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显才

作者:夜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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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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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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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7574字

凌悠扬是在巳时派人传她去的,两人结伴去参加极东国的才子聚会。对弦歌来说,是一次极好的文化交流。两人身后跟着多个随从,然后坐着华丽的轿子被抬到一家被皇家包下的京城最大的客栈。


凌悠扬昨晚的激动仿佛不复存在,表现得生疏而礼貌。弦歌也不动声色地一一回礼。客栈一共有两层,里面坐满了人,还有很多人是没有位子而站立着的人。客栈外也聚集了不少来看热闹的百姓。


因为这其中有大量官员在场,甚至皇帝亲临,所以客栈外围也布了不少侍卫。弦歌曾是极东国的皇后,是以那些官员大多都识得她的模样,看见她和皇帝同来,一时间,各式各样的反应都有。


当年的事情,很多内情都没有流传到众人耳中。官员百姓们知道的只是凌悠扬异常高调地对着天下宣布废弃皇后,甚至不给任何理由。之前两人还是令世人艳羡的绝世眷侣,凌悠扬一改风流性子,不顾众大臣反对,后宫只留符弦歌一人。转眼之间,风起云涌,凌悠扬竟将这位深得民心的皇后给废弃,如此作为,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然后,天下间都知道这位曾经的极东国皇后回到雀南国,成为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扛起整个雀南国的担子。


真正聪明的人不愿意去探查这其中的内情,皇室关系错综复杂,知道得太多也死得越快。不够聪明的人则无法探查出其中的内情,当事者口风极紧,没人愿意说,自然也没人知道。不过,根据凌悠扬后来浪荡不羁的表现,很多人都以为凌悠扬是恶习难改,厌弃了符弦歌这位皇后,选择继续浪迹花丛。


“哈哈,摄政王,欢迎欢迎,您能前来观摩,甚感荣幸。”


“多年不见,符大人风采依旧。”


弦歌在极东国的官员中具有相当威势,她和凌悠扬在一起的时候是极东国最太平的时候,而且,这位曾经的皇后平易近人,做出很多造福百姓的事情,也从来不会恃宠而骄。


凌悠扬废后时遇到的阻力极大,对极东国的官员百姓来讲,符弦歌不仅仅是一名皇后,她甚至可以帮助凌悠扬一同决策一同治世,在官员百姓的心目中,也正是符弦歌纠正了玄昭帝以前错误的习性。


所以,当看见凌悠扬和符弦歌同时出现在这场聚会上,众人的心情激动有之,惊奇有之,抱看好戏心态的也有之。同样的情景,他们站在一起的情景已是十一年前的事了,虽说今时今日和当时当日的立场完全不一样,可亲眼目睹这对人中龙凤站在一起,却无法避免激动的心绪。


人山人海,人头攒动。


凌悠扬和弦歌,以及一些重要官员坐在二楼雅间,隔着水晶帘观看外面的胜景。至于其他一些职位较低的官员则是在外维持秩序,和那些名动天下的才子彼此畅谈。


“据说,这是今年第二次聚会,是贵国太子主动举办的?每三年一次?”弦歌将视线收回来,客气地询问道。


“是啊,太子此举笼络了天下才子的人心,呵呵,实在是高举。”一名官员忙不迭地答腔。


“太子殿下是我们极东国的骄傲,虽然还有些小孩子心性,可受到所有民众的喜爱。”天下人都知道凌楠是符弦歌的儿子,奉承了儿子也顺便奉承了母亲,更何况,凌楠的确行事高明,让人不得不佩服,“这乃是极东国之福!”


弦歌听得很受用,点头道:“这项举动的确厉害,太子尚且年幼,可他小小年纪就知道怎样提高自己的声望,拼命地笼络民心,的确难得。”


“那也亏得朕只有他一个儿子。”凌悠扬不以为意地插嘴,“如果他还有兄弟,又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类似靶子的行为?只会为自己平白树敌。”


官员顿时一阵尴尬,也不好逆着皇帝的意思继续夸奖太子。


弦歌柔声道:“事实上,皇上的确只有一个儿子,如果皇上多几个儿子,太子未必会采取这种办法。而且,太子毕竟是太子,只要皇上不介意,太子殿下再怎么笼络人心也是理所当然。”


凌悠扬扫了她一眼,“符大人,你不过是雀南国的摄政王,是不是对我极东国的事情管得太多了?”


