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年,真相

作者:月褪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1:53

|

本章字节:9440字

可宋师兄来的时候,萧程人却不在s市了。


我不知道实习还要派人出差,可萧程的确被晶动力派到不远的一个城市,大概要有个三四天。


宋师兄在电话里说:“没关系,你就不用请我吃饭了,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忙,回头有空我请你吃饭吧……你别打给我了,我不一定在哪儿呢……你手机换号码了?那把你新手机号告诉我吧,等会儿,我手机没电了,我找支笔……好,有空见!”


我放下电话,想想他的声音,比上次听到,还显疲惫。


报纸上关于“云鹏”面临危机的消息铺天盖地,无数专业人士这时纷纷跳出来对其做深度分析,归结起来不过说其经营战略过于冒进,盲目多元化等等,可就在前两个月,所有的专业杂志上提到“云鹏”,都说它是新时代的新型企业代表,冒险精神值得中国别家企业借鉴云云。商界果真是瞬息万变,不过是投资一项新项目失利,资产过亿的明星企业瞬间就岌岌可危。


不知宋师兄准备如何力挽狂澜,只知道他这次回s市,大约就是准备背水一战。我听萧程说,他对宋师兄有信心,于是我也跟着他有信心。


可是第三天的中午,一翻开当天的日报,就看到触目惊心一行大字:“云鹏股指昨日狂跌至停,数千股民被套牢。”配的图片是黑压压一群人在证券交易大厅,还有几张特写被放大的焦灼的脸。


正在发呆,突然手机尖厉的响起来:“喂,你认识宋云鹏吗?”


我在出租车上给萧程打了电话,他说:“宋师兄这是老毛病了,三年前就发作过一次,没事的,没事的。”底气不足,平复不了我的情绪,就连他自己估计都安抚不了。


“成雅,随时给我电话,不行我就回去。”


他回来又有什么用?我问:“他在这里有没有什么亲人?我去也没用啊,又不能签字什么的。”


“……你别管了,你先去吧。”


“……”


我赶到医院时,宋云鹏刚刚脱离危险。


医生看着我:“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朋友。”


“你能帮他签字吗?”


“……什么字?”


“住院手续。”


“他昏倒的时候,身边没别人吗?”


“没有,他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现在正在充电。我们只找到他自己的一盒名片,还有这个。”他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是我的手机号码。


是上次他打电话给我时抄下来的。


我签了字:“我能去看看他吗?”


“可以,但别跟他多说话。”


我坐在他身边,不时看看这个男人,几天不见,他竟然憔悴成这般光景。


可能感觉到有阴影,他从麻醉中挣扎出来,发出含糊的声音:“……小雨?”小雨是谁?亲人,爱人,朋友?


“宋师兄,是我。”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眼神模糊,缺乏焦距,好半天才对上我的脸:“……成雅?”


我微笑:“是,是我。”


“你怎么会?”


“你抄下我的手机号,被他们看到。”


“呵……”他长叹口气,闭上眼睛。


我温言说:“师兄,你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他虚弱地回答:“我没事,你走吧,谢谢你。”


我迟疑着,就这么走了,太没人情味,何况他不是没事。医生说,他是先天性的,本来就要避免刺激,结果他竟然投身商海这么刺激的地方,这段时间尤其奔波,结果昏倒在车上,还好车还没发动,否则不知道要酿成什么惨剧。


那是一家银行的停车场,要不是保安多了个心来敲敲窗户,可能他已经报销在那儿。被人七手八脚从车上拖下来的时候,他脸色煞白,牙关紧闭,呼吸都弱不可听,好在现场有人有丰富的急救经验,及时疏散围观者,并在他口袋里找到硝酸甘油撬开牙齿塞进舌底,然后立刻拨打了120,才捡回他一条命。


“师兄,不如你找个人来陪你,你告诉我号码,我去拨。”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好,你走吧,走吧,谢谢你了。”最后几个字是硬挤出来的,他连说话都要用偌大的力气。我想起医生的话,不敢再跟他啰唆,于是推门走出去,这时一个护士走过来:“你是这房病人的监护?”


我点头,她递给我一个手机:“电充好了,麻烦拿给他。”


我说:“好的,谢谢。”


她转身走开,我拿着手机,看看,还是给他哪个亲朋好友打个电话吧,不然他真一个人怎么行?


于是打开手机,翻到通讯录,心里说,我对你的隐私可没兴趣,纯属帮你忙啊。


可是从头翻了一大半过去,尽是些“陈总”“李部长”之类,连个昵称的都没有,更别说什么亲眷了。


“奇怪。”这人没亲属的?


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跳进视线,我一时有些发愣:“林哲?”


正在这时我手机突然响了,是萧程:“宋师兄怎么样?”


“没危险了,我正在看他的手机,想给他家里人打个电话。”


“行了,你别管了,没事就走吧,我通知了云鹏在s市的分公司,他们马上就派人过去。”


“哦,好吧。”我挂了电话,便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


可是发现一个问题,现在叫醒他又不是,把手机随便放哪儿,被人偷拿了可怎么办?但我又不能就这么看着它。正在为难之际,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近处,就听见其中还夹杂着气喘和啜泣。可是我没注意这些,从听见另一个声音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就像一条嗅到毒品的缉毒犬,激动地竖起颈子上的毛,开始尖厉的狂吠。


那个声音一直在说着:“宋予!宋予!你慢点!”


“求求你放开我!我要见他!”


