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幽梦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15
|本章字节:27778字
大军浩浩荡荡地赶到边境,其实在那边早有军队驻扎,只是自从出了冷立的事情后,就一直没有将领统帅,只剩下几个副将教管着各自的下属,景象略有纷乱。这一次,凌启明特地从各地集结了一部分军队,带足粮食储备,在京城立下豪言壮语,加速赶往边关。
弦歌在军中的威望并不低,说是威望并不恰当,只是她当初和冷立的一战传播开来,所以有很多士兵对她心存崇拜,看到她跟随大军前行,也没什么怨言,反而兴奋异常。
越觅国已经连胜三场,边关的兵力大受折损,死伤惨重。冷立对极东国的情况太过了解,所以极东国连战连败,若是凌启明再不赶来,恐怕那些副将士兵就要弃城了。这场战争龚游和温闲并未怎么出场,他们给了冷立足够的信任,交由他布置一切。
凌启明到达后受到当地百姓和士兵的大力欢迎,他大刀阔斧把兵力的分配进行了重大调整。这样,冷立可占的情报便宜就少了很多。幸运的是,这段时间越觅国竟然一次都没来进攻,这也为凌启明争取了时间。
营中召开了无数次会议,凌悠扬每次都会旁听,弦歌却不怎么在意,这里毕竟不是歧阳城,她也不好厚着脸皮去听军事要秘,所以每次会议期间,她要么是在自己的屋里休息,要么和士兵一起比试训练。军人崇拜强者,而弦歌在这方面并不弱,这样一来,她在军中反而越来越有人气。
这一日,凌悠扬正在努力钻研各类军事情报,看他的样子,的确有心要在这次做出成绩。凌启明在外观摩士兵的操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越觅国还是迟迟没有行动,凌启明的表现并不急躁,颇有大将之风。
夕阳西下,士兵的训练完毕,都排着队去用晚膳。操场上空无一人,地面被阳光映照得金光闪闪,与那无穷无尽的天色何其相像,天地之间,凌启明一人负手而立,看上去竟是说不尽的雄姿英发,令人望而胆怯。
弦歌无意中看见这样的情景,心中忍不住也是一阵赞叹。
凌启明并未转身,淡淡道:“是七弟妹吗?”
弦歌微笑,上前两步,“三哥怎的独自一人?肚子不饿吗?”
凌启明并不作答,开口道:“记得第一次看到你,是在二哥办的家宴上,那时在箭场比试时,你虽未明言,但你其实想说我比不上符雪迟吧?”
弦歌一愣,不想他还记得这件事,于是笑道:“三哥很在意吗?”
凌启明大笑,“这天下间,只要是有点儿血性的将领,恐怕都想与符雪迟挑战一番吧?这种事情,棋逢对手会更有意思,也更精彩!”
弦歌笑笑,不说话。
“可惜,我一直没机会遇上符雪迟,这真让人惋惜。符家守的歧阳城是永远不破的神话,这样的传言,反倒更让人跃跃欲试。”凌启明述说话的口吻平淡,可眼中光芒大盛,“冷立曾和符雪迟对战过,他跟我见面的时候很兴奋地谈论那两次战事,说是虽败犹荣,他说他第一次尝到那样淋漓尽致的感觉,令人欲罢不能。”
弦歌微笑的神情中有掩不住的自豪,“雪迟是个天才。”
凌启明也笑了,“后来他抓获到符雪迟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只是并不了解其中详情。他叛国的事情也是那时候传开的,不过,我一直认为,他那个人虽然有点儿坏心,但并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他叹息,“真是可惜了。”
弦歌侧眼望着他,“如果冷立真是冤枉的呢?”
凌启明沉默片刻,朗声道:“他究竟遇到什么事我不清楚,不过,现在他是敌人,我不会手软,也不可能手软。”说到这里,他眺望远方,语态有些沧桑,“没有等到和符雪迟的一战,这一回,却遇上了故人,我没想到,竟有一天会和冷立站在敌对面。”
弦歌也沉默了,顺着凌启明的目光望去,微微勾起唇角,“说句不公道的话,其实我很期待,‘极东双雄’究竟是谁更胜一筹。”她迎上凌启明的目光,笑道,“说不定,是因为老天爷很想看看,很想看你们这一战。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凌启明一怔,哈哈大笑,“我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
“弦歌!”凌悠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看不清他的神情,“你用过膳了吗?”
弦歌和凌启明对视一眼,凌启明笑道:“七弟真的很喜欢你啊。”
弦歌但笑不语,“那我先告辞了。”她向凌悠扬走去,大声道,“还没有!”
