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兰·英格尔斯·怀德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23
|本章字节:7898字
布朗先生讲过,纽约的马贩子就在附近一带。于是,每天晚上爸都要精心打扮那些四岁的马驹。这些四岁马驹已经给调教得乖乖的了,再加上阿曼乐那么想帮着去修饰它们,所以爸也就同意了。但只有爸在场的时候,才让他进入马厩。
阿曼乐小心翼翼地梳理和刷洗马驹那闪亮的棕色两肋、光滑滚圆的臀部、细长的双腿。他用干净的布把它们上下全身擦得干干净净。他还把马驹那黑色的鬃毛和长长的黑尾巴编结成辫子。最后,他用一只小刷子给弧形的马蹄刷油,直到它们的马蹄跟妈擦过的火炉一样油黑发亮。
他可小心了,绝不猛然移动,那会惊吓马驹的。他一边干活儿,一边细声细气地对马驹说话。马驹用嘴唇轻轻地咬他的衣袖,用鼻子闻他的口袋,想吃他带给它们的苹果。他去擦它们那丝绒般光洁的鼻子的时候,它们的脖子会弯成弧形,柔和的眼睛闪闪发光。
阿曼乐明白,世界上没有比美丽的马更美丽、更迷人的东西了。他一想到还要等待许多许多年,才能调教和照料一匹小马驹,心里就感到很难受。
一天傍晚,马贩子骑马来到马棚的空场。这是个陌生的马贩子,爸从来没见过他。他一身城里人打扮,衣服是用机织布做的,手里一根红色的小鞭子敲打着他那光亮的高筒靴。他那一双黑眼睛紧挨着瘦削的鼻子,下巴上的黑胡须修剪得尖尖的,唇须的两端打了蜡,扭得翘起来。
他看上去怪怪的,站在马棚空场里,若有所思地把唇须的一端扭得又尖又细。
爸把一对马驹牵出来。它们都是莫干种小马,就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高矮一样,体形一样,都是遍身油亮的棕色毛,前额上长着同样的白色星星。它们把脖子弯成弧形,优雅地抬起小脚。
“到五月就满四岁了,胸部饱满,四肢匀称,全身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爸说,“都受过训练,能配对拉车,也能单独拉车。它们精神好,劲头足,又温顺得像小猫。连女人都能赶它们。”
阿曼乐听着觉得很兴奋,不过他努力记住爸和马贩子讲的每句话。总有一天,他也会自个儿卖马的。
马贩子摸了摸马驹的腿,扳开它们的嘴瞧了瞧牙齿。爸没有什么可心虚的,关于马驹的年龄他讲的是实话。随后,马贩子往后一站观看着,这时候爸就用一根长绳子拴住每匹马驹,让它行走、小跑、快跑,围着他绕圈子。
“你瞧瞧它们的动作。”爸说。
它们那亮晶晶的黑色鬃毛和尾巴在空中起伏着。它们那光滑的身体流溢着一道道棕色的光,纤巧的脚似乎根本没有接触地面,以一致的步调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圈。
马贩子在打量。他试图挑出毛病来,但马驹真是无可挑剔。它们静静地站着,爸也在等待。马贩子终于出价每匹一百七十五元。
爸说少了二百二十五元不卖。阿曼乐明白,爸开这个价其实是想卖两百元。尼克·布朗告诉过他,别的马贩子付的就是这个价。
接着,爸把两匹马驹套上了马车。他和马贩子爬上车,顺着大路驶去。马驹的头昂得高高的,鼻子伸得长长的,鬃毛和尾巴随着它们疾跑产生的旋风而飞扬,它们那飞奔的腿步整齐一致,仿佛只是一匹马在跑似的。马车一溜烟就不见踪影了。
阿曼乐知道他得到马棚去继续干杂活儿。于是,他走进马棚,拿起草叉;接着他又放下了草叉,走出去等待马驹归来。
爸和马贩子回来的时候,价钱还没有谈好。爸扯着胡子,马贩子扭着他的唇须。马贩子说把马运到纽约费用很高,马在那儿又卖不起价。他自己还得有钱赚才行呀。他最多只能出一百七十五元。
爸说:“我们各让一步好啦。两百元,这是我的底价。”
马贩子想了想回答道:“这个价我想我可付不起。”
“好吧,”爸说,“不难为你了,我们很高兴请你留下来吃晚饭。”
说着他就开始解开马驹。马贩子说:“在萨兰阿克,他们卖的马比这些马好,也只卖一百七十五元呢。”
爸没有回答。他解开马套,牵着马驹向马厩走去。
这一来,马贩子就说:“好吧,两百就两百。我可亏钱了,给你钱。”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胀鼓鼓的钱夹,递给爸两百元作为交易的定金。“明天把马赶到镇里来,再收其余的钱。”
马驹卖掉了,卖的是爸的要价。
马贩子不想留下来吃晚饭,他骑马走了。爸来到厨房,把钱交给妈。
妈惊叫起来:“你是说我们把这么大一笔钱放在家里过夜啊!”
“现在存银行来不及了,”爸说,“放在家里是安全的。谁也不知道这儿有钱。”
“那我一夜都不敢合眼啦!”
