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在二十多年前只是一个影视公司的小主任，偶尔会在剧组里和拍摄人员一起拍摄。那时候他的导演证还没有拿到手，当导演，他做不来。在剧组里认识一个跑龙套的小姑娘，也就是我妈。年轻人，你也知道，一来二去的就有了我。”

“你的父亲是于谦，那你的母亲呢？”

沈非翎突然发现了这个问题，有些疑惑。

“沈总您别急，”于洁扯出一丝苦笑：“听我慢慢说。”

“刚才说了我妈一开始是一跑龙套的小姑娘，于谦那时候也没什么权力。他们俩人纯粹就是寂寞和新鲜才在一起，而我就是这个一时兴起的产物。没有领证，更没有结婚，就是几个晚上罢了。我妈红了之后，知道女艺人最被人看中的就是名节，一点儿都不敢承认我这个女儿，于谦就一直带着我。不是因为他爱我，或是他认可了他父亲的身份和责任，只是因为我妈每年会给他一大笔费用。说封口费也行，说抚养费也罢。总之，我暂时留了下来。”

桌上一开始要的那杯双倍摩卡已经冷了个彻底，沈非翎听的间隙里捧起来喝了一口，忍不住皱了皱眉。又叫了一被新的，同时也帮于洁要了一杯拿铁。不是不喜欢喝苦的吗，拿铁这种奶咖应该可以咽下去吧。何况说话太多也容易口渴。“拿铁，不苦。”

沈非翎亲自将咖啡递了过去：“冬天了，干坐着会冷。”

“多谢。”

于洁犹豫了一会儿，接了过去。

“你和于茜不是一个母亲？”沈非翎细细地领悟着于洁刚刚说的话，有些东西或许是年代太久远的关系，他查到的并不是很细致。

“不是，”于洁摇摇头，双手捧着咖啡杯捂手：“于茜来我们家的时候，我已经十岁了。年龄差这么大，根本谈不来，加上之后我先离家出道，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了任何交集。以至于于茜后来踏进演艺圈，身处同样的境地，我们都不会找对方倾诉。”

“原来如此。”

“沈总您想不到的还有很多呢，这些仅仅只是前奏，”于洁苦笑着自嘲道：“于谦就是一头禽兽。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有自己的欲望，无论亲情还是伦理都不顾。对了，我们还有个弟弟。”

“弟弟？”

沈非翎这下是彻底地惊讶了，他在于洁身上调查了那么久，居然连人数都没有查个精确。竟然不知道于谦还有一个儿子。

“叫于辉，是于谦第三任同居女友，也是唯一的一个正式结婚的妻子生下的。于谦在演艺圈并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没有人扒他的料也正常。算是隐婚吧，是个法国女子，长得并不漂亮，可是很有钱。”

于洁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于谦的本质，在那个时候其实她就已经看清楚了，就是那种为了钱可以出卖任何东西、甚至是灵魂的杂碎！

“为了钱，和那个女人正式注册结婚了？那你的母亲后来不是也挺红的，于谦为什么没有在那个时候拖住你的母亲？”

细细思考着事情的每一个环节，逻辑严密的沈非翎思考着每一个细节。他和于洁的这段对话，或许就是她们两姐妹事情的最大转机。

“自然是牵制住的，”于洁冷笑着：“我那母亲也不是什么有良心的，每每被拿着这种事情威胁的时候都会拿一大笔钱供给于谦挥霍，她从来没有来看过我，我连对她的名字都只是从于谦和她的电话骂战中知晓的。”

或许是说的激动了，于洁捧着杯子的手隐隐有些颤抖，嘴唇也剧烈地嚅动着。当别人还懵懵懂懂，在自己父母温暖的怀里学着看世界的时候，她已经渐渐地明白了世界的残酷。父亲常年的醉酒和不讲理，亲生母亲的不闻不问，让她的童年一直处在黑暗里，摸不清路，更看不到光。

沈非翎脸色复杂，看向于洁的眼神中，除了同情，更有一份感同身受的苦楚。

这么说来，他的童年也是灰色的，不过幸运的是，除了那个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父亲，至少，他还有个可以当做强大靠山的外公。他也感受过几个月来自母亲的温暖。这都成为了后来，漫长孤独的成长路上可以汲取的温度。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概是我母亲找到了一个比较有势力的靠山之后，于谦打给她的次数才渐渐少了。可是约莫坏事做得太多的缘故，没过多久，我母亲就因为车祸去世。成名才几年，什么福气都没有享受到。”

于洁嘲讽地笑着，仰头又给自己灌了一口咖啡。

沈非翎看着，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给她点的是奶咖，说着这么辛苦心酸的事情，如果再喝苦的咖啡，苦上加苦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看你的年纪，你母亲死的时候大概是十五年前左右吧。当时因车祸去世的女星，好像只有一个。是个得过国际性大奖的女演员，难道是她？”沈非翎回忆了下，迅速地在脑海里将可能的人选排列了出来。

