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作者:安妮·弗兰克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2:17

|

本章字节:11768字

杜赛尔牙医已经有足足10天没跟凡·达恩先生说话了。这是因为从再次发生夜盗那天起新加的一大堆安全措施让他感到很不适应,他总抱怨说凡·达恩先生冲着他嚷。


这里的一切事情都颠倒过来了,他对我说,我想我会找机会同你爸爸谈谈了。本来大家的新安全措施规定他在周六、日的时候不能再坐到楼下的办公室里工作了,但是有点老顽固的他就是不改。凡·达恩先生为此很是恼火,于是只能让爸爸出面同他谈了,但是他依然找出一大堆理由来搪塞,不过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爸爸了。近来爸爸同杜赛尔牙医已经不怎么说话了,因为他很不尊重爸爸,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谁都能够猜得出来情况一定非常严重。


我写了一则非常好的故事,名字叫做《马虎探险家》,我的三位忠实听众听得非常开心。


好朋友,安妮


1944年4月27日星期四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今天早上的时候,凡·达恩太太的情绪糟糕透了,她不停地抱怨!第一她患有重感冒却得不到止咳糖浆,鼻涕像决堤的小溪流个不止;第二太阳没有出来,反攻还没有开始;第三我们不能够看看窗外,等等。我们只能逗她开心,她也只好跟着我们笑。目前我正在读哥廷根大学的一位教授写的《查理五世》,那位教授为写这本书耗了整整40年的时间。我花5天的时间读了50页,因此你应该能够计算我得需要花费多长的时间来看完这本书,而这仅仅是这部书的第一卷,后面还有第二卷,尽管篇幅浩繁,但是内容非常有趣。


也许没人会相信一个女孩子能够在一天之中横扫天下,但是我却确实做到了。先是将一篇讲尼尔森最后一场战斗的荷兰文翻译成英文;接着一口气了彼得大帝于1700~1721年间发动的挪威战争;什么查理十一世啦,奥冯·格茨啦,古斯都大帝啦,斯坦尼斯拉夫·莱岑斯基啦,马泽帕啦,勃兰登堡啦,以及波美拉尼亚和丹麦,统统绕了个遍,而且还不误我和彼得的正常约会。


然后我又登陆巴西,了巴西里约热内卢的巴西亚烟草、咖啡和它所供养的150万人口;还有伯尔南布科和圣保罗,不可不提的还有亚马孙河;我了解了黑肤色人、白肤色人、穆拉托人及梅斯蒂索混血儿,世界一半以上的文盲人口、泛滥的疟疾病痛;最后还有一点时间我迅速地浏览了家谱,威廉姆·罗德维克、厄斯特·卡西米尔一世……一直上溯到小玛格丽特·弗朗西斯卡。


午间12:001:00,我继续在阁楼里钻研宗教史。


下午两点刚过,我又开始坐下来工作了研究宽鼻猴和窄鼻猴。凯蒂,快快告诉我河马有多少个脚趾!然后是去会会《圣经故事》中的诺亚方舟、舍穆、闪和娅弗,接着是《查理五世》了。最后去找我的彼得,一起研究萨克雷著的英文版《上校》。考了法语单词,将密西西比河同密苏里河做比较。


我的感冒还没有见好,而且还传染给了玛戈特姐姐和爸爸妈妈。还好我的彼得没有被传染上。他称我是梦幻王国,并借此想亲吻我。我当然不答应他的请求了,哦,多么可爱的男孩!


就说这么多吧,再见!


好朋友,安妮


1944年4月28日星期五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那个关于彼得尔·威瑟尔的梦从未从我的脑海里消失过。直到现在,每当我想起那个梦的时候,还能够感受得到那张英俊、温柔的脸颊贴在我的脸颊上的感觉,我依然能够体味得到那种使得一切都无比美妙的感受。


有时候现实生活中同彼得待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同样的感受,但是没有一次能够达到那么深的程度,直到昨天,我们一如以往那样紧挨着、相互搂着坐在沙发椅上的时候,平日里的那个安妮突然间不见了,另外一个充满柔情蜜意的安妮取代了昔日那个莽撞、调皮的安妮。


我紧挨着他坐在那里,内心里涌动着强烈的情感,这种情感酝酿得越来越深,直至最后眼泪注满了我的双眼,左边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到了他的粗布工作服上,右边的淌过我的鼻尖也滴落在了他的衣服上。我不知道他是否注意到,没有任何动静表示他注意到了。我不清楚他是否跟我有着一样的感受,不过他没有说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眼前的安妮是由两个安妮合成的,他依然没有说话,我想我的这些疑问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回答了。


