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孔一诺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54
|本章字节:8338字
不开玩笑地说,我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写过信,而人生当中唯一写过的三封信,都是在我进了军校以后的第一周写给家里的,为了表达事件的真实性,在这里我打算把我人生中的这三封原生态的家书,以脱裤子割尾巴,一不怕苦,二不怕羞的伟大精神,奉献给大家。
第一封
爸妈:
我现在正在完成我的个人训练,一般人要六个星期后进行考试,如果通过才能成为一个正式的学员,当然这也意味着可以从痛苦中解脱。
所谓的个人训练也就是根本吃不饱饭,不能洗澡,不让外出,不许打电话,不许和别人说话,而且要背一堆规矩,关键是我的长官派来训练我的人是全校最出名的变态学生……
还好我的室友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人,他也是自己选择来这个学校的(这个学校很多学生是因为在原来学校犯错误被家长强行送来的),他家离学校走路不过五分钟,但他周末也不回家。
这儿的学生真的相当悠闲,每天无所事事,下了课回到房间有些人会去健身房锻炼身体,而大多数人会在房间里上网玩游戏看电影,完了就是满口脏话。而我这个“非正式”学员的生活就更加的空白,除了上课以外,我必须要呆在房间里,什么事情也不让做,就连学习都不可以,因为我要背学生手册,要不然就是擦皮鞋,擦扣子。因为学校限制很严格,没有人可以随便出入,所以我觉得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在浪费我自己的生命和时间,天啊……
训练我的那人没法形容,不过我在努力想办法和他交个朋友。写这封信的同时我和我的室友woodwardjohn还开玩笑地说:“亲爱的爸妈,别想我,因为我现在没有时间想你们,我现在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背学生手册上了,等两个星期后我成为正式学员我会想你们。”
不过这里还是存在一点点对新生的歧视(暂时没遇到种族问题)。
总之,还行,我在努力混好,变态教官回来了,先写到这吧。这哥们天天喷我口水,天天用一些《条例》上没有的规矩难为我,不过我想,如果不是他训练我,我也不会这么上赶着拼命背书,别忘了吃药,妈。
儿子
3月26号
如果说第一封还有些“硬挺”的意思,接下来的第二封“鸡毛信”就有些不堪了……
第二封:
爸妈:
这是第二封信,前一封是昨天晚上写给你们的,突然觉得在这所学校里,根本没人在乎你的表现,无论你怎么表现。我态度很认真并且努力背学生手册完成训练也没人在乎,尤其是我的长官对待我就像扔垃圾一样丢来丢去,这就象一所少管所一样,老生在这儿为所欲为,新生被欺负嘲笑,我挺失望的对这所学校,昨天那股向前冲、努力的劲头已经失去了,因为根本没人在乎。我现在每天除了听到训练我的人侮辱人格的辱骂就是被老生嘲笑。
先写到这吧,我仍然在努力。在这儿没人能帮助我,我觉得挺无助的,也不准和别人说话,突然挺想家的,就这样吧,第一次因为绝望和无助眼眶湿润了。
想念你们
儿子
3月7号
为什么第二封信会比第一封和第三封短那么多,我至今都没有找到答案,用妈妈帮我分析的结果,也许是当时我写第二封信的时候还没有勇气直接说出我要打退堂鼓的话吧。
第三封:
爸妈:
这是写给你们的第三封信,今天是星期四,天气很好,不过我的心情有些不好,因为我突然想到我这么盲目出国的一些后遗症。
这学期因为学校只剩下两个月所以他们不让我参加考试,平时只要坐在教室就好。这里没有esl课程(就是给非英语国家学生的英语课),所以根本听不懂课,我觉得交这么多钱有些浪费,这里高中毕业需要得到2025个学分,我现在的课程如果全部通过只能得到185个学分,而且总觉得有些困难。
数学什么的很简单,但大多数课相对英文挺深的,而且我初来乍到,美国这学校,中国人根本都不着边,所以没人能帮我。我现在每天都带着词典翻查,但基本上没什么用,好多课本里的词,词典上都没有,再加上平时这学校老有连队的训练什么的,每天匀给我学习的时间相当少,还有就是这儿的很多学员是因为犯事儿太闹被原学校逼着送来的,反正挺乱的,坐在房间里想安静学习一下的机会很少。
现在是我入学的第一个星期,学校说如果在两星期内改变主意会退学费,希望你们能考虑。关键是我现在担心毕业问题,因为那天james(我在美国当时的监护人)没等到我去见负责学习的老师就走了,再加上老师说的话我听不懂,就这么我就开始上学了,反正有点乱,希望你看到信能尽快做出决定。
儿子
3月30号
信是寄出了,最痛苦的是收不到回信!新学员是不可以去邮局查自己的信箱的,因为校规当中规定新学员是不能够与外界联系的。而我每一次寄信,都是让同学帮我偷偷寄的,加上我的学生教官天天无时无刻都跟着我,我更没有任何机会去查信。而那几天,是我人生中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心里总是忐忑不安,就怕家人收不到我寄出去的信。总之,能够让我这个懒惰的人有勇气寄出这三封信,也只能说明我所承受的痛苦是多么的大了。但凡能过的去,我都会得过且过,象在国内那样,今天过了不想明天的事儿。