弦歌也不反驳,淡淡道:“如若惹得陛下不快,那是在下的过错。”


屋中温度似乎下降许多,气氛又冷上几分。众官员不知该说什么,察言观色,他们这位最难搞定的皇帝陛下似乎心情不怎么好。


“皇上,恕臣多嘴。”在凌悠扬未登基前就站在他那一方的韦跃开口道,“太子殿下得民心自然是好事,可是,皇上是否也该学一学呢?”


凌悠扬的目光直直地盯住韦跃,众大臣顿时吸了一口凉气。


韦跃的脸上丝毫没有惧色,大胆进谏,“近年来,皇上肆意放纵人生,视百官进谏为无物,连太子的声望都快追上您了,皇上难道不该引以为戒吗?”


凌悠扬这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拿人出气,如果你自己撞上去那只能怪你自己不长眼色,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果你倒霉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无缘无故地拿你发泄,你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韦跃这个人明显不是不长眼的人,凌悠扬并未发怒,平静如死水的脸上突然笑开了,“那依韦大人所言,朕又应当何如?”


韦跃的声调几乎没有起伏,“皇上未废后之前是如何举止,如今就该是如何举止。”


在场的人又齐齐吸一口冷气,连弦歌的脸色都变了。韦跃这人她还记得,当年扳倒太后的时候就是这人出了最大一份力,当时倒还没觉得,今日一看,这家伙能活到现在真是福大命大。


凌悠扬冷眼看着他,许久,竟然哈哈大笑,“韦大人天生劳碌命,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朕身边有此直言不讳的臣子也算是幸运,”顿了顿,他转头去看弦歌,勾唇一笑,“不知道符大人如何以为?”


弦歌面不改色道:“皇上适才已经提醒过在下,切莫管得太多,那会惹得陛下不快。”


凌悠扬继续道:“现在是朕问你,你尽可畅言,朕绝不怪罪。”


弦歌低低一笑,抬眸瞅着他,“皇上,在下并非极东国人,无需听命于你,这一点,您是不是忘记了?”


凌悠扬哈哈大笑,“有意思,朕还真的忘记了,你在极东国住了好一段时间,朕下意识地就把你当成朕的子民了,哈哈,多谢提醒。”


“哪里,哪里。”


在场的官员都有拔腿就跑的冲动,听这两个人谈话有种凉飕飕的感觉,偏偏一个是凌悠扬,一个是符弦歌,这天下间又有几人敢在他们面前逃跑?


“说起来,太子殿下怎么还不来?”弦歌发问。


谢天谢地,总算换了话题,一名官员答道:“太子殿下肯定会来的,或许现在还在忙自己的事,符大人再耐心等等,殿下应该过会儿就会来了。”


雅间里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论着,雅间外众才子的比赛已是如火如荼,你一句我一句,你出上联我接下联。你写一首诗我写一首词。外头时时传来掌声和叫好声。


“日月明朝昏,山风岚自起。”一年轻人高喊道。不多时,就有另一人接道:“石皮破仍坚,古木枯不死。”


“好!好!”有人高声叫道。


“月圆月缺,月缺月圆,年年岁岁,暮暮朝朝,黑夜尽头方见日。”又有人出了上联,周围议论纷纷,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声音道:“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夏夏秋秋,暑暑凉凉,严冬过后始逢春。”


“山石岩前古木枯,此木为柴。”突然有个方形脸的男子出声说出上联,四周的声音霎时又安静下来,有些人是想不出,有些人则是想到了却不好意思说出来。气氛一下子僵持不下,正有官员打算出面调和的时候,客栈门外有道人影如疾风一般窜入,让人措手不及。清风飘扬,锦衣玉坠,扬眉得意。在侍卫们有动作之前,凌楠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长巾帐内女子好,少女更妙!”


“接得好!接得妙!”周围不断有人称赞。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凌楠双手一摆,示意大家安静,小小年纪已气势非凡,“诸位不必多礼!跪拜礼仪一切能免则免,如若真要表示尊敬,诸位略微低个头拱个手就足够了。今日我们以文会友,无论年龄大小身份贵贱,大家就像在家中一般随意。”


看得凌楠如此气势听到如此发言,弦歌暗暗赞叹。杨啸是弦歌一手带大的,在弦歌眼里,杨啸已然是个出色的帝王,假以时日,定能为雀南国带来太平盛世。可是,凌楠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表现。比之杨啸,凌楠的孩子气更重一些,从不掩饰自己的争强好斗,先不论这是他的天然性格还是故意伪装,但凌楠的亲和力绝对在杨啸之上。


凌楠毕竟是凌悠扬的孩子,而且是凌悠扬一手带大的,即便凌悠扬没有时间教诲他,可骨子深处的狂傲和轻佻却是一模一样的。


“那么,本太子既然来了这里,大家不妨一起玩个游戏。”凌悠扬的眼睛闪亮闪亮的,仿佛夜空中璀璨的星辰,“诸位都是极东国***名的才子,本太子上一回聚会的时候就想讨教一二,可惜,那年尚且年幼,是以等到今日才开口。接下来半个时辰,诸位可轮流向本太子出题,本太子想看看自己究竟可以坚持到何种地步!如何?”


