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期末考试快到了，学校里的事情突然多了起来，虽然主要事务都是由学校的教导主任去督导完成，但是很多决策还是要端木纪初签字才能执行，所以端木纪初也没有借口再躲在家里，渐渐开始来学校上课。

他将自己的位子搬到教室的最后面，而我坐在教室的最前面，本来就很大的教室，加上中间点缀着很多香水百合，所以就算我伸长脖子也只能在那片雪白的花丛中看到一点儿他的影子。

但是，就算只有一点儿，也已经足够了。

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给他完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他的每一寸皮肤都白皙而完美，只是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好，眼睛下方甚至还有一圈小小的阴影。

是黑眼圈吗？

昨天晚上没睡好？

我的心不由得一紧，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圆珠笔。圆珠笔上装饰用的小钢片被我捏了下来，正好刺进手心，我“啊”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小叶……”

现在是下午第一节课，乐欧因为要帮学校设计新制服，所以整节课都泡在他的设计室里。我旁边的座位上没有人，距离我不远的白媛媛最先听到了我的声音。

“没……没事。”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我的手心已经被钢片刺出了一个小洞，正滴答滴答地往外流血，说实话还真是有点儿疼，于是我忍不住“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啊，小叶你流血了！”

白媛媛看到我手心的血，也不管是不是在课堂上，大声地尖叫起来，小脸吓得煞白。

“没关系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口。”

我慌忙摆手示意自己还很精神。就在这时，我的那只受伤的手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了，然后一个不爽的声音在我头顶上响起：“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口？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伤口才够大，整条胳膊都断了吗？快点去医务室包扎！”

呃……

这个声音，这个恶毒的声音还真是好久都没听到了。

不知怎么的，我的心竟然因为这个只能用“恶毒”来形容的声音而雀跃起来。抬起头，视线对上那双黑琉璃一样的眸子，我竟然傻傻地笑了一下，说：“只是流了一点儿血而已……”

“流了一点儿血？而已？”端木纪初的眉毛猛地拧了起来，嘴边虽然有他招牌式的冷笑，但是看起来好像很生气，“既然这么喜欢流血，干吗不去献血？至少还是为社会做贡献，要不要我将学校老师今年的献血指标全部留给你？”

我们学校每年的献血指标是每个老师200ml，全校有几十个老师，就算把我全身的血都抽干也不够啦，这个家伙……

以前听到这种嘲笑加恶毒的话，我肯定会在心理狠狠地骂他，可是今天不知怎么的，我竟然觉得很开心，一点儿也没反驳就站起来，说：“好，我去医务室还不行吗？”

简单地包扎好伤口，从医务室里走出来，我竟然看到端木纪初站在医务室外的草坪上，也不知道他是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还是特意来这里等我的。

我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却不敢上前，生怕一走过去，他又会像以前那样飞快地躲开。

而且，今天如果不是我的手被扎出血，他也不会主动来跟我说话吧。

阳光很耀眼，照在他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美妙感觉，像罗马最完美的雕像一样，高贵而带着不容亵渎的王者风范。

“包扎好了吗？”

原本背对着我的端木纪初感觉到我站在他身后，回过头来皱着眉头看我，对上我审视的目光后，他又别扭地转过头去，将身子靠在旁边的树干上，踌躇了一会儿才说：“那天……谢谢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他在为那天的事道谢？

是在道谢，而不是傲慢地丢给我一沓钱，还嚣张地说着气人的话。

真的在道谢！

这是不是就证明，他已经把我当作特别的存在了，不再是他口中不值钱的商品，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样的想法让我突然之间好感动，也不准备再隐瞒他，于是大声说：“是我偷偷爬进去的，我想见你，所以偷偷地从你家阳台爬了进去。”

“你……”他显然是被我的话惊呆了，黑琉璃一样的眸子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是女忍者吗？爬窗户这种事情，亏你做得出来。”

“我不光是女忍者，还是钢铁人、蜘蛛侠……”我走上前，很认真地看着他疲惫的脸，“虽然是很逊的女忍者，很逊的钢铁人、蜘蛛侠，但是也比你一个人孤军奋战要好，我知道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但是至少可以听你发发牢骚……”

