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幽梦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15
|本章字节:36526字
可怜的御医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随着大军远征边关。虽然路途远了点儿,可行军条件并不苛刻,这已经很幸运了。如今,皇室中最棘手的七皇子正把眼珠子瞪在他身上。老御医的手还在替弦歌搭脉,他满头大汗,斟酌着要怎么向这位七皇子交代。您的王妃什么病也没有?这种话说得出口吗?御医的目光又瞟到弦歌身上,据说这位七王妃也不是好惹的主。看着弦歌故作虚弱的模样,他颤巍巍地道:“七殿下,王妃只是身体虚了点,又有孕在身,可能是操劳过度,以后注意点儿就是了。”
弦歌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安稳了,躺在床上,缓缓闭上眼,“我想独自休息,你们都出去吧。”
其他人都走出去,只有凌悠扬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睛望着地。识趣的下人们在走时顺手关了门,让他们两人单独待在一起。
弦歌闭着眼,不说话。
凌悠扬在她床沿坐下,轻轻抚上她的脸,亲吻她的眼角,“说句实话,你怀孕了,我很高兴。我和你生的孩子,一定是这天下最优秀的孩子。”
弦歌的睫毛微微一动,还是不说话。
凌悠扬叹了口气,“你啊……究竟要我怎么做才满意?我那天说话,或许,有那么点儿过分。可我们也已经这么多天没说话了,即使是冷战也该够了。”他伏在她身上,长发垂落,撒娇道,“你憋得住,我可憋不住。”
弦歌终于睁开眼,一眨不眨,“我的腰很酸。”
凌悠扬一怔,玲珑心思一点就通,他立刻笑眯眯地把手放在她腰侧,或轻或重地揉捏着,仿佛太后身边的小太监,谄媚道:“这样可以吗?”
弦歌皱眉,“不舒服。”
凌悠扬嘴角微微抽了抽,斜眼瞅着她,两手僵在那里。
弦歌轻笑,“我想吃苹果。”
刚才让张奎拿给你,你明明就不吃。不过这话凌悠扬可没胆说出来,他不想破坏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和谐。凌悠扬认命地拿来苹果,开始削皮切片。哄女人,难免要吃点儿苦头,姑且让她耍点儿小脾气吧。
弦歌忽然长长地叹气,摸着肚子,“说起来,我都还没用过膳,在吃苹果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喝点儿粥?”
凌悠扬瞥她一眼,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喝粥啊,你身子虚,的确应该喝点儿粥。”他倾下身,笑容那叫一个温柔,“那么,需要我亲自去熬这碗粥吗?”
弦歌不客气地点头,“你愿意去做我自然不好拒绝,不过,”她狐疑道,“你做的能吃吗?”
凌悠扬眯眼,然后跨步向外走去,“为夫这就替王妃去端碗粥来。”
弦歌坐在床上,一分一秒地等待,不一会儿,就看到凌悠扬捧着碗粥进门。凌悠扬笑眯眯地靠近,左右拿碗,右手拿勺子,异常亲切,“我喂你吧。”
弦歌心底一阵发寒,抿了抿唇,点头。
凌悠扬笑得更灿烂,一勺一勺地喂,一开始还仔细地吹气,把粥给吹温了,不过没耐心的他索性将粥含在嘴里,魅惑地用嘴巴度进弦歌嘴里,还趁机偷个香。黑盈盈的眸光流转,凌悠扬似在回味,眼睛直勾勾地盯在弦歌微红的脸上,“味道怎么样?”
弦歌回望,面无表情。忽然,她悠悠一笑,双手揽在凌悠扬颈后,柔软无骨的身躯倒在他怀里,主动献上双唇,“再尝一次,我才知道。”
美人主动,怎可失礼?凌悠扬接受她的献吻,立刻反客为主,将她压倒在床,双手上下摸索,动作温柔而撩人,像河底的水草一样密密麻麻地缠绕住她的身体,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彼此的呼吸急促起来,好久没有行过房事。弦歌难耐地呻吟,愈发撩拨凌悠扬的心神。她冰冷的手指触及那片火热的肌肤,白皙如玉,半遮半掩的衣衫。黑发渐渐凌乱起来,两人在床上勾画出一副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
凌悠扬正陷入这份意乱情迷中,怀中忽然失去了那具迷人的娇躯,只剩下凉凉的空气。他不禁皱眉,欲求不满地喘着粗气,“别玩了。”
“玩?怎么会?”弦歌莫名其妙,然后甜甜一笑,“我突然记起来,孕妇是不能行房事的。所以,抱歉了。”
凌悠扬眼睛倏然瞪大,恶狠狠地盯住她,伸出手,似乎想把她重新揽回怀中。他深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忍下了,可身躯依旧火热着。
“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一下御医。”弦歌无辜道。
“不用。”这两个字几乎是被凌悠扬咬出来的。
弦歌善解人意,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那么,需要去冲个冷水澡吗?”