8:30的时候我像以往那样起身走向我们通常说再见的窗边,那时候的我还是那个柔情蜜意的安妮,我浑身战栗,他走向我,我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将一个吻落到了他的左半边脸上,正当我准备亲吻右边的时候,我们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一处了,那一瞬间,我们紧紧地相拥,享受着那一刻钟的仅有两人心跳的世界,难分难舍。哦,我的彼得实在是太需要柔情了。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首次接触到一个姑娘的柔情,他第一次明白,即使是最惹人烦的姑娘也是有她们感情最柔软的一面,当你同她们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她们也会表现出自己内心的另外一面。同样的,这也是他有生以来首次解放出自己,那个以前从未接触过一个真正男性朋友或者是女性朋友的自己,现在我们终于见到真正的彼此。而在此之前我并不是真正了解他,他也并没有一个真正值得信赖的朋友。但是,如今我的脑海里再次出现了那个令人感到不安的问题:这究竟是对还是错?我,一个姑娘家,是否应该这么快就向他投降了呢?难道真的应该这么快就表现得和彼得一样急切、热烈吗?真的应该让自己放纵到那种程度了吗?这是为什么呢?是什么使得我疯狂成了这个样子?答案是唯一的:我已经有太多,太久的渴望了,寂寞的心灵犹如快要干涸的花朵,而如今我找到了解渴的东西,又怎能不变得疯狂呢?


白天的时候我们在大家的面前不得不压抑自己内心的情感,以求表现得正常,但是到了朦胧的夜晚,被压抑了一整天的内心情感,连同昔日积攒起来的对幸福的渴求和令人忘忧的回忆,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那一刻我们所能想象得到的只有对方。每一个夜晚,我总是在最后的亲吻过后匆忙地逃窜,躲避他的目光,逃回到一个人的黑暗中。


当我最终逃到楼下的时候,我要面对的又会是什么呢?是明亮的灯光、种种的问题及嘲笑;我只能无言地咽下这一切。我的心灵还在眷恋着那些美好的情感,我的身子又怎么会立马从那种惊喜中回过神来呢?那个充满柔情蜜意的安妮还没有充分展示自己,又怎么能够迅速地将自己拽回到那个不仅仅属于她自己的世界里呢?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彼得更加能够触动我的内心情感了,当然除了梦里的彼得尔·威瑟尔。现实中的彼得·凡·达恩已经完全地占据了我的心,他已经成了那把打开我内心世界的钥匙,在这样的时刻又有谁不需要片刻的停息来回味一下内心的强烈震撼呢?


哦,彼得你究竟对我施展了什么样的魔力?这种魔力又会将我们引向哪里呢?哦,亲身经历过这些的我现在终于能够理解艾丽沃森小姐了,也终于明白她的疑虑了。等到我们再长大些,彼得开始向我求婚了,我将如何回答他呢?哦,安妮,你要诚实哦!不可以答应嫁给他,但是,你知道要想放开他有多难吗?彼得的性格还没有完全定性,他缺乏勇气和力量、顽强的毅力。实际上他还仅仅是个孩子而已,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都不比我大多少;他仅仅是刚刚开始找寻生活的乐趣的孩子。


我有时候怀疑自己是否仅有14岁,我不相信自己只是一个傻呵呵的小姑娘,同样的,我也不相信自己对一切事情都毫无经验,我甚至觉得自己比大多数人的经验更丰富,尤其是比同龄人的经验更丰富,因为我经历了太多同龄人没有经历到的事情。我为自己感到担心,担心自己内心的那种渴望会使得自己轻易地交出自己。那样的话,等到将来我将又怎样同其他男孩子正常交往呢?哦,这真是太头疼了。每当到了这种情感与理智做决斗的时候,头脑中的两种想法总是各有各的道理,这样我真的不敢确定自己做出的选择就是最恰当的。


好朋友,安妮


1944年5月2日星期二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周六晚上的时候我问彼得,是否要跟爸爸说明我们之间的事情,经过一番商量后,他说觉得我应该去说明。这样的答案使得我感到很开心,因为这表示他是一个诚实、敢作敢为的男孩。我跑下楼去找爸爸,他正在打水,为了讨好爸爸,我同他一起打水,等到我和爸爸都站到了楼梯上的时候,我对他说:爸爸,我想您既然知道我和彼得每天泡在一起的事情,就不可能想象不到我们坐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吧,在您看来我们这样的做法是错误的吗?


爸爸并没有立即说不对或者是对,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并不感到那是一个错误,但是我得提醒你小心点,安妮,要时刻记起你现在是处于一种完全封闭的状态下。在我们上楼的过程中爸爸还对我说了些关于这个话题的其他方面。周日上午的时候,爸爸又将我叫到他的房间里对我说:安妮,我又仔细琢磨了你说的话,听到这些我已经有些担心了,爸爸接着说,也不能算作是全对,在这幢房子里,我一直都觉得建立在你们之间的仅仅是友谊而已,难道你能够肯定彼得已经完全爱上你了吗?