“你在说什么？笨蛋！”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但是眸子里闪亮的光芒却清楚地泄露了他的情绪，实际上他是想有个人替他分担的，不是只看到他头顶闪耀的光环，而是看到他内心深处的疲惫和痛苦。这样的一个人，就算其他的事情都做不了，只要能听他发发牢骚，也总比让他一个人独自承受要好。

“你说吧，我想听你说，就算是骂人的话也没关系，就把我当做情绪垃圾桶吧。”我又向他走近一步，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坚定地说。

他看着我，眼神逐渐柔软下来，慢慢地又露出了我所熟悉的月光一样温柔的冰凉光芒，然后他叹了一口气，使劲揉了揉我的头发，虽然话还是很傲慢，但是语气却是十分开心：“好吧，既然你这么想听我说话，那么我就满足你吧。”

随即他的语调又低沉了，开始断断续续地说一些我以前完全不知道的事情：“你也知道吧，我虽然是aurora公司的总裁，但是年龄却还没到18岁，所以aurora公司的全部财产现在都在我的代理监护人——我叔父手上。我提出的决策要经过他签字，才能得到动用资金的权力，哪怕是很小的一笔资金，没有他的同意，我也是无权动用的。很可笑吧？我虽然表面光鲜，好像什么都拥有了一样，但是假如不是我爸的遗嘱在律师楼里放着，我叔父可以把我变成一个一毛钱都没有的穷光蛋……而其实他如果真的想那么做，完全可以花一大笔钱买通律师，更改遗嘱。他之所以没那么做，是因为公司的董事会里有很多叔叔伯伯是我爸爸生前的好友，若不是他们一直在背后挺我，也许我跟纪末早就被凄惨地逐出家门了，呵呵……”

是啊，端木纪初就算再强大也不过是个17岁的少年，他现在的处境真像古代的小皇帝，因为年幼，所有的权力都掌握在摄政王手上，自己充其量只是个傀儡而已。

如果他真像某些白痴皇帝一样，甘心一辈子做傀儡，那么日子应该也不算难过，但是端木纪初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他怎么会允许自己成为无用的傀儡呢？

我想起那几天放学后陪他在公司里加班，他那样拼命努力的模样。

端木纪初，你一定很难过吧……一定很痛苦吧……

想到这里，我慢慢抬起手，学着他摸我的样子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因为他每次摸我头的时候，我都觉得好安心，会莫名其妙地没有脾气了，我想摸头这个动作，应该是带着魔力的吧。

我一边温柔地摩挲着他柔软的发丝，一边小声说：“我相信你的能力，早晚有一天，你会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

“那是当然。”他傲慢地瞪了我一眼，眼神却一点儿都不凶狠，只是缓缓地叹了口气，像是被我突如其来且罕见的温柔蛊惑了一样，慢慢地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可是，他为什么连看都不看就将我辛辛苦苦做了好久的企划案丢进垃圾桶？他怎么可以这么做？年糕女，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而我的肩膀也越来越沉，本来以为他只是想靠一下，可是情况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他的身体好像软下来了，眼睛也闭了起来，最后整个人都压在了我身上，而我哪里能支撑住他的体重，直接被他压倒在草坪上。

“啊！”我条件反射地大声尖叫，“端木纪初，你在干什么？现在是大白天，会被人看到的，你快起来！”

可是紧接着我就发现，他根本起不来了，因为他又一次昏睡了过去。

这一次的昏睡跟前几次不太一样，不但时间特别长，下午的时候还发了高烧。我一直陪着他躺在学校的医务室里，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我已经不抱希望将他的手掰开了，就任由他抱着。

因为之前端木纪初也在学校里突然昏睡过，所以医务室的老师也没有很慌张和惊讶。我原本不准备通知端木纪末和乐欧的，怕他们担心，可是端木纪初的状况越来越糟糕，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所以不得已还是给乐欧打了个电话。

“小叶……”

乐欧来到医务室，看到被昏睡中的端木纪初紧紧抱在怀中的我，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将注意力转移到端木纪初身上：“纪初现在怎么样了？”

