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蛇从革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12:11
|本章字节:13176字
“是个大学的教授,”老侯接着说,“但是看着脑袋有问题,说有人要杀他,他没地方躲了,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了这个井的事情,就来找我,说地下最安全。”
“那个人该不会还在下面吧?”我大声问。看着老侯带来的那满满一背篓食品和水,原来是给地下的人送来的补给。
我心里好笑,他一个教书的,谁吃饱了没事追杀他。我也听说过一些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喜欢犯毛病,故弄玄虚的避世情怀,动不动就说要隐居什么的,在山里面,或者是什么地方找个位置住着。我觉得王八就有这种倾向,他以前就提起过很多次。
就算是这种想法不是犯毛病,老侯说的那个教授,也太过分了,竟然躲到深井里面,要躲避什么追杀。
老侯开始在检查吊篮的滑轮和把手,接着把背篓里的食物和水,放进吊篮,向我示意,可以下去一个人了。
我向着金仲皱皱眉头,意思是这个老侯我不太放心,万一把我们都丢下去了怎么办,也不可能放孙六壬在上面,她毕竟是个女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本事,受不受控制。
金仲明白我的意思,问老侯:“你下不下去?”
老侯说:“我不下去他们迷路了怎么办?”
“到底什么情况?”我懵了,“你到底打了个什么井?”
我没想到老侯竟然这么干脆,让我很意外。老侯也也让金仲留在上面,而且教他不要把滑轮放的太快,如果齿轮卡住了,用他随身带的工具来解决。
安排妥当,我站到吊篮上,说是吊篮,其实就是那种长方形的铁架子,四周围了一圈钢筋护栏而已,非常简陋。
我想到脚下是两百多米的深坑,腿就开始酸软,强作镇定,看了看金仲一眼。金仲面部无表情,但是这种脸色,让人很放心。
吊篮开始下降。我眼前立即一片昏暗,四周都是井壁,一股泥土腥味灌入鼻子里。
我猛然发现,我竟然有幽闭恐惧症。
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恐惧,我也不止一次的处在封闭的环境中,我甚至还耻笑过王八惧高。可是这种恐惧仿佛被我一直锁在内心的一个盒子离,现在盒子打开了。我无论怎么样努力,都不能把笼罩在内心的孤寂绝望感给去掉。
我想对上面喊,把我拉上去,但是我发现我连高呼的力气都丧失。
下坠的过程十分漫长,我尽量不去想象我的脚下的情形,我勉力看着头顶的亮光变得几乎不能看到。然后身体瘫软,坐在放在吊篮里,眼前已经非常昏暗了,我把老侯给我的电筒拿出来,照射在前方。钻头在泥土里钻过的痕迹就在我眼前不远处。螺旋状的槽带无穷无尽,如同一道刀疤永远的持续下去。
我干脆把电筒给关了。眼前漆黑。感受着吊篮在下落的过程中,和井壁一次次碰撞。
我身体一顿,吊篮到底了。这个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在我看来,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我打开手电,发现井底有一个空间,看到后,我的身体在暗自发抖,这个地下的空间,上下左右的石壁,都是用石头砌成的,这个并不是天然形成的暗室,但是墓穴也不可能在如此深的地方。
我慢慢的把吊篮里的食品和矿泉水搬到吊篮外,这个在我平时很简单的动作,然我精疲力竭,我内心的恐惧,导致了我体力上的虚弱。
吊篮停留了很长时间,然后又慢慢提上去,我明白了,缆绳的长度是固定的,老侯知道我们到了下面,半小时后又拉上去。
下一个应该是孙六壬下来了,不过要在两个多小时之后。
我从来没有这么希望孙六壬,不管是谁,只要是个熟人能下来陪我,我都会这么急切的希望他下来。
由于到了井底,这个空间相对在井坑里又相对空旷,我尽量不去思考,这里距离地面由两百多米,心情就慢慢的回复正常。但是我还是不敢随意动弹,只是坐在原地。
过了很久,一个声音从黑暗里传出来,“看来被追杀的人,不止我一个。”
我猛然才想起来,这里应该是有一个人的,那个发了疯的教授。这人的精神一定有问题,在这种地方躲着,还不如被人杀掉。
孙六壬还有两个小时才会下来,我现在本能对和我同在一个黑暗环境下的人产生了戒备。
“你是来杀我的?”那人竟然发现了我身上的敌意,但随即又说,“不可能,杀我的人不会到这里,他们用不着这么做。”
“你在说什么?”我问这个人,“听说你是个教授,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这里是伤口区,他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你疯了吧。”我不耐烦的问。
“他们绝对找不到这里来的,我们在这里是安全的。”那人仍然继续唠叨。
“他们是谁,你又是谁?”
