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因为要准备甜品，苏橙睡得太晚，完全超过了她平时的休息时间，裴周明起床的时候刻意蹑手蹑脚，惟恐吵到她，结果苏橙还是迷迷糊糊地眨开眼睛：“你要去公司了吗？等我起……”

“你再睡会儿，从我妈那儿回了再去公司，我们晚上出去吃饭。”裴周明抚了抚她的额头，还好已经不烧了，否则他一定要押着她去医院，“我妈的医院地址我等会问到了就给你发短信。”

苏橙实在困得不行，也不挣扎了，拖长音调“嗯”了声，又沉进了梦乡。

虽然温度已经降了下来，不过她两颊还有未退的红晕，半边脸都埋进被子里，嘴角还微微往上翘着，裴周明忍不住吻了她一下，然后看她嘤咛一声，努力往被子里躲了躲。

窗外出着薄薄的阳光，从拉开一角的窗帘折射到桌上的花瓶，那是苏橙买回来的姜花，修长的叶包裹着振翅欲飞的白色蝴蝶，空气中都是清宜的香味，这样的时光很美妙，让人能心生抵抗任何暴风的勇气。

裴周明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却没想到一下楼，在楼下看到裴夫人的助理，她今天穿的一袭职业装，但包裹得很紧，显得身材更加凹凸有致，脸上化着得宜的淡妆，典雅又充满了媚惑。

她一见到裴周明就迎了过来，柔声道：“裴先生，您好。”

裴周明点点头，“你好，你是姓……”

“鄙姓蔚，天空蔚蓝的蔚蓝。”虽然为他没有记住名字而有些神伤，但蔚蓝掩饰得很好。

裴周明皱眉道：“你不是今天要陪我妈去检查吗，怎么会有时间过来。”

蔚蓝面对诘责也没有慌乱，只是笑笑，她将一个塑料袋双手递给裴周明：“这是您的母亲——周总让我送来的，听说您特别喜欢吃这种手工糯米年糕，周总特意在回来的途中绕道去买的。”

裴周明这才面色稍霁：“谢谢。”他接了过来，即不失礼，又不殷勤，“妈妈还是在黄教授那儿做检查吗？”黄教授与他家熟识多年，父母比较信的医生并不算多，黄教授便是其一。

蔚蓝见状，点头道：“虽然周总不大想具体告诉您她到底是要做什么检查，怕耽误您的时间，但是我个人觉得，其实周总还是很想让您陪陪她的。”她原本就面容秀丽，现在一笑就如同一株兰草，清秀怡人。

裴周明只是点点头。他需要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必要同蔚蓝交代，等一会他只需要将医院地址发给苏橙就可以了。

蔚蓝见裴周明丝毫不假辞色，转身就要离开，她忙道：“您如果要现在过去的话，能不能顺路载我一程？”

“不好意思，我现在不过去。”裴周明拒绝道。

蔚蓝很尴尬，她向来无往不利，男人很吃她这种清秀娇憨的一套，没想到在裴周明这儿碰壁了，她垂下眼眸，轻声道：“也是，如果顾小姐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见裴周明没有反应，蔚蓝只好又道：“其实有句话我知道不应该说，毕竟您和顾小姐现在关系这么好，但是我跟着周总这么久，周总栽培我就像女儿一样，我实在不忍心看周总为您的事情伤神，我想可能有些事情，您是真的不大清楚，所谓当局者迷，就大概是指这么回事。”

“什么意思？”裴周明冷下声音。

蔚蓝忙捂着嘴，装作懊恼道：“呃，我说走嘴了，周总让我一定不要说的，毕竟顾小姐她……”

裴周明冷笑地看着蔚蓝，虽然她看起来很是楚楚可怜，但是这种小心机，比徐薇玩得还不如：“苏橙这个人怎么样，我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她是不完美，有不少缺点，看起来似乎不如蔚小姐你，但是有一点反倒比蔚小姐你要强，就是她从来不在人背后搬弄是非。”

一番话说的蔚蓝脸都白了。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裴周明，想要开口补救：“不，我不是在搬弄是非，裴先生，你也应该奇怪为什么周总会反对你们吧，周总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你不如问一下顾苏橙，问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回到你身边，她想要干的到底是什么！”