“太子殿下!”众人惊异,“殿下……”


“本太子心意已决,你们哪个人若能胜了本太子则重重有赏,如若难不倒本太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哈哈,本太子不是输不起的人,既然要玩自然得玩点儿刺激的。”


凌悠扬挑了挑眉,心情竟是十分高兴,以内力将自己的声音传了出去,“不愧是朕的儿子。朕虽以之为傲,但诸位若觉得自己的才学受到轻视,大可放胆给凌楠一个教训,让他以后是否还敢不知天高地厚!”


“好!皇上圣明!”


“好!谢皇上!”


皇帝声音一出,顿时四周叫好声一片。凌楠虽然受到众人的崇敬,可小小年纪就在天下才子面前口出狂言,极东国人虽为此感到自豪,国家有如此太子也是种骄傲。但另一方面,多少也有点儿受到蔑视的感觉。凌楠虽说不用手下留情,可面对当今太子,又有哪个敢当众赢他?不过皇帝一出口,所有人都放下心,顿有摩拳擦掌的挑战意味。


弦歌会心一笑,“皇上,您嘴巴里说着让他们给太子殿下一个教训,可是,脸上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一脸都写着‘朕的儿子肯定会赢’。”


雅间中的官员们顿时纷纷笑出声,“符大人,太子殿下既然敢把话说出口,就没有输人的打算!殿下从不会让人失望。”


“不管他是输是赢,他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凌悠扬自豪道,“如果他赢了,自是人心所向,再次提高自己的声望。如果他输了,依照凌楠的脾气也会当众认输。”顿了顿,凌悠扬笑得心有戚戚焉,“如此不摆架子的太子,当然会得到更多的支持更多的声望。”


这一点,她也承认。弦歌的情绪也被凌楠给挑起来了,“皇上所言极是。”


“童子看橡,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马上有人出上联,“请太子殿下指教。”


“先生讲命,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凌楠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刚才以太子殿下的才学来说是简单了点儿。”又有人上前挑战,“听雨,雨住,住听雨楼也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听。”


凌楠笑眯眯地一跃而下,跳至那人面前,“观潮,潮来,来观潮阁上来观潮浪,浪滔滔,观,观,观。”


“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又有一联。


凌楠仰天一笑,“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与己何所不容。”此言一出,周围掌声不断,才子们的情绪顿时更为高涨。他们一个轮着一个地出对子,似乎已经忘记眼前这个俊秀的孩子是当今太子,忘了眼前这位太子年仅十二。


连续半个时辰过去,凌楠竟然真的接下了所有的对子。时间一到,客栈里寂静一片。瞬间,喝彩声连绵不绝,震耳欲聋。


“太子!太子!太子!太子!太子!”


凌楠笑眯眯的,轻轻一挥手,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他跃身跳上二楼,站在雅间前,隔着水晶帘向凌悠扬作揖道:“父皇,儿臣愿出一联,请父皇接下联,可否?”


凌悠扬一怔,尔后大笑,“你这算是在向朕挑战吗?”


凌楠但笑不语,直接道:“千里为重,重山重水重庆府。”


凌悠扬重重一震,这副对子并不难,凌楠这么说是为了什么?


“一人成大,大邦大国大明君。”


凌楠笑道:“父皇好才学!接下来还有一副对子,本太子希望可以考考雀南国的摄政王,符弦歌符大人,不知符大人接受吗?”


