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分(1)

作者:吉迪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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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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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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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551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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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正好,爱丽丝,你来裁决一下。”我走进客厅时,巴尼冲我微微笑着说。


巴尼坐在躺椅上,那神情看起来好像是已经在那儿坐了一百年似的。她扎着绷带的腿架在一个枕头上,脚面白白净净的,指甲染成亮亮的橘红色。即便是受了伤,又上了年纪,她还是那么优雅,完美如广告模特。


“巴尼,你的腿弄成这样,我真是不好意思。”


“哦,”巴尼说,“我们现在都是朋友了,是不是捷波?”


捷波蜷缩在屋角的狗床上,抬起了头。


“坏东西,臭东西。”我训斥道。


它轻声嚎了一声,然后把头重新低到交叉放着的两只前爪上。


杰克站着,那胳膊和腿,脸上的雀斑,满头姜黄色的头发,粉嫩粉嫩的虎斑猫的肤色,活脱脱就是卡洛琳。


“坐我的座位吧,爱丽丝。”他说。


“这也有很大的地方。”威廉说着拍了拍沙发垫子。


我无法正视威廉:“没事,我就坐在地板上吧。”


“你今天吃婴儿阿司匹林了没有?我爱。”巴尼说。


我都忘了巴尼是怎么喊杰克“我爱”的。这个甜蜜的称呼总让我觉得非常浪漫。《酒吧女招待的红莓岛》演出结束后,我回到了波士顿的家。我也尝试着喊威廉“我爱”,可总觉得很做作。“我爱”要么是挣来的,要么是天生的情愫,强行不得。我瞟了一眼威廉,他正和蔼可亲满面笑容地看着我。我一阵想吐。


“杰克几个月前心脏出了点问题。”巴尼解释说。


“哦,怎么会,严重吗?”我问。


“不严重,”杰克说,“巴尼的担心有点多余。”


“我这是替你操心。”巴尼说。


“替我操心就把mp3上所有蕾安娜的歌都换成威尔第的歌剧。”


“你听蕾安娜的歌?”我问巴尼。


“他把音乐的声音放得很大,”巴尼说,“他耳朵有点背,心脏又不好,这就够我受了,我可受不了那么大声音。”


“真遗憾,不过稍微聋点对婚姻倒不是件坏事。”杰克说着,冲我眨了眨眼睛。


“爱丽丝,”巴尼惊叫起来,“快看你,活力四射!40多岁真是好年龄段。赶紧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我走过去,坐在躺椅的边沿上依偎在她怀里。她闻起来依然是我印象中的味道小苍兰和木兰的味道。


“一切都好吧?”她轻声问。


“就是过日子呗。”我轻声应道。


“啊哈,过日子。我们以后再聊这个话题,嗯哼?”她对着我的耳朵轻声说。


“内德拉如何?”威廉问。


“问我啊?”我说。


“对啊。”他说。


“对不起,我刚才是太累了。她很好。我们有很多话要聊。”


“真的?”他问,“你昨天不是刚和她聊过吗?”


要冷静,爱丽丝,以不变应万变。无论如何,和他说话时千万不要抬头往右边看。那可是人在撒谎的明确信号。不要眨眼,千万不要眨眼。“哦,那是在电话上,可是我们极少有机会当面聊。就我们两个。你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我说着,眼睛直盯着他的双眼。


威廉眼睛大睁盯着我。我努力使自己镇定。


“内德拉是爱丽丝最好的朋友,她要结婚了。”威廉解释道。


“太棒了!那位幸运的男人是谁?”巴尼说。


“应该是幸运的女人,叫凯特。”我说。


“哦,是这样,内德拉和凯特。我都等不及了,真想见见她们。”巴尼说。


“爱丽丝是伴娘。”威廉说。


“实际上,我还没正式答应呢。”


“好了,”杰克说着看了看手表,“我累了,到此为止吧,巴尼。按我们那边的时间现在都凌晨1点了。”


“对不起,”我回过神来,一下子跳了起来,“我可真是招待不周,有谁带你们看过房间了吗?”


