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留雁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55
|本章字节:13416字
齐国王宫,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什么?王兄,你再说一遍?”雅琪公主杏眼圆睁,难以置信地问道。
揉揉嗡嗡作响的耳朵,齐废王重复道:“再说几遍也是一样,寡人已经派人前往韩国,商讨你与韩王大婚之事。那边已经满口答应……”
话未说完,只见一个黑影呼啸而来。齐废王下意识侧头避过,只听“哐当”一声,一个九龙鎏金玛瑙盏应声而碎。
齐废王痛呼一声,那可是工匠们花了五年时间才雕刻完成的。九龙栩栩如生,虽然每只只有寸许长短,可是鳞爪须眼,每一个细节都巧夺天工。他每日把玩,喜欢得紧。
正要开口呵斥雅琪公主,却见“暗器”接二连三,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齐废王躲闪不及,立刻挨了几下,还顺手接住了一只福纹玉如意。可惜更多的奇珍异宝,噼啪落地,玉屑横飞。
“凭什么你让我嫁我就嫁?告诉你,休想!”再也找不到可丢之物,雅琪公主气喘吁吁,指着齐废王破口大骂。
“雅琪,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莫说你扔几样物件,就算拆了这王宫,也是无用。”眼见危险过去,齐废王整整凌乱的龙袍,苦口婆心劝说道,“那韩国王后已经病故,你嫁过去便是新后,齐国也有了靠山。如此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
“乐?乐你个头!”雅琪公主气急,粗话脱口而出,“别说是那个又老又丑的韩王,就算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我也不要!”
齐废王七窍生烟:“胡说!你少在这儿顾左右而言他。现在不是和你商量,而是告诉你这个事实。”
自从和苍落尘撕破脸之后,齐废王每日惶惶,本想丢车保帅,舍了苍落尘,讨好桓惠王。没想到阿房至今无影无踪,实在没法交代。
思来想去,唯有借助联姻结盟这一条路可走了。
齐废王心里清楚,自己这个妹妹,除了苍落尘,心里恐怕再也容不下别人了。虽然不愿难为她,但毕竟应以江山社稷为重。
看着齐废王坚决的神情,雅琪公主的心渐渐凉了。她虽然任性,但是也是聪明的女子,自然清楚这件事的意义。
只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纯洁如玉的身子,从此,将交给另一个男人,雅琪公主的心,便撕裂般地痛。
她,只渴望苍落尘温柔的抚摸和坚实的怀抱。纵然得不到他,也愿意为他守住清白之躯。即使此生不嫁,也是幸福。
可是现在,这最后一点幸福,也要从指间流走了……
那么,就让自己为他再做最后一件事吧。
“王兄,我若允嫁,可否放苍落尘出狱?”以她的幸福,换苍落尘的性命,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不行。”齐废王这次回答得毫不犹豫。经过这么多事,苍落尘必生异心,若是放他出狱,无异纵虎归山。
“无论你答不答应,都必须嫁。无论你嫁与不嫁,苍落尘都不能放。这两件事,都没得商量。”说完,齐废王急忙找安全地方躲藏,以免被雅琪公主的怒火席卷。
出乎齐废王意料之外,雅琪公主并未歇斯底里,她反而平静了许多。
“既然如此,雅琪有最后一点要求,请王兄无论如何应允。”雅琪公主声音飘渺,似乎已经没了灵魂,她眼神空洞,往日的跋扈嚣张烟消云散。
“请王兄允我去探望苍落尘,在我走之前,见他最后一面。”
闻言,齐废王也鼻子发酸。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哪有不应之理?他当下点头应承:“可以,你想哪一日去,来取令牌即可。”
“谢王兄,三日后我来领取令牌。”说完,盈盈一拜,雅琪公主转身离开。一颗清泪从眼中滑落,溅在地上,只一瞬间的妖娆,便已无踪。仿若……从来不曾存在。
……
“寒冬腊月,有什么好扇的?”七王叔看着对面坐的白衣男子,眼角抽动,额头青筋爆出。
自打这赵与鹰坐到这里,手里的折扇就没停过,呼啦啦呼啦啦,扇得风生水起。
外面寒风呼啸,屋里凉风习习,任凭七王叔身上脂肪再厚,依旧觉得汗毛直竖,每个毛孔都渗着凉意。
今日两人聚在一起,是因为大事临近,多日筹谋就在一举。但是,毕竟是合作关系,谁若沉不住气,先开了口,谁便失了先机,落了下风。
七王叔本来自信满满,凭自己多年官场上练出来的功夫,还愁忍不过这黄毛小儿?