凌悠扬的眼神有掩不住的危险,盯着弦歌的嘴巴,忽然勾了勾唇。视线又溜到她的肚子上,低低一叹,站起身,“我先出去,待会儿再来看你。”
罢了,罢了。
孔老夫子诚不欺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大军行进到雀南国和极东国的边境时,两国的军队也分道扬镳。符雪迟所带领的援兵往歧阳城的方向而去,也到了与弦歌分别之时。
符雪迟忽然想到当初她远嫁异邦,那个时候,她说,她不会爱上凌悠扬。女人,果然是这世界上最善变的动物。他脑中骤然想起义父的模样,每次讲到陆纤时都是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雪迟,你听着,女人啊,天生就是为了背叛男人而出生的,别相信女人说的话。”
符雪迟苦笑,义父啊,或许大伯并不以此为苦,现在的我总觉得,大伯是心甘情愿的。即便是疼痛,只要是她给予的,也是那样不舍。在她远嫁时,符雪迟希望她幸福,而如今,千言万语也只化为一句,“保重。”
“你也一样。”弦歌点头,语重心长道,“歧阳城也该选个新城主了,别一直空闲着。”
符雪迟微笑,“我会转告义父的。”
“让那老头子别那么偏心,每年的忌日,不但要给爹上供品,也别忘了娘。”
符雪迟忍俊不禁,“我会转告的。”
“还有,还有……”弦歌说不出话,沉默片刻,嘴角微微一挑,“待孩子出生后,我会带着孩子去歧阳城看一看的。”
“嗯。”符雪迟点头,“非常欢迎。”
弦歌深深望他一眼,“那么,千万保重。”
符雪迟又点一下头,沉默着望她,转身,大喊:“起程。”
歧阳城这支号称不败的军队就这样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雄赳赳气昂昂,队列整齐,战马的速度很快,也丝毫没有打乱阵形。
这一场战争,三国首次会面,符雪迟骁勇善战,凌启明顾全大局,凌悠扬第一次正式参与战事,也拥有了不小的名声。当然得到赞誉声最多的,还是符弦歌。在她嫁入凌氏后,居然仍有魄力通知雀南国的援军,签下这百年的和平条约。
直到数十年后,街头巷尾传起这件事,百姓们都觉得,当初若没有符弦歌,这场战争就不会结束得这么快。没有她,或许百姓就要遭受更大的痛苦。说书人每每讲起,都会兴奋地谈论起符雪迟和符弦歌的默契和信任,还有符弦歌和凌悠扬的伉俪情深。
不过,后世的史官们评论起来,却另有说法。凌悠扬在这场战争中是得利最多的人,虽没有明确的证据,可多数人怀疑这一切其实是凌悠扬设计的。符弦歌的作为,出乎众人的意料,计算起歧阳城和战争发生地的距离,符弦歌在正式开战之前就应该已经通知符雪迟。有人怀疑符弦歌是为了歧阳城才做出这些的,也就同时怀疑了凌悠扬和符弦歌这对夫妻的感情,觉得他们其实彼此怀有间隙。当然,众说纷纭,谁也没有定论。
回京面圣的过程很隆重,极东国国力强盛,军队又打了胜仗,自然得到群臣百姓的欢迎。在盛宴过后,玄崆帝单独召见了凌悠扬,弦歌留在宫门外等候。
玄崆帝的身体似乎更糟了,脸色难看得要命,咳嗽不断。
“悠扬,你说说,你究竟做了什么?”
凌悠扬无辜道:“做了什么?嗯,我吃了饭喝了酒,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凌悠扬!”玄崆帝怒喝,“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现在满京城谣言满天飞,说冷立是太子的替罪羊,一切都是太子所指使。你怎么说?”
凌悠扬的神情故作沉重,“那是冷立亲口说的,应该不会有错,儿臣知道了也很难过,皇兄竟然做出那样的事情。”
“满口胡言乱语!”玄崆帝拍案而起,眯起眼,“收起你的小把戏,在朕面前装傻是没有用的。”
凌悠扬不以为然,“父皇冤枉儿臣了。”
“好,很好,朕果然养了个好儿子。”玄崆帝冷冷道,“好手腕,好计策。朕养出了一匹狼,一匹没心没肺的狼。”
凌悠扬静静站着,不搭腔。
“你不就是想把靳朔拖下太子的位子吗?你真以为你能只手遮天?”玄崆帝一字一顿,“朕还活着,容不得你放肆!”
“看来父皇已经完全给儿臣定罪了。”凌悠扬的眉目中添上伤感,长叹一口气,“那么,我说什么都没用了。”
玄崆帝盯住他的眼,“朕不管你有没有做,但这其中肯定少不了你。朕就直说了吧,朕没打算废太子,即使有一天会废了他,也不会是现在。”
凌悠扬心有戚戚焉,非常理解的模样,“这次皇兄不论有没有受冤,父皇都可以趁机观察一下他的表现,若他有身为太子的资质,一定能处理好。”
玄崆帝怔了怔,半信半疑,“这次真不是你做的?”
“父皇的意思我不是很懂。”凌悠扬笑道,“儿臣希望,您对儿臣的信任能再多些。我的确不喜欢皇兄,也的确想把他拉下太子之位,但极东国中有这种想法的,又岂止儿臣一人?儿臣刚回来,您就立刻给儿臣冠了一顶大帽子,这样公平吗?”
“哼,朕不过让你去打了一次仗,你不仅赢了名声,还赢来了冷立的口供,真是一场大丰收啊。你说说,若你处在朕的位置,你会怎么想?”
凌悠扬的黑眸之中讥嘲涌现,“父皇是不是忘了,当初您派遣儿臣去前线,正是怕儿臣在京城中做小动作,儿臣听话乖乖去了,如今出了事还是算在儿臣头上……父皇莫不是病糊涂了?罢了,您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您不信任儿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从头到尾,您对儿臣的宠爱,不过是在把我当靶子使!”
玄崆帝深深地望着他,这个儿子啊,这个最让他头疼的儿子啊,他的话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
“悠扬,据说你的王妃有孕了?”