我听见卧室里传来电视机的哇啦声,还有孩子们盖过了电视吵闹的谈论声。


“看过了,看过了,威廉已经把我们的行李搬上去了,”巴尼说,“还有,爱丽丝,你什么时候腻烦我们了可一定要说一声。我们可是要在奥克兰待三个星期才回去的。正如马克·吐温所说,客人和鱼开始变味是在……”


“我永远都不会腻烦你们,”我说,“在我们家,你想住多长时间就住多长时间。你们现在正好不排练,是吗?”


巴尼点点头,跟着杰克上了楼梯。“我带了一堆剧本,我要想想下一步怎么做。一直希望你能帮帮我,要不要看看其中几部?”


“我很荣幸。我也要睡觉了。这一天可真累。”我说着,佯装打了一个哈欠。我想好了,等威廉上床的时候我就假装睡着了。


“我去看看孩子们。”等巴尼和杰克进了客房之后,威廉说。


“别忘了告诉他们看完电视后要关上所有的灯。”我朝楼梯走去。


“爱丽丝?”


“怎么了?”


“要不要我给你端杯茶?”


我猛地转过身来,心里起了疑,他知道了?“我怎么会想喝茶呢?整整一个晚上我都在和内德拉喝茶。”


“好吧,对不起。我只是想着你想喝点热饮。”


“我确实需要点热乎的东西。”我说。


“真的?”他有点激动。


他的声音里是一种渴望吗?他认为我说的热乎的东西是指他?


“我说的是电脑。”我说。


他的脸刷地拉下来。


我第二天凌晨4点醒来,慢吞吞地下了楼,到处乱糟糟的。我走进厨房却发现巴尼已经在那儿了。她正在烧水,厨柜上摆了两个大杯子。


她冲我微微笑着:“我感觉你会来的。”


“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对我来说,这个时间就相当于7点钟了。我想知道的是,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睡不着。”我双手环着腰部。


“爱丽丝,怎么了?”


我哼哼一声:“巴尼,我做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我顿了顿,“我觉得自己爱上了另外一个人。”


于是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巴尼。我讲的时候她沉默无言,可是她的脸上有我想知道的一切。她是个招人喜欢的互动性很好的听众。我让她看电子邮件和脸谱网聊天记录的时候,她的眼睛时而张大,时而眯起;我给她念我对调查问题的答复时,她时而细语呢喃,时而惊叹咋舌。但是她反应最多的是接受我用她的身体的每一个感受神经接受我。


“你肯定伤透心了。”我讲完时,她终于说话了。


我叹了口气:“是的,可是还远不止这些。情况很复杂。”


“在我看来很简单。这个男人,就是这个研究员他善于倾听。他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你也许不是第一个受到他这种待遇的女人,尽管我不愿意这么说。”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等等,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天哪,我怎么就不这样想呢。我真的不这么想,似乎我们之间有某种神奇的东西,这种东西仅仅存在于我和……”


巴尼摇了摇头。


“我很生气。”我又说。


“这个词好点。生气就有救了。”


“我是生威廉的气。”


“你在生威廉的气?不是在生这个第101号研究员的气?”


“不,我不生他的气,我生威廉的气,是他逼我走到了这一步。”


“好了,这样就不公平了。爱丽丝,这真的不公平。听着,我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也不想在这指手画脚。我和杰克曾经经历过一段难熬的时期情感很不稳定的阶段。等卡洛琳上大学走了之后,我们甚至分居了一段时间。好了,详细情况我就不说了,我要说的是没有谁的婚姻是完美的。可是不要归罪于威廉,不要这么被动。对自己做的事你需要去担当,生活不要去猜想。要诚实,爱丽丝,没有足够的岁月让你浪费了。我们都一样。上帝知道我做到了。”巴尼站起来,又把水壶坐上。太阳已经升起,厨房里立刻充满了杏黄色的光芒:“顺便说一句,你知道自己天生就是个善于讲故事的人吗?你让我激动了两个小时。”


“善于讲故事?”威廉走进厨房。他看见了桌子上的杯子和两碗吃了一半的麦片粥。


“你们两个起来多长时间了?”他问,“一直在讲故事?”


“4点就开始了,”巴尼说,“我们要说的话太多了。”


“15年的话全说了。”我说。


“多美的朝阳呀,”巴尼感叹,“后院成了粉红色的世界,至少目前是这样。”


威廉注视着窗外:“是的,好了,现在又变成了乳白色的世界。”


“这肯定就是人们常说的湾区神奇的晨雾吧。”巴尼说。


“一会儿清清朗朗,一会儿又什么都看不见了。”威廉说。


“就像婚姻。”我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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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约瑟连新增游戏“道歉”


露西·皮文斯新增活动“寻找街灯柱”


第101号研究员,请告诉我昨晚你没来的足够理由。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一些预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避也避不开。


让我猜,你的妻子?


