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韵妃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39
|本章字节:6602字
这黑影又顺着低矮的院墙,更加放大映在了前邻居的后墙上。
这时,正起来去院里茅房的大哥,刚从茅房里出来,一扭身看到了后墙的大身影,于是他没有进门,推开了院子的大门走出来。紧走几步,又推开了母亲院子的门。
他赶紧进了外屋,只听着屋里面:“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一会儿我拿缝鞋子的大针去,扎死这个妨人种,害人精。”说完后插着腰的她,扭身往自己的屋子里想去拿针。
还没出外屋,大儿子匆忙进来,正好着急撞到了小脚的母亲。母亲一下子仰面朝天,摔倒在了地上。他的弟弟一看有人进来而且还是哥哥,便停止了抽打。顺手把已经散开了的地笤帚,恶狠狠扔在了地上,没想到正好落在了她母亲的头上。
“你这是都干什么呢?”哥哥上前一边扶起老母亲,一边呵斥着弟弟。
母亲边起来边择着身上头发上脸上的笤帚苗子。
弟弟下来了炕,累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半天,他一屁股坐在了墙柜旁的板凳上,依然气喘嘘嘘。他皱着眉头,乱蓬蓬的一头卷头发。虽然说不出来话,他怒气冲冲顺手一指:
“妈的,她又下母的!谁让她下母的?”
大哥一听也骤然站起,他探过身子掀开那块破布,一看孩子哭累了,再看两腿之间,也沉默了。怨不得挨打,那的确是个女婴。这时,老母亲也坐在板凳上,怒目而视炕头那倒在血泊中,流着鼻血的害人精。
大哥安抚着二弟:“别着急,二弟,母亲也别着急。你们都听我说。”他拍着弟弟的肩膀,“你放心吧,这事情包在我身上。我这几天就琢磨着快该生了,就赶紧联络人了。我这就回家,打个电话过去,他们一个时辰内准到。”
于是,大哥急匆匆从母亲那里出来去到家里,然后大深更半夜二三点钟,还要打座机电话去喊人。
大哥是个包工头,村里面除了大队有电话,还有村支书家,再有就是大哥家了。大哥在村里属于提前致富的标兵模范带头人。关键大哥家有两个儿子生龙活虎一般,在村里不但富裕,而且儿子多属于横着竖着都有理的人,在村子里说得出的。
大哥走后,二弟坐在门槛子上垂头丧气。
母亲又踱着小脚儿去了自己屋里。她走到炕梢头那端,看着熟睡的孙女,拿起了大襟袄扣着嘎达袢,检讨着自己,过去都造了什么孽,为什么偏偏老天爷这么惩罚自己。
于是,她也悄悄在抹眼泪,感觉对不起死去的老头,发愁早晚有一天,到了阴间无法和他交代。扣好了破旧的嘎达袢,她又穿着肥大的裤子后,裹好黑色的腿带子。最后穿上了鞋子,又重新挽好只剩了几根头发的一个小纠。
唉声叹气后,她在屋门的后面这次烧了十五支香,不停地给观音菩萨一边烧香,一边在香烟缭绕中祷告: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你怎么那么就不行行好,怎么就不贱怜我,怎么又是个女娃子,怎么又是个女娃子,呜呜。”
她说到此处流下了眼泪。浑浊的泪水,顺着干瘪清瘦皱纹堆累的老脸上滑落下来。
“呜呜……观音菩萨,你就开开恩吧,保佑我刘家香火旺人丁旺……如果我刘家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现世现报就报应我,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我……呜呜。”
泣不成声后弓下瘦小的身板,她叩头如鸡啄碎米。
“呜呜……大慈大悲观音菩萨,为什么不行行好,为什么不行行好,她怎么就是那么个妨人种,为什么我儿子就那么倒霉,娶了那么一个妨人种。老天爷啊惩罚她,老天爷啊惩罚她。呜呜……老天爷呀惩罚她,让她去死,她就是祸害老刘家来的该天杀!”
接着她又弯腰叩响头:
“让她去死,让扫把星去死,让扫把星去死。”
阿喜皱巴着脸,坐在门槛子上,听着那个女婴大声哭着,并且提等着那块破布,再看着炕头那个头发乱蓬蓬,满脸肿胀歪着嘴的婆娘,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唉,我这一辈子难道就完了吗?
就糟蹋在这个小娘们手里了,我算是这辈子完了。被这个娘们给坑了坑惨了。该死的臭婆娘,左骗人又骗人,左坑人右坑人,坑我骗我什么时候该是个头呢?
