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波的母亲生病的时候，郑波曾经彻底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学习。在第一次阶段考后的班会上，她说到自己学得不扎实。大家都是上一样的课，用一样多的时间，而且有时郑波因为社会工作多，比别人的自习时间还要少一些，那么，她怎样才能快快地追上，怎么才能学得扎实呢?

郑波明白，这只有从提高学习效率做起。别人上课的时候听不懂，记不住，而自己必须在课堂上就听明白，记牢。别人两个钟头做完的功课，自己要争取在一个钟头做完。为了提高效率，就必须集中精力。在为了李春的事情而伤脑筋的同时，郑波在学习上也展开了进攻。

她拿了一张卡片，工整地写了几个字：“让每分每秒都发挥最大的作用!”她把卡片用图钉按在桌子的左上角。每当上课的时候，一看卡片，就产生了一种力量。于是她身子挺直，眼睛睁大，拳头握紧，仔细地听着教师讲的每一字、每一句。

郑波高兴地想：“有这个卡片，就可以督促我用心听讲了。”

可是到了第二天，头一堂课，就出了岔子。那一堂是俄文，先生讲文法，郑波听着觉得有些还不太明白。这时，有一个什么东西隔着窗户在她的眼梢一闪，掠过去了。她斜眼一看，是一只麻雀，飞落到教室旁的砖地上。麻雀后脚上拴着一小块红绸子。郑波想，这个小生物准已经成了某个孩子的俘虏，现在居然带着镣铐挣扎出来了。那个弱小的麻雀一跛一跛地跳着，郑波仿佛看见了它的不安的眼珠。一个身影伸过来了，在院里正扫地的工友老侯慢慢走近那麻雀，阴谋地伸出手来……

“别动”郑波差点叫出了声，身子一动胳膊肘碰响了书桌。她吓了一下，定了定神，两分钟过去了，先生讲的东西没听见。郑波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就像自己犯了罪一样。看看别人，并没有人注意她。

于是她又给自己订了一个规矩，上课的时候一定要看先生的脸，目光只许随着教师转。不管外边飞没飞来麻雀，就算飞来了猫头鹰，她也决不瞧一眼。

果然有了效果。教师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手势，她都没放过，她专心地听了一堂课。只是这样做累得很，眼睛发酸，同时提心吊胆，老怕忽然有个什么东西破坏了自己的专心。上到第四堂，累得都有点心慌了，于是她使劲眨了眨眼，再把眼一睁，只看见教师的稀疏的头发，深深的皱纹，和一张开开又闭上的嘴。至于正在讲什么，约摸有半分钟的时间，她忘了去听，没有听见。又坏了!郑波气愤地拧了自己一下。

晚上，郑波平心静气地算计，这哪里是上课，简直是自己和自己打架。

在饭厅吃晚饭的时候，郑波就问自己同桌的同学：“嗳，你们上课的时候，是怎么集中自己的注意力的?我怎么老是弄不好呀!”

好几个人都说：“没法说，反正努力听讲就成呗。”到底怎么集中注意力，她们也不知道。

吴长福一边飞快地“运动”着自己的筷子于饭碗和菜碟之间，一边笑着说：“要集中注意力，必须得发生兴趣。我吃肉的时候就很集中，吃白菜的时候就差点。因为我对吃肉比吃白菜更有兴趣。”

杨蔷云一笑，差点把喝到口里的汤喷出来，她问：“那你对上课和吃饭哪样更有兴趣呢?”

吴长福不理蔷云，接着说：“还有，饿的时候，注意力就集中。不饿的时候，有时候思想开小差。”

周小玲把饭碗放下，想了想，说：“我打球的时候精力最集中，那时候天塌下来都碍不着我。”于是同学们起了哄了，大家忘了郑波提的问题是如何注意听讲，而谈起自己干什么事儿精神最集中。有的说自己看话剧──但必须是悲剧──的时候精神最集中。有的说自己挨先生训的时候精神最集中。有的说还是睡觉的时候精神集中──什么也不想了。

杨蔷云说：“我看你们呀，干什么都不如说废话的时候精神集中!”于是大家一起骂起杨蔷云。

郑波回到教室里，闷闷地想，到底怎样集中注意力呢?刚才开了一顿玩笑，不过玩笑中好像也有一些道理。吴长福说，感兴趣的时候精神集中，饿的时候精神集中，那么郑波上课的时候，是不是感兴趣呢?是不是饿呢?