“蔚助理！”

裴周明喝止道：“这些都是我们的家务事，就不劳蔚助理费心了。”

对于蔚蓝说的那些，裴周明只觉得可笑，对于一份感情，似乎总是旁人更有评论权，仿佛他们都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没有自己的判断与鉴别能力一般。爱情，是两人同意才能开始的，除了相处的两人外，又有什么人有权利说三道四。

苏橙和他在一起，不是苏橙走运，钓了个金龟婿，同时，也是他的幸运才是。

一想到那个人，就会想要微笑，总是会为那个人牵肠挂肚，而他确信苏橙亦如是，想要每天醒的时候都看到那个人在身旁，看到对方放松的睡颜，身旁还有相拥过的温暖痕迹。

仅此而已。

裴周明抬脚与她擦肩而过，留下蔚蓝一个人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脸上青白交错。

“等一下，裴先生！”

蔚蓝终于忍不住，走前几步拦在裴周明面前：“我确信你爱着顾小姐，可是我只是不希望，你的一份真心得到的回报只是背叛，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因为心里记挂着去医院的事情，苏橙并没有睡多久，大概九点多就起床了，空气中有一种甜甜的香气，仿佛心都被感染到有些微甜，她起床后，取出来一个保温杯，将炖了一个晚上的燕窝银耳羹全都倒了进去。

苏橙满意地看着保温杯中莹白的甜品，这估计是她最用心的一次了。

只希望一切都可以顺利。

苏橙慢慢地吁出口气，她换好衣服，却没有在手机里发现裴周明的短信。苏橙心中奇怪，难道是他忘记了？于是苏橙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裴周明却没有接。

可能是因为事情太忙了，既然如此，她干脆去公司一趟，顺便可以让裴周明也喝一点。

因为其余人还在普吉岛没有回来，公司显得略微有些冷清，但是正门却是打开的，苏橙确信裴周明的确是在公司，进门后便径直朝他的办公室走过去。也许世事常令人难以琢磨，总是喜怒相随，之后，苏橙想过，如果当时没有心血来潮，她是不是仍旧无知无觉地快乐着。

可彼时，她脸上的笑意还没得来及绽放便敛住，从掩饰的门缝里能看到，办公室里并不仅仅只有裴周明，还有乐嘉熙。

乐嘉熙坐在裴周明的对面，长腿交叠，眉眼间精神熠熠，嘴角含啜着笑意，颈间佩戴着夸张的项链，十分耀眼，比起前段时间的憔悴，此时的乐嘉熙终于又恢复成往日的模样，如同骄傲的孔雀，盛气凌人。

“你请我过来，却连杯茶水都不愿意提供吗？”

乐嘉熙竟然还能轻松地调侃着，仿佛胜券在握：“不过无所谓啦，不得不说，裴少您能这么早醒悟来找我，确实令人有些意外。”

裴周明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眼色露出几分莫测的光芒，从狭窄的门隙间，她看到他点了一支烟，背对着阳光的身影，带着一脸雕塑般的美感，但是那种神态，却是苏橙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

“你以为我们最终会对簿公堂吗？”裴周明嘴角挑了挑。

乐嘉熙笑的有恃无恐地道：“又有何不可。”

“在你明知道，即使闹上法庭，也不可能打赢官司的情况下吗？”

裴周明将利害同她说清楚：“所有的拍卖都签有免责条款，如果你坚持要那样做，最后只会将一切都演变为一场闹剧，这本身对于你也是一种伤害。”

乐嘉熙的笑意却是更深：“听，你说的多美妙，让我几乎以为我们仍旧是朋友，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不过是南柯一梦。”她嘲讽道，“不过很可惜，你我都知道那些已经发生。我的确不是一个大度的女人，实话说，那枚印章的钱权当是交了学费又如何，反正钱，不是我的目的。”

她的话十分意味深长，漂亮的褐色双眸中透出复仇的快感。

乐嘉熙的目的，似乎并不止是破坏盛景名誉那么简单，苏橙心中惊疑，可是裴周明却没有反驳。他与乐嘉熙之间，仿佛达成了一种默契，而其中内容却不为她所知。裴周明对乐嘉熙客气太过，若说是为了平时那点头之交的友谊，一开始他就不会出手对付谭瀚和乐嘉熙。

