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07
|本章字节:12610字
有开始就有结束的时候。我们不能左右某些突然到来的开始,却可以左右我们的某些过程,以至于影响到最终的结果。官场中有很多力挽狂澜的故事,就是这个注脚。
岳海峰最终选择了放弃,因为他明白了自己活着的意义并不是一定要怀着怨恨去复仇,放弃复仇,其实是选择一种快乐的开始……
§§§第一节曾经沧海
明天就要出去了,岳海峰摸着一脸的胡须,看到马警官向自己走来,他心里涌起一种无法说清的惆怅。
“岳海峰,明天是你的好日子,你不修整一下?”马警官微笑着对岳海峰说。
“我正想找你,胡子这么长了,再理一下头发。”
“走吧。”马警官和岳海峰并排向理发室走去。
“出去后有什么打算没?”
“五十岁的人了,还能有什么打算?能活着已经算是幸福了,如果还能见到想见的人,也就够了。”岳海峰这句倒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说却没对任何人说起过的实话。
“人生总是有一些遗憾的,即便无法实现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也不必太强求。”
“本来属于自己的自由都被无端剥夺,我还能强求什么?”
走到空地上,岳海峰抬头看了看天空,很晴朗,很蓝,几朵雪白的云飘浮在山顶。一阵寒风吹来,岳海峰打了个冷颤,突然间他觉得自己有些神清气爽了,多年不见的蓝天终于又恢复了本来的颜色。
岳海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猛然间他能分辨出自己的眼睛开始有三种清晰的颜色了:黑色的瞳孔,白色的眼球,红色的血丝!
随着吱吱的电剪子的推动,岳海峰黑白分明的发丝落在了胸前,飘在了地上……低下头时,看到落在胸前围布上的发丝,他猛然间想起李白的诗: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何处得秋霜?何时得秋霜?何由得秋霜?
剪去三千烦恼丝,闲云野鹤自在人。
真想将三千烦恼丝全部剪去,可是能剪去得干净么?烦恼已经像头发一样在一天天地白去,就任它白去吧,白得就像天上的云朵,被风一吹就散去得一干二净那该多好!可是,烦恼真得能像云朵一样就这么散去么?
理发师将岳海峰的头摆正了,剪去头顶的发;又将他的头往左右侧摆,剪去两边的头发……岳海峰的脑袋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任人摆布!
摆布一个脑袋算得了什么!自己的命运都被别人摆布,而且是从准备进官场那一刻起,自己就没有一刻是为自己活的,全是在别人的摆布下活着……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可他还活着。自己是死是活,这个时候岳海峰觉得很难给自己定义了。
镜子中的自己,血丝在慢慢涌起,渐渐布满两个眼球,像泪一样的血在一滴一滴地滴进洗头的水里……血泪滴下去时,溅起的小血珠晶莹透明,像慢镜头一样腾起又落下,很快又融入到水里了——整盆水很快就红透了,倒映在水中的自己除了红再也没有其他颜色。岳海峰猛然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没有朝霞,也没有晚霞,可是天空却依然红得那样怕人,是谁点燃了无边无际的天空?
一支大红的蜡烛,一晃成了两支……
两支大红的蜡烛分别映照着两个大红的双喜……
双喜贴在镜子上,镜子里有岳海峰与阴若迪的笑脸……
双喜被蜡烛点燃,燃烧尽后,竟然是岳小普和一个小姑娘的脸,岳海峰擦了擦眼睛,依然无法看清小姑娘究竟长什么模样……
“别动,小心剃刀割伤你!”理发的师傅大声命令他!
岳海峰一下子醒悟过来,镜子中的自己焕发着一种光彩——一种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如同从死亡中走出来的光彩!
——岳海峰想到的是凤凰积香木涅槃的典故。
自己还能以凤自居么?
天,真的很蓝!
云,确实很白!
风,彻骨地冷!
岳海峰与马海岸警官走出监狱的大门时,他的感觉相当特别。
“谢谢你马警官!”
“祝你幸福,快乐!”马警官微笑着与岳海峰握手,向着远处说,“你的亲友们来接你了,去吧!”
岳海峰回头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三个人:岳于海、岳于姗和包俊杰。欣喜与失望同时涌上他的心头……
岳于姗向他快步走来,嘴里喃喃地叫着二哥,扑到他怀里,兄妹俩抱在一起,岳于姗哭出了声,岳海峰流下了眼泪,嘴唇颤抖着,却无法说出话来;岳于海伸手抱住岳海峰的脖子:“兄弟,我们回家!”
兄妹三人好几分钟后才松开手,岳海峰向站在几步外看着自己的包俊杰蹒跚着走了过去。包俊杰的眼泪早就擦了几次了,两人张开手臂紧紧地抱在一起。岳海峰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着:“哥哥,谢谢你!”
“海峰,今天是你五十岁生日,生日快乐!走吧,我们回家!”包俊杰的声音也小得只有岳海峰能够听到,但字字清晰。
“今天我生日?今天是我重生之日,可是……家,我还有家么?”岳海峰突然有些怅惘,自己的家还存在么?
“有!当然有,我那儿就是你的家!”