凌悠扬莞尔一笑,“那就陪我一起去吃吧。对了,你怎么和三哥在聊天?聊什么呢?”
弦歌道:“在聊雪迟。”
凌悠扬神色一僵,故作大方地摆摆手,“符雪迟啊,就是那个一直喜欢你,结果却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我的那个没用男人?”
这回轮到弦歌僵硬,她咬牙道:“这话什么意思?”
凌悠扬笑得如坐春风,“我不过在述说事实,难道有错吗?”
弦歌眯眼,瞥他一眼不说话。
凌悠扬笑得像朵花似的,手搭上弦歌的肩膀,“如果你是想让我吃醋才提到符雪迟,可能会让你失望,我从没把那男人放在眼里过。”
弦歌一怔,仔细琢磨着他的这句话,嘴角勾起,笑得有些奇怪,“自作聪明。”脑中突然想起在雀南国时,这家伙溜进马车和自己去拜访公主,那个时候,这家伙曾说过自己“自作聪明”,如今风水轮流转,竟轮到她说他了。
两人正在僵持时,越觅国的军队突然响起击鼓声,军营中一阵骚动,士兵们立刻在操场上集合起来,等待凌启明发令。鼓声连绵不绝,仿佛惊涛骇浪在众人耳中徘徊震荡。凌启明正要下令,越觅国方向突然传来声音,响亮地扩散在上空,足见那人内力之深厚,“凌将军,我们将派使者和谈,半个时辰后,城门前。”
弦歌和凌悠扬对视一眼,在操场的最前方看见凌启明集结好队伍,似乎正想带着小队人马去城门迎接。凌悠扬慢条斯理地走上前去,站定在他面前,“你要只身前往城门?是不是太给他们面子了?”
“哈哈,对方既然有胆子派遣使者来,我们也应恭候大驾。”
凌悠扬反问:“连来的是谁都不知道,若是个刺客,直接在城门口刺杀你,那又该如何?”
“七弟多想了。”凌启明笑呵呵地拍他肩膀,“况且,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暗杀的。我会亲自去自是有自己的打算,我不担心他们暗杀,我只担心在城门开启的那一瞬间,越觅国在外集合好了人马,趁机冲进来。所以,我还是亲自去看看的好。”
“在这军营三哥最大,自然是你说了算。”凌悠扬笑道,“况且打仗我是外行,我只是建议,三哥照自己想的去做就行。”
凌启明颔首,“这样吧,你在前厅安排好一切,我再部署一下兵力分配,谨慎一点儿总是没错的。待会儿我把使者带到前厅,这样如何?”
凌悠扬笑道:“以三哥的才干自然是出不了错的,就这样吧。”
弦歌站在这里看了会儿,便移步走向城墙,心中疑虑不已。越觅国派使者来干什么?和谈?一开始攻击的是他们,现在也没有呈现出败势,他们能谈什么?或者该说,从凌启明带着大军从京城赶来后,对方的举动就很奇怪,一直没有采取进攻。为什么?莫非是害怕?不像啊,况且冷立心中怨恨深刻,怎么会放弃大好的报仇机会?
凉风迎着面颊呼呼地吹,弦歌从城墙往下望去,再抬头望望天,最后轻轻地合上眼。这次越觅国的突然袭击,原因应该出在冷立身上,他这样做既是为表明自己效忠的决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认为是极东国负了他,所以急着报仇。
时间飞快地流逝,眺望远方,敌营里似乎有了动静。
身边是来往巡逻的士兵,弦歌突然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揽住自己,她回头,果然是凌悠扬,“你来干什么?”
“找不到你,所以就寻到这里来了。”凌悠扬笑道,“你想看使者吗?我陪你一起等吧。”
弦歌点头。
红日都落下山了,只余些微的霞光。等到使者来临的时候,弦歌站在城墙上只能勉强看个清楚。来人只有两个,身后没有任何军队随从,只是两人穿着极其简单的衣服就坦荡荡地走来。
当凌启明把他们迎进城的时候,距离近了些,弦歌看清来人面容时愣了愣,居然是冷立,身为这一战的重要将领,尤其他的身份还是极东国的叛徒,他居然敢来?!
“稀客啊,没想到是他!有胆色!”凌悠扬笑得有点儿恨恨的味道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对于冷立这个人,他一开始是怀着招揽之心的,可惜,这世上毕竟不能事事尽如人意。买卖不成仁义在,最后招揽失败被识破,他也没想要置他于死地。
可惜啊可惜,冷立最后离开前所做的事超过了他的容忍限度。凌悠扬那时若非被囚禁在皇宫,一定派人千里追杀他!
