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低沉，满是恼火却又无从发作的男声传了过来。

“出什么事儿了？”沈晨烽轻笑一声，语气半是嘲讽半是期待：“什么重要的事情，能让我骄傲的弟弟主动给我打这么一个电话。你知道么，你上一次给我打电话已经是八年前了，那次是找我干什么来着？哦。是找我要老牛的人来着！”

老牛是沈非翎的第一个私人秘书，为环宇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却因为不肯与沈晨烽合作，被沈晨烽的人乱棒打死在闹市街头，当时只抓了几个小混混了事。

“我找你，是有别的事情。”

沈非翎这次没有打断沈晨烽放肆的笑，静静地在电话的另一端等他笑够了才接过了话头：“温沐的这一系列事情，都是你在背后捣鬼吧？毒品，栽赃，这些都只有你能做得出来。”

“真是让哥哥我白激动了一把，”沈晨烽使劲用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子，迎着风继续嬉笑着：“还以为我的弟弟只是因为想我了，特地来找我叙叙旧呢，没想到一开口又给我提这个小狐狸精。哥哥没告诉你吗，你提和我无关的人，我可是都会生气的哦！”

“是不是你？”

沈非翎没有理会沈晨烽无聊的调笑。

马跑的速度越来越快，沈晨烽抓着缰绳的手渐渐有些吃力，声音飘在风中也变得断断续续：“既然我最爱的弟弟都这么问我了，做哥哥的当然要如实回答。你猜的没错，从拍摄，到毒品，都是我做的。如果我算得不错，她现在应该是毒瘾发作了吧？”

“看来这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沈非翎强忍恼意：“在某些方面，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不如你。”

“你是想说奸诈方面还是害人方面，还是说表白方面呢？”沈晨烽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脚上的力度却丝毫没有减少，胯下的马儿因为吃痛，嘶吼着速度变得更加地快，沈晨烽却彷佛丝毫没有在意到这事儿一般，任凭马儿狂飙。

“我认输了。”

话筒对面沉默了良久，像是下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心一样，很久才吐出这几个字来。沉重的鼻息和因忿忿不平而随着呼吸起伏的喘息很清晰地传到了沈晨烽的这头。

“我仔细想过了，”沈非翎冷静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不就是喜欢我这个人吗，没有必要因为我把别的不相干的人也牵扯进来。如今你为了我杀了的废了的人已经不是少数了，任凭哪个国家有了证据都不会轻易放过你。不如就这样放手吧，我跟你走，这里的环宇，还有，还有人，我都不要了……”

沈非翎地一个字一个字说着。

这个决定，是他在温沐的病房门口，拳头砸向墙壁的那一瞬间决定的。

解铃还需系铃人。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而起，就应该由他自己来终结。这些苦痛，这些罪恶，不该由病房里的那个女人来替他承受。躲在龟壳里这么久，却一直大言不惭地对温沐说要替她挡下所有的明枪暗箭，到最后，伤得最深的反而是那个他最在乎的人。

沈非翎站在医院疗养区的人工湖旁，举着手机，面容冷峻。

有水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风。风和水，是息息相关又彼此依附的。

早冬的风，没有腊月那么刺骨，可是裹挟着水汽的晚风劲道也不算弱。只着了一件薄薄毛线衣，连大衣都没有套的沈非翎站在这儿，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刻入骨髓、刺入心脏的冷。

自苏方方之后，这是他第二次主动要离开温沐了。

“哼。”

不知傻站了多久，话筒对面一直沉默着，若非有那偶尔传来的马蹄声和鞭子抽打之后的鸣叫声，沈非翎几乎以为沈晨烽已经挂断电话了。

又杵了一会儿，就在脸部的表情快冻僵的时候，沈晨烽总算冷哼了一声，打破了二人之间诡异的沉默。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她了吗？”沈晨烽冷笑着：“你也把自己的价值想得太高了些！你以为你拿自己就可以威胁到我么？还是你，觉得低下头颅就能博取到我的同情心？我亲爱的弟弟，你别忘了，你始终是没有davis家族的高贵血统的。你之于我，是一个我所宠爱的玩物，但不是我唯一的归宿。只是我沈晨烽有个不太好的习惯，那就是自己的玩具不许别人惦记。要怪，就怪你那明星女朋友的眼光不错，看上了本少爷的玩具。”

“你针对的一直是我不是吗？何必跟人家一个女孩子斤斤计较，有本事冲着我来啊。”两人撕破了脸皮，沈非翎恼了，对着电话里大声吼着。

“因为，这是对你的惩罚。”

沈晨烽幽幽地声音散漫地传递过来，不等沈非翎反应过来，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里嘟嘟的声音急促又冷酷，沈非翎心烦意乱地紧紧篡着手机，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沈晨烽的冷酷回应他完全没有预料到！

这么多年的纠葛和牵绊，沈晨烽对他的纠缠从未放松过，如今他低下头，像奉献祭品一般将自己供奉上前，竟然被一巴掌掀翻在地。这是他第一次低头，却没有经过任何慎重的思考，翻到沈晨烽电话的那一瞬间，他就毫不犹豫地按了拨打。