可以这么说。


她发现了我们的事?


没有。


你认为她会知道吗?


是的,我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


因为我打算昨晚上见了你之后就告诉她。


你真的这样想?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能说。我希望我能告诉你。可是我不能。你在找街灯柱吗?


我是这么说的。


那么,你是说你想回家吗?你想离开我们的世界,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我们有一个世界?


我一直在想,或许我们不能见面是命运使然。


不能相见并非命运使然,我去了,你让我空等。


如果我能的话我会去的。我没有出现你有感到些许的宽慰吗?


不,我觉得被人耍了。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如果你知道这些,心里会好受一些吗?


你的妻子怎么办?到现在你也无时无刻地想着她吗?


请原谅我。没有赴约的那个男人不是我想做的人。


你想做什么样的男人?


一个不是我这样的人。


你的说法你妻子会赞成吗?


我在努力不伤害到你们任何一个。


我现在要问你一个问题,我要你告诉我实话。做得到吗?


我尽力吧。


你对其他的女人也这样吗?像你对我这样吗?


没有,从来没有。你是第一个,不要走,再待上一段时间,等我们说清楚。


你是在告诉我应该停止寻找街灯柱吗?


眼下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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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亲爱的,就是素材,”巴尼捣捣我说,“我肯定要写进剧本里。


巴卡仑的“风味腌制猪杂碎”招牌下排着长长的队伍,至少有20个男人。顺着过道,在蓝色的“甜蜜无敌”糕点招牌下也排着一队,至少有20个女人。男人们在买萨拉米香肠,女人在买精美的小糕点。


“实际上这本身就是一幕剧。”她又纠正说。


此时是星期六的早晨,渡轮大厦已经人满为患。一有外地的客人来,我们首先带他们转的就是这里。这里是旧金山最吸引游客的地方热闹的农贸市场。


“这使你渴望过一种不同的生活,对不对?”我们在外面转悠,走过了一堆堆晶莹的红萝卜和码放整齐的韭菜。到了码头上时,威廉问道。他用手机拍了各种蔬菜。


“什么样的生活?”我问。


“一种你扎着小辫子的生活。”彼得接过了话茬儿。他指着在“两个女孩和北斗七星”亭子间工作的一个红脸蛋的女孩:“喜欢你们的围裙。”他对人家说。


“平纹细布做的,”女孩说,“比棉布做的有形,25美元一条。”


“30岁以下系围裙看起来很性感,”巴尼说,“过了30岁再戴感觉就像《温莎的风流娘儿们》里的女人转世了。卡洛琳,你要不要来一条,我请客。”


“我只有4年戴围裙的好时光了,确实很诱惑人。不过我还是不买吧。”


“真是个好女孩,”威廉说,“真正的厨师从来不怕弄脏身上。”


巴尼和杰克走在我们前面,手挽着手。看着他们两个在一起很让人受不了:在人前也是这么亲密。威廉和我则分别走在过道的两侧。我不由得想,我们已经成了我在调查中写过的那样的夫妇,彼此之间无话可说。威廉神色严肃,一副不受浸染的神情。我打开手机上的脸谱网页面。看到约翰·约瑟连在线。


第101号研究员,见到别的夫妇,你感到过嫉妒吗?


为什么嫉妒?


他们是如此亲密。


有时候会。


那你怎么办?


什么时候?


你看到的时候?


我往别处看。这方面我是专家。


威廉走到了大肚农场亭子间,心不在焉地在一堆玉米棒之间扒拉起来。他看起来很不开心。工作找得不顺利。又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没有结果,人也日渐消瘦起来。我不愿看见他这个样子。尽管他的无所顾忌是丢掉工作的一个原因,可并不是唯一的原因。威廉的遭遇发生在我们周围很多朋友的身上,发生在各个领域,大家都被更廉价的年轻人替代。我真的同情他。


第101号研究员,能像握住他的手那么容易吗?


你指的是什么?