凌悠扬翻个白眼,“劳烦父皇挂心了。”
“这样吧,这段时间你也别上朝了,在家好好陪陪你的王妃。”玄崆帝转圜道,“等这件事平息了,朕再让你回来。”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谨慎点儿总没错。
凌悠扬垂眼,“儿臣遵旨。”
这件事情,平息不了了。他不会让它平息的。
方丞相方学正算得上是极东国的一大权臣,虽然当今皇太后已经失势,方家的声望受到很大影响,但根基依旧很稳,势力是小了,可玄崆帝若想拔除方家这棵大树,却不容易。更何况,方家大女儿方仪蓝是堂堂太子妃,这千丝万缕的关系最容易让当权者头疼。
说到方学正这个人,称得上一代儒生。如今的方家人才凋零,也亏得方学正一手撑下来。玄崆帝曾私底下和自己的心腹惋惜过,“方学正这个人,可惜错生在方家,否则,他说不定能得到朕的信任。”
方学正一生之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和他夫人的故事。方夫人名严晴,年纪比方学正大五岁,曾是名动京城的一流琴师,当初是方学正的老师。他们之间的感情,受到无数人的阻碍,然而这两个人硬是扛下来了,甚至在所有人的反对声中成亲。
方家嫡子大婚,整个过程中竟然只有新郎和新娘两人,因为这场离经叛道不被所有人祝福的婚姻,方学正被方家冷落了许久,甚至和严晴搬出方家主宅,日子过得很是清贫,生下一女,即是方仪蓝。直到后来,方家因争权夺利而形势大乱,方学正又返回方家,多年努力,奠定了他在方家的第一把手位置。
可惜天公不作美,在他最辉煌的时候,爱妻严晴身患重症,无药可救。严晴生性倔强,在这种情况依然生下腹中胎儿,正是次女方子晗,不久之后,她就撒手人寰。方学正悲痛不已,一门心思全放在两个女儿身上,极尽宠爱。
方学正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两个女儿,他将方仪蓝嫁入皇室,贵为太子妃,他想着把世上女子最尊荣的位子给自己的女儿,结果却发现,方仪蓝并不幸福,所以,他不想让二女儿方子晗走上她姐姐的旧路。
可是啊,越是想避免的事,越是会发生在眼前。方学正悲哀地发现,自己的二女儿不可救药地爱上那个深沉如海的七皇子凌悠扬。齐大非偶,方学正知道,凌悠扬绝不是方子晗的良配,或许方子晗自己也知道,可是,只是无法死心。
软硬兼施,好话说尽,方子晗不屑一顾。她说:“爹,你当初可以为了娘离开方家,那么,我也可以为了七哥不做方家的女儿,要知道,我是你的女儿。”
方学正厉声道:“一旦你不姓方,你以为凌悠扬会给你好脸色看?你肯定会后悔的!”
“后悔?呵呵,那不正好,我就怕自己不后悔不死心。”方子晗骄蛮的脸色中划过一丝自嘲,“给我一次后悔的机会吧。”
每一次谈话,都是这样无疾而终。
皇宫中,凌悠扬结束了与玄崆帝的谈话,漠然地离开。不上早朝就可以阻止他?凌悠扬狂傲地望天一笑,向外走去。
凌悠扬走到宫门前时,看到两辆马车,他怔了怔,眯着眼辨认一番,一辆马车里坐的是弦歌,一辆马车前站着方子晗,嗯,两个女人,他脚步顿了顿,笑道:“子晗,好久不见。”随便打了个招呼,就向弦歌那里走去。
“七哥,我有话要跟你说。”方子晗明显不打算放过他,“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的事?凌悠扬想了想,回眸一笑,“等你有空的时候到七王府来做客吧。我今天刚回来,想回府休息一下,下次再聊吧。”完全哄小女孩的口吻。
方子晗怒气忡忡地跳下马车,快步跑到凌悠扬身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今晚子时,在黄土坡后面的小树林见。”
弦歌也忍不住从马车中探出脑袋,对上方子晗的目光,被对方狠狠瞪了一眼。
凌悠扬疲惫地叹气,“子晗,我是真的很累,别闹了。”
“我偷到了姐夫的名册。”方子晗凑近凌悠扬的耳朵,暧昧地低声道,“姐夫的党羽……还有很多其他事情都记载在这里面……”
凌悠扬神色微变,复杂地望了方子晗一眼。
“如何?你想要吧?”方子晗笑得有几分得意,“我以前就说过,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凌悠扬揉了揉她的头发,“别给大家添麻烦了,乖,好好做你的方家二小姐就成,今晚我要好好休息,你也别去那个小树林了,听话。”
方子晗美目一瞪,伸手一巴掌扇去,却被凌悠扬拦住。凌悠扬看着她头疼不已,“你的性子的确该改改了。”手上稍微用了点儿力气,少女的手腕就红了。
方子晗眼中泪光闪烁,恨恨道:“你不认可我!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偷那东西,你还是不认可我!”顿了顿,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你怕我会联合爹跟姐夫骗你?”
凌悠扬摇头,无奈道:“我什么都没想,我只是要你别凑热闹。”
“你不相信我!”方子晗大喊,“你竟然不相信我……”
“停一停。”坐在马车里的弦歌实在听不下去,还好,已经离开宫门一段距离,这附近也没有什么人。她拉开车帘,苦笑道,“连我都听见了。”你们谈的是很秘密的事吧,有必要这么大声吗?
方子晗咬唇,眼珠子瞪了又瞪,这个讨厌的女人,她在这世上最讨厌的女人!
凌悠扬向弦歌笑了笑,语气温柔,“你在马车里等吧,我马上就好。”
“什么马上就好?你想打发我?”方子晗抓住他话中的词语,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凌悠扬,你真的明白那名册有多重要吗?也许,也许你凭它就可以……”
“子晗。”凌悠扬打断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微笑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二哥应该藏很好才对,你怎么偷到的?”
