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韵妃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39
|本章字节:7542字
可没想到,他借着酒劲儿竟然攥住了我的手腕。我想努力挣脱,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挣脱掉,他的另一只手反而隔着我的衣服摸了几下……这顿时惹恼了我。于是我不顾一切奋力一甩,但身子没站稳便扶住了发烫的烟筒,手掌立刻被烫得焦糊……见此他非但没有停止,而是突然起身追逐,惊慌失措的我便围着屋正中间的炉子左躲右闪起来。没想到,被他抓到右肩衣服的那一刻,我的小腹也已经被重重撞在了炉子角,顿时我捂住了肚子。
直到过两天将老爷子送走,我的身体也没看出有什么异常。
(二)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我的下体果然有了问题。
浅色短裤上出现了咖啡色血迹,医生诊断为先兆流产迹象。
做船员的似乎都木纳自私吗?应该不是,但他却是。就这样,他非但没有出什么吃点儿保胎药的点子,竟然夜里逼着我和他数次同房,结果更加剧了流产的速度,大大降低了挽救的可能性……终于在那一天夜幕降临时,感觉肚子疼得简直要爆裂开来。
我时而蹲着,时而趴着,时而单腿跳跃着,为减缓痛苦努力尝试着做遍了各种姿势,但肚子依然痛得翻江倒海……到那时我才看出,同床是两人的事,只有疼痛才真的是女人自己的事。晚上九点钟之前,他在一旁搓着大手看着在床上打滚的我,像是在欣赏着什么杂技表演般津津有味。
我急切地说:“我想去医院。”
可他却不耐烦地回答:“夜里取不出来钱!”接下来便是我一声声的痛苦呻吟。
过一会儿,他有点儿欣赏累了,便倒在床边上的一角睡着了,打着那么香甜的呼噜……
寂寞的夜啊,痛苦的夜啊,难熬的夜啊,似乎只留给了痛的我……不知又过了多久,似乎一个世纪都要过去了。我终于从昏厥中醒来,耳朵里嗡嗡地响着。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钟了,我尝试着挪开了身体,身子底下已经成了血泊般……那条新婚时婆婆缝制的粗布旧褥子上,已经布满了血液。我又尝试着慢慢起身,见下身拉着一条一米多长的血带子,随着我的身体粘连震颤抖动着。
此时的我,已经被流产久痛折磨得披头散发,面无血色,扭曲着面容,痛得已经麻木了。可不知为何?此时肚子却突然停止了痉挛,有一种力量在压迫着下体,于是我缓缓起身下床找到了一个盆子,颓废地慢慢蹲在上面。
只听“咚”的一声响,从下体滑出一个肉乎乎的东西。疼痛疑似缓解,但忽然又加剧了,接下来又滑出来了第二个肉乎乎的东西。这两个一个是如橘子般大小扁圆形状,一个是如火腿肠般形状。
看到这里,我恐慌了!
明白了那就是我未见面的宝贝,继而怆然泪下……从前我以为孩子自哭着降生起,就要被种种矛盾痛苦所缠绕着,是痛的事情。可现在却以为,如果一个女人想为人母,却又突然失去了自己宝贝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了,什么是人世间真正的痛!
在那之后的日子,我似乎长大了很多,似乎心灵也苍老空洞了很多。
我时常一个人对着墙壁的某一个点发呆,心中充满了怨恨:是他们两个合谋夺走了宝宝的生命!于是,我的嘴唇不再有血色,满脸也不再有阳光。由于失血过多,经常眩晕,继而我躺在床上,美其名曰养起了月子。可不懂生活的他,每天为养月子的我,烙的都是清一色焦糊的大饼!
我丢掉了做母亲的权利,但却悄悄收藏起了那条破旧带血的褥子。
我不舍得扔掉它,不舍得扔掉我曾经差一点儿做了母亲这个不争的事实。可每当看到那条带血的褥子,便又会想到了那双夭折的儿女,紧接着的就是泪如泉涌。然而在那几年间,忧郁过度的我,便再也没有怀过孕。
不过在那之后,我便更是度日如年。
(三)
每次回到河北老家过节,他父母都会用鄙夷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一向在村里老实出了名的婆婆便开始卖了山音儿:
“看人邻居家同二嫂,年轻时因为不会生养,丈夫每天都往死里打她。如果你真是一只母鸡呀你就赶紧生个蛋,要么你就离婚,要么你就立马滚蛋,别光占着茅坑儿不拉屎,在这家里碍鼻子碍眼……”
他父亲也装醉酒的样子,然后借酒撒疯借题发挥,趁热打铁将我大骂一顿……面对着他的一切侮辱性言语,我只有哭着不作声。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嫁人,到了这家里来,能和长辈犟嘴吗?一向拼命读书不谙世事的我感到很害怕,面对老爷子的狂吼,我只有报以更大声音无奈的哭泣!
