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深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45
|本章字节:6814字
华屋重翠幄,绮席雕象床。远漏微更疏,薄衾中夜凉。
圆帐轻垂。轻纱之中,金色的木桶上方洋溢着薄薄的热雾。玉安踏进温热的水中,立刻被热浪包围。但那热浪中裹着一丝清凉,将浑身的疲惫一丝丝抽走,只剩下惬意和轻松。笙平转身刚从衣橱取来玉安的衣裳,谁知那衣橱竟然动了动,她顿时吓得松了手,手中的衣物统统跌落。
衣橱后竟然有一扇通向隔壁房间衣橱的门!她刚刚打开,子泫便做着噤声的手势,快速从那扇门走进来。
“高公子……哎呀……你不能进来……公主……”笙平着急得很,又不敢大声说话,一边跺着脚一边回望。
“笙平,你在嘀咕什么呢?”玉安并不知晓这边的情形,只轻声问道。她双目微合,双腿轻轻踏着水,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虽隔着纱帐,仍旧能看到她垂在外面的乌云般的秀发,白玉般的脖颈和莲藕般的双臂。
子泫瞥见这样子的玉安,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转过身去,许久后双颊仍旧燥热通红。玉安也发现了他,立刻惊慌失措地沉到水里去。
“笙平姐姐,为了公主的安全,我才特地备了这两个相通的房间。”子泫仍旧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等公主……沐浴更衣后,你们便悄悄搬到隔壁屋子里……寅时三刻我再来接你们。”
“出什么事了?”
“这两天一直有人跟着我们,看似路数不正。我怕防不胜防,所以今晚有所布置,让他们现身。”
“怎么了?”身后有如琴声般动听的声音问。子泫小心翼翼地回头,见玉安正从圆帐后踏步出来。虽然她已经穿好衣裳,但赤着脚,头发正湿漉漉地滴着水,他仍觉脸红心跳。
“噢……我是说……你们搬到隔壁去……”子泫的舌头开始打结。
玉安瞥了一眼窗外,沉声道:“你看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道。不过他们很隐秘,人数也不多,像是江湖中人。”
玉安看了看外面的街市,转身问子泫道:“你待会儿去哪里?”
子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面庞尚沾着水珠,在蜡烛的光线下呈现出浅浅的红晕,他努力压制住狂乱跳动的心,道:“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外面守着你。”
三个人便轻手轻脚地收拾好,搬到了隔壁更为宽大的房间。这是子泫的有意安排,若万一在这里发生冲突,窗外是一片低矮的顶棚,他亦有机会领着她全身而退。
不能掌灯,只有盈盈的月色相陪。子泫轻轻合上衣橱的门,转过身,月光立刻洒了他一脸。在一片黑暗中,玉安突然有了一种与他相依为命的感觉,但那种感觉一点儿也不凄苦,反而带着一丝愉悦。
“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歇息。我已经备好了新的马车和线路,等出了衮州地界就有了地方厢军,我们就安全了。”说完,他恋恋不舍地望了玉安一眼,轻拾脚步向着门外走去。
玉安却叫住了他。
“你又预备像昨晚那样抱着被子在门外睡吗?”她盯着他道。见他一脸惊讶,玉安走到他的面前,“敌暗我明,守在外面有何用?不必拘礼了,你就在屋里待着,有事也更好照应。”
子泫转头看着屋内的几张木凳木椅,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皓月当空,桐枝轻摇,夜已深了。子泫此刻心存戒备,门口临时搭成的“床”又让他难以入眠。辗转后他轻轻起身行至窗前。外面一片静谧,打更人像幽灵一样在空荡荡的街市上游走。
心爱的人近在咫尺,即便周围杀机四伏,这种相依相守的感觉似清晨林雾般,美好得让他想此刻永留。
忽然间,一双手从后面圈住了他。她的脸轻轻贴着他的背,呼吸那么近,那么近。
“玉安,是你吗?”他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
“是我。”她的声音很低,很轻,就像羽毛飘荡在空气中。
耳畔传来笙平均匀的呼吸声。
子泫转过身,玉安那张巴掌大的脸便沐浴在月光之下。他紧紧地拥抱着她,好像怕一松手她就会溜走似的。
“玉安,我爱你。”子泫战栗着俯下头,吻了吻她额前的发丝,怀抱她的手圈得更紧,“等完成这次的使命,我们就离开汴京。”