一边想着,大手一边揉搓着,听着这更加嗓音大的婴儿啼哭,再想一想这个东西的两腿之间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气地拍打大腿,最后又无奈痛苦地揪起了头发。
这在这时,门外想起了咳嗽声。
阿喜忽然起身,将遮挡在脑袋后边碍事的门帘子猛然掀起,来到了外屋。只见外面依然在有人晃动着手电把,一看大哥领着几个人已经进了院子,后边依然跟着那两个人,和那年的似乎是同两个人。
他们跟着大哥来到了院子,因为有过交易,他们到了外屋见到了阿喜熟悉了很多,但也只是点了下头注意分寸,时刻保持距离。大哥给二弟使了一个眼色,二弟便往右扭身,掀起门帘进了屋。
此时那个浑身是血的女婴,已经将那块破布踢到了一边儿,依然张着那大嘴巴嚎啕,那大嘴巴甚至比脸还大。一看也和他妈一样是个妨人种扫把星,是填不完的造钱无底洞。
他拿起那块破布,“裹吧裹吧”掐起来就往外走。
于是,哭声跟着他到了外屋。
母亲也已经从里屋出来了,她的脸上在灯光下看着亮堂堂的,似乎哭过的痕迹。而且她忽然揪起大襟褂子蘸着眼睛。于是阿喜真想掐死这女婴,既然掐不死又顿觉自己是个不孝的儿子。
于是,他那大小眼里也会闪动着浑浊的泪。但是围绕着他眼睛皱纹的堆累,截住了那本来不多的眼泪。继而,那眼泪打着圈圈没有流出来。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一下子给齐了两千元人民币,旧旧的脏兮兮两沓子,由大哥替接过来。二哥把孩子已经甩到了另一个人手中,这孩子依然不停地哭号。
随着哭号,大哥把沉甸甸的一大沓给了弟弟。
弟弟拿起那一大摞钱,放在了左边打手里抄着,右手一张一张点数,好几个人的眼睛都盯着他手里的钱。一看够数了,不多不少正好两千。于是,那两个人还依然如过去,抱着女婴由大哥陪着,走出了院落,向着街道几百米处带棚子的三马子车走去,钻进车里。“轰隆”一声破旧的发动机被踩响,三马子车摇摇晃晃向着东面的村口开去。
随着哭声越来越远,大哥到了母亲屋子里坐一会儿,然后又回到了自家里。
到了第二天,一切似乎随着这黑黑的夜,如潮水一般把一切的发生,都囫囵赶走了去。人世间的一切无奈,任凭这黑夜的海潮不断翻卷、不断翻卷,试图冲刷掉所有、所有的污迹。转眼,到了清晨。
她已经慢慢睁开了眼睛,睁开了肿胀的眼睛,拖着血泊中的自己。
忽然,感觉有人掀着门帘跳进来:
“妨人种,扫把星!赶快起来给我做饭去!”这个女人便缓缓将身子坐起,听了婆婆那些厉声呵斥,她头昏昏沉默着。
“你还装死,我再说一遍:‘做饭去’!”
她便动弹了一下腿,表示听到了,又慢慢转过身子来,证明了她的同意。
婆婆这才一扭身,“呱嗒”一撂门帘子,迅速走出去。
于是,又去了东屋里的门后头,燃起香,继续随着烧起来的烟雾祷告着:“神仙爷爷神仙奶奶,一定要严惩这个冲撞了老刘家运势的恶人、这个专败坏老刘家门风的扫把星。”
清早,二嫂的一张脸苍白而又红肿,她拖着歪斜的身子,费力走到院子里。
在窗户的把角处,抱起了一抱柴草,又一步一挪抬腿迈着台阶进了屋。将柴草扔到地上,那空处便升腾起一缕土色的烟雾。她慢慢蹲下身去,那一天,她没有刷锅,只添了一瓢冷水,坐在板凳上,拉起冰凉的风向把,哄起了灶膛里的柴火煮起了粥。
半个小时后,她又一趟趟把粥盛好颤抖端进了婆婆的屋子,轻轻撂下了热好的玉米面饼子,还有一碟豆腐丝咸菜剁着葱。
“谁这么臭?哎哟!这个臭啊!”
婆婆的尖厉喊叫,令她浑身颤抖着。
她没有吃东西,赶紧扭身走出了婆婆的屋,去忙着自身的洁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