弦歌的声音透过水晶帘传到外面,“请太子出题。”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这是一副同字异音的对联,正确的读法应该是: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


弦歌略一思索,“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根据读音读为:浮云涨,长长涨,长涨长消。


“呵呵,符大人以一介弱女子担任雀南国的摄政王,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今看来,符大人不单在政治上是巾帼英雄,在才学上也是不让须眉。”凌楠笑道,“符大人这对子对得真不错。”


“谢太子夸奖。”


凌楠摇头笑道:“本太子这不是夸奖,不,姑且也算是夸奖吧。本太子想说的是,对于如此英雄能是本太子的亲生母亲,本太子倍感荣幸。”


全场俱是一惊,连水晶帘后凌悠扬的脸色也是瞬息万变,最后沉了下来。弦歌无言以对,心跳却怦怦地乱跳个不停。凌楠是她的儿子,这件事情天下谁都知道,可是,却谁也不会当众提出来,今天,凌楠竟然自己说出口,究竟是何用意?


“这件事情自本太子出世以来就一直甚感困惑,”凌楠平静道,“父皇和……符弦歌,当年究竟是为何事分离?”


凌楠是故意的,蓄谋已久的。


皇甫容在事后问过凌楠,出此一言,究竟是为何目的。在皇甫容看来,这种将当年的事情重新挖出来的作为实在不可取。凌楠则答曰,如果要让父皇和符弦歌一起离开,一是需要他们破镜重圆,二是需要符弦歌下定决心离开雀南国。


今非昔比,如今雀南国一切安定,杨啸的表现也让符弦歌满意,让符弦歌离开就简单多了。可是,符弦歌这女人的致命缺点就是重情义,所以,必须让她和杨啸之间生出间隙。


“太子殿下,旧事何必再提?”弦歌叹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凌楠站着不动,想了想,算了,不为难他们了,“儿臣失礼了。”他掀开帘子走进去,站在凌悠扬面前,拱手道,“父皇。”


凌悠扬的目光很认真,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身边的位子,“坐吧。”


凌楠乖乖坐下,抬眸一笑,“父皇没有话要跟儿臣说吗?”


凌悠扬瞥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凌楠,你为这次聚会花了不少心血吧?你不希望搞砸吧?”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轻飘飘地在凌楠脸上一扫,寒气逼人,“问到不该问的,你就不怕朕甩袖子走人吗?”


凌楠笑容可掬,丝毫没被他寒光凛凛的视线给吓倒,“儿臣不过是开个玩笑,您看,儿臣不是跑进来没继续问下去了吗?”


凌悠扬沉默片刻,“让外面的人上酒菜吧,如果你想继续比试就出去,如果想安安静静地休息会儿,那就坐在里面。”


凌楠笑道:“这样吧,儿臣亲自出去吩咐一声,让这儿的主厨上几道父皇爱吃的菜色,外头还有好多菁英学子,儿臣还打算和他们交流交流,待会儿再进来陪您。”


弦歌透过窗子望去,天空湛红湛红的,红霞漫天无边无际,仿佛滴在心头的朱砂血,淋漓透彻。太阳快落山了,外面行人往来,倦鸟归巢。“其实……”声音很轻很轻,连跟谁说话都不知道。可是,凌悠扬立刻转过脑袋,挑眉道:“嗯?”


弦歌眼眸微微下垂,“其实,你说出来也没关系……”


凌悠扬黑色的眸子静如止水,似笑非笑,“说什么?说你如何成为摄政王?说朕如何废后?我们的事情与旁人有何干系?轮得到他们来说三道四?”


弦歌扬眸,若有似无地掀了掀嘴角,“的确。”


雅间之中又是一片寂静,外头的喧嚣声都可以传进来,似乎刚才那个问题引起的骚动完全过去了。可是,凌悠扬所在的这间房间,除了弦歌之外,所有官员的神经都极度紧绷,不敢多问,不敢多看。


所幸,不多时,一碗一碗的美味佳肴被陆续送进来,大家的注意力被菜色引开去。应该说,他们都刻意把注意力放在菜肴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把话题牵扯开来,不再触碰刚才那个一点就燃的禁忌。


“符大人,请恕在下多嘴问一句。”韦跃不怕死地开口,“你打算将手中权势都还给惠诚帝吗?”


弦歌一愣,微笑道:“在下不过是皇上麾下的臣子,没有霸权不放的资格。”


“迂腐。”凌悠扬这两个字一出口,端坐着的诸位官员又是一阵胆战心惊。皇上,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您还想怂恿臣子霸住帝王的权势?