“嗯，”于洁点点头，证实了沈非翎的猜测：“就是她。沈总不必惊讶，娱乐圈里，外表一套，内里一套的明星不是多得很吗，就连我，也是其中一个。她死之后，于谦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经济来源，那时候他已经认识了于茜的母亲。”

“于茜的母亲也是娱乐圈的？”

“我不清楚，于谦领着于茜回家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她母亲是谁，我也很少听说过她母亲。于茜那时候又太小，问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于茜只一起生活了八年，十八岁的时候，我就出道了。”

说到十八岁的时候，于洁像是回忆起什么极让人痛苦的事情一样，脸色突然变得极度复杂，声音也微微颤抖。

“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

对坐着的两人正沉默着，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男声突兀地闯了进来。

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是莫谦则。

莫谦则看到沈非翎和于洁同时出现在自己工作的店里，顿时也愣了。

“你总算回来了，”柜台后的姑娘看到莫谦则一脸惊喜，急忙从柜台后面转了出来：“还好上午店里不忙，我又怕人多，又怕经理来检查。真是吓死了。”

“思语，多谢了。”

莫谦则冲着胖姑娘道谢。原来这位一直替莫谦则顶着的就是那位小花姑娘。

“小事儿。你事情办完了吗？对了，那位坐着的先生说认识你，趁经理不在，你们俩要不要聊聊？”小花姑娘大大咧咧地笑着摆摆手，指了指坐在角落里的沈非翎、于洁二人：“不过他对面的好像是他女朋友，你去了就是当电灯泡了。”

“他俩不是男女朋友，”莫谦则和沈非翎的目光对视了一秒，转身摇摇头：“不过我还是不要去打搅比较好。马上就是午饭时间了，店里肯定要忙起来了。早上你不是说咖啡豆不够了吗，我去总部又拿了几袋子过来。在门口的车篮里，我先把手上的东西搁到后厨，你帮我去拿一下吧。”

花思语这才注意到莫谦则手里拎着一只很大的麻袋。很重的样子，莫谦则微微被拉得腰有些弯。

“成。”横竖店里没什么客人，花思语点点头，跑去了门外。

莫谦则看了沈非翎二人一眼，没有吱声，拎着东西径直朝着后厨走。

“莫谦则。”

沈非翎突然喊住了他。

“这位客人，”莫谦则被喊住，只得暂时放下手中的东西：“您还需要什么服务吗？”

“别这么别扭，有个人想介绍给你认识。”沈非翎瞥了一眼莫谦则，他真是不喜欢和这小子凑一起说话，自己性格本来就冷，再来个性格别扭脾气闷闷的莫谦则，正常是话不投机。

“莫谦则，莫谦则……”

于洁喃喃地回味着，突然反应了过来：“原来就是你。”

沈非翎看着于洁的反应，挑了挑眉。莫谦则的性格，一定是会瞅着机会去找于洁的，他们俩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认识，在逻辑上他一点儿都不惊讶。只是自己的保镖看护得那么严密，居然还被这小子抓到了空隙，让人略微有些不爽。

莫谦则盯着于洁，没有否认。

“既然你们俩认识，那就不用我介绍了。莫谦则和于茜处得挺好的，”沈非翎扫了一眼对视的二人，淡淡地配着旁白：“于洁是于茜同父异母的姐姐。莫谦则，我觉得还是有必要通知你一下，于茜今天晚上火化。你若是有心，下了班就去看看吧。”

说到于茜，莫谦则的眼神闪了闪。

“我知道火化时间，”莫谦则眼神黯了下去：“沈总领走她的时候，我就天天去殡仪馆查。前天总算查到了时间。只是，别人的火化都是在白天，火化完还可以给人祭奠的时间，于茜却是在晚上……”

“个中原因，我想你也明白，”沈非翎摇摇头：“因为风头还挺劲，如果被那些记者知道了，肯定会追过去。我想你一定也不希望于茜会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下葬。”

“罢了，晚上七点对吧？我会过去的。你们有事儿继续聊。”

莫谦则低着头，闷闷地回答着，拎着手里的麻袋转身离开。

“你跟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目送着莫谦则离开，沈非翎收回目光，看向于洁。

“一次小小的意外，”于洁笑着耸耸肩：“不过这不是重点，我一开始还以为这孩子唬我来着，没想到真是个挺坚韧的孩子。于茜挺幸福，这么多人关心着她，爱着她，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去跳楼……”

“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割腕。”

沈非翎盯着于洁的眼睛，静静地回道：“这些事情对你来说，肯定都是不忍回顾的伤疤。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这些事情，恶人会有天收，于茜和你也终会有个公道。”

“我父亲，真的是个禽兽……”

于洁看着沈非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简直无法想象，世间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存在，我们两人连身体都被掠夺走，伦理道德他都丝毫不顾……”

……

于洁的倾诉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沈非翎的表情从吃惊变成了不可置信。饶他见识如此广，也没有想到天下居然会有这样恶魔般的父亲。看向于洁的眼神里，除了同情也多了一丝理解。处在这样的家庭里，本身的绝望就足够让这两个柔弱的女子自寻短见了，何况之后又进了烦乱复杂的娱乐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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