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晓丽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10
|本章字节:11664字
我终于为五斗米折了腰,苏小桃总共只问了三句话,走不走,去不去,行不行。
走不走问完,我就提起行李上了苏小桃的车。
去不去问完,我就直接回杂志社上了班。
行不行问完,我就有了个房子可以睡觉了。
苏小桃应该不会自己来,我没有这个运气。她来,估计是我爸处于内疚帮了我一把。要么是我爸把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了,要么是苏小桃自己玲珑剔透什么都猜到了,总之,她自见我起,一句疑问都没有。她自己没有疑问,也禁止我发问。只要我一开口,她立刻断喝:“闭嘴。”
我自幼就输苏小桃气势,心理上对她是忌惮惯了的,加上现在她这一断喝,我顿时又少了三分气势,居然就任她安排了。其实,我心里还是有几分窃喜,一是我爸终归还是知道管我,二是我总算是有了着落。
我从我爸家出来时天色还尚早,露珠还没下夜班,我出大门时,还沾了我一身。苏小桃来接我时,夕阳都要西下了。朝霞日落是人间两大美景,我坐在路边看夕阳看到眼花,等看清走近之人是苏小桃时,我发现了第三大美景。苏小桃领我去吃了饭,然后给了我钥匙,说给我租了房子,叫我自己去,她不送了。有鉴于苏小桃这一路对我异常冷淡,我也决定三缄其口,我接了钥匙,自己找房子去了。
我按照地址找到了房子,苏小桃对我还算负责,房子是高档社区,在市中心闹中取静找了个好地方,交通生活两相宜。我下了车,却发现,我进不去,因为这小区叫英郦园,看到这名字,我险些无语问苍天。但苏小桃只给我了打车钱,当时我也认为那就够了,现在,我即使想走,也走不了。
我想,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即使有,我也无视他。于是,我整了衣装,咬了咬牙,抱起了旅行包,预备冲进去。说时迟,那时快,我刚要抬脚的当间,连城就出现在了院门口。眼见她抱一个领一个无暇分身,尚未看见我,我一闪身,躲到了大门柱子后。这一下,我是真进不去了。
我给苏小桃打电话,她关机了,我恨,朗朗乾坤你关什么机,我又把手机电话薄翻了一遍,给林春山打了电话,他不在服务区,我恨,珠峰都通电话了,你还敢不在服务区,我只有给陈未未打了电话,通了,我恨,为什么人家都不通,只有你通?
陈未未带着信用卡和钱来了,问我要什么,我一把拿下:“都要。”
“房子不是租好了吗?”
“装蒜有意思吗?”
陈未未假装问了我话,这地方他比我熟悉,上次还是他带我来的呢。要不是他,我和许东阳现在还好好的,可能许东阳已经问我开口了,也许我也正得意自己经营有方,买了人还赚了感情呢。他就让许东阳和我演演多好,也许时间久了,我就厌了,烦了,我先走了,他这么迫不及待跳出来,什么都没了。
回答完他,我想起了些问题。他是怎么知道许东阳住这,怎么知道连城有了双胞胎,他怎么知道那天许东阳在这而不在我爸家。
“陈未未。”我一抬头,发现就我一个人立在那,原来就我刚才发呆那会,陈未未竟然自己走了,手都没有挥。我拿了钱,打了车,去了宾馆。我用陈未未的信用卡交了押金,定了豪华套间,时间是一周。我最近已经很可怜了,就不给他省钱了。但他卡的上限居然够支付这费用,我也很意外。我原是想先借他些钱救急,以后慢慢还他,可我一想这套间这么贵,要是自己花钱住简直是太浪费了,别人请还差不多,于是,我决定帮陈未未请我一次。
我生平第一次在酒店里住跃层,整个房间总共有两层,一层是客厅,二层是卧室,二层除了一个卫生间外就放了张床,堪称巨大,这个布置甚得我心。我躺在床上,天花板上有蓝色星星灯,真是舒适极了,就是可惜少了个男人啊。
我这念头一动,门铃就响了,我心里一惊,天呐,我不是每次都要梦想成真。我跑下去一看,原来是服务生来送报纸,我拿了报纸刚躺好,门铃又响了,我下去一看,啊,美梦成真了。陈未未玉树临风,站在我门外。
“你很有钱嘛。”陈未未一进屋就说了这么句话,边说边往里走:“很会享受啊。”
我微笑。
“多少钱一晚上。”
“你吗?”我问。
“房间。”
“一千。”
“哦。”陈未未点头:“那你解释一下。”他把手机递给我,上面有信息提示,说他的卡在何时使用过了,消费金额是十二万。
“收了押金,退房就还了。”我也觉得这么说他不会相信。
“行,那你先写了欠条,退房就还我。”
“不,不写,没钱,我也不换房。”
“那钱怎么办。”
“你就当替苏小桃给我啊。”
“凭什么,苏小桃和我没关系。”
我心里扑腾了一下,这又怎么了:“你们。”
“没有我们,她和林春山。”
我心里一动:“你呢。”
“任四月。”
我那一动又安静了:“那我有钱了还你。”
“你什么时候能有钱。要不。”