弦歌好笑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悠扬也没兴趣和她打太极,浅抿一口美酒,“没什么意思,不过,以符大人的才能来说,真是浪费了,辛苦十多年,结果一无所有。”他笑了两声,“要不,可以考虑来极东国当个小官,这点容人之量朕还是有的。”


凌悠扬一开了这话头,其他官员也都表示赞同,“不错,不错,符大人乃国家栋梁,若辞官离开确实可惜。”


“你沉浮官场多年,帝王心术总该懂的。你一直手握重权,你跺一跺脚,整个雀南国就要震一震,惠诚帝当时虽然年幼,可他始终在旁看着你的所作所为,看着你呼风唤雨。最后你将权利还给惠诚帝,你以为那个小皇帝还容得下你吗?”凌悠扬慢慢地说道。


弦歌手上的酒杯晃来晃去,神色淡然,“我本不是追逐名利的人,即使最后一无所有退出官场,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啪啪啪。”凌悠扬鼓掌,讥嘲道,“好气量,够潇洒,古湘玲当初真是没选错人,这世上也只有你符弦歌才会视金钱权力为粪土。”他凑近她身旁,轻声道,“有意思,当年你对皇后的位子不屑一顾,如今你对摄政王的权势弃之如敝履,朕对你万分敬佩啊。”


声音很轻,可距离他们较近的那几个臣子还是可以听到。刚刚恢复的轻松气氛又开始凝重,听到的也装作没听到。


弦歌叹气,周围都是人,她不像凌悠扬那样可以无所顾忌,于是主动退开一段距离,“陛下过奖。”


凌悠扬冷冷瞥她一眼,不再多说,拿起酒杯就向在场所有人敬酒,“来,都陪朕喝一杯。”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酒杯纷纷举起,一杯又一杯,酒气宣扬,一开始不过是陪着凌悠扬一起喝,到了后来,不知是谁起的头,不知是谁劝的酒,嬉笑言谈,房间里的气氛随着外面的喧闹一起活跃起来。酒香飘散的味道,酒杯碰撞的声音,还有,凌悠扬微微闪光的黑色瞳孔。


心痛渐渐淹没在每一抹笑容中,弦歌和每一个官员一一敬酒,转过身,面对凌悠扬微醺的面容,她缓缓伸出手,启唇轻吐,“干。”


凌悠扬柔软的发丝稍有凌乱,又黑又亮的发丝,细细长长地垂落在白皙的脖颈上,极具诱惑。他眼角挑起,笑了笑,没有说话,举起自己的杯子重重一碰,晶莹的酒水飞溅在地面上,盯住她的眼眸,凌悠扬又笑了笑,仰头一饮而尽。


夜幕逐渐深邃,天空的颜色蓝得发黑,黑得摸不着边际,星辰一闪一闪,像碎石一样铺天盖地。


才子聚会开始落幕,人流渐渐散去,可凌悠扬仍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懒懒地靠着,眼神迷离,浸润着满满的醉意。他不走,房间里其他的官员自然也不敢走。弦歌叹息,主动靠近他,“回宫了?”


凌悠扬目无焦距地看着他,咧嘴一笑,霎时间酒气缭绕在弦歌鼻腔中,她微微皱眉,惊觉他已然拉住她的手,脑袋搁在她肩膀上,“回去干什么?”


其他官员也是醉醺醺的,可多少还留有意识,没有在皇帝面前做出太失礼的事情。


弦歌偷偷看了其他人一眼,咬咬牙,不管了,二话不说撑起凌悠扬的身体,扶着他向外走去。把这家伙扶到轿子上就万事大吉了,她到时候再坐其他的轿子回去。


谁知道,弦歌不顾周围异样的眼光把这家伙扶到轿子前,凌悠扬竟然耍起酒疯不愿上车,“不,朕不要坐轿子,不舒服。”


看着他孩子气的反应,弦歌烦恼地抚额,怎么办,再犹豫下去看好戏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其他人念在她和凌悠扬的身份或许不敢说什么,可心里绝对会想些有的没的。弦歌好脾气地询问:“那皇上希望怎么样?”


凌悠扬仰头望天,眼眸有些沉醉,“夜色不错,走回去吧。”


一个皇帝走回去?这事明天就会成为京城最轰动的新闻!


弦歌忍住揍人的冲动,扶住他,耐心道:“难道你一个人走回去?”


凌悠扬忙不迭地点头,露出蠢兮兮的笑容,“朕一个人走回去。”顿了顿,他又伸手指着弦歌,“你陪朕一起走回去!”