和我丈夫沟通。


我不这么认为。


我好长时间没有这样了。


或许你应该试试。


你想让我握住我丈夫的手吗?


“12个够吗?”威廉问。


“可以,我爱。”我说。


我从没有喊过他“我爱”。这是巴尼和杰克的专利。


巴尼转过身,微微笑着,赞赏地冲我点点头。


“爱丽丝,你有5美元吗?”威廉问。他的脸突然变成了奶白色。我想起了杰克和他的心脏问题。我想也应该买些婴儿阿司匹林让威廉吃。


“你没事吧?”我说着朝他走了过去。


“当然没事,我很好。”威廉说,可是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是“不好”。


我看了一眼他选的一小堆玉米棒:“都是小棒子,最好再选这么多。”


“你帮帮忙行吗?”他问。


“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我有点头晕。”


他看起来很不舒服。我抓过他的手。我们俩的手指不自觉交叉在了一起。我们朝着一条长凳子走过去,然后在那儿静静地坐了几分钟。彼得和卡洛琳在品尝杏仁,佐伊在闻一瓶薰衣草精油,巴尼和杰克排队买鸡蛋三明治。


“你想吃鸡蛋三明治吗?”我问,“我给你买一个吧。或许你的血糖有点低。”


“我的血糖正常。我怀念这个。”他说。


他直盯着前方,大腿紧紧地抵着我的大腿。我们就这样像陌生人似的僵硬地坐着。这让我想起在比肯山给他往公寓里送汤的事。那是他第一次吻我。


“你怀念什么?”


“我们……”他说。


“我得去趟洗手间。”我说。


“等等,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听到了。对不起,我很急。”我说着就跑进了渡轮大厦毕兹咖啡厅找了个座位,拿出了手机。


第101号研究员,你为什么要提出来见我?


我不应该。


你想好要来了吗?


当然。


在最后一刻你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是吗?认为幻想比真实要美好?


不。真实的东西才吸引人。我对幻想不感兴趣。


该死的调查,完全打乱了我的生活。


为什么?


我在想着离开我的丈夫。


真的?


这不是他愿意听到的,不过这也不是真的,我并没有想过离开威廉。我这么说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我抬起头,看见巴尼快步朝我走过来。我跌坐在座位上。她从我手里拿过手机,飞快地看完聊天内容。然后摇了摇头,在我座位边开始发短信。


第101号研究员,让我问你一个问题。


好吧。


给我说一件你妻子的事。


我拿不准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我把我丈夫的所有一切都告诉了你。你当然可以给我说说你妻子的事。


好吧。她是个固执、清高、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最奇怪的事情就是我认为你会喜欢上她。我认为你们会成为朋友。


哦,你这么说想看看我有什么样的反应?


对不起,可是你非要问。


好吧。说实话这倒让我感觉好些了。


真的?为什么?


说起你妻子,你还算有好话,这说明你还不算无赖。


“无赖?谁会用这样的词?”


“别说话!”巴尼说着,把我推开。


谢谢你。


那么,第101号研究员,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那你认为会发生什么?


就是你回答一下问题,然后我们各走各的路,一切就此结束。


你原先认为什么事不会发生?


没想到我会迷恋上你。


巴尼从桌子对面伸过手来,握了握我的手。“很多剧作家都会犯这样的错误。他们把黑暗错看成了意义本身,他们认为光明易得,他们认为光明自己会从门缝里钻进来。可是爱丽丝,不是这么回事。你必须为光明打开门,它才能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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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德拉。”


“爱丽丝。”


“你好吗?”


“很好,你呢?”


“一直在骑自行车?”


“哦,好怪异,爱丽丝。你不打算邀请我进屋?”


我把门打开,内德拉推着自行车进来了。


“我不知道英国人还会出汗,要毛巾吗????


内德拉把自行车靠墙支住,在我的恤衫袖子上蹭了蹭汗:“不用了,亲爱的。威廉在吗?”


“你找威廉干什么?”


“有正事要说,”她说,“我给他揽了一个生意。”


“在厨房里。”


“你和佐伊说花女孩的事了吗?”


我还没有和佐伊说呢,心里很不自在。不过花女孩和佐伊对裘德的背叛我都已无暇顾及了,因为我正忙着理清自己和第101号研究员之间的事。


“你太小题大做了。谈的是纸杯蛋糕而已,内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