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虫鸣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48
|本章字节:7144字
童自辉的假期休完。父母却不若以前,来了就因为这不顺眼那不顺眼,待个几天就回去了。这次他们反常地待了十天,其实母亲早就想回去,毕竟她在家乡有不少朋友,比在这里跟儿子儿媳相处有趣,但父亲偏偏不肯动身。
他内心焦急,若是平时还好,可现在紫末失忆了,与父母相处的时间过久,迟早会露馅。他倒不担心父母真为此事而大发雷霆,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希望他们为了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忧心。
现在正值他设计的新车型即将下线,届时公司的事务一刻也离不开他,不能再时刻陪在紫末身边,即使身处公司,也还是会担心着家里。
况且,父亲这次来对紫末的态度非常恶劣。这令他十分想不通,以往紫末工作繁忙,父母来她甚至没什么时间陪伴,加上性格南辕北辙,那时的紫末万万不愿去迁就自己那对性格古怪的父母,父亲那时仅仅是不满,并没有对她有所嫌恶。而现如今,紫末善尽媳妇的义务,对父母的生活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放下身架,穿上母亲送她的裙子任人取笑,只是为了讨公婆的欢心。
那么,父亲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
他心里隐隐有股不安,突如其来地,一个更令他悚然心惊的疑问闪过脑海,他却未抓住时机去抽丝剥茧,任着那个怀疑的念头消逝。
绝无那个可能!
他似安慰自己一般,摆了摆头,脚踩油门加速,风驰电掣地往家的方向驶去。
吃晚饭时,自辉留心着父亲的神色,他很清楚,父亲是在官场上混了半辈子的人,只在面对家人时,他才会露出自己的真性情。也就是说,他若要存心掩藏,天大的事,他也能不动声色。
难道他反倒被父亲给瞒住了?
惴惴不安地吃完饭,他无心工作,在书房里边陪童童做作业,边思考着对策。
他不是个乐观得不知死活的人,对于潜在的危机一向敏感。也就形成了他心思缜密的个性,凡事都须思虑周全,宁愿自己多长几根白发,也不肯疏忽任何一个小细节。
正焦虑着,眼前明亮的光线因为被遮挡而暗了下来,他敏捷地转过椅子,赫然见到父亲站在他身后,随后母亲也进来了。
“童童,学校布置的作业做好了吗?”童仕昭问。
童童点了点头,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作业,每晚伏在桌前写的都是爸爸四处去搜罗来的一些习题。
童仕昭闻言,倾身往前,低声对童自辉吩咐:“让紫末带小惠和童童出去一趟。”
童自辉心头一跳,先是对父亲的话恍若未闻,随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在父亲狠厉的目光下,他的大脑飞速转动,立刻作出了抉择。
是大祸终于临头了吗?他的额头不觉已渗出冷汗来。如此,他仍尽量保持镇定,在餐厅找到正在拖地的紫末。
“工作做完了吗?”紫末支着拖把问,全然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何异样。
自辉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我缺了本书,急着要用,你出去帮我买一下?”
“好啊,什么书?”
自辉从她的口袋里掏出手机,输入一个英文书名后又递回给她,“这本书很重要,拜托你了。”停了一停,他又说,“顺便把小惠和童童也带上吧。他们俩太吵,我没法专心做事。”
紫末把手机当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收好,粗线条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安心工作,我翻遍全城的书店也会给你找到。”说完就蹭蹭几下去杂物间放好拖把,里间随之传出她中气十足的喊声,“童童!小惠!跟我去逛夜市啦!”
“哦!”两个声音一前一后地应着。
只听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屋角处蹿出两个身影,童童披着一件棉衣,边跑边穿上两个袖子。
他放心地走回书房,那本书只在国外有发行,她不可能在国内的书店找得到。如此一来,时间就宽裕了,他可以集中精力应对父母。
客厅的嘈杂声渐渐消隐,他静静地坐在书房里,听到关门落锁的声音响起,心头踏实下来,目光往上,盯着书柜,那里藏着连他自己也不能轻易找到的定时炸弹。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缓冲,他已不若最初那么惊惶,平静地等待着即将进书房的父母对他作出制裁。
童仕昭与林艾馨一前一后地走进书房,自辉站起来,把椅子让给父亲,自己绕过书桌,与母亲坐在书桌旁边的沙发上,同时,他瞥到父亲背后的手里握着一沓纸。
心里已了然了几分。尽管作了最坏的打算,心里仍然是存着一线希望。
童仕昭朝他挥了挥手,他看了眼一脸茫然的母亲,明白到她还不知情,但马上就会知道了。
他又起身,站到书桌前。父亲略一倾身,隔着一张书桌把那沓纸摆到了自己的面前,而那双收回去的手因为一直克制着怒气而不住地发抖。
“童童真是我的孙子吗?”连嗓音也痛心得发颤。
做了那么多的心理建议,在父亲单刀直入的质问下,他的胸口还是如同被人重重地捶了一拳,身形几不可觉地晃动了一下。
林艾馨却叫嚷起来:“老头子,你胡言乱语什么啊?”