该死的酒鬼!弦歌真想直接晕过去。眼下只有两种选择,一是陪着这个酒鬼继续在这里惹人注目,二是陪着这个酒鬼一起发疯走回去。思来想去,弦歌悲哀地发现自己倾向于选择第二种办法。叹气又叹气,她笑得无可奈何,“我陪皇上一起走回去吧。”


凌悠扬得意一笑,笑容还有几分天真。他直接拉住弦歌的手,迈开步子就向前走去。弦歌回头对那些轿夫点头致意,“你们先回去吧,出了事有我负责。”


冰凉的指尖,熟悉的容颜,弦歌眼角的余光一直注视在凌悠扬的脸颊上,目不转睛,很久很久没有和他走在一起了,其实,她心底是很高兴的。


两人走在寂静的道路上。凌悠扬忽然笑出声,斜眼睨着她看,“你刚才在偷看朕!”


弦歌很想笑,结果就笑出声,“你怎么知道我在偷看你?”


凌悠扬醉眼朦胧地凝视她,脚步不知不觉就停下了,他微微低下头,抵住弦歌的额头,“我就是知道。”


弦歌的心跳,因他的接近而不可抑制地狂跳不已,“那么,你想怎么样?”


嘴角越翘越高,凌悠扬眸中划过一抹得意,额头上轻轻一吻,“我想……”然后,撕咬纠缠,狠命地将她揉进怀抱,拼了命地吻。酒味蔓延在彼此舌尖,酒不醉人人自醉,弦歌闭上眼,忽然间,唇上传来一阵痛楚,她愕然地睁开眼,看见凌悠扬的眼底渐渐恢复清明,嘴角上染着一丝血迹。


所有的意识都回到脑海里,一切都分外清晰。


许久,他勾唇一笑,舔去唇角的血迹,“感觉怎么样?”


弦歌抬头,“不过尔尔。”


凌悠扬不再废话,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夜风凉飕飕的,把他的酒意缓缓吹散,可是,刚才那个吻却在意识中挥散不去。


弦歌踩着他的影子,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后。


脚步声明明很轻很轻,可凌悠扬却开始急躁,那么轻的声音,却像敲击在他胸口的锤子,钝痛不已。


“跟着朕干什么?”


弦歌淡淡道:“只是顺路。”


凌悠扬又冷冷哼一声,烦躁地停下脚步,身后的弦歌也跟着停了下来。他骤然转身,恶狠狠地盯住她,“你究竟想干什么?”酒精仍在脑中传播,平时完美的伪装在依旧微醺的意识中破碎崩塌,“滚!”


弦歌微微一笑,“那么,请英明神武的玄昭帝教教我,究竟该怎么滚?”


凌悠扬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他回身掐住她的脖子,用力却不大,“需要朕教你?”


弦歌望着他,许久,点头。


如此沉默的夜晚,万籁俱寂,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凌悠扬凝视她的眼,狠狠地凝视,然后,低头,在她细嫩的脖子上用力一咬,鲜血涌现,红色的血与白色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睁开眼看着她脖子上的血缓缓流淌,看着她伸出双手环抱住他。


这具身体如今就在他的怀抱之中,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体温。凌悠扬怔怔的,身体像是失去了力气,他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还在和这个女人纠缠不休?


如果,可以无视她。


如果,可以忘了她。


脖子上隐隐作痛,昨晚那一口咬得并不深,伤口都快结痂了。弦歌呆呆地坐在床沿,右手不自觉地抚摸那个伤痕,思绪渐飞渐远,甚至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凌楠托着脑袋看她,蹲在她面前,视线自下往上,然后停留在弦歌脖子上的那个伤口。凌楠会心一笑,暧昧道:“父皇昨夜喝醉了?”


弦歌豁然一惊,脸上一热,“什么?”


“哈哈!”凌楠大笑,有意思,“你脖子上那个是什么?”他伸手指指,“不会是蚊子咬的吧?”说罢,还频频眨眼。


弦歌尴尬得不能自语,忽然站起身,故作镇定,“你找我有什么事?”


“父皇不理我。”凌楠也很合作地转换话题,撅着嘴,“父皇三天两头不上朝这已经不算是什么趣事了,可是,他今天闭门不出……”顿了顿,他慢悠悠地抬眸,又伸手指向弦歌的脖子,“这其中的缘故,是不是和你脖子上的东西有关?”


弦歌张嘴又闭上,“不知道。”


凌楠长长地“哦”一声,笑眯眯地看着她,看得弦歌越发不自在。他自以为很大度地挥挥手,“不提这事了,昨天聚会结束以后,还有好些书生才子留在京城,所以,本太子约定今日与他们一起去钓鱼,你要去吗?”


弦歌受宠若惊,“你约我?”


凌楠点头,眸中充满把握,“你会去的,对吧?”