两个使者,一人是冷立,另一人竟是温闲。青色发带,眉目俊秀,整个人的神色都是淡淡的,微笑中,带着二分平静三分骄傲五分不羁。他的气质和凌悠扬迥然不同,可愣是让弦歌联想到第一次见凌悠扬时的情景。
她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见凌悠扬的眼睛牢牢盯在下面那两人身上,目光深邃不见底。似乎注意到了弦歌的视线,凌悠扬回神,对她笑笑,“你说说,是温闲好看,还是我好看?”
弦歌气绝,长期和他相处忍耐力日益增强,她甜甜一笑,“你说呢?莫非你没自信?”
凌悠扬但笑不语,拉着她的手往城墙下走去,回到前厅去接待两位使者。前厅的布置很简单,桌椅都是黑檀木雕刻而成,四周的摆设以实用为主,并无半点儿奢华之气。
军中要员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凌启明坐在最上席,弦歌和凌悠扬坐在右侧方,两位使者则是站在正中央,脸上毫无惧怕之情,坦然望着凌启明。四周的军官愤恨地看着冷立,在他们眼里,这种叛徒十恶不赦,狼心狗肺,简直丢尽了军人的脸,也丢尽了极东国的颜面。
冷立悄悄瞥了弦歌一眼,目光有些复杂。温闲笑吟吟地望着凌启明,拱手道:“凌氏三皇子,久仰大名。”他的目光转到凌悠扬脸上,“不想七皇子也来了,能在此得见,真是温某的荣幸。”
凌悠扬嗤笑一声,不予理会。
凌启明客气地笑道:“不知两位使者是来干吗?”
温闲抿唇一笑,淡淡吐出两个字:“和谈。”
凌启明似乎听了什么笑话,“当初是你们越觅国先进攻,如今又是你们要和谈?还真是什么戏都由你们唱。温闲,据我所知,这仗打到现在,你们虽连胜三场,可并没捞到什么好处。怎么,好端端的,又不想打了?”
冷立似乎也没想到是要和谈,当时温闲自告勇奋要做使者,不顾旁人的劝阻,一意孤行。他知道温闲在军队中的地位,也想着要立功保护,无奈下只有陪同一起来。他问过温闲来做什么,温闲半个字也不肯吐露。如今听到这消息,冷立一惊,皱眉轻声道:“军师,我们没有必要……”
温闲伸手阻拦他,黑眸晶亮,“凌将军,我们持续打仗大家都得不到好处,这次会攻击贵国,也只是为了替冷副将讨一个公道。”
冷立闻言,半晌说不出话来,怔怔地望着温闲。
凌启明的眉头也不禁皱起,觉得这情况有些棘手。凌悠扬坐在旁边脸上一抹冷笑,冷冷望着他们,招揽人心啊,这手笔玩得可真大,看来越觅国很想收下冷立这员大将。
弦歌偷偷地碰了碰凌悠扬,好笑地瞟他一眼,声音极低地道:“貌似你曾经也玩过这种手段啊。”
凌悠扬挑眉,“所以温闲不如我,看看,他只会用我玩过的手段。”
温闲继续道:“凌将军,冷副将身上背着叛徒之名,可他从未做过这等事,只是遭人陷害,希望贵国可以为他正名,别让他再背负冤屈。只要能做到这点,越觅国立刻退兵。”言辞凿凿,不容拒绝。
冷立心境难平,忍不住开口:“军师,何必如此,冒着生命危险做到这种地步……其实,我并不在乎。”
“你在乎的。”温闲的目光直破人心,微笑道,“我替你委屈。”
凌启明有些坐不住,从内心来说,他也替冷立抱不平,可这件事内情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敢妄动。
凌悠扬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两位,不知你们有何资格在这里跟我们谈条件?”他嘲讽道,“继续打下去绝对是我们极东国赢,你们擅自攻击他国,是你们的错,你们任意收留我国通缉的叛徒,这也是你们的错。如今却大义凛然地来这里摆威风,呵呵,温闲,你比传说中脸皮更厚。”
温闲挑眉,毫不失态,“七皇子,难道你能昧着良心说,冷立是个叛徒?”
凌悠扬大言不惭地点头,“他当然是,我不管他之前做了什么,我只知道,他叛逃出国,然后到你们那里后又率兵攻打极东国,这种行径不是叛徒是什么?”