裴周明将烟摁灭，他仍旧冷静克制：“如果说你想让我承认我当初做得过分，的确是有些，但是你忘记了，一切的起因到底是什么，现在你却甘愿去当棋子。”

乐嘉熙不由嗤笑：“你果然能言，从你嘴里说出来，反倒全是我的错一般。”

“说错倒不是，不过说糊涂的确是。”

裴周明将她的动机戳穿：“谭家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早就已经看清，却尾大不掉，如今谭瀚自身难保，你倒是想同谭瀚离婚止损，却又被他抓住把柄，怎么不说是糊涂。”

乐嘉熙即惊疑又尴尬，没有想到裴周明竟然连这件事情都知道。她瞪圆眼睛：“这件事情还有多少人知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裴周明没有正面回答乐嘉熙的话，“不过我有个建议，这件事情我替你解决了，如何。”

“然后就可以买我永远闭嘴？”

乐嘉熙面容扭曲地微笑：“裴周明，我第一次发现你竟然那么天真，你真的觉得若是那个女人知道了，你与她之间还会有一个好结果？”

裴周明冷声道：“你可以自己选择答应，还是不答应。”

“如果我不答应呢？”

“谭瀚知道的事情，我知道，谭瀚不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裴周明坦然地威逼利诱。

乐嘉熙面对此情此景，不得不好好思忖。她现在就算闹下去也落不了多少好，可若就此罢休，她又分外不甘心。乐嘉熙心中也十分清楚，她与裴周明恐怕没有再次和解的可能，现在这次握手言和，往后若在同一个城市里，必定你死我亡。

可是能与谭瀚离婚，这又是她现在迫不及待需要解决的问题，乐嘉熙面色阴沉不定。

裴周明步步紧逼，根本不容乐嘉熙仔细思量：“乐小姐，我只给你三十秒时间考虑，如果你现在不同意，我们法庭上见，到时候，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好！”乐嘉熙不再犹豫，但是她旋即又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她一字一顿道：“我要让顾苏橙从这个城市消失。”

裴周明脸色阴鸷，压低声音道：“乐嘉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已经受够了那个女人，只要想到和她同处一个城市，我就觉得恶心！我明明什么都比她强，在她没有出现之前，我是众人艳羡的对象，可是现在，她却让我的人生变成了一出笑话！”

乐嘉熙咬牙切齿，几近疯狂：“让她离开这儿！让她滚！别让我再看见她！你不是不想让她知道一切吗！想要保住她的事业吗，那就让她走！否则我就把一切都曝出来，到时候我们一拍两散，你也不可能和她再在一起！”

苏橙再也无法忍耐，乐嘉熙根本就是疯了，她径直推门而入：“乐嘉熙，你说清楚，到底什么是真相！”

裴周明看到她时，呼吸一滞，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乐嘉熙微微一怔，但是却又冷笑道：“你做了什么，自己最清楚不过。”

“我还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不管做什么样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有愧于任何人！”苏橙紧逼乐嘉熙道，“你倒是说说看，我做了什么事情！”

乐嘉熙见状，表情狰狞。她十分乐意见到眼前这个女人的毁灭，女人总是如此奇怪，出了那样的事情，对于丈夫的恨意往往会加倍累及到“第三者”身上，对于乐嘉熙而已，苏橙就是她婚姻的“第三者”，挥之不去的阴影。

“够了！”裴周明喝道，他站起来拦在她面前，“你怎么来了？”

苏橙心脏都在抽疼，刚刚裴周明竟然没有反驳乐嘉熙的意思？她太了解他了，以至于看到他的面色，就知道裴周明是在考虑着这个要求！她知道他的公司很重要，甚至可以这样说，盛景对于她来说，也绝不仅仅是普通公司那般的感情，是她真正成长起来的摇篮，她也绝不想这个公司名誉受损，甚至因为受到伤害而一蹶不振！