弦歌点头。


凌楠兴高采烈地拉着她往外走,“那我们一起去叫父皇吧!”此言一出,弦歌立即手一抖,马上挣开凌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凌楠走回去拉起她的手,“现在我们一起去父皇的宫殿,他闭门不出,我们就努力把他拖出来,我一个人力量不够,有你去肯定事半功倍。”


弦歌沉默,瞬间掉在地上的胆子又慢慢爬回胸口,她一瞬不瞬地盯住凌楠,垂眸,然后点头,“好,我和你一起去。”


凌悠扬寝宫的大门紧闭着,门前伫立着两位高手,弦歌很熟悉,正是张奎和唐礼。张奎看到弦歌和凌楠,无奈地阻止,“太子殿下,摄政王,皇上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凌楠看也不看他一眼,“如果本太子直接闯进去呢?你又当如何?”


唐礼道:“那么,就请太子和摄政王踏着属下们的尸体进去。”


凌楠嗤笑一声,“本太子承认你们都是人才,不过,说到底你们也只是父皇的亲卫,你们只忠心父皇,是死是活都与本太子无关,若死了也只能怪自己跟错了主子。”


张奎恭敬地低头,“请太子手下留情。”


凌楠眼睛一眯,根本没把他的求情听在耳中,身形一晃就打算出手。弦歌格手一挡,抹去他的攻击,挡在凌楠身前。凌楠怔了怔,也没发作,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处理。


弦歌苦笑道:“张奎,我了解你们的立场,不过,这件事也算应我而起,能不能让我进去?如果你们不能做主,那么,能不能进去通报一声,看看皇上是什么反应。”


张奎歉疚道:“对不起!皇上连我们也不让进去,只要我俩守在门外,不要放任何人进去。”


弦歌沉吟片刻,“那么,如果我点住你们的穴道,你们就不算抗命,我也可以进去了?”


唐礼向前一步,出声道:“我们兄弟自然不会呆呆站着让你制服。”


“哼哼,不用和这两个愚忠的人多加废话,他们永远都把父皇的命令摆在第一位。”凌楠插嘴,其实他在以前就尝试着要拉拢这两个人,可惜,半点儿用也没有。


“直接杀了,一了百了。”他挑挑眉毛,张扬道,“喂,如果本太子动手杀你们,你们会还手吗?”


唐礼和张奎面不改色,依旧挡在他们面前。


“属下不敢对太子动手,但是,在不伤害太子的情况下还是会抵抗的。”


“胆大包天!”凌楠眯眼,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唐礼和张奎一动不动地堵在门前。


弦歌沉重地站着,尽量想避免无畏的争斗。何况,在她心里觉得悠扬有两个这么忠心的属下还是让人欣慰的,她无意对唐礼和张奎动手。怎么办?弦歌的目光向四周望去,不远处的红木长廊中时有宫女太监走过。如果她在这里大肆作为的话,恐怕被被谣传得很夸张吧?


怎么办?弦歌深深呼一口气,提足中气,“凌悠扬!”高昂的喊叫,让人为之心颤。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到她身上,认识的,不认识的。在这世间,竟然还有人敢当众直呼玄昭帝的名字,以前,或许还有一个符弦歌,可那时候她是极东国唯一的皇后,今时不同往日,符弦歌如今已经没有那样的立场了。


这样的直呼,足以让她下狱。


门里面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凌悠扬仍然固执地留在宫殿里,双手紧紧捏着拳头。该死的,他竟然不觉得生气?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命令张奎他们把这女人拿下?


凌楠低低吹了声口哨,嘿,够胆量,这样的女人做他的母亲也不算折辱他!


弦歌倔强地直视着大门,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其实何尝不害怕?其实何尝不胆怯?她不怕下狱不怕死刑,可是,她害怕悠扬冰冷的眼神,她害怕悠扬冷漠的口吻,她害怕悠扬无动于衷的陌生,她怕他说不爱她了,她怕他将她心中最后那点儿企盼也折杀在无形中。


情能见血封喉。


如果,他能对她笑一笑。如果,他能抱一抱她。来到极东国以后,符弦歌就不像符弦歌了,她在凌悠扬面前,从来就无法冷静如初。


弦歌上前两步,将额头抵在门上,放下所有的伪装,轻声道:“悠扬,出来,我有话要说。你这样避着又有什么用?”


