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深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45
|本章字节:6728字
欲为万里赠,杳杳山水隔。寒英坐销落,何用慰远客。
延春阁的格局一如五年之前,只是早已翻修。黄瓦红墙,玉砌石栏,金碧辉煌。尹晓蝶在时,这里水池干涸,杂草丛生,如今却镶金戴玉,香烟袅袅。尚明珠衣着光鲜,面色红润,满桌佳肴色香俱佳。玉安瞥了一眼便知这又是出自海棠之手。
海棠做菜以前就是出名的。据说尹晓蝶亦是看准了这点才带她入宫的。只是后来她和尹晓蝶闹得很僵,便不肯再展现她的手艺。
尚明珠盛情相邀,皇后和玉安依次落座,玉箫和笙平则近身伺候着。席间备有排炽羊肉、五味杏酪鹅、蛤蜊米脯羹、金银炙焦芙蓉饼、梅粥等饮食,看得人眼花缭乱。尤其是这排炽羊肉和五味杏酪鹅,尚明珠特意放在了皇后和玉安的跟前,说是家乡的风味儿,请皇后和公主务必赏脸尝一尝。
玉安多年来一直未改不在外面吃食的习惯,这日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在餐桌边坐下来。
“前阵子因为我的事情,让娘娘操劳,使玉安公主受苦,实在惭愧。因此借玉安公主一杯生辰酒,向娘娘谢罪,也祝公主安康。”
一旁伺候的海棠托起琥珀壶为她连斟三杯梨花酒,尚明珠皆拂袖一饮而尽。
皇后笑道:“明珠如此便见外了。这次是我管教不严,让你受了委屈。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尚明珠和皇后你一句,我一句,亲亲热热地聊着客套话,玉安身后的笙平却变了脸色。见玉安的左手中指弯曲点桌沿三下,她即刻会意玉安已察觉到危险。
这梨花酒、排炽羊肉和五味杏酪鹅,色香味俱全,也甚合皇后清淡的口味,却都含玉安心痛病的禁忌之物。
她们到底在耍什么花招?玉安心里打鼓。正想着,海棠已经带着琥珀壶过来给玉安斟酒。未及海棠靠近笙平便迎上去接,一个推辞不让,一个执意要取,一推二阻,笙平衣袖一挥,竟将整壶酒连带着五味杏酪鹅一起打翻,洒了玉安一身。
皇后怒斥:“笙平,你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今天是玉安公主的什么日子,也敢这么毛手毛脚的!”
玉安一边整顿衣襟一边为笙平说情,“娘娘犯不着让笙平扫了兴致,我回头一定好好罚她!”
笙平连声请罪。皇后觉得没必要在玉安生辰罚她的人,便让笙平起来。看着玉安的那身满是油污的衣服,尚明珠道:“如果玉安公主不嫌弃,就暂且换上我的衣裙吧!”说罢她便起身要领玉安进屋。
玉安若无其事地抖了抖衣裙,走到海棠跟前,拉着她的手道:“不用劳动尚娘子,海棠领我去就好了。”说完,她将海棠攥得更紧。
待玉安拉着海棠向屋里走去,皇后笑道:“这海棠也算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怪不得你喜欢她。当年玉安搬去庆云殿时就舍不下她,只是庆云殿有庆云殿的规矩,这么一来,倒让明珠你得了这么个可心的人儿去。”
皇后不过是客套地夸了海棠两句,尚明珠却不自在起来。细细想来,她发现自己对海棠的了解都来自于她的说辞,竟然从来没有认真考究过她和尹晓蝶、玉安的关系。
一番折腾,饭菜都凉了。玉安更衣后,大家聊得多,吃得少,也就这么散了。
午后,皇后去福宁殿看望官家,玉安便在笙平的陪同下回霁月阁。途经宝慈殿西侧时,皇后走远后,玉安蹲下身便要查看笙平的膝盖,笙平连忙一把捂住。
“刚才跪了那么久,疼吗?”玉安蹙眉问道。笙平连忙摇头说不疼。
“公主,”笙平道,“她们今天到底想做什么?”
玉安叹口气道:“我也不能确定。海棠看着我长到十岁,知道太多和我有关的事,如果她要拿来做文章,真是防不胜防,必须得把她俩分拆开才好。”
笙平思索片刻道:“难道只有她知道公主的短处,公主就不知道她的,就不能反击吗?”
玉安吸了口气。是啊,她怎么忘记这个了呢?
空气冰凉,宝慈殿前一派空旷。玉安一抬头便瞥见一位身着常服的年轻公子从瑶津亭的方向走过来。到了玉安跟前,他合手施礼道:“玉安公主吉祥!”