可是裴周明怎么能？他怎么能想要这样去解决问题？他难道真的想要她离开这个城市吗？离开他的身旁，离开充满着她父母记忆的房子？离开那个她伤心疲惫，唯一能够休憩的居所？

他怎么能这样替她下这样决定？

但凡是刚刚裴周明表现出一丝拒绝的意思，苏橙也会选择装傻，只当这一切都未曾发生，可是现实却狠狠地扇了一耳光。昨天晚上的一切，突然之前成了最大的嘲讽，在她想要守护他们的爱情之时，他却选择将她放逐。

裴周明沉默着，神情复杂，即陌生而又熟悉，仿佛他亦在挣扎不休。

苏橙瞪大眼睛看着裴周明，手慢慢攥紧，直至鼻尖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可是她却真的麻木了。她的心，原本就是摔碎之后粘起来的，总不能，再碎一次了吧？所以现在她不痛，一点也不。

苏橙反倒笑开：“你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裴周明默然不语，他想伸手牵一下她，却被她猛地甩开。苏橙深深地呼吸，好像这样才能让她不至于瘫倒在地无法行动，痛意，这才渐渐从骨髓里刺出来，可是为什么，反倒是他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情。苏橙看着趾高气扬的乐嘉熙，她的狼狈，她的痛苦，每每都是因她而起，乐家小姐却永远都如胜者一般。

“我明白了，你一直觉得之前那次是我甩了你，你一直不服气，所以……”苏橙说不下去了，如果真是这样，她是不是还真得谢谢他，给她编织了一场好梦。

没想到苏橙竟然会这么想，裴周明着实生气：“顾苏橙，你在胡扯什么！”

她竟然在质疑他的感情！他与她之间，从在一起到分手，又到再一起，纠缠了这么多年，其中经历的风雨难道还不足以让她看明白他？他是在没有她的那段时间里，习惯了一些钱财两讫的逢场作戏，但是他除了她，除了顾苏橙，除了他的小橙子之外，从来没有对另外一个女人抱持过相同的想法！他想要尽最大的力量守护、宠溺、爱着她，这一切，她难道没有看到？

只是有些事情，他不敢让她知道，因为裴周明知道，如果一切曝光，那么，他就会失去她。这是他最不能承受的。

“那你告诉我，到底‘一切’是什么？”苏橙倔强地逼问道。

“小橙子，你不要问了好吗，你相信我，我是为了你好。”

“告诉我一切才是为了我好！否则，我也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面对苏橙的斩钉截铁，裴周明却眼神痛苦。他仍旧不愿意开口，只是不顾苏橙的挣扎，拉着她向她乞求：“别打听了好吗，就相信我一次不行吗？”

苏橙决绝地摇摇头：“我到底做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她无法忍受裴周明与乐嘉熙之间有一个小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还关系到自己！

此时，乐嘉熙却大笑着拍拍手：“顾苏橙，你的演技果然不错，连我差点都要被你骗过去了。”苏橙的视线从裴周明的肩膀越过去，冷声道，“请你不要再插嘴，这根本就同你没有什么相关。”

乐嘉熙咬牙切齿道：“与我没有关系？顾苏橙，你玩的这套一箭双雕难道还真以为能骗得到其他人？当初那份田黄，潘教授明明就是对那东西存疑，在鉴定报告上也已经写清楚了，但是你知道我是意向买家，所以将那份报告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收下来，让裴周明误以为所有流程是正常的，之后又将那份存疑的鉴定报告抽走，挑拨我们双方的争斗，即报了谭瀚的仇，又报了当年分手的恨。顾苏橙，你果然玩得很高端，不过我告诉你，如今你是不可能如愿了。”

“你在胡说什么！”

苏橙惊讶至极，她什么时候收过鉴定报告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份报告！”

乐嘉熙笑得愈发艳盛，她起身拎起自己的包，优雅地越过顾苏橙，临走之前回头朝裴周明说道：“看，如今，她还在那儿装傻充愣，不过骗你，果然是足够了。”她施施然地迈过他们，“这件事情我不会曝出来，顾苏橙是能继续在这个圈子混下去。”

她回眸对裴周明道：“不过我就说了，世界上哪会有什么清纯的女人，不过是狐狸精装清纯罢了。”

“够了，你再说一个字，交易就取消。”裴周明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