“你既然来了这里,难道什么都不明白吗?”那人兴奋的说,“你不是躲避他们的追杀来到这个地方的吗?”
“不是,我来这里,仅仅是因为有个人指点我来的。”
“哦,”那人似乎很失望,然后说:“我叫周俊民,是一个教物理的老师。”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因为我发现了一个事情。”周俊民说,“我有个学生死了,被他们杀了。”
“杀人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报警?”
“他们太厉害了,报警没有用,这是他们擅长的事情,也是这个秘密。”
“你能说浅显点吗,”我无奈的说,“我文化不高,我听不懂。”
现在我从周俊民说的几句话中,能够明白他是个被迫妄想症的患者。他觉得有人要杀他,这种精神病多了去。
“你觉得我是神经病对不对?”周俊民又说,“如果他们把我放进精神病院,我就不会到这里来了,我也不会这么怕了。”
我哼哼两声,没有那个精神病,会坦诚自己有毛病的。
“告诉你,他们是怎么杀人的。”周俊民在黑暗里说,“我告诉你之后,你就明白了,我的学生,头天晚上和我在一起还谈了很久。可是几天后,他就失踪了。他一定是被杀了。”
“这有什么关系?每天失踪几百人。”
“可是所有人都不记得有他,除了我,我其他的学生都不知道有他的存在。学校的学籍档案也没有他。没有任何人记得这个人的存在……他父母都说没有生过这么一个小孩。”
“挺有趣的。”我笑着说,“那个消失的学生叫什么名字?”
“我都说了他被抹掉了,你还不明白吗!”周俊民突然怒吼起来,“一个不存在的人怎么会有名字!”
“你疯了。”我安静的说,“你该上去,找个好点的医院去看病。”
“从他失踪的那一刻开始,就没人记得他了,他的名字也被抹去了。”周俊民失望的说,“我知道你不会懂。”
我想了一会,突然好像明白点什么,那种彻骨的寒冷在我后背上升起,然后说:“我想我懂了一点。”
“对,你能懂,我明白你能懂。”周俊民兴奋起来。
他的意思我想通了,他说的抹去,并非是在他所说的那个学生失去之后被抹去的任何线索。这样是不够的,而是彻底的抹去,让这个学生根本就没有在出生在世界上。我现在彻底明白周俊民的意思了,他嘴里说的“他们”,能够做到让一个存在了二十年左右的人,从出生前就抹掉。
我现在能够理解周俊民不是疯子了,或者是他真的疯了。而我也跟他一样疯了。
我无法确定周俊民说的话到底是真实发生过,还是他自己认为真实发生过。这两种状况到底有什么区别吗?
“我亮吗?”我问周俊民。
我听见周俊民摸索一会,然后一个应急灯打开了,这个应急灯的光线还狠明亮,看样子他砸这里呆的这段时间,很少打开。
黄色的光线把这个空间照亮。我看见四周的墙壁的石砖都整齐堆砌。然后慢慢的用手去敲打各个部位。看能听到什么声音出来。我也看清楚了周俊民的样貌,如果不是长期呆在这种地方,他应该是个儒雅的知识分子,戴着一个黑框眼镜,胡须也不多,即便是长期不修理,也只是稀稀落落的几根。
“你又是为了什么道这里来?”周俊民终于对我的身份开始感兴趣。
“带你来的老侯,”我嘴里说,“我一直要找一个人,老侯以前跟他做过事情。”
“那你是做什么的?”