他必定已经挣扎过,反抗过,彷徨过,只是除了离开,没有另一种办法能让他们永不分离。玉安的心猛地一颤,靠在他怀里的身躯却没有动,只轻轻点了点头。
“子泫,只要你我心中有着彼此就够了。嫁不嫁进高家,做不做你的妻子都一样的。”一个月前他陪她祭拜尹晓蝶时,她曾如是说。
“不,这不一样。我们是凡人,纵使意志力再坚定,也经不住时间的消磨。我如果娶了漱雪,就会陷入感情与责任的泥淖,又该怎么爱你?我会和我爹娘、漱雪好好谈谈。如果没有结果,就带你远走他乡。虽然我也放不下他们,但他们选择了那样的生活。我们两个的爱,不能在别人的选择里窒息!”在莫允贤为尹晓蝶盖的祠堂下,他的一番话说服了她。
两个人紧紧地相拥,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全世界似乎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却并不让人感到片刻的孤独。这就是爱吗?别人的爱会是什么样的呢?子泫总是不由自主地想。但那并不重要,此刻他已经被幸福填得满满的,何况身后还有长长的岁月。
子泫的下颌抵着玉安的额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如果早知道未来的路是令人绝望地艰难,他定会期待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夜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子泫警觉地放开玉安向外走,玉安则迅速去床边叫醒笙平,握紧皇后赠与的那柄西域短刀,两个人警戒地站在衣橱两侧。
隔壁屋里很快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隔着墙壁,玉安还听到有人瓮声瓮气地说话。从兵器和拳法、力道听来,子泫带来的侍卫亲军七人皆在其中,而对方共约有五人。
正在这时,衣橱旁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一袭夜行衣的身影摔了出来,哐当落地。正当笙平吓得目瞪口呆时,玉安已经眼疾手快地举起身旁的大花盆,重重地砸在那人的头上。那人一声痛苦的号叫,鲜血溅洒了玉安一身,便歪头断了气。
玉安和笙平都吓得后退了几步。这时,子泫大步迈了过来,看见血淋淋的玉安,慌忙握着她的手。
玉安指着地上的尸体道:“我没事,这是他的血。那边怎么样了?”
子泫道:“来了五个人。加上这个死了四个,一个被擒住了。他们正在审问。”
“去看看。”玉安正说着,却发现自己手上湿湿的,原来子泫的左侧胳膊竟然负了伤,鲜血汩汩地往外冒,她连忙吩咐笙平掌灯取来药和棉纱,颤抖着扒开他的伤口,为他一点一点上药。
侍卫将俘虏五花大绑地押过来了。玉安的目光则如两把利刃落到那个俘虏的身上。
这人约三十岁上下,脸上有一片黑色蛇形刺青,浑身透着一股邪气。
“回禀公主,他们是江湖上一个叫做天龙教的帮会的人,专门收人钱财,做杀人越货的勾当。”一个侍卫说。侍卫亲军虽身在宫廷,却也不同程度肩负着督察官员的职责,故对宫外的民间组织亦了如指掌。
“是谁派他们来的?”玉安问。
“不知道。天龙教的教规很严,出卖客户的叛徒会被送到蛇窟里被毒蛇撕咬,因此他们宁可自尽也不敢吐出半个字。”
玉安转身迎上那人木然的神情。这种神情玉安在相学的书上看到过,是专门修炼的一种工夫,用以凝聚心志,抵抗外面的诱惑和胁迫。
玉安慢慢地在他跟前蹲下来,直视着他,眼神像万丈寒冰一样冷酷而深不可测。
“你这么守口如瓶,依我猜,一定是因为你害怕被百蛇撕咬的痛楚,要不就是你对天龙教赤胆忠心。但不论哪种,都得先过了本公主这一关才行。”
说完她挽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鸡心手镯在他眼前晃了晃,轻轻一按按钮,黄豆大的紫檀色鸡心打开,呈现出一些墨玉色的粉末。
“你行走江湖,一定知道‘腐生散’是什么咯?”玉安的嘴角一弯,“我想,只有这种死法,才配得上赤胆忠心的你。”
江湖中稍有见识的人都听说过这种叫“腐生散”的邪物。炼制这种毒药的方士是吐蕃人。这种药物若被人吞服,或是洒在伤口之处,那里的肌肤便会即刻变黑,一寸一寸溃烂,犹如蛇兽撕咬,万箭穿心。一般人没见过这药,却都知道它有催魂夺命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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