“你刚才果然不信我能偷到。”方子晗点头,他果然是这么想的,再点头。她的神情就像等着被表扬的孩子,“我费了很大的工夫才拿到,简直费尽脑力。而且,我把名册藏在很安全的地方,姐夫即使发现不见了也没办法,他找不到的。”
果然是简单的孩子,弦歌在马车里叹气,连悠扬在套她的话都没发觉。就凭她的这句话,再根据她平时的行踪,恐怕就能猜测出名册的所藏之地。弦歌的目光微显同情,苦笑,两个人的等级道行差太多了,完全被悠扬耍着玩。
“子晗。”凌悠扬深深地望着她,这个女孩,从小就喜欢跟着他跑,从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他轻轻一笑,重复她的名字,“子晗。”
方子晗脸颊微红,被凌悠扬的目光看得有几分羞涩,“七哥……”
“子晗,二哥没什么好脾气和好耐心,如果你真的从他那里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是还回去吧。”凌悠扬抚上她的头顶,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你斗不过二哥的,你会给你姐姐和父亲添麻烦的。二哥的报复和手段,你承受不起。”
弦歌明显一怔,目光渐渐沉淀下来。悠扬,那样的人啊,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方子晗不服,张口欲言,“我……”
“子晗。”凌悠扬打断她的话,双手撑在她肩头,“那东西你应该才偷没多久,趁着二哥没发现,趁着二哥还没追究,还回去吧。”
“不要。”方子晗严词拒绝,目光坚定地凝视他,“今晚子时,不见不散。”
“我不会去的。”凌悠扬淡淡道。
“我会去的,我会等的,一直等下去。”方子晗眸光微微一黯,脸上依旧笑道,“我已经等了你十五年,再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
凌悠扬眼见说不通,瞥她一眼,转身离开。他坐上七王府的马车,没有再回头,奔腾而去,扬起了那灰蒙蒙的、细碎的尘埃。
方子晗倔强地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马车辘辘前行,弦歌安静地坐着,难得看到凌悠扬也同样安静。她看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问他究竟会不会去,却又觉得问了也没什么用,目光溜了一圈,又转向窗外,在光线的明暗之中,柔美的侧脸竟显得有几分寂寞。
一路无语,马车经过烦嚣的闹市,碾过大街小巷,最终停在七王府前,凌悠扬扶弦歌下车,看着她微微低垂的眼帘,心中一动,轻声道:“你别想太多。”
弦歌动作顿了顿,缓缓道:“你会去吗?”
凌悠扬沉默片刻,尔后摇头,“不去。”他对弦歌笑了笑,“我去的话那算什么?你有孕在身,父皇都说了要我在府中好好陪你。”
弦歌随他往里走,“其实,你也不用太顾虑我。”她犹豫片刻,咬唇,撇开脑袋,“你对她跟别人有点儿不一样。如果想去的话,你可以去的。”
凌悠扬眨眼,不解地看着她。
弦歌的睫毛细细长长的,眨起来很是迷人,“悠扬,即使不是爱,你也是喜欢她的吧?她说过,你第一个喜欢的女人是她,甚至,连初吻都……”
凌悠扬的眉毛微微上挑,嘴角勾起,抱臂而站,“你有闻到一股酸味吗?酸得刺鼻哪。”
弦歌脸颊微红,没好气道:“你的鼻子出问题了。”
凌悠扬心情很好,大手掌揉揉她的脑袋,将弦歌拥入怀中,抱得紧紧的。
“放心,我心里只装着你一个人,塞得满满的。”他笑吟吟地看着弦歌,“子晗的事情,她只是个孩子,不见棺材不掉泪,给她一点儿小教训,她以后就学乖了。”
弦歌抬眸,“她爱你,很爱很爱。”
凌悠扬眼睛一瞬不瞬,“我不爱她,把她当成妹妹看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弦歌摸上他的眉目,细细描绘,这个男人绝情起来比谁都过分,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抹杀了方子晗的爱情。弦歌轻轻吻上他的眉心,她喜欢,她不想让任何人插在他们之间。
两人回到房间休息,没过多久,皇甫容就敲门而入,“七殿下,七王妃。”
凌悠扬颔首,“我不在的期间,形势怎么样?”
皇甫容道:“一切都很顺利,所有事情都照着七殿下的计划,朝中的势力也在暗中按壤地差不多了。”
凌悠扬满意地点头,“很好,我既然已经回来了,你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你还是像以前那样贴身保护弦歌,弦歌如今有了身孕,你要细致些。”
皇甫容诧异地抬眼,绝美无双的面颊稍稍一滞,微笑道:“恭喜殿下,恭喜王妃。”顿了顿,他又道,“殿下,厉王前来拜访,现在让他进来吗?”
“八弟?”凌悠扬的眸光一闪,笑道,“让他进来吧。”
“七哥,听说七嫂怀孕了?”人未到,声音已经传进耳朵里。凌尹宣几乎是一晃就出现两人眼前的,满脸笑意,“七嫂也在啊,恭喜恭喜,祝你们生个大胖儿子!”
弦歌轻笑,“多谢。”
“与其恭喜我,不如自己也去努力生个儿子。”凌悠扬笑道,“看你的样子,最近过得很快活吗?”
凌尹宣朗声道:“比起七哥就不行了,这一次的战争,你得了足够的声誉,七嫂又怀孕了,双喜临门。我还不是吃吃喝喝的……”顿了顿,他忧虑道,“不过,二哥过得很糟,最近的攻击都是针对他的,唉,太子不好当啊。”
哼哼,他过得好才有鬼,占着我想要的位子还想过太平生活?做春秋大梦去吧!凌悠扬笑里藏刀,“各人有各人的难处,父皇的身体最近也不好,实在叫人担心。”
凌尹宣赞同地点头,“父皇的身子一直不好,现在旧病复发,御医也没什么好法子。不过,九弟的身体倒是好起来了,前些日子,我们还一起出门游玩了。”
“哦?”凌悠扬笑得高深莫测,“这是喜讯啊,九弟常年卧床,他的身体能转好也算得上是奇迹,呵呵,要不我们现在去看看他?”
“七哥刚回来,不先休息休息吗?”凌尹宣插嘴,“明天去探望他也一样。”
凌悠扬笑道:“不累不累,现在就去吧,我明天不用上早朝,有的是时间休息。”
“你不上朝?”凌尹宣皱眉。他脑子不笨,毕竟从小生在皇家,略微想想也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搭上凌悠扬的肩膀,“七哥,你别放在心上,父皇只是有点儿急,这次大概是糊涂了。”
凌悠扬畅怀大笑,“我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最喜欢休息了,还能陪着你七嫂。”说到这里,他转首望向弦歌,“弦歌,我现在和八弟去探望陌忧,你还没见过陌忧呢,要一起去吗?”