“行,没问题。上楼。”我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心情里领他上了楼。
陈未未频频点头:“我先洗个澡。”
我钻进被窝,看着星星灯,暗自揣度,越想越不合适,我成什么了。趁着陈未未还没出来,我赶紧换了衣服,坐到楼下沙发上,烧了开水,正准备开电视,我听见浴室门开了,我又赶紧跑上去,预备叫陈未未下来,陈未未自己已经走下来了,没穿睡衣,他边走边说:“你还是还钱吧,我刚才想了想,钱太多了,要是这么还,你得还多久啊,再说,我这样也对不起我们家四月啊。”
“对不起你们家四月?哈,你什么时候知道专一了。”
“一向如此。”
“也不知道是谁当年这边和我翻云覆雨那边和那谁暧昧不清。”
“彼此,话说你当年你也是心猿意马。”
“猿和马都被你搞没了。”我说。
“那就这样把,我走了。”
“站住,陈未未,你来究竟是为什么。”我问他。
“没什么,我以为银行系统出错了。”
陈未未这一走,我到是有些恍然若失,我今天一点也不想和他上床,但他对我没想法,我还是觉得很郁闷。
算了,更郁闷的还在明天。明天我又要去上班了。我之前曾对苏小桃说,我很惨,问她能不能先让我缓缓。苏小桃完全不理会,她一身正气:“惨,有个老爸供你白吃白喝,有个我(她从不自称是我姐)找个借口给你钱花,你从小到大从学习到工作有过一点成就吗,做过一点正事吗?你除了被人养着,你还会干什么?明天必需去,几点你知道。”
我虽不服气,认为自己还没那么不堪,可细想一下,她的话似乎也无破绽。先去吧,我现在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尤其是面对的又是苏小桃。
我勇敢走进了杂志社大门,我提前了一个多小时,除了打扫卫生的工人其他人都还没有来,我觉得自己来早了,因为我不知道我应该坐哪,是不还是老位置。想到老位置,我神伤了一下,我也就能在这些死物件身上能有个老位置,但凡是活的,男的,都跑了。
我想了想,还是坐到了以前的位置上,有人来再说吧。对面不知道还是不是陈未未的,整个桌子整洁无比,条理分明,最显眼处是桌上还放了一排五彩陶艺小花盆,依次种着仙人掌、吊兰和十二卷。这要是他的桌子,那他还真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上班时间渐近。陆续开始有人来了,都是旧面孔,一个一个。时间到了,我没看到苏小桃,她不需要按时上下班,可我也没看到陈未未。我对面的桌子也没人来做坐,没有理由,我希望那是陈未未的桌子。
我的桌子不太干净,想来是高明亮之后再无人用,这中间除了打扫卫生的工人,可能没人去动它了,因此桌子上大面还可以,可小角落里随手一抖,都是浮灰,我也没其他事,就开始慢慢整理起来。
高明亮来得干脆走得干净,除了上次那几个移动硬盘,他没有留更多东西在这里,因此,抽屉里,文件夹里都是我的东西。我看了看,全都过了期,过期杂志,过期提纲,过期会议记录,都过期了。我一张一张看,一份一份扔,真是什么都经不住流年,朱颜辞镜花辞树,可我还没经流年,为什么都成昨日黄花了?
扔着扔着,我终于扔到了能不过期的东西——干花。
许东阳当年那一枝一朵送过来的花,只要合适,我都要么夹在书里做了标本,要么绑在窗上成了干花,做这些本来也没有特别用意,当时只是单纯舍不得扔,无论什么只要和他有关,我都舍不得扔,舍不得舍不得的就放到了现在。当时以为是信物,现在都成了罪证,他的罪,我的罪。
我一个月之前知道了我在许东阳眼里就个玩笑,这个月里我一直在消化这个事实,这中间我经历了和许东阳对峙,被我爸请出家门和重回杂志社三件事。我还知道了苏小桃和陈未未散伙了,但林春山冲上来了,陈未未也没有落了单,他又配置了任四月。另外就是我还预支了陈未未十二万,除了押金要退我一万之外,剩下十一万我将在这周用完,我这周还要去找个房子。好像就是这些事了,鸡毛蒜皮。我边扔边总结。
我扔完东西,去茶水间找了个抹布正出来擦桌子,就听见陈未未来了,他的声音我还真不好忘:“一会看见了,别刺激她。当心她心情不好骂你。”
“不会,怎么那么倒霉,连自己爸爸都不容她,也有点可怜。”这声音是任四月。
他们说完,就往里走了,我愣了愣,突然就哭了。这个月我一直有机会哭也应该哭,可因为忙着对付许东阳,对付我爸,对付所有人,居然忘了伤心。这件事里,我原本是最伤心那个,我自己都忘了。我太忙了,居然连伤心都忘了。
我这痛哭晚来了一个月,属于厚积薄发,因此一旦开始,便就不可收拾了。我越哭越觉自己身世堪怜,越哭越觉自己苦大仇深,故而心里虽是想止了这阵哭,可生理完全不听指挥。等哭到泪干,我已经不想从茶水间出来了,那么大动静,大家一定都听见了,我现在出去颜面何存,可即使不出去,也是威风扫地了。
我拿了抹布定了神,低头走了出去。我用眼睛一扫,四下里安静如常,没有一个人看我或是茶水间方向,除了陈未未和任四月。
大家都用沉默证明了修养,只有陈未未,他还坐我对面,他不证明,他不肯沉默:“你刚才摔了?”
