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深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45
|本章字节:7106字
蘅冰迎着她的目光,冷冷一笑,“那又怎样?那个女人已经摔下悬崖死了,你纵然怀疑我,也没有证据告倒我。”
玉安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既然你那么有把握奶娘摔死了,为什么又要派人去西京确认?梅蘅冰,本来我的线索已经断了,谁料到略施小计你就上当了。现在你派去的人都在我的手里,他们可什么都招了。”
蘅冰犹豫后道:“我派去的人是宁死也不会说半个字的。”
玉安又笑道:“难道太子妃忘了,当初本公主在衮州客栈也曾遭人追杀,为何能够全身而退?你以为他们只怕教规,就不怕我吗?”
“我才不会信你的鬼话!”蘅冰一咬嘴唇,恨恨地说。
玉安走到她身旁,“怎么办?太子妃每次心慌意乱就会咬一下嘴唇——你已经信了。”
蘅冰盯着她,沉声道:“你想怎么样?”
“你放心,我并不想杀你,也不会告发你。”玉安扭头看着她,“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祈鉴。但我要警告你,今后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待在东宫,如果再兴风作浪,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说完,玉安便拂袖而去。蘅冰气恼地站在原地,俏丽的脸因生气而几乎变形。
离起程的日子还有十余日。子泫送信过来,与玉安约定于当日未时在罗城东水门外“隋堤烟柳”东南三里外相见,那几日正好有东南风,船家会在渡口相迎。
正是鼎盛的时候,花园里的花绽放俏丽。笙平悄然忙碌着为玉安收拾行装,并分批次悄悄送出宫去。
裁撤宫婢的权力在玉安手上,届时她将以笙平父亲病重为由将笙平从录册除名,让她提前出宫。
守门的内侍领着小林子进来了。小林子近日升了内侍殿头,满面春风地行至一丛随风摇曳的美人蕉旁边,向玉安作了个揖道:“官家今早起身后说这两天要出宫访查民情,特地让小的来请玉安公主前去商议。”
“官家为何突然想要出宫了?”
“还不是昨天那些大人们闹的。昨个儿您走后,朝中的大臣一个接一个地来,就没有断过。官家什么都没说,昨天晚上将太子的奏章看了又看,醒来便动了出宫的念头。”
玉安点点头,吩咐小林子先回去回话,小林子应了一声便转头走了。笙平迎上来站在玉安身后道:“公主,离宫的日子已定,官家这时候出宫,那今天就是您陪在他身边最后的日子了。”
到了福宁殿,赵祯吩咐玉安留下来协助皇后料理后宫事务。翻书之余他抬起眼皮扫了玉安一眼,“虽然我很想带你一起去看看民间的风光,但近来朝里朝外暗潮涌动,有你在,我心里多少要踏实一点儿。”
要说对眼前这位君临天下的帝王没有牵挂是不可能的,但赵祯不打算带她走,却终究是一件幸事。
“爹爹打算去多久?”
“少则十天,多则半月。”
玉安默默地点点头,将她备好的点心从食盒里取出来。这两样点心都是赵祯最喜欢的。见到点心后,赵祯喜笑颜开,一边称赞着,竟然一点点品尝着。因为想着要走,玉安带来的分量较大,不料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吃掉了一大半。若不是她及时阻止,他怕是要像没有长大的孩子般,一口气把心爱的食物统统吃光。
这样子午休是肯定不行的,玉安便陪着赵祯在花园里走了走。说起朝中事,玉安笑道:“爹爹每天为天下操心,连大好也辜负了。夏天就要来了,爹爹何不暂将国事抛诸脑后,好好欣赏这最后一抹?”
赵祯颇为感慨地停下脚步,“是啊!许久为这琐事缠身,都忘了珍惜身边的美好,等发现后却已经快到头了。”他抬头看着不远处在阳光和风里跳动的草叶,转头问玉安道,“玉安,古人写‘春’的诗句中,你最喜欢哪个?”
玉安望着宫墙上碧蓝的天空。在万春阁的时候,每到春天,她就总喜欢抱着她的大鸟风筝坐在那棵榕树的枝头望着外面的世界发呆。只是那时她的视野里,除了宫墙,仍旧是层层叠叠的宫墙。
“玉安对唐人刘慎虚的一首诗尤为印象深刻: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闻流水香。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那样的景致,一定很美。”
玉安念道,心驰神往。
赵祯似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我也很向往这其中闲逸自在的世界。若有来生,我也不想再做皇帝了,投胎到耕读人家,粗茶淡饭,隐逸乡间,清贫寂寥却可自得其乐。到时你也就不是皇帝的女儿,生在民间,长在民间,做山冈上一朵无忧无虑的小花儿。”说到这里,他垂目看她,“玉安,若有来世,你还会做我的女儿吗?”