“叮玲玲”

不等电话响第二遍，沈非翎接起电话：“喂？”

“你这么做，不但不会使我停下来。你对那丫头的喜欢程度，已经超过了我的预料。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轻易喜欢上谁，你喜欢上谁，我都会让那个人付出惨烈的代价。”

话音刚落，电话再次被重重挂断。

左宅。

“咚咚咚”

午夜一点半的光景，凌晨到来的前夕，黑夜依旧如墨般浓黑，黑暗在这广阔的天地里横冲直撞，迟迟不肯散去。街上空荡荡的，偶尔有一两辆夜行的卡车缓慢地碾压过去，散落一地的碎渣。短暂的轰鸣声过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咚咚咚”

轻声却刻意的敲门声再次在这个豪宅密布的小区里响起。

“左总是我。”

一个温和的带着些难以察觉的稚气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左思成跑向玄关，看了看监视器里的图像，这才将门开了小小的一条缝儿：“东西拿到了？”

“拿到了，”门外的人身着一件带着短短绒毛的黑色运动套装，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小的u盘递了过去：“您要的视频都装在这个u盘里面了，打开就可以看到。里面的一些系统文件记得不能删，是剪辑处理和看疑点的必备工具，如果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还可以远程控制改一改。”

“行，辛苦了。”左思成冲着门外点点头，迅速接过u盘，又立刻关上了门。

“什么事儿这么神秘？”一身正装的幕云浩正觉得身上的西装难受得很，翻了一件左思成的睡袍正打算换上。嫌麻烦没有进更衣室，刚刚左思成和门外人的小动作被暮云浩看得一清二楚。

“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左思成耸耸肩：“我没打算瞒着你，这么晚找你来，也不只是找你喝酒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你帮忙呢。比如这个u盘，里面有温沐毒瘾发作的视频，毫无ps痕迹，绝对真实的那种。我不想看，视频一定挺惨烈。你帮我瞧瞧，做决定性证据够不够。”

“有视频动作有声音的基本上决定性的证据了。只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澄清，到最后只会让更多的人觉得温沐在吸毒。”暮云浩严肃地分析着，从左思成手里接过那只小小的u盘，***早已开好的电脑。

“如果这片子真的能毁了她，你会不会心疼自己公司又少了一个能赚钱的艺人？”左思成笑容复杂，开玩笑般地看向准备看视频的暮云浩：“她还是我介绍来的，当时没少花钱吧？”

“横竖是要损失一个人的，不是损失她这棵摇钱树，就是丢了你这个聚宝盆，权衡利弊，还是从了你比较好。”暮云浩头也没抬：“不过到时候她也是要赔付给我违约金的，因为她之前的那些传闻，我特意在合同里添了一些别的艺人没有的东西，像吸毒这种自己种的恶果，都是她来承担，星皓不负任何责任。”

“到底是个商人，”左思成撇撇嘴：“什么时候都计算的很精。”

“去哪儿了？这么久。”

与此同时，在小区的不远处，一个身披灰色大衣的女子缩了缩脖子，向迎面跑来的男生有些疑惑地问道。他俩刚从墓园打了车出来，刚下车，男生便说自己内急，让她在原地等着，自己一溜烟儿跑了。一跑就是近二十分钟，路口风又大，女子被冻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真是不好意思，周围没有公用厕所，”男孩儿嘿嘿一笑：“跑远了。”

“看完了。”

暮云浩紧锁着眉头，关闭电脑显示屏上的播放器画面：“你要再确认一次吗？”

“不用了，”左思成躲得远远的，连连摇头：“这种画面无非是提醒我自己的错误，估计看了之后我就不忍心再做这个决定了。你帮我看着就好，特征还算明显吗？”

“很明显，”暮云浩的脸色有些难看：“即使是普通人，都能一眼看出温沐是毒瘾发作。这视频够毒辣，也够犀利，可以说是温沐吸毒的确凿性证据。不过视频看样子是没有来得及剪辑足够多，只拍摄到了温沐身体颤抖那部分，后来沈非翎就把一部医疗推车移过去，挡住了镜头。”

“你觉得这视频，我能交给沈晨烽吗？”

左思成看着已经黑了的电脑显示屏，犹犹豫豫地开了口：“要是有一天，她知道我做的这些事情，你说她会不会恨死我？”

“这就得看你自己了，”暮云浩拔下u盘，递给了左思成：“一边是你爷爷的心血，一边是你最爱的女人，这件事情，没有什么绝对的对错，全凭你自己的心。我没有办法在这件事情上替你做决定。u盘就在这儿，交给沈晨烽你就挽救了你爷爷的公司。对了，他有给你具体的期限吗？”

“天亮之前。”

“唔……”

沈非翎杵在温沐的床头，想着刚才沈晨烽说的话，正出神。床上睡着的人儿忽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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