包俊杰斩钉截铁的话让岳海峰心里一阵激动:“我想先回去看家里的亲人,特别是我妈妈。”
“走吧,咱们路上再说。”岳于海打开车门,让岳海峰坐在副驾上,包俊杰开车。
汽车在山路上行驶。这条山路虽然不是太糟糕,但顺着山谷修的路总还是有许多的坎坷,不是山上滑下的石头堆在路旁,就是滴水让路面坑洼不平;路左边是山,右边就是悬崖,悬崖下是哗哗的水流,一会儿急,一会儿缓……
好些天都没有下过雨了,但水流依然很浑浊。在枯水期也看不到清清的山泉,这就是这片山的特色,虽然冬天的山色也有常绿的乔木灌木,但依然染不绿那一河的水。倒是那些落叶的树,冷静地站立着,冷眼看着这寒冷的冬天——银杏的稀疏的几片黄叶挂在枝头,在风中微微颤抖,就好像脆弱的蝴蝶想展开翅膀,却无奈自然的残酷,让它除了战栗就再也不敢有其他的动作……
一阵幽香袭来,岳海峰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迅速地向窗外望去,他在寻找着香源——几株腊梅挺立在山石间,开得正艳!
在车上,伤心欲绝的岳海峰被告知,早在三年前,母亲就因为思念在狱中的他而成疾,含恨离开了人间。岳于海怕岳海峰在狱中更伤心,决定瞒着他。岳于姗和包俊杰去看望他时,都避免和他谈起和母亲相关的话题,成功地瞒了他这么些年。
回到家乡,还没到岳家院子,先路过父母的坟头时,岳海峰就叫包俊杰停车,他下了车,向坟头走去。
岳海峰快步走到父母亲的坟前,泪水长流。
岳海峰慢慢地跪下:“妈,儿子来看你了!”
伤心了好一会儿,岳于姗过来扶起他:“二哥,咱们先回去吧,今天是你生日,嫂子和开泰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呢!”
岳海峰慢慢站起身子,抹了一把眼泪,回头走着。
“你们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
“知道你在狱中心情不好,大哥就决定不告诉你,怕你更伤心。”
岳海峰还能说什么,他强忍心中的悲痛,向着大约一里外的岳家院子走去。
岳家所有人都在欢庆岳海峰的回归。
一家人边吃边说话,辛酸的话怎么也说不完,可谁说话都相当小心,怕一不小心又勾起岳海峰的不快乐。
夜色更浓了。包俊杰明天一早要上班。岳海峰说当年的旧物件还有一些存放在包俊杰的家里,要去取回来。
回城的汽车里,坐在旁边的岳海峰擦着眼泪。
“想到什么了?是伤心还是感动?”包俊杰一手掌握方向盘,另一只手去拍拍他的大腿。
岳海峰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哥为我花了那么多心思,我居然都没在家住一晚。”
“哎呀,你怎么越来越女人气了,你又不是不回去了。要不,我这就转回头让你回去住几天,我再来接你去城里。”
“别,我不是那意思。你看那屋里的东西,全是我哥买的新的,还那么红,比当年我结婚时还喜庆……”
“你今天五十岁,这么大好的日子能不喜庆么?”包俊杰微笑着,“我也为你准备了新的床上用品,衣服鞋袜。先在我那儿住下,什么也别说。”
岳海峰颤抖着深深地呼出两口气:“哥,我……想想我也太不值了,我那么用心工作奋斗,为什么就连立锥之地都没有呢?”
听到岳海峰这么一说,包俊杰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都不知道从哪儿劝起才能让他心里好受一点:“兄弟,都怪咱们命苦……”
“你我以前不相信命的,这人一上了年纪怎么就会一天到晚没事瞎想呢?”
“你都怎么想了?”
“我已经很多年眼里没有其他颜色了,看什么都是灰蒙蒙的,我一直都害怕自己走不出那个地方了,可是如今我虽然走出来了,可我依然害怕……”
“有什么怕的?你又不是什么罪人,从现在起,我就要你好好活着,认真享受应该享受的,别去想那么多。”
“要说不想,那是假的,看到我侄儿侄女那么孝顺地依在身边,我就会不知不觉地想,要是我的小普不失踪,也应该有那么大了……”
岳海峰心里始终想念着那个还不到十岁就失踪的可爱儿子。他在狱中时,也不知道多少回在梦中看到儿子微笑着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一觉醒来,一切都成了虚幻……
包俊杰听他说起他的儿子,心里一个激灵,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你还有一个女儿的……”
岳海峰苦笑:“看来我是注定命里不会有儿女了,注定要孤老终生了。”
“不是有我陪着你么?”
“那不一样的,不能混为一谈的!”
“有个事儿,如果我告诉你,你不会因此生气吧?”包俊杰试探着他,他看着他的脸色,怕自己万一说出的话刺激了他,让他承受不了怎么办。
岳海峰摇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儿可以刺激到我了,我已经将所有的过往都看淡了,淡得某些人和事儿都想不起来了。”
“可是这个事儿给你的影响可以说是最大的,如果不是这个事儿,你也许不可能和某些人成为冤家,也很有可能不会被抓进去!”