哪曾想,这赵与鹰的泥鳅功夫绝不在他之下。打从一进门,便拿着个破扇子扇个没完。嘴里也不闲着,东家长西家短,三个蛤蟆五只眼地东拉西扯,就是说不到正道上。
本想忍上片刻也就罢了,可是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赵与鹰那张嘴越发口沫横飞,不着边际,扇子也扇出了感觉,幅度越来越大。即使隔着这么远,七王叔依然可以感觉到那阵阵风中捎带来的吐沫星子。
忍无可忍,抹去脸上的星星点点,七王叔终于憋不住了:“今日叫你来,不是听你胡扯,而是有大事相商!”再不说,恐怕赵与鹰打算用口水帮他洗脸了。
正端着茶杯补充水分的赵与鹰闻言,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要我陪你聊天解闷啊?早说嘛,害得我绞尽脑汁,哄你开心。”说完一个似嗔还怒的媚眼飞出,飘飘悠悠飞向七王叔。
甩袖将媚眼拍了回去,七王叔一阵恶心。还没来得及反应,赵与鹰又说话了:“既有要事,就该尽早言明。如此拖拖拉拉,万一误了事,又该如何?”神色严峻,眼神阴沉,眨眼之间换了个人。
七王叔哑口无言,这赵与鹰莫不是精神分裂吧?怎地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容细想,正事要紧。
“齐废王欲将雅琪公主嫁与韩桓惠王,此事,教主可曾知晓?”七王叔阴沉着脸,低声问道。
重重点了点头,赵与鹰亦是神情凝重:“此事……我并不知道。”
七王叔气得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不知道?不知道你点哪门子头?
忍住想要掐死赵与鹰的冲动,七王叔脸上肌肉抽搐:“那么,现在你已知晓,可有什么主意?”将问题丢给赵与鹰,七王叔想要以静制动。
“我又不喜欢那个公主,她嫁不嫁人和我有什么关系?”轻轻松松挡了回来,赵与鹰神色不改。
七王叔气得直磨牙,只得进一步挑明:“本王想要送齐废王一份‘贺礼’,你看如何?”
“好啊,不如咱俩凑钱,一起买,我也拍拍王上马屁。”赵与鹰笑得一脸灿烂,无限憧憬。
“你……”七王叔彻底崩溃了,照这样下去,恐怕到了明天早上,也说不出个一二来。
“一旦两国结盟,情形与我们大为不利。所以,本王要先下手为强,三日后起兵,趁齐废王为婚事繁忙的时候,杀他个措手不及。”不再绕圈子,七王叔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再和赵与鹰扯下去,他担心自己会气得中风。
“好!”赵与鹰收扇起身,“崇月教自当全力配合,请七王叔放心。”
一群寒鸦扑簌而起,向着落日余晖振翅飞去。地平线上,光华渐隐,黑暗铺天盖地,笼罩了整个齐国。
日升月落,转眼已是三日之后。
“王兄,我来取令牌了。”雅琪公主双目低垂,轻声说道。
今日的雅琪公主不同以往,淡雅清新。乌黑的发上未戴钗环,只用一根黄色绸带束住。脸上淡匀脂粉,稍作修饰。往日里被奢华和雍容掩盖的明眸皓齿,今日终于还了本来面目,只见她袅袅娜娜,百合般雅致。
一袭鹅黄色的纱裙,随风而舞。在凛冽的风中,好似一枝早开的迎春。
“王兄,雅琪这样好看吗?”悠悠问出声来,话语中带着泪意。
“好看好看,真可谓是浓妆淡抹总相宜。”齐废王连忙应和,心里也颇有些惆怅。
“那么,雅琪就告退了。天气寒凉,还请王兄注意身体。”说完,抬眸深深看了一眼齐废王,雅琪公主施礼退去。
齐废王心中泛起异样感觉,平素任性的雅琪,今日怎么如此懂事?莫非,是要私放苍落尘离开布下的障眼法?
