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蛇从革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12:11
|本章字节:14908字
又是一道屏风在我面前,我看到了当年的孙拂尘也站在这个屏风前,和我一样在犹豫,在踌躇,但是我们非进不可。
孙六壬轻声的说:“我进不去了。”
我回头看着孙六壬,突然觉得有点舍不得她了,这个一直陪着我东奔西跑,让我慢慢去体会八寒地狱的丫头,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她毕竟陪着我走了过来,现在却在最后的关头,走不进去。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走不进去,他父亲能进去,为什么她不能。
“我在这里等你。”孙六壬轻声的说,“我等你出来,无论我的父亲是死是活,给我一个消息。”
我突然看到当年孙拂尘的六个兄弟,对着孙拂尘说:“大哥,我们等着你出来。”
我身体战栗起来,他们是在孙拂尘进入屏风之后,被那个无法探知的东西给弄死了。那现在孙六壬岂不是非常危险。
我又犹豫了。
孙六壬摇着头对我说:“我说了等你,就一定会等你出来。”
我在这一刻,几乎被孙六壬的坚定给感染了,觉得她真的会等我。后来证明,她做不到。
我咬了咬牙,进入了屏风。
现在的世界是一片明亮,到处是层层叠叠的息壤,息壤呈现出蠕动的样貌,看似缓慢,却又让人觉得威胁无处不在。
“你来了,”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然后转身。
我看着他冷笑,其实我心里早就有过这个念头,他不是梵天,或者他就是梵天。
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站在我面前。
孙拂尘!
“你花了这么多心血,布置了这么多,甚至不惜用你的女儿作为媒介,”我慢慢的说,“就是为了让我准备好了到你面前。”
孙拂尘微笑,“看你已经准备好了。”
我看见一个老头在当年对着孙拂尘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道士对老头说:“看来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老太婆对道士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书生对老太婆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和尚对书生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
……
书生说:“我准备好了。”
和尚说:“我准备好了。”
老太婆说:“我准备好了。”
道士说:“我准备好了。”
老头说:“我准备好了。”
孙拂尘说:“我准备好了。”
我对着孙拂尘说:“我准备好了。”
“算沙,”孙拂尘脸色很好奇,“真的很有趣。”说完,他把沙漏给拿到手上,不停的翻转,。
孙拂尘说:“你来了我就走。”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说:“你来了我就走。”
“告诉我为什么?”我问孙拂尘。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孙拂尘问:“告诉我为什么?”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说:“白马过隙,势不可挡。”
孙拂尘说:“惯性。”
我问:“明朝的那个爆炸,让世界都消失了,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孙拂尘说:“错了。”
我好奇,“不是这样?难道我错了。”
孙拂尘说:“你对了一部分。因为你懂得太多了。”
“不是王恭厂大爆炸?”
“是的,又不是,”孙拂尘说,“我感兴趣的那次是扫把星撞地。还有,苏联那次的通古斯爆炸,还有,蒙古人杀光所有异族,还有,远古的水灾,还有,远古的天火……”
“别说了,别说了。”我打断孙拂尘,“我已经懂了,这些东西都是惯性中的恐惧,梵天控制不到的恐惧。”
孙拂尘微笑:“聪明。”
“根本就没有梵天。”我说。
“没有。”孙拂尘说:“梵天是近百年才有的称呼。”
“根本就没有鬼魂。”
“我们说有,”孙拂尘说,“就能有。”
“根本就没有生死。”
“惯性习惯了有生有死。”孙拂尘说。
“根本就没有,其实什么都没有。”
“我们就姑且认为有吧。”孙拂尘不再微笑了。
我想了一会说:“源头在哪里?”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孙拂尘问:“根源在哪里?”
“没有源头。”孙拂尘的话让我心若死灰。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说:“没有源头。”
“可是会有尽头,”我笑了,“这就是需要梵天的地方。”
“真的没有了,”孙拂尘说:“多不好玩。”
我反驳:“好玩和不好玩有区别吗?”
“既然选定你了,”孙拂尘说,“无所谓一切了,那就是你了,什么都是你的,你答应吗?”
谁能理解这个诱惑,连秦始皇都追求的诱惑。
“用长生不老交换?”