冷立握紧拳,目中射出凌厉的寒光。
“他只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七皇子说得有些过了。”温闲笑道,“而这次战争,我们也没欺压民众,你们的士兵有损伤,我们也有,不是吗?我只是想让你们承认,是极东国负了冷立,然后诏告天下。”
凌悠扬哈哈大笑,“笑话,温闲,你们该考虑的不是这些,而是我们极东国战胜之后,你们该怎么割地赔偿!”
温闲不以为意,留意到凌启明的神色,眸中精光一闪。他转向凌启明,“凌将军,您的意思呢?战事劳财伤命,于我们双方都是一种损失,这样言和再好不过。”
凌启明沉思,“温闲,你说的话很动听,也很有诱惑力,不过,这样的交代极东国的朝廷绝不会满意。”
温闲轻笑,“凌将军,你是个明白人,我也敬你是个英雄。你作为将领,就该对下属负责,能不打仗自然最好,况且,今天你们想要赢我们越觅国也绝非易事。”
凌悠扬的眼中满是嘲弄,跷起腿,“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很理解。”弦歌闻言,诧异地望去,这家伙会妥协?凌悠扬刷的一下站起来,笑容中含着锐利的攻击,“不过,我今天若在这里把你和冷立杀了,相信越觅国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也不会有抵抗的实力,那样不是更好?”
听闻此言,冷静如温闲也不禁脸色微微一变。
冷立已经全身戒备,准备随时出手。
弦歌抚住脑袋,唉,果然如此,这家伙用的永远都是最卑鄙最有效的方法,他从不在意自己的名声,连带着连极东国的名声也不怎么在意。死人自然不会对他有威胁,一了百了。
凌启明不赞同,“七弟,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向来的规矩。”
“哼!”凌悠扬不屑,“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三哥,以后传出去,就说是我做的,反正我的名声本就不好,不介意再臭一点儿。”他挥手,不顾凌启明的劝阻,“来人,把他们两个拿下,直接砍了他们的脑袋!”
凌启明心中虽有大义,却对凌悠扬的提议心动不已,一时之间,也没去阻止,只犹豫地看着他们的动作。
温闲冷冷一笑,“贵国这种行径真是让我失望。”说罢,他直接拉开外衣,腰间挂着一小捆火药,他飞快地从桌上拿过灯台,语调如冰,“你们想杀我,我也无话可说,不过,这里的人会同归于尽,这样算下来,究竟是你们损失大还是我们损失大?”
在场众人皆是脸色一变,视线聚集在那捆火药之上,局势千钧一发。
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心脏仿佛被铁丝悬吊在半空中。
凌悠扬眯起眼,拳头捏得很紧。
一股冷水忽然洒到温闲身上,那火药顿时就湿了,屋内的气氛瞬间有些呆滞,安静得异样,所有视线都呆呆的。
弦歌微笑,收回手中的水壶,对着渐渐回神的温闲勾唇,一派轻松,“温闲,这样一来,你的火药就没用了。”顿了顿,她继续笑,“那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温闲定定地望着她,面无表情,半晌,开口道:“七王妃?符弦歌?”
弦歌颔首,“久仰大名,初次见面就是如此情景,实在可惜。”
温闲淡然一笑,“我倒是疏忽了,没想到能演变成这样,罢了,罢了,听天由命就是。”
凌悠扬抱臂站在一边,抿唇不语。弦歌转头开口道:“悠扬,今天就放他们回去吧,你不在乎你的名声,我替你在乎。现在若杀了他们,你以后的仕途中都将背负这件事,会被那些老学究拿来说事的。”
凌悠扬皱眉,很想说他根本就无所谓,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撇开脑袋,“随你。”
弦歌笑着对凌启明说道:“三哥的意思呢?”
凌启明沉吟片刻,开口道:“温闲,你的提议我不接受。悠扬说得很对,对极东国来说,冷立就是叛徒,他当初若真有冤屈,就更应该留在极东国查明真相,而不是逃到越觅国。今天你们就走吧,我们战场上见。”
温闲勾唇笑笑,“他若一直留在贵国,恐怕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不过,我很感激你们,没有你们的‘作为’,我越觅国也不会得到如此人才。”顿了顿,他和冷立转身离开,“那么,告辞。”
“温闲。”弦歌一直低头在想事情,在他跨到门槛前突然出声。她扬眸一笑,光华璀璨,“如果,我是说如果。刚才我若没有拿水泼你,你会点燃那火药吗?”