弦歌摇头,嘴角挂着浅笑,“你们去吧。”顿了顿,她收敛笑意,“悠扬,今晚,我想去看看,我可以偷偷藏身不出现,皇甫也跟着我,应该不会出事。”
凌悠扬一怔,面无表情。
“看什么?看什么?”凌尹宣凑热闹,“我也要去。”
“你就得了吧!”凌悠扬一把推开他,严肃地望着弦歌,“你去干什么?”
“我只是想替你去,其实你也有点儿担心吧?”弦歌淡淡道,睫毛微微下垂,“还有,我很在意。”
凌悠扬沉默一瞬,拉着凌尹宣向外走去,“你照自己的意思去吧,也许会是阴谋,要注意安全。”
黑夜铺天盖地地笼罩着整个地面,只有那弯淡淡的黄色弦月,像钩子一样勾在人心最苍凉的位置,划出一道浓得化不开的寂寞,四处飘溢。
方子晗身着一袭粉色长裙,身形看上去颇为单薄,双手环抱自己,不停地哈着热气,走来又走去,不时地搓着手掌。她的眼睛左张右望,焦急地等待凌悠扬的到来。
弦歌静悄悄地站在远处的大树后,冷眼旁观,紧抿双唇。
皇甫容跟在她身后,一眼就看见了方子晗,他淡漠地低下脑袋,轻声道:“王妃,已经过了子时,七殿下说了不会来,您还要继续看下去?”
弦歌一动不动,静静看着,“这么冷的天,方子晗没有内力护体,站的时间比我还久……”低低叹一口气,弦歌侧目,“皇甫,你有看出什么吗?”
皇甫容不禁怔了怔,“看什么?”
“方子晗约悠扬在这里见面,应该是想把名册交给他吧?”
“是的。”
弦歌嘴角一勾,“我仔细看过了,她身上什么也没有。”为了展现美丽的体型,方子晗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粉色长裙,如果她身上带了名册之类的东西,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皇甫容迟疑,“那方二小姐是在欺骗殿下?这真的是阴谋?或者她只是想引起殿下的注意?”
弦歌沉默,脑中一幕一幕地回忆。
“我把名册藏在很安全的地方,姐夫即使发现不见了也没办法,他找不到的。”她说她把名册藏起来了。
“我偷到了姐夫的名册。姐夫的党羽……还有很多其他事情都记载在这里面……”这说明她真的偷到名册了,明显已经看过。
方子晗的态度不像在演戏,她是认真地在做这件事,认真地想博得悠扬的好感。弦歌闭目沉思,继续搜索记忆中的细节。
“今晚子时,在黄土坡后面的小树林见。”小树林,小树林……小树林?弦歌豁然睁眼,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方子晗所站的位置,似笑非笑,“皇甫,方子晗只约悠扬在这里见面,可具体什么位置并未说明。她等悠扬等了这么久,明显心急如焚。依她的个性,早就大声嚷嚷咒骂了,至少也会四处看看。”
皇甫容沉默下来,低声道:“还请王妃明示。”
“她不嚷嚷,是因为她不想引来别人。她一直左右徘徊在这个位置,是不是因为她不敢远离不放心远离这个位置?”弦歌眸中精光一闪,笑道,“我想,这个地方,或许藏着很重要的东西……例如,名册。”
皇甫容神色一凛,目光一下子就聚焦到方子晗身后的一棵松树上,眯起眼细看,树干上隐约有些刻痕,看着像是记号。他应道:“王妃神机妙算。”
“呵呵,别奉承我。我也只是猜测,不一定是对的。”弦歌淡淡笑道,“所以我想等下去,等到方子晗离开后,我再检查一遍这地方。或者,她不放心的话,在她离开的时候,她自己会把那名册给挖出来。”
皇甫容语气中添着一丝意外,“王妃是想帮殿下得到名册?”
“嗯。”其实是不想让别的女人因为某些东西借着某些原因缠着凌悠扬,当然,这句话弦歌不会说出口。她仅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我不帮他谁帮他?”
皇甫容颔首,“能看到殿下和王妃和睦相处,实在是太好了。”
弦歌坦荡荡地接受,笑容愈盛,“确实很好。”
时间在等待中顺着缝隙渗漏,仿佛叶片漂浮在寂静的水面上,无波无澜。方子晗的眼眶有些湿润,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夜风呼呼地吹,愈显寒冷。她慢慢蹲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抽抽噎噎地哭泣。
弦歌不是不动容,目光多少带点儿同情。方子晗,你迟了一步,如果当初在我刚嫁过来时,如果在我还没爱上悠扬之前,或许还会帮你一把吧。
“王妃,小心。”皇甫容低声警告,“有人来了。”
不多时,弦歌也感觉到了。她和皇甫容将自己的身影藏得更深,冷冷地看着。纷乱的脚步声预兆着来人不止一个,虽然来的都是练家子,不过脚步声有轻有重,说明这些人武功高低不一。
华衣锦袍,银丝编制的腰带上还挂着一块晶莹的玉坠子。凌靳朔带着三个下属出现在她面前。方子晗怔了怔,神色警戒,站起身后退两步,一把擦干眼泪,“你来干什么?”
凌靳朔朗声笑道:“这句话该我问你吧?子晗,这么晚,你一个姑娘家还单身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未免太不谨慎。”
方子晗睁大眼睛,继续后退,“不关你的事。”
凌靳朔眼中有厉芒一闪而逝,笑道:“子晗,你越来越没规矩了,见到我,至少也得喊一声姐夫吧?没大没小的,实在令我失望。”
你失不失望关我屁事!方子晗边想边走,绕过凌靳朔,勉强一笑,“姐夫教训的是,那我先回去了。”
凌靳朔高深莫测地笑笑,伸臂一拦,“且慢。”
“姐夫还有什么吩咐?”方子晗故作镇定。
“你以为你做的事情我全然不知?”凌靳朔讥笑道,“子晗,我看着像是傻子吗?”