“当然不是,”孙拂尘说,“那个太累,我们都承受不起,再说梵天,不惯性不习惯。”
“你累了。”
“我累了,”孙拂尘说,“不好玩了。”
“想想也挺好玩的,”我想了想,“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干掉张光壁。”
“不多说了,”孙拂尘笑着说,“看来你是完全明白了,现在我问你,你答应吗?”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问:现在你答应吗?”
……
……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孙拂尘爽快的说:“我答应。”
我对着孙拂尘说:“我不答应。”
孙拂尘嘴巴张的老大,即便是她这种人,听到这种答案,也无比惊讶,这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答案。
我对孙拂尘说:“你答应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屏风外的六个兄弟都给弄死了吧?”
“他们身上的能力太强,”孙拂尘说,“投名状而已,我们要做的就是专门对付这种人,让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看来我已经纳过投名状了。”我对着孙拂尘说,“原来走古道是这个目的。”
“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不答应。”孙拂尘说,“我再问你一次,这种机会很多人都想有。”
“但是合适的人不多。”我指着孙拂尘说,“比如你的女儿。”
孙拂尘的脸色十分难看。
“你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我对着孙拂尘说,“我猜想你答应后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不然你为什么不让你的女儿接替你,却巴巴的找了我过来。”
孙拂尘脸色越来越阴沉,“早知道,应该让你提前进来。我还是太小心了。”
“过犹不及。”我对孙拂尘说,“就算是放在我成为过阴人的时候,你让我过来,我指不定就同意了,可是你还是太谨慎,觉得我的能力不够。”
“孙六壬她说过,”孙拂尘说,“她绝不会接替我。”
“那你找别人吧。”我对着孙拂尘说,“我有个哥们,王八,挺合适。”
我心里一阵报复的快意升起。
“他不行。”孙拂尘说,“他心太软。而且不是我们一路人,赵一二也是。”
“我走了,”我对孙拂尘说,“真他妈的没劲。”
“你真的能够做到不在乎?”
“能。”我回答,“我凭什么要接受这个真实的无趣,而放弃虚假的有趣。”
“那你会死在张光壁手上。”
“这也是有趣的一部分,”我昂着头说,“我们不都知道,生死都是假的吗?”
“你说话前后矛盾,我不理解。”
“你也知道我的外号是疯子,”我笑着说,“你选了我,真是倒了大霉。”
“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给你几个生活,你自己选。”孙拂尘在焦急。
“这个又有点意思了。”我说,“说来我听听,指不定我会兴趣。”
“你作为一个天下最厉害的术士,张光壁在你面前都无法抗衡。”
我随即问,“和我接替你会有冲突吗?”
“没有冲突。”孙拂尘说,“我们自己玩的东西,我们定规矩。”
“可是你刚才说的我不喜欢。”我拒绝了孙拂尘。
“或者让你做一个过阴人,你和你的朋友,慢慢成长,最终联手对付张光壁,你会收一个黄家的徒弟,你的兄弟王八,会收一个荆州的世家子弟,你们诡道会流传下去。还有,你在日本的那个女朋友,会回到你身边……”
我呆了一会,默然的摇摇头。
孙拂尘急了,用近乎于讨好的语气说:“要么这样,你什么都不是,安安心心的生活,普通人的生活,有工作,有一个家庭,波澜不惊。”
我想了很久,“我还是不喜欢。”
“能说为什么吗?”
“因为你说的都是别人的生活,”我骂道,“跟我有个几把屁相关!”
“你能感受的到的,这个你应该明白。”
“我能感受到,又有什么用,我他妈的还不是在这里做个自以为是的傻逼,”我继续骂,“没有就是没有,凭什么这种事情轮到我来承担,我没有这个心胸,从来就没有。”
孙拂尘无话可说了。
“我走了。”我摆摆手。
“你觉得以你这样的人,进来了,还能走得出去吗?”