玉安认出是曹诵,便还礼道:“曹公子吉祥。”曹坚阵亡后,中书省拟定安抚曹家的公文呈至御览时玉安也看过。除了曹美人封为昭媛,曹诵的父亲曹仪迁兵部侍郎,连曹诵也升了品级。
“今天是玉安公主生辰,在下特来贺玉安公主长命百岁,芳龄永继。”曹诵从衣襟里取出一个锦盒,一对温润光泽的蓝田白璧呈现在眼前,“这对白璧是在下托人从西域王公那里买来的,全天下只有玉安公主才配得上拥有它。”
玉安不接,只笑道:“如此贵重的礼物玉安受之有愧,还请公子收回。”说完,她颔首施礼后便欲带着笙平离开。
曹诵连忙追上前去拦住她们的去路,委屈地说:“公主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连对打杂宫女都和声和气,为何唯独对在下如此冷淡?”
笙平见状道:“曹公子,你对公主出言孟浪,就不怕官家治你罪吗?”
曹诵不以为然,“官家宽仁,尚且愿意将自己的内人赐予宋祁宋大人,成全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在下尚未婚娶,他又岂会怪罪?”
他说的是前些年的一桩趣事。赵祯一向开明,几年前一个内人在街上遇上了风流倜傥的“红杏尚书”宋祁,二人暗生情愫,宋祁回家便做《鹧鸪天》一首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这首词很快传到了赵祯的耳中。不过他不但没有降罪,反而说了句“蓬山不远”,便将那内人赐予他。
笙平扑哧笑了。眼前这位曹公子虽举止轻浮,但神情声调却颇有几分天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真难为他了。
“告辞了。”面对他的长篇大论,玉安竟然只这样回答。她领着笙平绕开曹诵,向着霁月阁的方向走去。等她袅娜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曹诵仍旧站在原地的大理石阶前,无可奈何地望着她的背影。
台阶上传来一阵响亮的掌声,曹诵抬头一看,祈鉴从宝慈殿的廊柱后走下来。
“你说对了,”曹诵沮丧地叹了口气,“她对这稀罕物一点兴趣也没有。”
祈鉴笑道:“想必曹兄对我的这位三妹妹也不过尔尔,一吃闭门羹就打退堂鼓了。”
曹诵急忙分辩,甚至举起手发誓:“苍天可鉴,我对玉安公主一片真情,至死不悔!”
“如是这样,”祈鉴狡黠地一笑,扇骨轻敲手心,“你自然应该多花些心思才是啊!”
曹诵叹了口气,“我虽然在高珏那里吹耳边风,可是即使阻止得了高子泫,她若一直对我这么冷淡,也无济于事呀。”
祈鉴徐下台阶,道:“子远兄,你可别忘了,你想娶的这个女子,可是咱们帝后皆看重的公主,你若三言两语就得了去,岂不是太看轻我们赵家的子孙了?”
“王爷有何高见?”
“你若想短时间内得到玉安的心,那是一点儿指望也没有。但依曹家的家世和你这一表人才,要得到官家赐婚其实不难。而你的这对璧虽然送不了玉安,却是可以送给皇后的。”
曹诵并不是糊涂人,心知祈鉴之所以肯指点他有自己的打算,但他虽对权力倾轧没有兴趣,对玉安却十分向往,祈鉴的助力对他便非常必要。“多谢王爷提点,不知在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祈鉴笑容可掬,目光却更深邃了,“曹公子若是真想帮我,只需要回答我两个问题便可以了。我听说你的堂姑姑曹昭媛待字闺中时文武双全,既会骑马射箭,又擅长飞白书体,可有此事?”
曹诵略一思索,答道:“是啊。几位姑姑都学过骑射,但论及书法,唯静宜姑姑是最好的。”
“小王听说曹坚将军幼年流落街头,七岁便被曹玘大人收养,五年前从了军,可有此事?”
曹诵点头,“正是。”
祈鉴薄露笑意。后宫佳丽中,曹昭媛家世、品貌皆不逊于他人。其他美人若是善飞白书,只怕是早就用来讨官家欢心了,可她却瞒得如此密不透风,似是有意疏离圣眷。这样一个有想法、有韧性的人,早晚会在后宫占一席之地。而曹家作为唯一可以和高家媲美的望族,将来也必然会成一番气候。想到这里,他颔首道:“子远兄平时要多进宫来走动走动才好。他日子远兄若得闲,小王还要登门拜访,与你饮酒论书画呢!”说罢便与曹诵拜别,曹诵亦行礼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