听着雨在外面下,突然间没有作业了,有点儿找不到北,躺在床上睡不着,往事儿自然会在脑子里过过“电影儿”。在北师大幼儿园的日子只记得大班时了,每天放学前全班男生会踢一会足球,那时正是中国足球热的时代,凡事讲究个“童子功”,不久听说我们的球儿已经踢得有点意思了,当一帮家长来接我们时,个个玩儿得正高兴,不愿意回家,最后家长们轮流着请我们吃点儿酸奶,给我们的足球事业画个句号,这一段落可以说是金色的童年,茁壮成长,幼儿园毕业后,由于住的不远,班上男生还常能碰个面儿,再后来拆迁的拆迁,搬家的搬家,失去了联络。
小学,小学也还不错,九十年代初,正是私立学校创办的黄金时代,投资人还比较敬业,为了打出名气,肯聘好老师,我的班主任梁老师就是个外地的特级教师,她的治学理念是:“决不让我们班任何一个孩子受委屈”,她贯彻学生自治的方针,我以学习成绩不错,为人不太闹,进入了“领导班子”,在我这一段的“从政”生涯中,我母亲给了我很大的支持。春天的时候,她组织我们全班的同学去一条河边的树林里,看青蛙妈妈的宝宝小蝌蚪,并在河滩上给我们做饭吃,吃完饭,我们全班同学捡拾了河滩上的垃圾,作为一次主题班会,同学们送了我妈妈自己画的画儿。
你可别小看了他们的画儿,那一年的“六一”儿童节,我妈妈陪我去美术馆看了我们学校的儿童画展,同时在美术馆还有一个全国少儿美展,我妈妈说,真没想到你们一个小小的私立小学比全国美展水平要高得多,国家美术馆当年收藏了我们班吴枭和耿一鸣两个同学的油画。
当初我妈没给我报学校的美术班是因为她认为我的涂鸦相当有水平,怕老师教技巧,淹没了我的原生态,她给我报了书法班,她说胳膊练出了力气,写字画画都错不了,可惜我的不能坚持,半途而废了。我们的美术老师叫张红红,我妈说她是个不可多见的好老师,她未能替我抓住这个机会很遗憾,张老师现在去了哪里?不得而知。但是我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能跟她学画是个幸运的事儿。
我的小学还有一位好老师,一位上了年纪的音乐老师,由于她的教学方法,我们班的合唱在北京市每每获奖,那一年的秋天,我妈又接我们全班到她承包的地里“跳丰收舞”,那一天同学们可高兴了,全班分为三个小队进行劳动比赛剥玉米,干了不一会,饭熟了,叫大家吃饭,同学们都百般不乐意地说:求求你了,阿姨再让我们干一会儿吧……
吃完了饭,妈妈说叫他们去给自己的妈妈挖红薯带回家去,每人一个塑料袋儿。
很久没下雨了,地里挺干的,同学们互相帮助,挖了不少红薯,不久家长们的意见反馈回来了说:这是一生中最甜的红薯!
那一天的主题班会还有一项内容:我妈利用门前的凉台拴了一根长杆,挂上一块布充作舞台,我们表演了自己的节目,当我们班四个声部无伴奏合声响起时,村里的农民搬梯子爬上墙头,看我们演出,盛况空前。
我母亲她那一辈人都有过共同经历,她是下乡插队的“共和国同龄人”,她有打不开的农村情节,所以退休后跑到农村包地务农,才有了我丰富多彩的城乡两地生活。
一开始我很讨厌住乡下,起码交通和信息都受到了局限,我还因此跟我妈发过脾气,但是几年过去后,我就习惯了在田野里和狗一起奔跑,在鱼塘里游泳,用大柴锅做饭的味道,就是用煤气灶做不出来!心也渐渐沉静了,甚至性格都有了些变化。
我跟我爸在玉米地里干活儿,都不穿上衣,光着膀子,那时你才会觉得是个爷们儿,就会对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吹冷气有些不“感冒”了。
我和我的同龄人不同的是我是在两个时代的边缘长大的,接触了一点儿农耕文化,但还是远远不够的。
生活不会总是风和日丽的,我认为问题出在了初中:初中我仍上私立学校,但是换了一个教育系统“公办”的“私立”学校(听上去有些别扭),学校的硬件也很完美,但是“应试教育”的幽灵在校园中徘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不正当竞争”了,比如我同一宿舍的同学,会鼓励我在考试前玩游戏机,甚至拉着我玩个“对玩赛”,但是晚上他会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复习功课,我是在羊群中长大的,是在“不让一个孩子受委屈”的老师的卵翼下孵出来的小鸡,在班上开始有些掉队了,从天堂掉到地狱的落差更大,摔得更疼,又缺乏咬牙吃苦的锻炼,很容易采取放弃,一点一点地退步,一点一点地失守,自己没有信心,人际关系也处理不好,越来越烦躁,甚至疑神疑鬼的,总觉得有同学和自己过不去,有时还嫉妒别人,很分心,也不快活,直到考高中的成绩不理想,进不了重点中学。
据说我爸爸妈妈之间有过一次研讨:妈妈问爸爸,孩子是在羊群中成长快,还是在狼群中成长快?爸爸说:当然是狼群。妈妈说:这是你说的……这可能就是他们的“豺狼计划”的起因。
而我就这样一下子被抛到了西方的遥远的“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