我愣住,是的,我竟然忘了这么一节。除了孙拂尘父女两人,对梵天的惯性威胁最大的就是我了。或者这么说,梵天选择的都是最有威胁的那个,对其他威胁较小的,就赶尽杀绝。
我回过头,对着孙拂尘说:“反正我是不答应了。”
“一方面你是勘破了八寒地狱,所以你不在乎生死,”孙拂尘无奈的说,“一方面你又能让自己不去想这些问题,宁愿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你这人太麻烦了。”
“你看着办吧。”我耍起了无奈。
隔了很久,我看见孙拂尘在犹豫,在掂量。最后孙拂尘说:“你走吧。”
我头也不会的穿回屏风,对着黑暗中大喊,“孙六壬,你的爹没死,活的好好的,你安心了吧。”
可是没有人回答我。
孙六壬违背了承诺,她不在了。但是我不怎么在乎,她的父亲是什么都能掌控的,绝不会让她有任何闪失。我走出了下一道屏风,回到古井旁边,心里开心的很,为了刚才的事情,我特别的解恨。
我发誓不再去思考任何关于生死的问题,该干嘛就干嘛去,要对付张天然就去对付,过好自己的每一天就行。
我开心的笑起来,我唯一个真正意义上能够抗衡命运的人吧。
真他妈的过瘾。
我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呢。我暂时没有计划,孙拂尘的意思很明显,我拒绝了他,他是肯定不会帮助我去对付张天然了。但是这个问题也无所谓,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去过吧。现在我就去找王八,把我手上的钱拿回来,找地方去玩去。
玩好了,用我的本事去对付我看不顺眼的人,就算是王八和方浊让我给他们帮忙,对付张光壁,我就去呗。谁也不能控制我的生活,我自己也没必要去遵循什么规矩。
我越想越开心。发现北京已经很冷了,冬天到了。按照公历,现在已经是二零零七年的一月初。身体的寒冷,让我有点想家了,想去看看父母,给点钱他们,然后我就过我的自己的生活去了。很可惜他们摊上了这么一个儿子,按照他们的想法,我一定是很不孝顺的儿子。他们只是希望我做一个普通人,安心的工作,老老实实的生活,给他们生个孙子……可是我已经做不到了。
我立即买了车票,从北京西回宜昌。
到了宜昌的时候,刚好是早上。我打了的士,兴冲冲的回家。走到家楼下的时候,发现楼下站了好多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喜庆。地上满是鞭炮的纸屑,楼道上的扶手上挂着粉红色的气球。
我爬着楼梯,心里想着,看样子是我家邻居有人结婚了。是谁呢,应该是我的小时候的玩伴吧,是高子龙,还是秦立周,他们都是我从小到大的邻居和伙伴,跟我一般的年龄,没想到他们已经结婚了。
我要去问问我的父母,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邀请我去接亲,我还要闹洞房呢。
我终于爬到我的家门口。但是我呆住了,我家的门口,防盗门换成了新的,门上贴这个一个红色的“囍”字,怎么可能呢,谁在我家里结婚?
防盗门是虚掩的,我拉开走了进去。
客厅装修一新,新买的液晶电视摆在正中靠墙的位置,家里以前没有空调,现在也摆放了一个,还有新的布艺沙发。。。。。所有的家具都绑着粉红色的气球。
屋子里坐着很多人,其中两个人是我的父母,父亲穿着一件毛料的甲克,母亲穿着红色的绸缎棉袄。他们正坐在沙发上,和其他人说笑,那些人都是我们家的亲戚。
我走进客厅几步,眼睛看向自己的卧室,看到卧室有一张新床,铺着大红色的新床铺,床头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结婚合影,合影照的非常有艺术感,一对新人的结婚照片。
我懵了。
我茫然的站在客厅里,看着卧室里那个结婚照上的两个陌生人,这是谁呢,竟然在我的家里结婚。
我的父母和亲戚,看到我站在客厅。父亲连忙站起来,走到我跟前,给我拿出黄鹤楼的香烟,给我递过来一支,“你是徐玉峰的同学,还是他的同事?”