“他身上好烫……乐欧，怎么办啊？他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叫也叫不醒……呜呜呜……”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端木纪初身上，虽然很想顾及乐欧的感受，但还是抑制不住对端木纪初的担忧，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送医院吧，虽然以前他也经常昏睡，但是从没像现在这么严重。”端木纪末跟在乐欧身后赶了过来，难得他收起了嬉笑的面孔，变得格外认真。他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叫来了救护车。

到了医院，端木纪初依旧紧抱着我不放，根本没办法治疗。医生不得已用了针灸的办法，刺激他的几个穴位，让他松开了手，我才能从病房退出来，跟其他人一起等待医生的消息。

过了约半个小时，医生才推开门走了出来，对我们说：“已经开始退烧了，但是纪初少爷的心理负担已经到了极限，如果他的心理负担再不减轻的话，就算醒来，他也会很快再度昏睡的。现在你们可以进去看他了，可是最好先进去一位，因为人太多也会给纪初少爷造成负担，不利于恢复。”

医生的话刚说完，我几乎是想都没想，握着拳头坚定地说：“我！我……我想进去看他。”

“年糕……”

“小叶……”

“你……”

我的话刚一出口，端木纪末、乐欧还有西门就都愣住了，似乎都被我带着哭腔的声音吓到了，特别是乐欧，他那漂亮的湛蓝色双眸里写满了复杂的神色，有伤心，有诧异，有不知所措……那么多神色纠结在他的眸子里，让那双几乎可以跟宝石媲美的闪亮双眸变得愈加黯淡。

“我想进去看他。”我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乐欧的脸，虽然带着歉意，语气却异常坚定，“我想进去看他，可以吗？乐欧……”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乐欧脸上，阳光从他身旁的窗户照进来，将他白皙的皮肤映得几近透明。他回望我，露出一丝比玻璃还透明的笑容：“去吧，小叶，纪初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他出事，所以你去吧……不要在意我，我相信你们。”

他相信我们……

可是，我们真的值得你相信吗？

从那天在桥上我靠在端木纪初的肩膀上安心地睡着开始，从端木纪初偷吻我开始，从我因为想念端木纪初而爬窗户到他房间开始，从端木纪初看到我流血就大惊小怪开始，从他对我说出一切苦恼开始……

我们……已经不值得你相信了。

对不起，乐欧，对不起……

我看了乐欧一眼，紧紧地咬着下唇，转身飞快地进了病房，不敢再在他身边多待一秒钟，因为我怕多待一秒钟，心里的愧疚就会滋长一分，最后活活将我吞噬。

退烧之后，端木纪初的情况还算稳定，只是还不能出院，要在医院里观察几天。

我也会经常偷偷地去看端木纪初，但每次都是趁乐欧不在的时候去，因为我怕再一次看到乐欧那令人心痛的笑容，还有他那双渐渐失去光彩的湛蓝色双眸。每次看到，我都觉得自己的胸口很难受，陷入愧疚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我依然无法放下端木纪初，依然不能放着他的事不管。

02

快到夏天了，天气很炎热，尤其是中午的时候，烈日直射人的头顶，晒得人只想往周围的冰激凌店里钻。

站在马路边快被晒糊涂的我，正拼命将手上的客户调查资料递到路边的情侣面前，同时用哀求的语气对他们说：“打造最完美的情侣，情侣屋计划邀请您加入。请写一份调查资料吧，拜托……先生、小姐，别走，看一眼吧……”

那对情侣原本还在甜甜蜜蜜地吃着同一个冰激凌，听完我的话，很不屑地瞄了我一眼，然后粗鲁地推了我一把，走开了。

“什么情侣屋，傻死了！”

“就是就是，宝贝，你说的没错，我们本来就是最完美的情侣，哪里需要什么打造？哼！”

是的，我现在正在做情侣屋的市场调查，但是情侣屋计划并不是我的想法，而是端木纪初辛辛苦苦做了很长时间的企划案，也就是他在昏睡前，提到的那份被叔父“连看都没看，就扔进了垃圾桶”的企划案。

好在白媛媛平常负责帮端木纪初管理电脑里面的文件，会留备份的资料，所以她才能将原件调出来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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