玉安只觉喉咙一哽,道:“若有来世,爹爹是皇帝也好,平民百姓也好,玉安都愿意做爹爹的女儿。”
说罢,她凝神地望着天空。层层宫墙之外有那个她心向往之的世界,十日之后她便可以与子泫携手走在江宁长满青草的街头小径。今生今世帝王的命运不能改写,而她的却可以。
只是当她瞥见赵祯鬓角的几根白发时,却莫名感到伤怀。
“爹爹想到的又是什么呢?”她头一偏,问他。
赵祯双手背在身后,凝神道:“我想的是刘禹锡的两句诗: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我这一生都在忙碌,但终究有一天,我也会老去,化作一捧黄沙湮没在历史的废墟里。一百年,一千年之后,谁又还记得谁的故事呢?”
玉安眼眶一热,“只要今世百姓因爹爹而感到幸福,历史的功绩碑上刻着谁的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在玉安眼里,爹爹的故事比那些彪炳千秋的帝王要精彩得多。”
赵祯有些意外地垂下眼睑,深邃的眼眸里似藏着千万种绵绵不舍的情愫。沉默片刻他伸出手拍拍她的头说:“比起万世传唱,你这句话更让我欣慰。我就知道,不论何时何地,我都有你。”说完,他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抬起胳膊任玉安搀扶着,与她一前一后跨过雪白的玉栏桥,向着更深的绿意走去。
赵祯午睡之后,玉安轻轻为他盖上被子,坐在床边凝视他许久。他只知道他有她,却不知道这个她,正要从他的身边离去。他宽容而坦然,是一个精明的棋手,可她的一生,却再不想落入任何人的棋局之中。
她伸出手去,想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却听见外面传来小林子的声音,“回禀娘娘,适才玉安公主陪官家在花园里走了些路,官家想是累了,回来便午睡了。”
随后传来皇后的声音,“既然如此,我晚些再来吧。”
玉安收拾好书案上的书出去。皇后转过身来,盈盈笑着看她。
“娘娘可是为官家出行的事来的?”玉安一边迈下台阶一边问。
皇后点头道:“朝中正值多事之秋,官家的安全和宫里的戒备都不可疏忽。我想让官家多派几队人马四方行走,再让几个武艺高强的人随行,以防万一。”
玉安点点头。皇后心思细密,面面俱到,德容均不逊于刘太后和先皇后。玉安本该尊敬她的,只是蘅冰曾经提起的事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
“娘娘,”她终究开口了,“玉安心中有一事不明。”
皇后原本闲逸的面容也敛了起来,驻足道:“公主但说无妨。”
“先皇后薨逝,可与娘娘有关?”
一丝笑容徐徐在皇后脸上展开,端庄娴静的风仪仍旧完美无缺。“玉安,在宫廷里,每个人都是别人的因果,因此我给不了你完美的答案。先皇后的事,你的婚事,所有事,皆是如此。”
她的话虽然模糊,但玉安已听得明明白白。
皇后的目光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而是静静地说:“玉安,我刚刚进宫的时候也曾困惑苦闷过,是你在霁月阁的作为提醒了我该如何在宫里生存。如今我已经熟悉这里,习惯这里,论起来最应该感谢的便是你。”
玉安看着她道:“皇后娘娘求仁得仁,这是您应得的。”
皇后恳切地看着她,道:“我知道,你的斗争是为了生存,而我的,则是为了更长久地生存下去。这是宫中女人的宿命,谁也不能怪谁。如果我这么说了你还是不能释怀,大可随时找我。”
玉安轻轻摇了摇头,“先皇后究竟是因何离世的,想必娘娘和玉安一样糊涂。眼下后宫井然,玉安又岂能再掀风波?若娘娘执掌六宫后能让这里头多些祥和,少些杀戮,也算是告慰她在天之灵了。”
皇后点点头道:“我可以答应你。只是若有人为祸,我也决不手软。”
这已经是玉安所能期待的最好的话。
当天晚上汴京雷声阵阵,下了场雨。第二天天放晴了,空气清新,赵祯一行八人,便装出宫去,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行踪。
他们刚一走,宫里就出了天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