温闲漆黑的眼眸如夜晚一样深邃,他望进弦歌的眼,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不会。”
“不会。”凌悠扬的声音和他重合在一起。
话音一落,全场俱静。两人的视线对上,温闲微笑,凌悠扬冷冷地看着这一切,黑眸微微一眯,“温公子的目的早就达到了,怎么可能把命送在这里?”顿了顿,他的语气有些挑衅,“在你的眼里,即使同归于尽也会觉得自己吃亏吧?”
温闲淡淡一笑,仿佛蓝天上漂浮的云彩,蕴藏着无限的自信,“其实,我没想到王妃会拿水泼我,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我以为,还可以再唬你们一会儿。”
唬?在场的将领都不悦地皱眉,眼睛瞪向温闲。
弦歌轻笑,“也亏得有个水壶放在我身边,本想着倒在茶杯里喝的,没想到还能有这作用。”
温闲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目光中多了份戏谑,“呵呵,看来我的运气不怎么好。”
“温闲,你这次的举动只是想让冷立对越觅国死心塌地吧?”凌悠扬直接说出他的心思,不在意地耸肩,他的用意是赤裸裸的挑拨离间。
“可做得有些过了吧?把心计用在这里,你以为就可以赢得下属的忠诚?”
温闲撇唇,“至少比你们极东国残害忠良好吧?那么,我们战场再会。”
冷立和温闲跨出大门,向城外走去。走得有些远了,离开极东国的国境后,冷立忽然道:“温军师,我很感激你。即使这只是你的计谋,也说明你对我很上心,这一仗我会赢的。”
今天的事情,一是为了冷立,真相的确如凌悠扬所说,意在拉拢。可如果极东国真同意了这提议,冷立的事情足以让极东国的其他将领寒心,那在以后的战事上越觅国会有优势。再则,谁说签了和约后就不能开战,他温闲不是什么好人,开战的借口随便一抓就是一把,还可以攻其不意。
温闲笑笑,并没有接话。
冷立抿唇,又道:“可是军师的行动太冒险了,你若真点燃了那火药……”
“谁说那是火药?”温闲扬唇,笑容有几分得意,“我不过是吓唬他们。我身上若带了这种危险的东西,龚将军还会放心让我出来吗?”
冷立一怔,伸手指向他腰间,久久不语。
温闲潇洒一笑,把那所谓的“火药”拿了出来,“哦,不过是一本书册,我还没看完就一直带在身上。呵呵,我把书页卷成一卷一卷的,看起来就像一捆火药。”他把外衣穿好,“当时又有我的外衣挡着,他们看不清楚。”
“可是……”冷立愕然。
“呵呵。”温闲大笑,“真被识破了也没什么,能骗自然最好,骗不过也无所谓。我不信他们真会杀了我!”他忽然敛起笑容,想了想,又道,“不过,有凌悠扬在,还真说不准,那家伙似乎视教条为无物。”
冷立无语。早听龚游将军说过,温闲是军中最冒险大胆的人,向来喜欢兵行险着,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这一场战争变成了持久战。双方的兵力一直在互相纠缠,没有太大的损失,但兵员伤伤残残的却不间断。极东国拥有地理位置上的优势,在兵力上也是略胜一筹,但每次交战时,越觅国一旦呈现败势就会后退,绝不纠缠。凌启明不敢深入敌阵,因为冷立最擅长的就是诱敌深入。一时间,僵持不下。
凌悠扬很认真地学习战术和一些打仗的规矩。他从未接触过这些,所幸天资聪颖,这段日子下来,在几场小战中,他独立指挥竟也能取胜。弦歌没有过问战况,她本就是陪伴凌悠扬而来,手中并无实权。这几日她的身体不怎么舒服,一直留在房间里修养。凌悠扬虽然很忙,常常接连几天都见不到人影,不过,若得空闲,他必定会探望弦歌。不过,只是低烧,胃口不太好,弦歌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昏黄的灯光,青色的胡楂,原本白皙的肌肤也有些黑了,忽然之间,觉得他成熟许多。畅谈之后的凌悠扬沉沉地睡了,看着他疲惫的脸色,弦歌覆上他已然闭上的双眸,目光复杂。这个男人,一直都是言谈无忌,嬉笑天下,难得看他认真一次,那样的神色……竟是如此地让人移不开目光。最近,他都在学习,很兴奋地学习,为什么,连这么严肃的事情,他都可以学得像一场游戏那样?