“好,好,可你慢点,还有,别激动,好吗?”


我僵直的看着门口,直到门被推开,缓慢的,小心翼翼的。


熟悉的女人,以及她身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


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神情漠然,两个护士走过来,停在我身边不远处,看着我刚刚走出来的病房。


“哎,那不是那个常来的……姓什么来着,宋,是不是?”


“是啊,这次据说是她哥哥,造孽哦,一家子人都有这个毛病。”


“她哥哥看着眼熟呢。”


“宋云鹏啊,谁不认识?就是最近要倒闭的那家公司,云鹏,知不知道?嘿,说起来,我有个亲戚还买了他们公司的股票,本来以为是暂时的跌落,准备赚一笔,得,这下连女儿的嫁妆都赔进去了,家里正闹腾呢。”


“哦,他啊,我说呢,这宋小姐成天也不见她有个正经工作,一来这儿,咱们最牛掰的专家再忙都得第一个见她,还住最好的病房,用最贵的药,原来她哥哥是宋云鹏。”


“再有钱有什么用?再有钱也治不好她,还不是隔几天就来住一趟,说了,她这个毛病,不能……”声音低下去,再扬起来:“……你说吧,有钱有什么用,再说了,也快没钱了。”


另一个人一脸讶异:“呵,你看到她那未婚夫没?多帅一个人,那她这样,不是苦了他了?”


“谁知道呢?这男人都陪了她三年了,这种事搁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啊,我看八成这男人也有问题……”


我“霍”地站起来,盯着她们:“你们说什么!谁有问题!你们才有问题!”


这两个女人看着我,一时愣住了,没来得及还口。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到底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和貌似病人家属的人大吵,而且是她们先失的言,于是只能瞪我两眼,走过去,走得远一点,其中一个回头:“神经病!”我没理她,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止不住地颤抖。


林哲在我身边坐下来,动作迟缓地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烟。


我说:“医院不许抽烟。”


他愣了半晌,然后说:“对。”便收回去。


“她好些了?”


“嗯,他没事,她就放心了。”


“你该去陪她。”


“她不让,她说要单独陪她哥哥。”


“哦。”


“……”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太累的时候,抽一支,感觉就好得多。”


“为什么会累?”


“工作劳碌。”


“还有呢?”


“……”


“林哲,还有多少事是只有我不知道的?”我转眼,看住他。


“就这一件。”他望着对面墙上的画报,淡然地说。


“如果不是今天凑巧,你们还准备瞒我多久?萧程和你,所有人,都知道,是不是?”


“让你知道,有什么好处?”


“至少,三年前……”我没说下去。至少,三年前,对我,是个公平的选择。可是,我也觉出这话的毫无意义。


“三年前,什么都不会变。”他语调仍是那样平静,“你知道吗?三年前云鹏因为同样的原因被送来这里一次,可是那次他是为了救我,一辆急速开来的车,要不是他推开我,我哪里有命坐在这里和你聊天?医生说,如果没有那一次强力刺激,他的心疾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作。可是它因为我发作了,云鹏在他自以为将不久于人世时,拉住我和他妹妹的手,嘱托我一生照顾这个女孩,你说,如果是你,你有没有可能拒绝?你有没有可能?”


我无言以对。


“云鹏说,他要让妹妹过上最好的生活,因此谁都劝不住他,辞去工作,入商海打拼,他跟我说,如果有一天他倒下了,也会看着我,将会怎样对待他妹妹。所以,哪怕这就是一生,我也认了,如果那时候我抽出手来,我一辈子都会鄙视自己,那么就算我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又能怎么样。”


说这些话时,他始终看着那张画报,目不斜视。那画上是一个卡通的小医生,指点着一颗红通通形状漂亮的心,告诉大家要保护心脏,有哪些哪些是需要的,有哪些哪些是不要做的。不要酗酒,不要暴饮暴食,不要熬夜。


可他为什么没有说,要让你的心舒适安稳,就不要去认真的爱一个人。否则,你难免,会落得像我这样,心痛到几乎麻痹的下场。痛到你再也无法开口,连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何况是,林、哲、那、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这足足十二个字,哪怕我耗尽心力,也讲不完整。所以我只能坐着,坐在这空荡荡的走廊里,尽管你就在身边,却只能一遍遍在心底问自己:是不是我弄错了什么?


是不是在回忆中遗漏了什么?是不是在时间里错失了什么?更可怖的是,即便真的如此,又哪里还能回头?


我往楼梯走去,身后是宋予投在林哲怀里,两人相拥的身影。


“是我害了哥哥,是我害了他……”


女人如无助的婴儿般哭泣,在男人的怀中越缩越紧。


暮色苍茫中,他们如同生而一体般,形态美好,气质悲伤,仿佛这孤独的世界上,只剩他们俩。已走到转弯处,我却终于忍不住回头,这时只听到轻微的“啪嚓”声,头顶上的灯管一盏盏亮过去,承受惯那样柔和的暗,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强光,我不由眼花缭乱。


闭上眼,再睁开来,才看到男人拍着女人的肩膀,于自己低柔的安慰声中抬起头来。我清楚的看见,这儿洒遍这样雪亮的灯光,却也照不亮他眼底的孤独和绝望。可我们只能这样两两相望,然后,我转头,走下去。


出医院才发现,呵,天已经黑了啊。我也只想回家,然后蒙上被子睡一觉,然后迟一点,迟一点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