父子俩无人理她,仍旧隔着一张书桌对峙着。自辉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拿起那沓纸。
半晌,他很冷静地问道:“童童的牙刷原来是你故意拿走的?”
童仕昭冷哼一声,转身从书柜上取出病历本,摔到自辉面前,冷冷地嘲笑道:“真想不到,男人的奇耻大辱,我的儿子居然能一声不吭地承受下来。你为了瞒住父母,恐怕把所有的蛛丝马迹都销毁干净了,只有这个——童童的病历本是不能烧的——因为比起被我们发现的风险,童童的身体更重要。”
自辉无话可说,这么多年父母都没起疑心,全是他隐藏得好。独独童童今年失血过多入院治疗的病历本不能毁,因为害怕输血过后有什么万一,届时需要用到以前的病历。
说什么呢?辛苦隐藏了这么多年,终于东窗事发。他没有感到张皇害怕,反而是觉得一身轻松了。
担子背久了会累,会压得人喘不过气,尤其他遮遮掩掩的对象是养育他的父母,他们一天不察觉,他一天不敢主动挑明,不待父母出手掐死他,自己就先被过重的负担压死。
他木然地垂着头,林艾馨却突然站起来,发疯般地抢过他手上的纸。越看,脸色就越发煞白,终于撑不住地跌坐在沙发上,手抚着胸口,一阵阵急促地喘气。
“这是为什么?”她的自控能力显然没有两父子那么强,狠狠地摔下那些纸,倒在沙发上连连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童童竟然不是我的亲孙子——那么伶俐的孩子竟然不是亲生的。”
她越发有歇斯底里的势头,仿佛连神志也似乎开始迷乱,嘴里发出一些听不清楚的低语。
有种钻心的痛在童自辉的身体里蔓延开来,他死咬住下唇,走近母亲想去安抚。刚伸出手,就被林艾馨粗暴地打开,一双皱纹满布的眼睛充满怨恨地瞪着他。
“说,给我说清楚,童童是谁的孩子?”她忽然跳起来,抓住自辉的衣襟摇晃,“到底是谁的?”
仅余的一点理智让她看到了儿子脸上无法负荷的自责,她止住了疯狂,手臂上的力气也尽失,那只手缓缓地从自辉的衣襟上滑落,而另一只手立刻覆住了脸颊,呜呜地低泣着,泪水从指缝间渗了出来。
她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童童降生时,是那么孱弱的一个婴儿,蜷缩在保育箱里,小小的一团,她又爱又急,爱他是第一个孙子,急他不如足月的婴儿健壮。每天要去看上几百回,出了暖箱,抱着就不肯易人。一直到他健健康康地长到半岁,夜以继日地陪孩子度过半岁那场感冒,亲眼见到孩子真正健康了,才敢撒开手。
这些年里,离得这么远,他们最惦记的就是这个孙子,一年复一年,他越是俊秀聪颖,当爷爷奶奶的就越发地骄傲。
如今,手里的dna鉴定结果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与她家老头子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这一竹篮水漏得真是一滴不剩。
她拿开覆在脸上的手,眼里噙着眼泪望向面前半跪的儿子,一双手担忧地覆在她的膝盖上。
她无力地扯扯他的衣领,几乎是肝胆俱裂地问道:“你怎么能这样伤害你的父母,自辉——”说着眼泪又落了两行,“说啊,你怎么能把我们伤害到这地步?”
只见他死抿着唇,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她的心又一阵急绞的痛,唯有把绝望的目光投向相伴了三十来年的丈夫,唯有他懂得她心里的痛,那种说不了喊不出的伤痛。
童仕昭慢慢地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十年以来,他第一次握住林艾馨的手。他一直瞧不起这个妻子,一直嫌她给自己丢脸。而今,家里出了这样的丑闻,他一辈子的傲气和自信都被击垮了。
被唯一的亲生儿子欺骗,他差不多要疯掉的时候,仅剩的,他仅剩的也只有这个丢人现眼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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