方子晗企图蒙混过关,“姐夫,这是什么意思?”
凌靳朔笑眯眯地看着她,围着她走了两圈,最后停在她面前,杀气隐约,“你从我那里偷了什么?呵呵,子晗,你比我想的还要疯狂。”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冷冷道,“你在试探我的底线吗?方子晗,别以为你姓方我就不敢动你,说到底,不管权势多大,方家也只不过是我们凌家的奴才!”
方子晗愤愤不平,“凌靳朔,你说话放尊重点儿!”
“你偷了我的名册,我之前就知道了。”凌靳朔道,“本来想跟着你,看看你会和老七密谋什么。”顿了顿,他嘲笑道,“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方子晗,你如果乖乖把名册还给我,我可以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继续粉饰太平。如果你不还,那么,即使是你爹也救不了你!”
方子晗不屑道:“姐夫,请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拿的?”
“呵呵,”凌靳朔笑意弥漫,挑眉,“你和我讲证据?”他环视一圈,“你和老七约在这里见面,想必是要把名册交给他吧?”
方子晗脸色一白,“你胡说!”
“这反应真诚实。”凌靳朔挑起嘴角,拍了拍她的脸蛋,“你把名册带在身上了?”说着,他把目光在方子晗身上巡回一圈,困惑地摇头,“不像啊……”顿了顿,他抬眸,“你把名册藏在哪里了?”
方子晗骄傲地抬头,“你找不到的地方。”
凌靳朔阴沉着脸,“我想要的东西还没得不到的,方子晗,如果我要逼问,一定可以问出来。如今,我看在你姐姐的分儿上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把名册交出来!”说话间,他带着的三名下属逐渐逼近。
方子晗脸上划过一丝惧色。
夜风陡峭,月光拉长了两道人影。躲在远处的弦歌一动不动,扶在树干上的手微微一动,轻声道:“皇甫,你藏在暗处不要出来,如果名册最后被凌靳朔得手,那你再抢回来。”她回眸一笑,像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掏出一块黑色蒙面布,搭在皇甫容肩上,“记住,别让他发现你的身份。”
皇甫容惊诧道:“王妃,您要救方子晗?”他不自觉地想要阻拦,跨前一步,“可是……”
“只是顺手之劳。”弦歌微笑,“而且,如果方子晗真在这里出事了,我怕悠扬会内疚。”
皇甫容一怔,缩回自己的手,怔怔地看着她,“七殿下……”
弦歌摊手一笑,“他那种人没心没肺,虽然可能性很小……”她停下声音,略微垂下脑袋,发丝飘零,“即使可能性很小,可我不也想让他因为这件事而内疚,自私点儿说,不想让他因为内疚而和方子晗牵扯在一起。”
皇甫容语噎,低头,“遵命。”话音一落,身影立刻消失在黑暗中。
弦歌看着凌靳朔的下属把方子晗给团团围住,她重重咳嗽一声,然后跨步向他们走去。看到对方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了,她礼貌地笑道:“这么晚了还这么热闹,真令我吃惊。”边说边走,她站在离他们三米远的距离,“二哥,好久不见。”
凌靳朔眯眼看了她一会儿,笑道:“奇遇啊,七弟妹怎么会在这里?孤身一人吗?”
弦歌客套道:“二哥贵为太子,怎么不早点儿休息保重身体呢?”她微笑,“这么晚了,却带着下属在这里欺负一个小姑娘,未免太说不过去吧?”
凌靳朔道:“弟妹误会了,我担心子晗,她又不肯回家,所以想带她走。”
方子晗从看见弦歌开始,她的表情就很复杂,神色中甚至带点儿屈辱的意味。可听到这里,方子晗脸色一变,大声道:“他说谎,不要相信他!”
凌靳朔笑得很慈爱,“子晗,别胡闹了,我现在带你回家。”
讨厌符弦歌,不想向她求助,可是……方子晗忍住屈辱,只能怀着希望地望向弦歌,“帮帮我,凌靳朔想要害我。”
弦歌瞥她一眼,然后抬头向凌靳朔笑道:“二哥,这又是什么一回事?能解释一下吗?”
凌靳朔不以为然,淡淡道:“我和方家的关系你也知道,我关心子晗都来不及,怎么会害她呢?她不过是在耍脾气,你别当真。”说着,他向三名下属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抓住方子晗离开,“七弟妹,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也赶快回去吧。”
“符弦歌,救我!”方子晗惊呼。
弦歌叹气,一个掠身挡在他们前面。对上凌靳朔阴鸷的目光,她无奈一笑,“二哥,即使要撒谎也得高明一点儿,你这么随便一说,我不可能笨笨地相信吧?”
凌靳朔高高在上的姿态,“哦?那你打算怎么办?”
弦歌态度友善,“我是希望和平解决的,你若能放了方子晗自然是最好……”
“如果我不放呢?”凌靳朔不客气地打断。
“那就太遗憾了。”弦歌惋惜道,“二哥抓她回去又有什么用呢?你想要的是她偷走的名册吧?”说到这里,她抬眸一笑,娇柔可人,“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二哥应该不会杀人灭口吧?”
凌靳朔深深吸一口气,定力倒也不错,不慌不忙地道:“七弟妹有什么提议?”
弦歌抬起手臂,伸手指向目之所及的一棵大树,盈盈笑道:“二哥若是找到了名册就肯放人吗?”
凌靳朔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见那棵大树,一开始愣了愣,但当余光瞟到方子晗大变的脸色,立刻反应过来,“名册藏在那树下?”
弦歌但笑不语,“二哥去挖一挖就知道了。”
方子晗怒目而视,“符弦歌,那是要给七哥的东西!你这混账!”
弦歌似笑非笑,“不是你让我救你的吗?不把名册给二哥又怎么会放了你?”