在哭泣之余,也看到了婆婆假意过来,遮挡着猛扑过来要暴打我的公公。
与此同时,丈夫一掀门帘,也跳进来助阵。
只见他一挥大手,跨前一步,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丧门星!”
我听了浑身颤抖哆嗦着,屈辱地咬着嘴唇……面对着丈夫不问青红皂白一味替他父母撑腰,对着我的鼻子尖指指点点时,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心里愤愤地想:“他妈的今天我豁出去了!在这乡村僻壤里,举目无亲的地方,大小不就是一条命吗?”
出其不意间,我悄悄攒足了全身的力气,对着只顾狂吼不停歇斯底里的丈夫,一个巴掌重重地抡了过去……
顿时屋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一看儿子居然被打,而且被打后,傻愣愣在那里直着眼睛发直,似乎被打得只顾了眼前金星乱窜!婆婆出于心疼儿子,也不再假意做样儿,这才真的将狂吼着的公公确实推出了那间低矮的屋子。
公公依然不服气跳着脚大骂着,那肥大的裤衩,激动得差点从他那干枯黑瘦的大跨上掉下来。但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真正激动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其实,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打人,自此那一巴掌,也打断了我和他之间所有千丝万缕的热度,存活的只有那一个婚姻的躯壳。以后的我,脸上再也没有了温柔,没有了笑逐颜开,而是变得异乎寻常的冷酷与凝重。
(四)
快三十岁了,吃了几年中药的我也终于盼来了第二次怀孕。
发现怀孕后,他又被调走上船了,于是我只有自己在家照料自己,还面临着以后生孩子时会没有人陪伴……记得肚子七八个月时,打电话给公公婆婆,他们却绝情地说:“我们已经五十好几岁了,年龄都这么大了,你们还指望我们干啥啊?隔辈人的事儿我们可管不着了。还有你们那么大老远的,我啥也指望不上,自己的事情有本事就自己解决去。再说了,人家谁没有生过孩子呀?切!就单你们家生孩子啊?”
其实当时是嫁给同一个村子的女儿,超生了三个女孩,他们正在老家里无微不至地前后忙碌呵护她们呢!
为了腹中的宝宝,无奈之余我便暂时辞退了工作。
每天读书看报做家务,散步胎教自己买菜做吃喝……一个人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有时走在马路上,偶尔看到医院里认识我的大夫。大夫便骤然瞪大了眼睛,急切地嘱咐我:“你一个人出来的?这样一个人太危险了。都八个多月了,该招呼家里人来了,要抓紧了。”
我听罢没说什么,知道大夫是出于好心,但我只是惨淡笑了笑,大夫便满脸疑惑不解地走开了。
快到预产期了,我把查体的任务定在了天碱医院。
这一天,我来到了天碱医院第一次查体。在医院的走廊里,看到了有很多大肚子的女人,她们的年龄似乎都比我小至少五、六岁,每个孕妇都是被家人众星捧月般陪同并搀扶着。只有我大着肚子,孤身一个人,于是我只能捂着肚子,默不作声地迈着笨重而浮肿的双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从二楼去一楼交费,然后再从一楼去二楼找大夫,接着再去三楼领取化验单子,一趟一趟……最后还要去一楼,捂着大肚子继续排长队再次划价交费。
当看到每个孕妇都悠闲地坐在竹椅上悠闲等待,只有她的众多家人忙碌成一团时,我的鼻子终于也忍不住发酸,成串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我想呐喊我心中的委屈孤独与无助,但是……喉咙里似乎被塞住了一团东西。我捂住了嘴巴,为了不发出声音而不被人发现,最后只能任凭眼泪流淌,实在忍不住,最后便哽咽着一头冲进了卫生间。
隔年的春天,在70岁老母亲的陪伴下,我顺产下了宝宝……医生觉得我和老母亲都很不可思议。她说自己五十多都快退休了,做了这么多年妇产医生,从来没见过有这么简单来生孩子的,太不可思议了。
自那之后,我变得更加坚强……也许因为做了母亲,也许这就是一个来自母亲内心的那份快乐和自豪吧!
自这个宝贝的到来,每天我都处于欣喜忙碌中,生活上和精神上我们相互依赖着。有时手指不小心被割破了,他就会跑着将创可贴拿来。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说没事的,但心里却是暖暖的。然后将孩子抱起来,凑近他那嫩滑的小脸儿上蹭蹭……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少年,前些天翻柜子,偶然摸到了那条带血的褥子。
上面的血迹因时间关系,已变成了近乎于黑色,如地图般,拿在手里冰凉的,确实已很久没有看到它了。
但我知道:人活着,是要学着适当忘记的……而且我得到的已经很多。
我习惯性地咬紧牙齿,默不作声将它卷起。掀起了楼道里还没有来得及封存上的垃圾道盖子,咬紧嘴唇,闭着眼睛,将心中的沉甸甸永远抛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