我看着我爹,心里莫名的想笑,这是他妈的发生了什么。
“徐玉峰?”我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想我大致明白了什么。
“你贵姓?”我父亲开心的问我。
我犹豫了一会,不停的眨眼,然后在我身上所有的荷包里摸索,把所有的钱掏出来,有零有整,数了一下有八张一百的,几张十块的,还有一些零碎的小钞。我一把缛给我的父亲手上,“八百八十八八角,这数字挺好的。”
“上这么多礼钱啊!”我母亲在一旁看到了,连忙跟我客气,“哪里需要这么多,两百就够了,这个太客气了。”
“结婚嘛,”我的嘴唇在哆嗦,“一辈子就一次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妈说,“看来你和峰儿的关系非常好啊。”
“他们都叫我外号的,”我笑着说,“你就是说我是疯子就行了。”
“这个外号挺好玩的,”我妈也笑,“等会峰儿就接亲回来了,我们去酒店喝酒。”
又有人进来了,我父母去招呼这些客人。我慢慢的在新房里行走,听到我的亲戚在得意的诉说新郎的一些琐事,无非就是说徐玉峰从小就听话的很,工作也努力之类,在某建设公司,现在结婚,找了个门当户对的漂亮老婆。我抬头看了看结婚照,新娘长得还真的挺漂亮的。我又看了看照片上的徐玉峰,然后对着镜子比照了自己的样貌,的确是一点都不像。
楼下突然放起了鞭炮,过了一会,门口又热闹起来。
那个新郎徐玉峰搀扶着他的新娘,走进屋内,他身后跟着一群朋友,我都认识,他们本来就是我的朋友和哥们。其中还有老屈,有董伟。。。。。还有王八。
我眼睛和他们一一掠过,他们都不认识我了。除了王八,看了我很久,嘴角上扬,似乎是在嘲笑我。他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的父母也顾不上我,新郎和新娘在给他们敬茶。我趁着他们热闹,穿过人群,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王八的胳膊故意撞了我一下。
我走到楼下,等了一会,之后,看见新郎和新娘走下来,登上花车,其他所有的亲戚朋友分别登上了那些轿车。我也随意找了一辆坐了上去。到了一个酒店门口。
我下车后没有走远,而是看着站在酒店门口的新人。那个叫徐玉峰的人,和他的新娘正在门口迎客。来人都给他们塞上一个红包。我的母亲把我给的那几百块钱也给了他,然后说了几句话。徐玉峰拿着钱,对着他的新娘在说什么,最后两个人都茫然,又有新的客人来了,徐玉峰把钱塞到口袋里,亲切的和来人交谈。
他应该是立即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我想走了,于是站到新郎面前看了很大一会,他似乎看到了我,但是因为不认识,也没有跟我讲话。他的确和我长得不像,一点都不像。
我回头慢慢的离开了,心里想哭,可是却笑了出来。
一个人拦在我面前,是王八。
“我一直想阻止你见梵天,”王八说,“我以为会回事毁灭性的后果,可是这种结果,很怪异。”
“没什么,孙拂尘提醒过我,”我回答,“这是我选的路。”
“滋味好受吗?”
“很难受,”我说,“孙拂尘没有抹去你的记忆,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我们以后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王八说,“其实我和你真的差不多,只是,没有像你这么苦逼。哈哈哈。”
王八笑起来,笑得很开心,“你自己作死,真是活该。”
我也笑了,但是我看到王八的眼睛里有点泪水,自己也忍不住哭出来。
我要走了,王八在我身后说了一句,“再打击你一下。”
我站住不动。王八的声音继续传过来,“你知道孙拂尘为什么会让你离开吗?”
“他拿我没办法,就只能让我走了。”
“你觉得这个理由充分吗?”
我立即知道了,孙拂尘被我逼到了绝路,他真的是不可能放过我的。
只有一个原因,让他做出这个选择。
我想跑了,可是王八还没有说完,拉着我不让我走,把脸凑到我面前,慢慢的说:“现在你理解浮萍在我心里的位置了吧。”
我挣扎的要走,王八仍旧不放过我,“你以为孙六壬傻里傻气的跟着你胡闹这么久,就真的是因为那个什么八寒地狱?”
八寒地狱!
我无力的推开王八,自己走到街道上。
我以为我能想得开,可实际上,我心里还是很难受。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人流如织的步行街里,隐没在人群中,仿佛能找到一点存在感似的。
酒店大堂里,新郎徐玉峰搂着妻子拿着麦克风:“如果让我生命重来一次,我也要选择我现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