“老天会保佑我们的。”爸说。
“自助者天助,”妈回答道,“我真希望钱安安全全地存在银行里。”
已经过了干杂活儿的时间,于是阿曼乐提起奶桶,急急忙忙地赶到牲口棚。如果不在早晚准时给奶牛挤奶的话,奶牛的奶水就会逐渐减少。然后,他还要打扫食槽和牛栏,喂所有的牲口。活儿全部做完就差不多八点钟了。妈正在热晚饭。
晚饭的气氛没有平时那么欢乐。大家因为那笔钱显得心事重重的。妈把钱先藏在食品储藏室里,随后又藏在放床单和衣服的橱柜里。晚饭后,妈开始准备发酵的面糊,好在明天烘烤面包,这时候她又担忧起钱来。她的手在飞舞,面团在她的手里啪嗒啪嗒地低声作响,她口中却在说:“大概不会有人想到去翻橱柜里的床单找钱吧。不过,我要说——那是什么声音!”
大家都跳了起来,都屏住呼吸倾听着。
“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在房子周围走动!”妈轻声说。
大家都往窗外看,只见外面一片漆黑。
“扯谈!什么都没有。”爸说。
“说真的,我听见了响动!”
“我没有听见。”
“罗耶,”妈说,“你去看一下。”
罗耶打开厨房门,探头往黑暗中查看。不一会儿,他说:“只是一条流浪狗。”
“赶走它!”妈说。罗耶就出门去把狗赶走了。
阿曼乐真想养一条狗。可是,小狗要刨花园的泥土,追赶母鸡,偷吃鸡蛋,而大狗可能会咬死羊。妈总是说家里的牲畜够多的啦,还养什么狗呀。
妈继续揉面团。阿曼乐去洗脚。他白天打赤脚,所以每天晚上都得洗脚。他正在洗脚的时候,大家都听见了后门廊有一阵的声音。
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罗耶说:“就是那条狗啊。”
他打开门。起初,他们什么都没看见,妈的眼睛睁得更大了。随后,他们看见一条瘦瘦的大狗在黑影中退缩着走开了。它的皮毛下面一根根肋骨突兀地显现着。
“噢,妈,好可怜的狗!”阿丽丝叫道,“妈,求求你,让我给它一点儿吃的好吗?”
“上帝呀,好的,孩子!”妈说,“罗耶,你可以到明天早晨才把它赶走。”
阿丽丝端了一盆食物出去喂狗。房门打开的时候,狗不敢靠近食物,但阿曼乐一关上门,他们就听见咀嚼的声音。妈试了两次门,确保门已经锁好了。
他们端着蜡烛离开厨房,黑暗就涌进了厨房里,并且透过窗户偷窥着饭厅。妈锁好饭厅的两道门,甚至走进客厅里去试了试门,尽管客厅门始终是锁上的。
阿曼乐在床上躺了很久,竖起耳朵倾听着,睁大眼睛凝视着黑暗。但他终于还是睡着了。他不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第二天早上妈才讲了出来。
她把钱塞在衣柜里爸的袜子下面。但她刚上床又爬起来,把钱再放到她的枕头下面。她觉得自己没有一丝睡意,但她一定睡着了,因为夜间有什么东西惊醒了她。于是,她在床上直端端地坐着,而爸却在呼呼大睡。
月光照耀着,妈看得见院子里的丁香花丛。万籁俱寂。钟敲响了十一点。接着,妈惊出一身冷汗:她听见一阵低沉、凶狠的号叫。
她下床走到窗前。那条奇异的狗站在窗下,浑身毛发竖立,咧嘴露牙。瞧它那副模样,好像林子里藏着什么人似的。
妈站在那儿倾听着,张望着。树下一片黑暗,她看不见任何人影。可是,狗还在朝黑暗处凶猛地咆哮着。
妈仔细观看。她听见钟敲响了十二点,又过了很久钟才敲响一点。狗沿着尖桩篱笆来回地走。它终于躺下来了,但仍然昂着头,竖起耳朵听。妈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
破晓时分,狗消失了。大家四处寻找,但不见它的踪影。不过在院子里,在篱笆的另一侧,在树林里,都留下了它的脚迹。爸还发现了两个男人的靴子留下的脚印。
爸早饭都来不及吃就立刻把马驹拴在马车后面,赶到马隆镇去。他首先把那两百元存到银行里,然后把马驹交给马贩子,得到另外两百元,也存到银行里。
他一回家就告诉妈:“你是对的。昨天夜里我们险些给抢啦。”
原来,一周前马隆镇附近有一个农夫卖了一组拉车的马,把钱放在家里。当天夜里,他还在睡梦中,一伙强盗就破门而入。他们把他的妻子儿女捆绑起来,把他打得死去活来,逼他说出钱藏在什么地方。他们抢到钱后就扬长而去。警方正在抓捕他们。
“如果那个马贩子在这件事里插了一手,我是不会吃惊的,”爸说,“除了他,有谁知道钱在我们家里呢?不过这又没法证实。我打听过了,昨天夜里他就待在马隆的旅馆里。”
妈说,她始终相信是上帝派了那条奇异的狗来守护他们。阿曼乐却认为,也许狗留下来是因为阿丽丝喂给它吃的。
“也许是上帝派它来考验我们的,”妈说,“也许上帝对我们仁慈,正是因为我们对它仁慈。”
他们再也没见过那条奇异的狗了。也许它是一条迷路的狗,吃了阿丽丝喂的食物后有了力气,能够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