弦歌静静地坐在床沿,一动不动,仿佛黑暗的角落中那尊俯视一切的雕像。终于,她信手一挥,熄灭了油灯。
战事对极东国来说,其实是相当乐观的。但凌启明却越来越没耐心,早就应该分出胜负的战争持续到现在,这对他的自信是一种打击。他们的补给充分,且后盾坚实。越觅国是穿过一条大河又长途跋涉地赶到这里,竟然能坚持到现在,不能不说他们的将领很有才干。说到补给……凌启明眯起眼,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皱起眉头,“来人!把七殿下和张统领给请过来!”
“是。”
不多时,凌悠扬和张统领就站在凌启明面前,“有什么事吗?”
凌启明扫他们一眼,“我们没有关注过敌军的每个动作,刚才,我忽然想到,照正常情况来看,他们的补给最多只能再坚持十来天。十来天的时间,是他们回程的时间,可从现在的战况来说,越觅国根本没有撤军的意思……”
“他们想打持久战,我们就奉陪到底。”张统领嚷嚷,“他们没了粮食武器,只会输得更快!将军,最后的赢家一定是我们。”
凌悠扬眉一挑,反应很快,“他们没有补给还坚持打下去,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凌启明赞许地点头,走到地图旁,凌启明伸手指着道:“从这里赶到邻边的城镇大概需要一天多,那里有足够的粮食。如果越觅国的军队想要抢夺食物,那地方是首选。”顿了顿,他负手而立,“前几天在战场上还能看见冷立,可从昨日下午开始,就不见了他的人影。他对这附近的地理状况很熟悉,若我料得没错,他可能已经采取行动了。”
凌悠扬似笑非笑,“如果他们得到了补给呢?”
“那会延长战事,也会增加我国的损失。”凌启明命令道,“悠扬,张统领,你们马上起程,赶到邻镇去!”
“是。”
这边的战争还在对峙中,你来我往地各不相让,凌悠扬立刻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整理好一些必须物品,急急地集合人马就向邻镇赶去。他眼睛一瞟,看见弦歌正盯着自己,笑道:“要和我一起去吗?可能会有危险……”
“当然要去。”弦歌微笑。
“身体没问题吗?”
“没事。”弦歌放下手中的书籍,也随便理了点儿东西,便跟凌悠扬一起向外走去。外头的士兵已经排列整齐,在阳光下显得威武不凡。弦歌眨了眨眼,忽然扯住凌悠扬的袖子,“说起来,我们往哪儿走?”
凌悠扬回眸,“找冷立去。”说着,他眯起眼想了想,好笑地撇嘴,“冷立从军十多年,我才学了这么一会儿,如果和他对战,结果却是我赢了,那将是怎样的大快人心呀!”
弦歌不禁失笑,看了看还有一个张统领跟着,心中安稳点儿。她翻身上马,暗想,若真让凌悠扬单枪匹马地上阵,依他的个性,肯定是为了胜利什么险都冒。找冷立?弦歌思索,将目前的情形分析一下,疑问道:“冷立离开军营了?他去找补给了?”
凌悠扬赞道:“我的王妃,果然聪颖。”他策马奔腾,黑发顺着风势向后飘扬,面目中隐隐透出肃杀之气,“冷立的命,我要定了。”凌悠扬从不是什么慈善之人,每次想到冷立对弦歌做过的事情,他就气得怒火中烧,一剑了结他还算痛快的。
大军快速向邻镇前行,尘土蒙天,在马蹄下沙石混沌,让人的眼都睁不开。
短短的一天时间,大军就赶到邻镇,凌悠扬火速去探查情况。果然如凌启明所料,不过,他们仍慢了一步,冷立将粮仓抢劫一空,还杀死了几个看守的士兵,半日前就离开了。
张统领震怒,转首面向凌悠扬,“七殿下,您看怎么办?”
凌悠扬冷笑,遥望远方,“当然是追上去!”
张统领兴奋道:“属下也这么觉得。”
凌悠扬看着身后的军队,思索片刻,“追不追得上还是未知数,即使追上了也不一定能赢,兵力不能凭空折损在这里,否则我无法向三哥交代。这样吧,张统领,你给我留下三十个精英,其余人马你还是领着原路折回。”
张统领皱眉,“这如何使得?七殿下,三十个人能做什么?您若出了事……”
“不碍事的,我有能力保护自己。”凌悠扬勾唇一笑,“我要的这三十个人最好是弓箭好手,我也不是追上去打仗,只要看见冷立他们了,立刻准备好火箭,将他们抢走的粮食烧了就算成功。”
张统领点头,“七殿下说得极是。”他迟疑片刻,终还是点头,“那就这样吧,殿下千万保重,属下先回营地去了。”说罢,他亲自挑选出三十个士兵,与凌悠扬告别后,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去。
弦歌骑着爱马雷霆,停在凌悠扬身边,看着他肃穆的脸色,又望了眼这三十个士兵。她瞬间就沉默下来了,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她心中有一股隐隐的疼痛感,仰头望天,她闭上眼,想做之事和应做之事,究竟孰轻孰重?