“有些人死了,但是不肯咽气,那些索命的阴差力气不够,就要在附近找人帮忙,久而久之,这种给阴差帮忙的人,就成了一个职业。”我尽量向周俊民说的简单一点,“这种能过阴人的,到了一定的能力,反而能驱使阴差,比如我就是。”
“听起来是那么一个意思。”周俊民平淡的说。
“你不觉得我在跟你说瞎话?”我好奇的问,“你是一个大学教授呢。”
“在我看来,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他说了这句话之后,我们就无法继续谈话了,我仍旧慢慢的查看四周的环境。但是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没有发现。当我看到他用于溺矢的铁桶之后,觉得这人还是有问题,这明明就是个牢房,哪有人好端端的生活不过了,却把自己给关起来的。
“你怎么知道这个牢房,他们找不到。”我还是忍不住把把这个问题再次问了一遍。
“这里是个伤口,还没有愈合。”周俊民的话让我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你真的认为有人要追杀你吗?”我想起来鲁迅的《狂人日记》,“那些杀你的人,到底怎么着了,不过你不要再拿你的那个不存在的学生说事。”
“我身边的所有的人,都不认得我了。”周俊民叹口气说,“我还是要说到我那个学生,他失踪后几天,向很多人找他,我正在书房里看书,突然来了警察,把我给抓起来。原来是我的妻子报警,说家里来小偷,可是我说是周俊民,是她的妻子,我是什么人,可是我发现我拿不出我存在的证据,那个本应是我妻子的女人,说她根本就没结过婚——她也是我们大学的一个老师——她四十多了一直都是独身……。后来到了派出所,警察给我看了她的户口本,那个本来有我名字的户口本,没有我的名字,而我们家的房产证,上面也没有我的名字。我所在的学校,也不记得有我的存在,所有的一切和我的那个学生一样,于是我明白他们要对我动手了。”
我继续听着周俊民用非常理智的口吻说着这种荒谬的话题。
周俊民继续说,警察局调动户籍资料,也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接着是他的亲人,都说没有他的存在,周俊民这个时候,已经明白自己和那个学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下一步,就是把他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掉。虽然他不知道是谁在暗中操作,但是他明白原因。他在派出所里听到一个利用假文物诈骗的河南人,那个河南人跟他提起了贵州这里打井发生的诡异事情。他立即就明白,自己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而他觉得,找个河南人说的地方,就是他要去的地方。警察查不到周俊民的身份,只好把他送往遣送站,遣送站的管理就没有派出所那么严格。周俊民找了个机会,就跑了出来,然后偷偷回到家里,拿了一笔现金,根据河南人说的线索,找到老侯,把现金全部给了老侯,自己就在这里呆了下来。
“什么原因?”我听到这里,等着周俊民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我的学生,他给我问了一个问题。”周俊民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他问我,人的思想算不算实体。”
“你别跟我说这些高等的东西。”我对周俊民说,“我上学都是混出来的,初中的东西估计还能记得住。”
“那就够了。”周俊民说,“初中懂的东西就够了。”
“你还真是看得起我。”我无趣的说。
周俊民接问我,“你没发现这个问题又奇怪的地方吗?我以为你会明白的。”
“不明白,我对鬼啊神啊,更理解一点。”
“所有的事情都是有惯性的,包括人的思想。”周俊民不再啰嗦了,“如果我和我的学生不发生后来的事情,我也会觉得他说的都是无稽之谈,但是我和他遭遇,证明了这件事请的真实性,就这么简单。”
我懒得去跟这个受害妄想狂再交流了。看来我来错了地方。这个地方和孙拂尘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我等着孙六壬下来,然后我和她一起上去,这个神经病,喜欢留在这里,就让他留在这里好了。
吊篮终于下来了。