我懒得理他,头都没抬。
“样子。”他说完,一伸手,招来任四月:“咱们出去。”
“小人得志。”
我只对苏小桃说了两句话,她就批准了我可以去重新找地方租房子了。我说:“我不去,里面住了个男人,把我甩了,现在我和他不共戴天。我不怕遇见他,但我怕我揍他。”
但她和陈未未一样,对于我住豪华套房表示了愤慨。不同之处在于陈未未只能愤慨,她能制止。苏小桃果断下了三条命令,一,退房。二还钱,剩多少先还多少。三,我还没有租到房子之前,去她那里暂住。
制定完方针,苏小桃就立刻责令我执行,并且指派人监督:“林春山,你跟她去,退房,拿行李,然后领回来。”语毕,苏小桃玉指一伸:“现在就去。”
林春山毫不迟疑,拿上外套立刻起身:“走吧。”
退了房,拿了钱,我们往回走。车上林春山安慰我:“人生嘛,总有不如意。”
“你都知道了?”
“我就知道你刚才说那些,具体不清楚。”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被个男人骗了,也说不上骗,总之,就是生活开了个玩笑。”
“那男人应该不错。”
“还可以,身残志坚。”
“你们是怎么回事。”
“没有我们,是我,我个人失身未遂。”
林春山大笑:“不错,不错,说清楚了。”
“你和苏小桃怎么回事。”
“我快离婚了,净身出户,婚后十年不得和苏小桃结婚。”
“姚碧玺是真恨你啊,但不许结婚这种条款好像法律不保护吧。”
林春山很轻松:“法律不保护她保护,杂志社是归属在集团底下的,十年为期限不结婚,不结婚就不收回,可以签承包合同。十年后归我。结婚,就立刻收回。”
“那又怎样。”
“不怎样,就是以后,我和苏小桃只有杂志社了。”
“你们自己去创业啊。”
“时机到了自然会,我们已经在做了。”
“其实姚碧玺挺傻的,要是你不跟苏小桃结婚和其他人结婚了,她不哭死啊。”
“其他人,她不在乎,她只在乎一个人,我要是和真跟别人,最高兴那个人可能是她。”
末了林春山补充:“她定十年,就是给我时间移情别恋。”
“那你会吗?”
“姚碧玺运气一直不好。”
我想在苏小桃家安营扎寨开始持久战了,我说我不想租房子了,我不想一个人住。我问了林春山介意不介意,林春山看了看苏小桃:“我应该不介意,但实际上,我介意。”
苏小桃点头:“你多大了,挤在别人家里不觉得不方便吗?”
“不挤,方便,有三个卫生间,我只用一个,而且我肯定不会衣冠不整。”
“走,给你找房子去。”
“不。”
“走。”苏小桃拉我。
“我不走。”我坐下,抱住沙发扶手:“就不走,就不走。”我闭上眼睛,绷紧肌肉,准备迎接苏小桃拉我或是打我。我等了半天,苏小桃也没有动作,我抬起头去看她,见她正看着我,脸上居然没有怒气,她走过来,破例用手拍了拍我的头:“别抱了,不走就不走吧。”说完,她居然摸了摸脸:“傻小孩,姐姐吓你。”
苏小桃虽然是我姐,虽然养了这么多年,但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她要是迫不得已要接触我都是用一个指头点我,象这种整只手大面积接触在我记忆里这是第一次,另外,她也是第一次对我自称姐姐。我很吃惊,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苏小桃摇摇头:“进屋去吧,我批个卫生间给你。”
我就此算是安顿了下来,我从我爸家出走时,虽然忘了拿真金白银,可却没有忘记拿一样闲物,我把许东阳送我那副素描拿走了。我舍不得扔,那上面有我最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