凌靳朔立刻命人动手,他亲自按住挣扎的方子晗,那些下属们很快就从树下挖出一本名册,兴奋地递交给他。凌靳朔冷静地翻阅一下,确定就是自己丢失的那本后安心地笑了笑,目中精光一闪,盯住弦歌,“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他的模样,那名册应该是真的,嗯,这样才值得皇甫去抢。弦歌不动声色,笑道:“我比二哥来得早,二哥既然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是不是可以放人了?”
“符弦歌!你装什么好人!你这也算是在救我?”方子晗恨不得拔她的皮抽她的筋,眼光微红,“如果要把名册给他们,我早就被放走了,你卑鄙,无耻!”
弦歌头疼,闲事果然是不能多管,她最讨厌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方子晗奋力争夺那本名册,可身体被凌靳朔给牢牢挟持住,她用力挣扎,忽然一低头就向凌靳朔的手咬去,瞬间的疼痛惹得凌靳朔立刻放了手。方子晗目标在那本名册,她从衣襟里摸出一把小匕首,刺向凌靳朔。凌靳朔反手格剑一挡,轻松就挑开了那柄匕首。
眼看双方都拿出武器,而凌靳朔又明显占着压倒性的优势。弦歌看不下去,唉,救人救到底吧,她正想出手把方子晗拉开。凌靳朔却误以为她要攻击,微微分神到弦歌身上。
正是这样一个细小的分神,方子晗抓住机会扑到凌靳朔身上,意欲抢夺那本名册。凌靳朔完全是反射地自保,轻轻一刺——然后,鲜红的色彩在方子晗的衣衫上蔓延开来。
弦歌怔住。
凌靳朔也怔住。
方子晗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肚子上的伤口,还有,鲜血。
方子晗半晌说不出话来,身子缓缓滑落,瘫倒在地上,手指发颤,低头看着流血的伤口,眼睁睁地看着,神情恐慌,“怎……怎么办?”
弦歌立刻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蹲下身子察看她的伤口,轻轻擦拭,“不是致命伤口,不过,需要尽快医治。”
方子晗眼眶含泪,痛得受不了,指挥道:“还不快点儿找大夫来!”
弦歌长长地叹一口气,方二小姐,你以为是在你家啊?她拿着布条简单包扎一下,再审视一遍伤口,抬头看见方子晗惨白的脸色,忧虑道:“不要紧张,否则血流会加速,不要去动伤口的位置,要是失血过多,轻伤也会变重伤。”
“很痛很痛。”方子晗低声呜咽,有气无力。
凌靳朔已经冷静下来,垂眼望了下手中的名册,就招呼属下意欲离开。弦歌瞟他一眼,起身阻止,冷笑道,:“太子殿下就打算这么走了?”
凌靳朔回以一笑,“难道这事跟我有关系吗?”
“我要告诉我爹!”方子晗愤恨地盯住他,“爹不会放过你的!”
凌靳朔嗤笑,“你以为方丞相只有你这点儿脑子?”
弦歌挑眉,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开口道:“二哥,我们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方子晗受的虽不是致命伤,可时间拖久了,血再这么流下去,也是个问题。我一个人把她运回去有点儿难度,二哥举手之劳,能否把她带回方家?”
凌靳朔但笑不语,似乎没帮忙的意思,想了好一会儿,他悠悠开口:“如果我帮了,有什么好处吗?”
方子晗的状况越来越差,本就没练过武,又是个女孩子家,身子骨娇弱。她养尊处优惯了,从未受过这种苦,时间缓慢地流逝,脑子越来越沉重,身体也没了力气。弦歌给她包扎的地方已经被血所浸染。方子晗昏昏欲睡。
想谈条件?弦歌自觉口才不错,不过,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她担忧地瞥了眼方子晗虚弱的模样,正想着计策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道紧张的声音,“子晗——”
方子晗已是半睡半醒,听到这声音,眼皮子微微一挣,眼泪就扑簌而下,哽着声叫道:“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委屈自然而然地就上来了,她的心也一下子就安下来了。
凌靳朔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一副坦然的模样。
来人有两个,一个是方学正,正担忧地急速奔来。另一个,一身白色锦衣,银色绣边,玉冠高束,似笑非笑的俊美脸庞,漆黑的眸子透着股邪魅,正是凌悠扬。
弦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然就有了被算计的感觉。和凌尹宣去拜访病弱的九皇子?悠扬,你说的话究竟有哪句可以信?不久之前还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会来见方子晗,到头来,也只是欺骗?
弦歌定定地望着他,悠扬,如果这只是你的计策,那么,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在你心里,我也是该保密的对象吗?在你心里,我依然不被信任?
半昏迷的方子晗看到凌悠扬的那一刹那,眼睛中放出强烈的光彩,喜不自禁,低低地叫了一声,“七哥。”
凌靳朔看着方学正弯下身来抱起方子晗,满脸心疼的模样,仅仅勾唇一笑,“方丞相。”顿了顿,他凌厉的目光射到凌悠扬身上,声音虽如常,可仔细听来,却有股咬牙切齿的味道,“七弟。”
凌悠扬脸皮厚得无动于衷,抬了抬眉,笑道:“二哥,这唱的是哪一出呀?”
凌靳朔回道:“你不会自己看吗?”
方子晗靠在方学正怀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凌悠扬,直到凌悠扬向她微笑问好,她才转移目光,恶狠狠地瞪着凌靳朔,声音虚弱:“是太子殿下刺伤我的,请爹还我一个公道。”
方学正的身体有瞬间的颤抖,抬起头的时候又是在朝堂上威严的方大丞相模样,严肃道:“太子殿下,小女无知,她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需要遭此后果?”
凌靳朔面不改色,笑得有几分含蓄,“方丞相,你确定要我明言?”
方学正敛眉,“还请殿下明示。”
“子晗从我那里偷了样东西,我只是想让她还给我。至于她会受伤,这完全是个意外。方丞相若有空在这里质问我,不如带子晗去及时医治。”凌靳朔微笑,“方丞相,蓝蓝还在府邸里等我回家,我能否先行辞去?”