孙六壬还没有从吊篮上走下,她进入这个环境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惊慌失措的尖叫。
我从来没看见过孙六壬这么失态过,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一副坦然的样子。可是她竟然在尖叫。我担心孙六壬的情绪失控,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连忙把孙六壬的脑袋给抱住,“冷静,不就是黑吗?幽闭恐惧症而已,我刚才也是这样。”
周俊民格格的笑起来,“终于来了一个明白人。”
我能感受到孙六壬的身体在剧烈的发抖,很明显,她很害怕,非常害怕。
我用手拍着孙六壬的背心,想让她平静下来,她情绪失控的时候我见识过,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她如果真的让四周的环境发生一点变化,我们的处境就很难说了。
可是我随即发现,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我四下打量,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我看着周俊民,周俊民正在笑着看向孙六壬,是那种在茫茫人海中看见了一个同类的神情。
周俊民刚才说过,这里是个什么伤口区域,从他巴巴的几千里跑到这里躲起来,就是因为这个地方,和外部的世界是有些不同的。
刹那间,我明白了这个地下两百米的空间和外部有什么不同了。
孙六壬现在情绪失控,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个还不明显吗?在这个地下密室里,孙六壬的能力根本就显现不出来!
我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内心立即升起了本能的恐惧,我连忙拉着孙六壬想回到吊篮上。可是这次上面的老侯和金仲似乎是已经拿捏好了时间,吊篮已经不在底部。
我没有办法,只好拉着孙六壬到密室的地上坐下来,不停的劝慰孙六壬。
孙六壬不敢把眼睛睁开,虽然她现在不哭了,身体还是在瑟瑟发抖。我问孙六壬,“你到底在怕什么?”
“鬼,到处都是鬼!”孙六壬抽泣。
“哈,”我实在是忍不住要笑出来,“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吗,我是……。”
我突然意识到问题了,就说不下去。按照常理,如果真的有鬼,我是能看到的。而现在,孙六壬能看到,而我看不到。
这意味着什么,我心里非常清楚。
周俊民轻松的说:“他们不在这里,他们还在下面,这世上哪里有鬼,如果你非要说他们是鬼的话。”
“你说的他们,”我颤抖地问周俊民,“那他们是什么?“
“人啊。”周俊民说,“和你我一样。”
“死人还是活人?”
“不说了,带你们去看就知道了。”周俊民开始用手抠他身边石壁上的砖块,我这才明白,这些石块之间并没有严丝合缝的堆砌在一起,而是可以松动的。
周俊民把砖块抠出一点,然后把砖块拔出来,一块接着一块,不一会,抽出来二十多块。石壁上出现了一个能人容一个人通过的孔洞。
“你们过来看看就知道了。”周俊民说。
我在犹豫是等着是不是等着老侯下来,可是周俊民向我们招手,然后钻了进去。
我拉着孙六壬向窟窿走去,孙六壬现在安静了,她对我说:“能不去吗,等着吊篮下来,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我从来没有遇到这种地方。”
“这个地方和你父亲有很大关联,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安慰孙六壬,“就像不会游泳的人,飘在水里,突然游泳圈消失了一样。但是没办法,我们得下去。我现在也是什么本事都没有了。”
孙六壬鼓起勇气,跟随者我走进孔洞。
孔洞后方是一个大厅,我没有见过古老的建筑真实的样貌,但是这里的布置环境的的确确是古代的样子,这个我能肯定。和我们现在的大厅布局完全是不同。我见过的最古老的建筑莫过于村落里的祠堂,还有工厂里的五六十年代的苏式礼堂,出了考古学家,在西北的沙漠可能遇到古老的建筑痕迹。我们普通人平时看到的那些所有的名胜古迹,只要是建筑物,都是近十几年翻新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