“朕……只是累了。”凌悠扬闭上眼,“小憩片刻就好。”


“可以让我进来吗?”弦歌小心翼翼地问道。


凌悠扬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凌楠,你去好好陪陪符大人,不要打扰朕。”


凌楠拒绝,“不要,儿臣要父皇一起陪着去钓鱼。”


门里门外一片安静,在众人都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忽然,大门奇迹般地打开了,凌悠扬神情淡淡地走出来,“走吧。”


弦歌怔怔的,“啊?”


“不是要去钓鱼吗?”凌悠扬白她一眼,“难不成你们在朕宫前纠缠这么久,只是开玩笑?”


“当然不是。”凌楠蹦跳到前面,笑得贼兮兮的,“父皇,儿臣万分欢迎您的加入。”


凌悠扬说是同行,可他一在场,其他人顿时拘谨许多。凌悠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昏了头同意一起来,他也没兴趣和那些儒酸书生一起钓鱼,只是一个人坐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那个扰乱他心绪的人,离得越远越好。


凌楠亲和力超强,身旁围坐着一圈又一圈的人,笑声不断。弦歌坐在他身旁,也没怎么说话,心思全都放在那个离得远远的人身上。趁着空隙,凌楠悄悄地对弦歌道:“没精神?”


弦歌道:“还好。”


“你来极东国不是来交流的吗?现在怎么闷坐着不说话?”


“……算了。”弦歌低声道。


“你是在想父皇的事吗?”凌楠无辜道。


“不……”弦歌垂眸,“我不清楚。”


凌楠笑眯眯的,“要不要本太子来帮帮你?”他在旁边看着都快没耐心了。他将嘴巴靠近弦歌耳畔,悄悄地道:“千万不要反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弦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身上的穴道在瞬间被点上,她倏然瞪大眼,眼前只看到凌楠充满笑容的脸颊,然后被一脚踢到湖里。


扑通一声,溅起一湖水花。


身体不能动,只能感觉到自己在不停地往下沉,鼻子里耳朵里似乎都有水钻进去了,弦歌很快就觉得脑子昏沉沉的,身上渐渐失去了力气,连挣扎的能力也没有。


“谁都不许动!”凌楠大声下令,他几个闪身站在已被惊动的凌悠扬面前,看着凌悠扬黑沉黑沉的脸色,他似笑非笑,“父皇,要派人下去营救吗?”


凌悠扬把牙齿都快咬碎了,“快!”


“派谁去呢?”凌楠竟然还在拖延时间,“儿臣还以为父皇……”


“滚!”凌悠扬一手推开他,他总算知道这小子的意图了。凌悠扬直直地向湖面奔去,随手将龙袍扔在烂泥堆里,奋不顾身地跳进湖里。


四周都是水,透明清澈,在水里睁开眼睛的感觉很不舒服,雾茫茫的感觉,凌悠扬在湖中半漂半浮,努力寻找弦歌的身影。


不远处,弦歌已经陷入昏迷沉在水底。


凌悠扬眼睛一亮,焦急地游过去,将她紧紧揽在怀里,然后奋力向上游出湖面。他刚从水中探出脑袋,立即听到岸边众人的呼喊。可惜,凌悠扬仿若未闻,把弦歌抱上岸后先解开她的穴道,使劲挤出她喝进去的水。最后他把她打横抱起,直接离开。


凌楠丝毫没有惶恐之色,微微一笑,“没事吧?”


凌悠扬抱着弦歌与他擦身而过,低沉道:“凌楠,你惹到朕了。”


太子宫中。


皇甫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东西,不敢置信,“殿下,您能再说一遍吗?”


凌楠理所当然地耸耸肩,“只是催情药物,你想办法把它弄到父皇的寝宫里。”


皇甫容盯住那根长长的跟竹管一样的东西,“这个?”


“嗯。”凌楠点头,语重心长道,“你可别小看这个东西,本太子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你只要把这玩意对着父皇的寝宫里一吹,然后立刻就回来别被人发现,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殿下,您是希望皇上和符弦歌……”


听他说到一半,凌楠立马就承认了,“不错,本太子没这么大的耐心,他们两个磨磨蹭蹭的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本太子至今在他们背后推了好几把了,总得让成效快点儿出来。现在符弦歌就在父皇宫里,看父皇刚才的神色应该很担心,所以会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等到宫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就可以出手了。”而且,等符弦歌恢复以后,在这之前,若是没什么重大事情来分散父皇的思想,看他刚才的眼神,恐怕很快就会找本太子来算账。


皇甫容还有点儿犹豫,“殿下,真的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