隐匿,却又在泥上凝成一滴娇艳欲滴的水滴。


她的手,她的肌肤能感受到对方炽烈的温度,她的掌心在他的背部甚至不需要过多的揣测,她都能清晰地记得肩胛上那块伤疤的形状。


曾经,她怕这个男人,怕到灵魂都在战栗。她一步一步朝着地狱走去,没入枕头的眼泪都来不及诉说她的惶恐。


曾经,她爱这个男人,爱是一种怯懦到无法直面内心的力量,她熟悉他身上的每一个伤疤以及这个伤疤所代表的历史和故事,她熟悉他的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眼神的暗示和传递,她懂得他在默默无言之下的暗语,却从不敢承认,原来蛰伏于斯,仅仅是因为习惯了这样的方式和这样的男人。


曾经,她恨这个男人,恨到灵魂的墓志铭上都铭刻着陆东皓三个字。那么恨,激越到她不能控制,过往那些不可言说的怯懦的力量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宣泄的出口。但是在举起匕首的那一霎,她才生生止住步伐,灵魂的分裂并不能阻止痛苦的蔓延,这样的恨只能印证一个且唯一的事实。


两个人,一个不说爱,一个不敢承认爱。


中间,是万水千山,是千秋家国,是一段如乱麻缠绕的爱恨缠绵,他说,你厌恶的就是我不要的。拱手河山,又怎样?


只为讨你欢。


讨你欢,一晌贪欢。


舍利刃不惜堕天是谓帝释天。


受尽苦难而不厌此乃阿修罗。


若无缘,六道之间,三千大千世界,百万菩提众生,为何与我笑颜独展,惟独与汝相见?


若有缘,谁用浮生乱流年?


若此生幸福安稳,谁又愿颠沛流离,比戎相见?


灯花白结,三尺之雪,一夜消融。


三千青丝,烦恼万丈,慧剑立斩。


而此时此刻的景然正在做着此生最艰难的决定。


他依旧在那间书房,他的手指依旧保持着思考时就要叩击桌面的小习惯。


他的书桌上放着录音,张曼宁坐在沙发上,看着坐在书桌背后的男人。在沉默的间隙,她再一次打量着这间书房,上一次,她就是在这里撕下了自己理智的伪装,上一次,她就是在这里认清了自己丈夫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上一次,她就是在这里终于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顿悟对于像张曼宁这样的女人来说,无疑是一种修行和成长。她就是那个在跌得血泪满面之后还能坚持站起来跑到终点的人,只要还剩一口气,她就绝对不会认输。


她无比坚信自己的决定,她要这个男人,绝不放弃。


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有现在这般坚定。


她不仅要跟他比肩站在一起看江山如画,她更有信心有一天他的身边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身骑白马万人中,一心只想王宝钏。她坚信时间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切,也足以重塑一切。


三年造一座城,而此刻她要做的是摧毁景然心中那座叫甘尚川的城,至于三年是否足够,这并不重要,三年不够,那就十三年,十三年不够,那就三十年。她什么都没有,但她有的是时间,跟景然在一起的时间。


想到这里,她的神情又恢复了旧有的自信,甚至这股自信无端端沾染上了些圣洁的光芒。


天平的砝码又一次发生了变化,这一次的抉择看起来非常容易。


左边是沉甸甸的事业。他将让s城成为一块没有任何地下势力的干净的城市,白昭的死亡就是一个再友好不过的橄榄枝,随着他的死讯带来的还有一个消息,陆东皓愿意放下s城的一切,甚至配合政府的一切行动。条件只有一个,让他带着甘尚川安全而没有后患的离开。这实在是个巨大无比的诱惑,单单就陆氏集团收归政府所有所带来的庞大利润就足以让所有人心动。这将是他景然在从政道路上最庞大的隐形资本,无论他如何运用陆东皓留下的东西,他都足以在未来十年里牢牢坐稳东南第一的位置。


maro将恢复对创业园的投资,不仅如此他还可以让wwd集团在s城的投资越加多样化和深入,或许他的目光不应该只限于在s城了,有了资本的翅膀,他可以飞得更高,看得更远,而maro与他的合作无疑是一项真正双赢的合作。条件是撤销对甘尚川的控诉,maro向他保证,甘尚川不会再出现在中国。


他们开出的条件都是同一个女人。


在很多人看来,庞大的利益,诱人的事业,恢弘的前途,都比一个女人来得重要得多。这几乎上一个一边倒的局势,一个根本不需要放在天平上比较衡量的抉择。


但是景然清楚,他真正要放弃的东西是什么。


当你有朝一日真能坐拥一切,即使江山如画,身边空无一人,哪又如何?


她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吗?


叩击桌面的手指有些酸涩,他甚至再也无法在自己妻子面前掩饰自己的心有不甘。


思考得越久,证明越不舍。虽然结局早已注定,抉择毫无悬念,但是他依旧迟迟不肯答复,漫漫长夜,他像是要回味完所有的余生,虽然破晓不可避免,黎明终将来临,但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鱼和熊掌皆可得焉?


“maro在知道白昭死讯后,已经签署了继续投资创业园的协议。他听说陆东皓没有死之后,连夜飞回了法国。”张曼宁打破了沉默,虽然她知道他要知道的并不是这些,但她不想看到自己的丈夫会因为另外一个女人沉默太久。


“如果我不答应他们呢?”


张曼宁有些吃惊,但很快就平复了情绪。从谈判心理学上,越是占据劣势的人越会负隅顽抗,而bi得越紧反而不容易成功。她笑了笑,“答不答应都在你一念之间。事情可以控制,但人心呢?”


这一句话成功戳中景然的死穴。是呀,即使你拱手河山又如何?她看都不会看一眼。


“甘尚川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从她一回国她已经在布局。你跟她的邂逅只是第一步棋子,不得不说,她真是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懂得揣测人心,又懂得把握分寸。接着她跟着你回到了s城,高调地出现在公众视线里,生怕别人就不知道有甘尚川这个人,然后高绍南又成功地上钩了。那个男人的心思更好揣摩,无非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却没想到当年的甘尚川是一无所知的少女,但现在的甘尚川是来取他性命的阿修罗。她兵不血刃不着痕迹地就成功挑起了你跟高绍南之间的矛盾,最后演变成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险局,她的处境越危险,经历越可怜,样子越楚楚动人,你的斗志和决心就越旺盛。最可笑的是,高绍南死了都还要留封信给她,但是她连看都不看。一个女人心机够深,布局越密,表面上就越觉得她无足重轻,直到现在你不还是单纯地以为可以把她养在那间院子里当只金丝雀么?”


“够了!”


“就连maro不也着了她的道了么?一个一无所有漂泊在异国他乡的女人还能成功接近wwd集团的少东,不得不说她的眼光之准,耐性之强,动作之狠,不然她又有什么资本回国报仇呢?就算是互相掣肘的一局棋,她明明落了下风,都还能出其不意反将一军。甘尚川,最擅长的不是以色伺人,而是攻心之道。就连我,明明恨她入骨,但最后还是心甘情愿跟她合作。这个女人,景然你不会是她的对手。”


“我从没想过要让她视作对手。”


“爱情从来都是势均力敌的游戏,讲的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否则爱就无从谈起。就好像现在,我在你面前像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讲起你心心念念的女人,我知道我的每一句话都在伤你,但是我又何尝不在流血?”


景然抬头,好像第一次见自己的妻子一样静静地打量着她,她依旧在微笑,精致无比,无懈可击,可是他却轻易地读出了她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