“弦歌,你这几日身体不好,要不就留在这镇上,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凌悠扬询问。
“不,我跟你一起去。”弦歌微笑,在心中下定决心,她拍了拍凌悠扬的肩膀,“不要把这当成一场游戏,认真一点儿。”
凌悠扬不羁道:“我很认真。”即使是玩游戏他也是很认真地在玩。
弦歌无奈,“要保护好自己,一定要活着。这三十个士兵也是军中精英,若真遇到不测,能保下来就保下来。”
凌悠扬坏笑,“你怎么像在交代遗言似的?最应该保护的是你吧?”
弦歌注视他的黑眸,“我担心你。”
凌悠扬敛起笑,神色温柔,“放心,打仗我不一定会赢,可只是毁掉粮食,这并不难。况且你跟在我身边,觉得我做得不对也可以提醒我。战事方面你可能比我更有经验。至少为了你,我就不会鲁莽。”
弦歌勉强笑笑,低下头,轻声道:“那么,我们出发吧。”
冷立离开的方向很偏僻,像是陌生的丛林,野草枯木,一眼望去,视线都被挡去大半,看不细致。敌军带着粮食和武器,行动自然比凌悠扬他们缓慢,追了两个时辰,已经可以看见他们留下的痕迹了,马车碾过的痕迹,深深地陷在泥土里。
头顶上回荡着乌鸦的叫声,嘶哑而凄厉,像是预视着什么不祥的结果。
凌悠扬神情严肃,穿过杂草时发出沙沙的声音,让人愈发地烦躁。追踪到后面,车轮的痕迹越来越明显,都能闻到泥土的芬芳。
远处渐渐可以看到几个小黑点,以及马车隐约的模样。凌悠扬轻轻一挥手,众人都止住脚步,蹲在草丛中,透过草丛的缝隙望去。大约只有三十多人运送着粮车,动作不快不慢,凌悠扬蹙眉沉思,怎么只有这点儿人?根据情况汇报,至少有两百人来这里抢劫储备。他的黑眸幽深,盯着那些粮车和士兵,久久不采取动作。
弦歌垂眸,掩去自己复杂的目光。片刻,她轻声道:“会是陷阱吗?”
“很有可能。”凌悠扬冷笑,“冷立是打算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粮食武器运送出去却不采取动作吗?”他折下身边的一株草,眼睛微眯,“他真当我怕了他不成?”说罢,他直接一挥手,想让下属立刻射出火箭,将那些粮食武器给烧了。
弦歌按住他的手,犹豫道:“真的要动手?如果是陷阱的话……”
凌悠扬对她笑道:“我觉得,或许现在已经暴露目标了。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毁掉这些储备。”顿了顿,继续道,“而且,这里四周都是草,我们手上有火,到时候点燃了火,未必不能趁乱逃走。”
弦歌沉默,缓缓点头。
凌悠扬的手一挥下,连续的火箭立刻接连射向那几辆马车,黄色的火焰蔓延在车上的布袋,马车旁的越觅国士兵乱成一团,有人忙着灭火,有人忙着找攻击者。凌悠扬并不恋战,立刻率领人马往回赶去。
可惜,没赶出多少路,耳中就听到了其他马匹的嘶鸣声和奔腾声。凌悠扬和弦歌默契地对视一眼,不多久,冷立就带领一百多人马包围了他们,甚至连温闲也在,面带笑容,表情仿佛猫逗老鼠。
冷立神色阴狠,“就这么点儿人,也敢来追踪?”
凌悠扬面不改色,“不过,你们的补给应该是没有了。”
冷立盯住他,“七殿下,我知道,这场战争我们要拿下城池不太可能,我原本就没奢望能这么容易就打破极东国的城门。我的最大目标一直都是你!”
“哦?”凌悠扬无所谓地挑眉,坏笑,“可惜我对你没兴趣。皇甫还勉强说得过去,不过,你这一型的……”他的视线在冷立脸上、身上打转,叹气,“入不了我的眼。”
冷立气绝,脸色极其难看。偏偏凌悠扬的无赖是出了名的,他什么都敢说,冷立还要顾念自己的脸面,只能死瞪着他,咬牙切齿,“这种时候还这么嚣张!凌悠扬,抓了你以后,我有很多事情要问。”
凌悠扬勾唇一笑,目光中闪烁着冰冷的光,“冷立,我也很想要了你的命。看在你以前为极东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份儿上,我可以教教你……”说着,他手上的马鞭用力一挥,速度快得让人眨不了眼。
冷立闪避不及,脸上愣是划出一条血痕,狰狞不已。
凌悠扬高傲地抬眸,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不是什么女人你都能碰的,你以为你有这个胃口?”