哦,这……这当然不敢肯定。我嗫嗫嚅嚅地回答。


我真的很理解你们,但是我得提醒你学会克制。你不该频繁地上楼,不该去鼓励他做你们做不到的事情。在这种事情上一般都是男士先主动,但是女士往往是勒住话头、克制住情绪的重要角色。如果换在正常情况下,那就大不同了。倘若是在外面,你能够看见形形色色的男孩和女孩,你们可以一起做游戏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事情;但是在这里,倘若你们在一起待得久了,你就根本无法摆脱你心中的那种东西了;而在这里你们一天总是看着对方,实际上就相当于是一直待在一起。我的宝贝,小心点吧,别太认真了!


我并没当真,不过,爸爸,你不得不承认彼得是个好男孩呀!


对,你说得很对,我很同意你的说法,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他不够强悍,而且他也没有自己的主见,我不否认他的好,但是我也能够看见他的不好。我当然希望他能够一直将他好的一面保持下去,说实在的,他的本质并不坏。


周日上午的时候在阁楼里彼得问我:安妮,跟你爸爸谈过了吗?


我点点头,然后说:我正要跟你讲呢,我爸爸并不觉得这是件坏事,但是他说我们待在这个封闭的小环境里,整天挨得那样近,这就很容易产生冲突。


我们不是说好了绝不发生争吵的吗?我肯定会说话算话的!


我也是呀!彼得,但是我爸爸并不这么想,他说我们仅仅是朋友,你觉得我们还能够做朋友吗?


当然了,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是,我跟爸爸说我非常信任你。这是真话,彼得,我真的很相信你,跟相信爸爸是一样的,我坚信你不会辜负我的,对不对,彼得?


希望如此!他红着脸含羞地答道。


我很相信你,彼得。我相信你有着优秀的内在品德,你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后来我们换了话题,我不知怎样就将话题引到了将来离开密室后的事情上了,接着我说:等到我们从这里出去,我敢说你一定会将我忘记的。


彼得一听这话马上就激动起来了:那不可能,安妮,我不会那样做的!绝对不会,你相信我不是那样的人!


接着我又被爸爸叫走了。


今天彼得把爸爸同他谈话的情况向我讲了:你爸爸觉得我们之间的友谊迟早会转化成爱情的。我听后说:我们应当约束自己。


现在爸爸不希望我老是在晚上往楼上跑,但是我才不会听他的呢。做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同彼得待在一起,更是因为我已经跟爸爸说了我非常相信彼得了,当然这本就是我的真心话,所以我得向爸爸证明我的说法,而我待在楼下不和他见面怎么能够证明这一点呢?所以我一定要去。


密室里的其他成员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杜赛尔牙医的那出戏已经自行作了纠正。周六进晚餐的时候,他用优美的荷兰语向大家道了歉,凡·达恩先生也表现得很大度。杜赛尔牙医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记住这次小小的教训。


周日是杜赛尔牙医的生日,没有什么可说的,我们送给他一瓶上等的1919年葡萄酒;凡·达恩夫妇现在总算是学会送给别人礼物了,他们送给杜赛尔牙医一瓶酸辣泡菜和一盒剃须刀片;克莱勒先生送给他一罐柠檬酱;梅爱朴夫人送给他一本《小马丁》;艾丽沃森小姐送给他一盆植物。杜赛尔牙医也大方地请我们每人吃了一个鸡蛋。


好朋友,安妮


1944年5月3日星期三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今天我要跟你说的不是关于我和彼得的事情,而是新闻事件。政治方面的事情是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了,因为什么也没有发生。现在我也相信是反攻的时刻要到了,毕竟他们不能只让俄国人单独干一切事情吧。这也正是俄国人按兵不动的原因吧。


库菲尔斯先生现在每天上午又能上班了。他为彼得的沙发椅带来了一根新弹簧,现在彼得正在忙着往里装呢,要知道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美差。


对了,我告诉过你木西失踪了的事情吗?从上周四以来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它的踪影。我想这可怜的小家伙可能现在已经成了哪个肉食主义者的餐桌美味了吧!或者成了某个小姑娘头上漂亮的小毛皮帽子也说不准,彼得为此很伤心。


周六以来我们便做了作息调整,上午11点半是吃午饭的时间,早餐就用一勺的麦片粥凑合了。蔬菜依然紧缺,我们今天下午要吃的是水煮烂莴苣,现在我们所有的蔬菜食物除了凉拌莴苣、菠菜、水煮莴苣,就再没有别的什么了。然后就是烂土豆了。哦,凯蒂,你说这是不是最精美的结合呀!


你也许能够想象得到,在我们这样的密闭环境下,我们经常会问自己:究竟打仗有什么用处呢?为什么大家就不能够和平相处呢?为什么要制造出那么多的毁坏和杀戮呢?


这个问题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但关键是目前为止还没有谁找到过一个满意的答案。为什么要制造庞大的战斗机,更恐怖的是炸弹,而为什么又要在制造毁坏一切东西的同时又建造一些预备房屋?人们为什么要将那么多的钱花费在制造恐怖的战争上呢?但在医疗、艺术家及穷困人们的问题上却舍不得投入一分钱。


哦,人类为什么要如此疯狂,为什么一定要饿死一些人?与此同时,在世界的另外一些地方却多着许多食物吃不完而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