越想越有可能,急忙挥手叫来一人,交代几句。那人连连点头,跪拜离开。
与此同时,城中已是一片肃杀。无数士兵身着布衣,混在百姓之中。衣衫下的长剑若隐若现,发出嗜血的长吟。
风起处,雪花飞舞。今冬的第二场雪,纷纷扬扬,从天际落下。突如其来的飞雪,到底是想掩盖即将来临的血腥一幕,还是想要见证这即将天翻地覆的一刻?
……
天牢内,潮湿阴冷。
隔着粗粗的栏杆,雅琪公主痴痴地望着苍落尘。
数日未见,他依旧那般淡漠疏离,那般俊逸出众。
那深邃冷漠的眼里,依旧没有她的身影。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她离开之前,还能见他最后一面。这,已经足够。
拿出令牌,命令看守的侍卫将牢门打开,雅琪公主提起裙摆,慢慢走到苍落尘身前。
苍落尘漆黑如夜的眸,淡淡扫过走近的雅琪公主。没有惊艳,没有疑惑,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微微一笑,雅琪公主丝毫未将苍落尘的冷漠放在心上,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不是吗?这么多年,哪一次见到自己,他不是这般漠然?
换作以前,可能还会不甘、失落,但是,经过这么多事情,她的心,早已如一潭死水,将所有情感全都埋葬,只留下执着的爱,在潭上铺开美丽的睡莲。
“我今日是最后一次出现在你眼前。以后绝不会再来烦你,所以,请你最后忍耐一次,听我说几句话,可好?”雅琪公主声音中,再无往日的娇嗔任性,低沉而沙哑,透着浓浓的悲凉和淡淡的哀求。
依旧是熟悉的沉默,雅琪公主轻笑道:“你不回答,就算是默认了。”
探手从带来的包裹中取出一只精致小坛,拍去泥封,浓郁清洌的酒香扑鼻而来。
“这是我出生时,父王学着那民间习俗,埋于桂花树下的女儿红。有些话,闷在心里久了,非得有这浓醇的佳酿,才能与之相配。”
说完,仰头灌下一口,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
“与你初见,是三年前。”雅琪公主眼神迷离,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一年,我十四岁,正好遇上齐国三年一次的武状元选拔。校武场上,本是不许女子进入的,可是王兄禁不住我死缠烂打,只得允我换了身太监的衣服,跟了去。现在想想,一切,也许就是命中注定。”
雅琪公主说着,抬眼看着苍落尘。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似乎,没有听到她说话。
不在意地笑了,雅琪公主接着回忆:“那一日,校武场上,人山人海,旌旗猎猎,战鼓声声。我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欢喜得四处打量,只觉得什么都是新鲜的。随后……我便看到了你。”
雅琪公主的唇,弯起了灿烂的弧度:“你青衣劲装,淡漠从容,明亮的双眼疏离深邃。身姿修长,与周围那些健壮彪悍的武夫相比,显得有些瘦弱。但是,在那瘦弱的身子上,笼罩着霸气和尊贵。阳光下,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所有人,在你的光芒下都黯然失色。
“我站在高高的观战台上,看着你战胜一个又一个对手,一步步向胜利迈进。当最后一个对手在你面前轰然倒下的时候,你优雅的唇边,露出了微笑。那是真正的强者,才会有的表情。那一刻,骄傲的我,已经彻底臣服。从那刻起,我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别人。”仰头再次灌下烈酒,却被烈酒呛出了眼泪。雅琪公主深深喘息几次,这才继续。
“三年来,我使劲解数吸引你的注意。纵然你对我不理不睬,我也没有退缩。我要让全齐国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这样,就没有人敢为你提亲,没有哪个女子敢与我相争。最让我欣慰的,是你的眼中虽然没有我的影子,却也没有别人。所以,我痴痴抱着幻想,等到有一天,你想要成家立业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会是我。毕竟,在齐国,能于你匹配的,只有我。”眉头微皱,雅琪公主的声音,渐渐沙哑。