包俊杰的话在步步提醒岳海峰,他猛然看着包俊杰:“莫非小普被找到了?”
包俊杰摇摇头:“我倒是认为小普根本就没有失踪过,他是被藏起来了!”
“怎么……怎么可能……”岳海峰说是不会吃惊,听到这个结果,他最终还是惊讶到了极点,他瞪大的眼睛表明他的愤怒,他颤抖的身子说明他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包俊杰停下车,侧身看着他,抓住他的一只手:“兄弟,你也别想那么多,有很多事儿,我会慢慢告诉你,这几年当中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儿,那些和你直接相关的人和事儿在渐渐明朗后,我终于明白了,发生在你身上的,有很多都是谎言!”
“小馨她现在好么?”
“她很多年前就出家了。”
“为什么?”
“也许她知道了你被人陷害的所有细节,而有许多事儿又刚好是利用她作为陷害你的工具的,她觉得对不起你,所以……”
“你们有联系?”
“她的亲朋里,她只相信我一人,你不知道,很多年了,她也只见我一人,她见我的目的只是想从我这里了解一些你的情况。”
岳海峰吃惊地看着他,想想在狱中他想见到的朋友除了包俊杰,另外一个就是阴若馨了,可是一直盼了七年,她都没有出现过,原来是有原因的。
“那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
“她不让我告诉你,而且我也觉得,如果告诉你了,会让你更伤心,就像你母亲去世的消息一样,为了让你保留更多美好的希望,所以……这些还得请求你的原谅。”
岳海峰本来有些责怪阴若馨的意思,却突然之间就转换成了对她的极度思念:“什么时候我能去见见她么?”
“你先好好休整一下,等我将手里的工作告一个段落,我陪你去看看她。”
“哥哥,我已经休息得太久,你告诉我她在哪儿,过两天我去找她,我想从她那儿知道一些当年我没有搞明白的事儿。”
“其实那些事儿我都知道了,也是她告诉我的。”包俊杰没打算往下说,今天是岳海峰应该高兴的日子,怎么能说那么多让人不舒服的事儿呢?
岳海峰想了想,觉得现在说那些事儿也没多大意思,突然问起儿子的事儿:“小普现在怎么样?”
“虽然他在你进去后一年就回来了,但一直生活在阴若迪身边,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已经十八岁的他,改名叫阴普乐了,听说不久后要与妹妹阴昊乐去国外留学。”
岳海峰落泪了,无语了,曾经熟悉的一切都陌生得不能再陌生了。包俊杰说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许多事儿都是谎言,谎言是什么?如今自己要面对的就不是谎言么?
自己因为谎言失去了自由整整七年,又为谎言而痛苦了两千多个日日夜夜,而今还要为那许许多多的谎言再度伤心,值得么?
那些为谎言而疯狂的日子,虽然早已经过去,但留下的伤痕却是那样灼灼逼人。
岳海峰早已经被烧得体无完肤,可是除了前妻阴若迪曾经对自己的恨以外,他却并不清楚究竟是哪些人放的火。他在狱中花了很长的时间,希望能想清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越想越头疼,越想越无法搞清楚自己怎么可能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突然会结下那么多的仇家,更令他无法想清楚的事儿是:被作为自己贪污受贿实证的那些进入自己账户的钱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
自己被抓后,阴若迪却突然火上浇油,她那么做是有原因的,她恨他是因为岳小普的无端失踪,在花了半年多的时间寻找后依然没有儿子的消息,令阴若迪对岳海峰的恨达到了极点。可是为什么在自己进去后一年,岳小普又突然找到了呢?难道真是包俊杰说的那样,岳小普是被人藏起来了?
如果真是被藏,做这事儿的人只有阴若启!
可是当年的阴若启与自己并没有多少对抗啊,虽然包俊杰一再提醒自己注意着他一点,可他虽然对自己有意见,但也从来就好像没有把那些愤怒与怨恨带到自己的工作中来呀,自己怎么就会突然间身陷囹圄,阴若启都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被害阴若馨当初会没有一点察觉?如果她有察觉,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真的有些怀疑阴若馨究竟是不是无辜的!
“哥哥,如果说是我工作上的失误让我成为罪人而被人遗忘,我心甘情愿地接受,可是对于儿子,我觉得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我会落得如此下场?”岳海峰侧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能想清楚的事儿:毛香月和毛乐乐不来看自己那还说得过去,因为自己对她们母女的关心几乎就没有;可小普既然已经被找到,那他为什么就没能来看自己一眼呢?是他不愿意来,还是他被人胁迫而不能来?如果他真是被胁迫,那会是阴若迪还是阴若启非要拆散他们的父子情缘呢?
“这么些年,你究竟想没想清楚是谁在故意害你?”
岳海峰摇头:“才进去那会儿我倒是想过,可是越想越糊涂,后来我干脆就想了!”
“我倒是知道一些事情,可我凭直觉觉得你被抓是和阴若启捣鬼有关,可坊间流传的消息却是与当年的女书记廖凤琴有关……”
“什么?与她有关?”岳海峰惊讶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