闻言,方学正瞳孔一阵收缩。凌靳朔在说什么?凌靳朔是什么意思?方学正是何等伶俐之人,当然一听就懂。仪蓝,他闭上眼,除了子晗,他不能不管仪蓝。
凌靳朔面露友善的笑容,提议道:“虽然我要回去了,不过岳父大人还有什么不明了的事情,可以问问七弟妹,她一直都在现场,看得非常明白。”他的目光从弦歌身上转到凌悠扬身上,意味深长,“七弟最近红运当头,生活顺利,事事如意,不过,当兄长的还得好意提醒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凌悠扬笑得乖巧,无辜道:“皇兄放心,臣弟记下了。”
凌靳朔眯着眼盯着他,冷冷哼一声,便带着下属扬长而去。
夜空繁星,黑底灼光。
方学正只瞥了弦歌一眼,就抱起方子晗欲离开。他站直身体,声音中听不出意味:“七皇子,和您闲逛还能逛出这些来,老臣始料未及。其中详情,老臣他日登门拜访,希望您能告知。”
凌悠扬微笑,“方丞相想多了,只是凑巧而已。”
弦歌的目光一直盯在凌悠扬身上,动都不动。凌悠扬向她回眸一笑,丝毫不以为意,脸皮厚得堪比城墙,“弦歌,你没受伤吧?我们现在就回府。”
弦歌闻声不动,死死盯着他。
凌悠扬笑眯眯地向她走来,刚跨出一步,耳中却听到方子晗虚弱的语调,“七哥……七哥,好痛,你陪着我好不好?”凌悠扬站定,随着她的声音,方学正无奈的目光也定在凌悠扬身上。
弦歌望着他,娇弱的身躯在冷风中伫立,身板挺得直直的。
凌悠扬凝望着她,缓缓地,他避开的她的视线,回望了一眼方子晗苍白无血色的脸庞。
“七皇子,我现在急着把子晗送去医治。”方学正怜惜地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平直的目光望向凌悠扬,语气中含着请求的意味,“如果方便的话,你能在旁边陪着她吗?”
凌悠扬笑了笑,叹气道:“方丞相,我还要……”
“七哥。”方子晗似乎猜到他将要说的话,立即打断。她嘴唇哆嗦,眼泪汪汪,就像被丢弃的小动物一样可怜,“我希望你能一直握着我的手,我害怕。”
凌悠扬温柔一笑,走近去握住她的手,撩了撩她被冷汗浸润的发丝,“笨蛋,有什么好怕的,我会去看你的。”顿了顿,他抬首对方学正道,“方丞相,你赶紧带子晗去看病,迟了就不好了,弦歌有孕在身,我先带她回府,再去探望子晗。”
凌悠扬决定的事从来不会让别人拒绝,方子晗深谙这一点,咬唇,可怜兮兮地点头,“七哥,我等你。”
弦歌冷眼看着这一切,望着方家父女渐渐消逝的身影,眼皮都没眨一下,手心冰冷,发丝冰冷,连面庞也冷得生疼。
一双温暖的大掌覆盖到脸庞,弦歌眼眸微微一转,看见凌悠扬黑眸中流露出心疼,身体紧紧贴住她,沙哑道:“你的脸像冰一样冷,你居然在外面待到这么晚。都快做娘的人了,怎么不早点儿回去休息?”
“如果我提早回去,恐怕就看不到现在这一幕了。”弦歌的声音淡淡的,“那么,容我问一句,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凌悠扬笑眯眯地看着她,暖暖地环抱住她,“想你了啊,所以就来了。”
“凌悠扬!”弦歌拉高声音,想挣脱他,却被他紧紧搂着,搂得都快没脾气了,“你别跟我来这套,你当我是小狗啊?把我领回家把我安抚好了就去看方子晗!你满肚子的坏水,算计到最后竟然都瞒着我!你,你浑蛋!”
“对,对,我是个浑蛋!王妃说什么就是什么。”凌悠扬笑容愈盛,把她抱得更紧,“你说我是坨屎我也认了,如果你不想让我去看方子晗那我就不去,这太简单了。”他抚摸她的脸庞,注视着她的眼,深情道,“你现在怀孕了,我希望你好好休息,所以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弦歌,我想让你安心生产,不想让任何朝廷上的事干扰你的情绪。我瞒着你不是因为不相信你,这点你一定要知道,如果你仅仅因为这件事生我的气,那我会伤心的。”
弦歌瞥他一眼,想笑,却又生生忍住,撇开头,“方子晗的确为你做了很多,被这么一个女孩子死心塌地地爱着,其实很得意吧?”
“哪有?天大的冤枉!”凌悠扬委屈道,两只手在弦歌身上不规矩地游移,“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事,就是把你娶回家。尊贵的王妃,美丽的王妃,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小的有问必答,所以,千万不要冤枉我。”
弦歌望着他,想了想,低声道:“你不想说的,你可以不说。”
凌悠扬的黑眸渗出笑意来,冰冷的空气中,他温润的嘴唇贴住她的红唇,轻轻温暖着她,“那我想说的,就可以说了?”
弦歌点头,“嗯。”
“我爱你。”
弦歌一怔。
“我爱你。”
弦歌回眸望着他,“嗯。”
“我爱你。”凌悠扬一边注视她的眼睛,一边吻上她的额头。
“嗯。”
“我爱你。”他吻着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脸,她的唇……温暖的呼吸喷洒在白皙的面颊上,肌肤与肌肤熨帖在一起的炙热温度。
弦歌闭上眼,亲昵道:“嗯。”
“我爱你。”声音消失在唇齿间,凌悠扬的气息有些微的凌乱,意乱情迷,“我爱你。”
“嗯。”弦歌的眼眶有点儿热,“我相信你。”
凌悠扬笑了,“一定要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