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话音，他手一伸，有把到刀就直直朝这边飞了过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咚一声响，刀不偏不倚正好扎在苏小桃椅子的座位角上。那一扔力道相当大，准头也很够。苏小桃以坐姿被绑在椅子上，椅子的坐位上也就角上露出了一点截面，他那刀，几乎是贴着苏小桃的腿扎进去的，我在苏小桃后面，能看见从截面后露出的一点刀尖，刀把椅子扎穿了。我一害怕，也不敢动了。我本来还有些幻想能逃出去，现在他这一刀彻底把我给吓住了。

我和苏小桃都呆住了，见我们这样，高明亮有些得意：“我不是和你说过我有手绝活，百步穿杨吗？我一直练着呢，也一直都想用在你身上，就是不知道怎么用。”他说话时，眼睛紧紧盯着苏小桃：“你真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了。”苏小桃真是气死我了，你就假装认识，承认个错误，低个头，我们先出去就好了。

“好，真好。”高明亮点头称赞：“你果然十几年如一日，始终不肯敷衍我一下。”

“你想想啊。”我使劲推了苏小桃一下：“你想啊。”

“没用，他早有打算了，我说什么都一样。珊瑚。”苏小桃，看了看我：“自己能跑就跑，听见了没。”

我本能摇了摇头，说实话，那时，我还不相信高明亮能做出什么事来，天知道我怎么会错得那么离谱。

“还是你了解我啊。”高明亮点头：“你说对了，为了这一刻，我攒了要二十年勇气。”

高明亮说完慢慢朝苏小桃走了过来：“珊瑚，你到门口去。”苏小桃在椅子上使劲用身体顶了我一下，我也慢慢往门口走。

“别走了。”高明亮不知道从哪里又拿了把刀出来，抵在了苏小桃脸上，他手上带了劲，刀尖已经扎进苏小桃皮肤里面去了，有滴血正在刀尖慢慢成形：“首先，我刚才把门反锁了，你打不开，其次，你要不要走走看。”他边说边又用了劲，那滴血终于成形，顺着刀尖滴了下来。

“珊瑚，走，别听他的。”苏小桃喊。

我没敢动，苏小桃说对了，他是疯了。见我没有动，他很满意，他继续用刀抵着苏小桃：“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他开始娓娓道来，他竟真是娓娓道来：“这故事很动人，故事男主角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那女主角呢？哦，非常可惜这故事没有女主角……”

他说着说着，我忽然明白了。陈未未说对了一件事，虽然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是没话找话，我和他曾一起去过苏小桃家，我们曾一起看过一些照片，苏小桃学生时代的照片。陈未未看了照片说过其中有个人很眼熟，很眼熟。他说对了，那个人是高明亮，是以前的高明亮。

高明亮曾和苏小桃一起在国外学习过，那个时候他对苏小桃一见倾心，此后念念不忘，奈何苏小桃当时意气风发，从来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任他怎么献殷勤争表现，苏小桃都熟视无睹，他当时也是有股韧劲，不依不饶就跟着苏小桃，苏小桃去哪里他去哪，当然，大部分时间他都没有出现，就只是自己悄悄跟着，他认为只要能看到苏小桃他就知足了。

可他终归只是个普通孩子，半大年纪，能有多隐忍，一天酒后，借着酒劲，他跑去对苏小桃表白，结果，苏小桃从家里扔给了他把牛排刀，他那刻也是真不想活了。

他从小家境就不好，为了给父母争气，他从小到大都刻苦上进，一直是好孩子，可为了苏小桃，他休了学，跟着苏小桃国内国外跑了很久，家里给的钱已经消耗光了。他想出去继续深造，已经没有钱了，想回家，又不知道怎么交代，他父母一直以为儿子在外面风光无限前景看好。

这些问题现在看来都好解决，可当时对他来说，每件都是天一样大，他拿着刀，想死给苏小桃看，他想看看苏小桃会不会为他哭一下，哪怕流一滴眼泪，可他失望了。他最终没有勇气死，也没有勇气让苏小桃死。

他说这些时，我恍然回到了过去，那个时候，那个场景，我也在。所以高明亮知道苏小桃有个妹妹，他一直都知道，他一直都在策划这件事，我后背开始发凉。

那天之后，他开始积攒勇气，一天一点，现在终于够了，苏小桃当初扔给他那把刀他保存至今：“是把好刀。”高明亮评价。

“那你为什么要今天，为什么之前要做那些事，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这样做。”