冷立半垂着脑袋,眼眸中飞速闪过某些情绪。
“冷立,冷静点儿。”温闲拍拍他的肩膀,“早点儿结束这里的事,你回去治疗伤口吧。”
两人说话间,弦歌早已偷偷吩咐好下属,决定好了逃脱路线,冲出这两百来人的包围。趁着冷立分神时,弦歌胯下一用力,高喊一声,“射箭!冲出去!”话音一落,凌悠扬立刻领着三十人的小队向外冲。
火箭不断地从弓弦上射出,四周的野草都被点燃,场面混乱。他们幸运地冲出包围,可并摆脱不了后面的追击,情况险峻。
弦歌一直沉默地跟在凌悠扬身后,她回头看了眼紧追不舍的追兵,欲言又止,终于,看着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她挥起马鞭,重重地甩打在凌悠扬的坐骑,“悠扬,你快逃,我引开他们。”
声音很轻,可一个字一个字,凌悠扬听得异常清楚。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弦歌,可马匹却在弦歌的那一记鞭打之下飞速前进。
他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当然前提是引开追兵的那人不是弦歌,但他也知道,分量不够重的人,是引不开冷立和温闲的。
他明白,他现在返回去追只是徒劳无功,不但浪费了弦歌的用心,反而两人都会被抓获。他更应该赶回去搬来救援,把弦歌救出去。
凌悠扬没有回头,他怕回头就控制不了自己。
于是,他紧紧勒着缰绳,手上流出血,依旧恍然不知,只感觉到呼呼后吹的风,很刺脸,很刺眼。
弦歌骑着她的雷霆,拼命向另一个方向奔跑,回头望了眼凌悠扬远去的身影,她的目光遥远无垠,望着不知名的地方,落在苍穹的边际。
冷立的动作迟疑片刻,似乎还想追着凌悠扬的方向。结果,温闲大声制止,做出判断,“抓符弦歌!”冷立咬咬牙,带着人马转身奔去。
弦歌停止在原地,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靠近。貌似还心情很好地招手,“我的面子还真大,传出去说是被冷立和温闲抓住,也不算丢脸。”
越觅国的士兵将她团团围住,全是看守一级重犯的态度。冷立静静地望着她,忽然嘲讽地笑,“你不用演戏,这是我第二次抓你了,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弦歌笑而不语,转首对温闲道:“温闲,你离开龚游,跑到这儿来没关系吗?是不是把主要的次要的都给弄糊涂了?”
温闲潇洒一笑,“龚将军从来不是依附我而成名,没有我,他也不见得会输。”他翻身跃下马,动作利索。温闲跨步靠近弦歌,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意在扶她下马,“而且,这一仗的目的我已经达到,现在撤兵也无妨。”
弦歌偏过脑袋瞅着他,不领温闲的好意,直接从雷霆身上跳了下来。看着雷霆虎视眈眈地戒备周围,她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头。
温闲笑笑,自然地收回自己的手,唔,被拒绝了呢。
“既然七王妃已被我们抓了,就请到军营做客一番。”
“温军师。”冷立突然站了出来,双眼一瞬不瞬地盯住弦歌,颇有点儿恶狠狠的意味,“能不能把这个女人交给我?”
“哦?”温闲挑眉。
“凌悠扬不是教训我,说我没碰她的胃口吗?”冷立捏紧拳头,目光灼灼,“我偏要碰给他看!”
弦歌恍若不闻,静静地摸着雷霆的毛发,连眼睛都不抬。
温闲怔了怔,虽说想笼络冷立,这一路上他也都没拒绝过冷立的要求,不过,这次的确办不到。他自是不怕凌悠扬,但若真敌对起来,他仍会觉得麻烦。温闲稍作思索,头疼道:“冷副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来吗?”
冷立沉默,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怕我冲动行事。”
温闲微笑,颇有点儿苦口婆心的味道,“是啊,所以,你不觉得你的这个要求过分了吗?”顿了顿,“我知道你想报复,可符弦歌是我重要的人质,我不能让你碰她。”
弦歌笑了笑,意味不明,“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