郑波开始预习功课。明天第一二节是物理，她打开物理书。教科书是翻译、改编过来的，下一段不但内容比较复杂，词句也很绕嘴。郑波看了一遍，甚至读出声来。不懂，掩上书默想一番，嗯，稍微明白点了。可是，仍然没弄清楚。于是她用红笔标上记号，只好等明天听先生讲……

第二天，上课了，郑波有些焦急地等待先生快快讲她最感困难的问题。但是教师一上来没有讲这个问题，却从已经讲过的一些基本定律、公式讲起。郑波不明白为什么又要重复地讲这些，她只担心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先生还来得及把下一段新内容讲清楚么?先生继续讲下去，她蓦地想到，也许这些定律、公式，正是解决下面的问题的根据吧?于是她紧张起来，努力寻找一个把先生正讲的早已知道的定律与她预习中感到困难的问题联结起来的线索。线索隐隐约约地浮动着，她离近了些，线索却不见了。

终于，教师讲到那个问题了。

郑波松了一口气，这回就能明白了吧。她把身子向前移了一下，用手把头发向后撩了撩，眨了眨眼，快乐地听下去。

但是教师没有很快地解决这个问题，却提出几种不同的可能的理解来。郑波的思路一下子又乱了，分成好几个岔，向左好呢?还是向右呢?郑波脑袋发涨，她用力搔了搔头。

应该这样!郑波明白了。就在郑波想通的同时，教师也在做着同样的结论。郑波高兴得几乎大叫：“我就是这样想的，和我想的一样!”意识到自己在课堂上不是个无用的“受话器”，而是和教师一起揭开知识秘密的战士，郑波觉得带劲极了。

不但做了结论，而且教师把结论用图表表示出来。教师打开了事先准备好了的教学挂图。一切都十分明白，毫无疑义。不但讲了图表，教师还批判了其他几种解决方法的错误。郑波心悦诚服地点头。

眼看乱糟糟的念头，变成了逻辑严密的条理，是多么快乐啊。摸索和犹疑变成坚定的自信，是多么快乐啊。郑波呼吸均匀，周身舒畅，这一堂课给了人多少东西!郑波感激地看着先生，下课了，值日生喊：“起立，敬礼。”她特别端正地给教师鞠了躬。

这样上课，每个四十五分钟就像一个世代一样的漫长而丰富。一会儿是刘邦的足智多谋与樊哙的豪侠勇武，一会儿是伏尔加──顿运河的建设和南美洲人民的英勇抗争，一会儿是放射线的医疗应用和原子核破裂的无穷威力，一会儿是在我国建设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美丽远景。课一堂一堂地上着，每上一堂，就充实一点，前进一步。无数个神妙的四十五分钟过去，年轻的孩子就逐渐变成知识丰富的巨人!

上自习的时候也不能错过，郑波努力抓紧每一分钟。她总是事先把教科书、笔记本、活页纸……放得整整齐齐，按照自己的复习次序摆好。铃声一响，进到教室。当别人打开书桌乱翻的时候，她早已取出用具，干起活来了。

做了半天功课，需要稍稍休息一下。郑波利用这个时间起劲地削铅笔，削完一支再削一支。然后继续做功课，中间，如果铅笔不尖了或是折了，就可以马上拿起另一支使，而用不着费许多时间来现修“武器”……

郑波做功课的时候，她不理会外界，只是自己隐约地笑。忽然面孔严肃起来，脸绷得紧紧的，好像有什么痛苦，又像在愤怒、发狠……有时仰着头，用手指不住地在桌上划圆圈，有时托着腮，低头沉默……一会儿张大了眼直视前方，一会儿又眯着眼，皱着眉而鼻孔一张一缩地颤动……

就是这样，郑波以顽强、有节奏、效率惊人的劳动争取每一分钟，一步一步地追赶全班功课最优秀的同学。同时，也是对第一次阶段考试的遭遇的响亮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