“问得好。你就是比苏小桃讨我喜欢，你看看她，都现在了，还是不搭理我。”

苏小桃表情淡然，一副宰杀由人的模样，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要一开始就这么做，你们怎么有现在这么难受呢？那时候出事你们会认为无法避免，会认为是偶然，可现在呢，你们会后悔，会认为自己只要小心一点就能避免，会更难受。而且。”他停了下来：“现在你们不正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吗，林春山不是出院了吗？杂志不是也要复刊了吗？现在正合适。我要不先和你熟了，怎么能让你们一个个现在都不怀疑一下就过来吗？”

我边听他说，边把身体靠在大门上，我把手放在背后，试着用手去开门，他果然把门反锁了。我在心里衡量了一下，我和他肯定不能算势均力敌，何况他手里还有刀，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耗着。虽然往好里想，我和苏小桃要是长时间不回去，总有人要报警，可到那时，谁知道局面还能不能收拾。我正想着，高明亮说话了：“别想了，里面打不开，外面差不多。”

他边说边摆弄我的手机：“林春山，要不把他也叫来吧。”说着，他就开始打电话。

苏小桃喊了起来：“你喊他干什么，别乱来，你要干什么我答应你。”

高明亮不为所动，那边电话也通了：“林春山啊，我是高明亮，还记得我不，记得啊，你到我这里来一趟吧，什么事情啊，苏小桃和珊瑚出了点事，你来就知道了，我的地址啊，马上告诉你啊。”他说的时候，我想过去抢手机，我刚动，他立刻把刀又放到了苏小桃脖子上，我走了一步，没敢动。苏小桃则在他旁边使劲喊着：“别来别来，报警报警。”也不知道林春山到底能不能听见。

高明亮放了电话，就用刀继续在苏小桃身上脸上比划，我希望林春山能带警察一起来，要不就他，大病初愈，体力精力还不如我呢，来了也没有用，万一他怎么样了，那就更不堪设想了。我们好歹还能折腾一下，他要是被折腾一下，我都不感想了，林春山，你千万要听见苏小桃说话啊。

事实证明，林春山没有听见，他只身前来，速度还不慢，看见他自己走进来时，我才明白什么叫绝望。高明亮打完电话自言自语：“珊瑚，要不我把你也绑起来吧，这样，你就能坐着了，要不站着多累啊。”

我摇头：“不。”我当时很想找个什么东西扔楼下去，这样说不定还能有些生机，可高明亮显然是早有准备，先不说他把窗帘都拉得好好的，窗也关得严，就说他把屋里一切硬质小东西都拿走了，屋里没有一样东西能做武器，除了绑苏小桃的椅子，我总不能把苏小桃举起来砸他吧。当然，还有其他椅子，可那些椅子的位置都太远了，何况也不顺手，我没有能力一瞬间举起它们能扔下去。

虽然我说了别绑我，但高明亮显然不打算听从。我挣扎了一下，他力气非常大，我们正在厮打，也不算厮打，算是他单方面镇压。

这时，门忽然从外面开了，听见有动静，他才放了我，草草把我绑了下，把我也固定在了椅子上，好在没有像绑苏小桃那样绑，她从头到脚，从上到下都要被捆成粽子了。

我看见是林春山来了，有些困惑，他怎么进来了？门从里面是锁了的？而且，高明亮也没有去开门。可我也没机会问。见有动静，苏小桃大喊：“别进来。”我也明白了过来，跟她一起喊了起来，可晚了。

高明亮一个箭步过去关了门，拿出钥匙，哗啦一声把门反锁了，紧接着把钥匙拔了下来，这一切他简直是一气呵成，没有一点多余动作。别说林春山现在身体虚弱，就是平时，面对高明亮这一串动作我估计他也无计可施。

林春山显然也有些意外，苏小桃也看着他：“你不该来。”

林春山笑了笑，问高明亮：“怎么回事。”

“关于她那段，我已经说了，你那段，现在说。”高明亮拨了个电话号码，顺手按了免提。

一个女声传了出来：“林春山，是我，我想你知道是我。”他边说我边看林春山，他脸上露出了表情很微妙，苏小桃也没吭声，一时间，屋里就只有那个声音。这声音我有些耳熟，是谁呢？

“对你来说，很多事多过去了，对我则不是，我过不去。不是我为难自己，是因为代价太大。我死过一回，可毕竟没有死，我上次对你说我什么都不计较，我在骗人，我计较，我从头到尾都计较。你们杂志上次泄密是我做的，我买通了任四月，这次也是我，我还是买通了她，我给了她四百万，你说，我给她这么多钱，是我傻还是她傻。”