“当你凯旋而归时,我雀跃欢喜。两年多的征战生涯,你更加沉稳、更加优秀,完美得如同神一般。不对,你本就是神,你是齐国将士心中的战神。可是,很快,我的梦便寸寸而碎。你的身边,有了她,有了那个叫阿房的女子,一个倾城之姿,美如仙子,让我自惭形秽的女子。”
说完这段话,雅琪公主定定地看向苍落尘。果然,提起阿房,那冷硬的眸子,立刻温暖了许多。
“就是这样的眼神,”收回视线,雅琪公主低声道,“我数年来梦寐以求,却始终无法得到的温柔和宠溺,你却毫不吝啬,尽数交给了她。原来,我一直都错了。你并不是不懂爱,相反,你的爱比任何人都要深沉,而你将爱深深埋在心里,只留给她一个人。因为专情,所以无情……”
殷红的血,从雅琪公主嘴角渗出,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在鹅黄色的纱裙上,点点妖娆。再也支撑不住,雅琪公主伏倒在地,眼中的神采,渐渐黯淡。
“爱上你,我无悔。只盼来世,可以早些遇到你……”雅琪公主眸中最后一丝光彩散去,缓缓合上双目,最后的微笑,倾国倾城……
爱上你,我无悔。只盼来世,可以早些遇到你……
风,更加猛烈。一株娇艳的红梅终于经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咔”一声轻响,如云如霞,高贵矜持的繁花,来不及,便颓然倒地。
殷红的花瓣映着洁白的落雪,释放着最后的美丽,魅惑妖冶。似在哀伤着那逝去的一缕芳魂,更像是昭示着即将来临的惨祸……
齐国都城,银装素裹,无论是华丽的庄院,还是破旧的茅居,此时都被飞雪笼罩,白茫茫,静悄悄。全无往日的繁华,死寂一片。似乎连鸡犬都被扼住了喉咙,只是偶尔发出几声呜咽,孤单地回荡在迷蒙的空气里。
原本人来客往的商家,在一阵惊惶的喊叫后,立刻铺门紧闭,妄图用不堪一击的木板,阻隔即将来临的轩然大波。
街角的乞丐,顾不得破碗里的铜板,颤抖着钻在一个石狮子后面。像鸵鸟一样将头埋在阴影里,只留下后背上千疮百孔的棉袄,任由飞雪在上面撕扯。
远处,隐约出现了几队人马,披盔戴甲,杀气腾腾。
这些人显然训练有素,行进速度极快。不多时,已经行至近前。装束披挂渐渐清晰。
这,竟然是京城守卫的兵将,七王叔直属的队伍!
临街店铺中,一个四五岁的男童伏在门边,透过缝隙,惊恐而又好奇地看着这肃杀的景象。
突然,一个黑漆漆的物体砸在门上,发出重重的声响。原来是门上本就摇摇欲坠的招牌,终于忍受不住这萧索的气氛,掉了下来。
男童吓了一跳,开口便欲叫喊。刚刚张开嘴巴,背后立刻伸出一只大手,紧紧捂住了还没出口的惊呼。
门外脚步摩擦积雪的声音终于远去,那个方向,是王宫吧?
确认门外再无声响,捂住男童的手掌这才渐渐松开。
“爹,你干吗呀?”男童转身撒娇,为什么突然捂住他的嘴,害他吓了一跳。
“旺儿,别闹。他爹,你看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兵?”一个瘦小枯干的女人颤抖着问道,顺手拉过男童,搂在怀里。
“可能……要变天了……”男人压低声音,含糊道。
女人身子又是一个哆嗦,双臂紧了紧,喃喃自语:“这个天,怎么变都不相干,我只求咱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男童抬眼,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爹娘。他们在说什么?怎么自己听不懂。
此刻,和男童一样,不知事态严重的,还有齐废王。
这些日子,他一直忙着张罗雅琪公主的嫁妆。按说这种事,不需要王上亲自过问,只要礼部列好单子,呈给王上增删就好。
可是,雅琪公主一则是齐废王最疼爱的妹妹,再则对于这次的联姻,齐废王确实心中有愧。
说好听的,是为了国家安危,雅琪公主尽了身为王族应尽的义务。
实际上,就是为了齐废王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不顾雅琪公主意愿,明知她痴爱着苍落尘,却依然逼她远嫁异国,将亲妹妹当成了一枚棋子。
所以,齐废王破例亲自操办婚事,也是为了弥补对雅琪公主的愧疚。至于苍落尘……齐废王眼睛一眯,杀机顿起。这个祸患留不得!
虽然苍落尘骁勇善战,为齐国立下赫赫战功,齐废王曾经也颇为依赖他,但是,齐废王心中,对苍落尘始终存有几分戒心。
俗话说功高盖主,手下将领有勇有谋虽然是好事,但是,那也需要更加睿智勇敢的王来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