四百万，我脑字里灵光一闪，是许芳菲，是她，那四百万该不是我那次和她签协议后拿出的钱吧。

她继续说：“珊瑚也在吧，不知道你想什么呢，那钱怎么来的，你最清楚了，谢谢你。对了，那请柬是假的，我亲自设计的，还不错吧。高明亮那几天一直跟着你，想找个机会给你看请柬呢。他找的机会还不错，情景挺合适，他都不用说话，你就相信了。对了，任四月非缠着陈未未也是我吩咐的，珊瑚，你觉得我这钱花得合适不合适？还有林春山，你病了，苏小桃很着急呢，她每天都去挣钱，你知道她去哪吗？姚碧玺那里呢，她很能干，你想不想知道她都干了什么？你叫她把衣服脱了给你看看，很精彩。你现在一定很想见我，我一会就到了。你要感谢我，你能进门，还是我把钥匙给插上的。”

高明亮看着我：“伤心了吧，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平白从人家那拿了好处费用。”我无话可说，只有瞪着他。

而林春山和苏小桃似乎达成了什么默契，听完许芳菲这些话，他们反而四目相对，深情款款，似乎他们今天才认识。

高明亮看了这情况，显然有点受刺激了，他忽然走过来一把拉掉了苏小桃的外套，又把她衬衣拉开了，那一拉，我看到苏小桃胸脯上多了新文身，是四个大字：我是贱人。因为是新刻，伤痕还鲜红，而且似乎不是专业文身师傅所刻，更象是自己用利器随意在皮肤上划出来的痕迹。这难道是姚碧玺所为吗？也只有是她了。天啊，她在姚碧玺家做保姆难道就是做这个吗，这么久，我竟然没有发现，她也什么都没有说，那是怎样的日子啊。

高明亮看着林春山，挑衅：“怎么样。”

我看见苏小桃咬紧了嘴唇，眼睛里有了雾气。林春山很仔细看了看：“很美。”

苏小桃说：“我知道。”

“你知道，那我就说点你不知道的啊，好不好。”高明亮说；“我一开始也没打算做这么绝，我也怕，怕你认出我我来，我就试探了几次，我想要是你们有一个人能发现我就收手。比如你。”高明亮用手一指：“尤其是你，记得那几个硬盘吗，你怎么没有仔细看看啊。”

我怔了一下，才想起来他难道是说我和陈未未曾经争过的那个吗？当时，陈未未说过个词，生死攸关，难道真是那样，可我看过了，什么都没有啊。

高明亮接着说：“为了保险，我匿名给陈未未打了电话，那时他和苏小桃在一起，我告诉他那里面有很多东西，关乎苏小桃生死，我本以为他们看了后多少能想起我来，谁知道，你不给他，你自己也没有看仔细，哈，那真就是天意了。”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你看当然没有，你懂什么。可苏小桃多少能懂，那些照片，那些人，那个校园，还有很多东西，我不信她都不记得。不记得也没有关系，里面我还写了个小自传，可惜，你没仔细看。这不是天意是什么？”高明亮一脸得意。

我真后悔了，我当时为什么要和陈未未争，他要给他就好了，我为什么要那样。我想和他在一起，直接告诉他就好了，我要不想他和苏小桃在一起，我去抢回来就好了，为什么那么别扭，和几个硬盘死磕。我根本就不在意那几个破硬盘，我只想他对我说句好话，他怎么就不肯说。无论怎样，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一手把高明亮送到了现在。

我忽然想，要是必须有人要死，干脆我死好了。事情虽不是因我而起，可推波助澜都少不了我，陈未未对我说了那么多次，叫我不要搭理高明亮不要打理他，可我都置若罔闻。我不是非要和高明亮怎么样，我只是想气气陈未未。可谁知道，我从头到尾，都在演独角戏，陈未未根本就没看，对他而言，苏小桃任四月才是大戏，我就个杂音。

那就我死好了，林春山和苏小桃现在显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要是其中一个有什么事，我估计那个也就只剩半条命了。我只有一个人，而且，也是因为我一时负气，导致现在局面无法挽回了。不知道我要真出事了，陈未未会有什么感想，哭一下他应该不吝啬吧，虽然他肯会先骂我怪我，可这些都做完了，气消了，伤心一下总会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