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俊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04
|本章字节:11172字
公子见过麦秸垛吗?麦秸垛虽大,压不死老鼠,秤砣虽小,能压千斤。
桓公半晌方道:“寡人方才见一鬼怪,顶生肉角,双耳阔大掩面,视其转身,脑后亦有脸,二脸一哭一笑,一乐一嗔,似阴似阳,甚是可畏。”
懿公所畜之鹤,皆有品位俸禄,上者食大夫禄,次者食士禄。懿公若出游,其鹤亦分班从幸。
俟王子成父来到鲁国,恰好公子申、季友亦从邾国归来。王子成父见公子申相貌端庄,谈吐斯文有礼,十分喜欢,遂与季友相商,拥立公子申为君,是为僖公。
王子成父亲自巡视曲阜城垣,指导鲁兵筑鹿门之城,以备莒兵。王子成父见鲁国已定,整顿车乘,准备还齐。鲁僖公大设宴席,为王子成父饯行。席间,鲁僖公亲奉金斝敬与王子成父,躬身问道:“将军救亡安鲁,德厚如此,今日将别,有何以教寡人?”
王子成父起身回道:“齐、鲁乃世代姻亲,两国交好,既有利于鲁,亦有利于齐。贤君问我有何言语,我国隰朋有一至理之言,‘庆父不除,鲁难未已,’此话权作临别赠言吧。”
次日一早,王子成父一行离曲阜返齐,鲁僖公遣公子奚斯随行,赴临淄面谢桓公定位之恩。
送走了王子成父,僖公召季友问之曰:“王子成父临别赠言卿可记之乎?”
季友曰:“未曾片刻忘怀。”
僖公曰:“既然记得,如何除去庆父?”
季友曰:“主公不必担忧,臣有一计,可除庆父。”
僖公曰:“何计?”
季友曰:“庆父逃奔莒国,莒,小国也。今莒国已知齐侯助主公定位,心畏鲁国。主公若遣人入莒以重金贿赂莒君,要他杀掉庆父,莒必不拒也。”
鲁僖公曰:“善。”遂遣使贿莒,许以杀掉庆父之后,当以厚报。哪知,庆父奔莒之时,载有鲁国宝器,因莒医而献于莒君。莒君既受庆父之贿,又贪鲁贿,留之不便,杀之不忍,便对庆父说道:“莒乃小国,齐、鲁若动兵,对公子不利,公子不如出莒,易大国而避之。”
庆父见莒君逐客,暗自思道:“周围诸国,敢于与鲁国抗衡者,唯齐国也。齐之竖貂、易牙,乃齐桓公驾前红人,言必听,计必从,我与彼二人虽然仅是一面之交,有这大半车金帛宝器作盾,还怕此二人不为我说话么?遂北上投齐。”
他错了。
他已恶名在外,行至齐境,齐之疆吏说什么也不许他入境,没奈何居于汶水之上。布衣敝褐,发乱如草,苦度时光。公子奚斯谢齐事毕,还至汶水,与庆父相遇,见他穷困潦倒如此,心有不忍,劝之曰:“千好万好,还是家乡好,你还是和我一道回国去吧。”
庆父躬身长揖道:“您之美意,庆父终身不敢忘怀。我若随您归国,季友必不见容。公子能为我代言,乞念先君一脉,愿留性命,长为匹夫,死且不朽。”
奚斯默想片刻道:“公子暂不回国也好。”说毕,驱车而去。
公子奚斯回到曲阜,禀过齐国之行,又将庆父惨状,及其悔改之言告之僖公,僖公倒也大度,金口一开道:“既然这样,那就让他回来吧。”
季友连连摇手道:“不可,不可也。倘使弑君者不诛,何以戒后,何以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二位国君?”
鲁僖公默然无语。季友便对奚斯说道:“请你再辛苦一趟,转告庆父,他连弑二君,罪大恶极,天地难容。但若自裁,尚可为他立后,不绝世祀也。”
奚斯领命,再往汶上,欲告庆父,又难于启齿,乃于门外号啕大哭。庆父闻其声,知是奚斯,乃叹曰:“奚斯不入见而哭甚哀,我不免矣。”遂解带悬树,自缢身亡。
莒君闻庆父已死,欺僖公年少,遣其弟蠃拿领兵直犯鲁境。鲁之疆吏问曰:“莒、鲁一向相安无事,今日突临我境,所为者何?”
蠃拿回曰:“来讨庆父赏也。”
疆吏飞报季友,季友曰:“莒人未曾擒送庆父,何赏之有?”遂自请于僖公,愿率一师迎敌。僖公曰“然。”并解所佩宝刀相赠,谓之曰:“此刀曰‘孟劳’,长不满尺,锋利无比,叔父要好好爱惜它。”
季友接刀在手,悬于腰胯之间,谢恩而去。行至郦地,嬴拿列阵以待。季友暗忖,鲁君新立,国事未定,若战而不胜,人心动摇矣。嬴拿贪而无谋,我当以计取之。
季友主意既定,驱軘车至阵前,指名要嬴拿答话。
嬴拿亦驱车来到阵前,高声问道:“两军相交,凭的是手中家伙,你要我上阵答话,是何道理?”
季友曰:“我二人有仇,士卒何罪?闻公子多力善搏,友请各释器械,与公子徒手赌一雌雄,你敢吗?”
嬴拿身高逾丈,阔口银齿,突眼青睛,魁壮如牛。再看季友,身不过九尺,干瘦如柴,大笑道:“你真敢和我徒手相搏吗?”
说罢,他将胸膛一挺,两臂一伸道:“你看见了吗?莫说徒手相搏,就凭我这一身肥肉,压也要把你压死。”
季友笑道:“公子见过麦秸垛吗?麦秸垛虽大,压不死老鼠,秤砣虽小,能压千斤。少费话,动手吧。”说毕,弃矛下车,立了一个下马桩,单等嬴拿进攻。
嬴拿弃戟下车,径奔季友。二人一来一往,斗了五十余合,胜负难分,嬴拿暗暗吃惊:“我不该小觑了这干鬼。”
季友也有些心惊,徒手相搏,乃我的绝技,五年前鲁庄公开英雄大会,我一口气搏倒十二位英雄,今日怎么连一个嬴拿都搏不倒。
季友长子,名叫行父,时年八岁,友甚爱之,常常带在身旁,这次亦随军前来,站在车上,凭轼观战。见父亲不能取胜,连呼:“孟劳何在?”
季友忽然醒悟,故意卖个破绽,让嬴拿赶入一步。季友略一转身,于腰间拔出“孟劳”,回手一挥,连眉带额,削去蠃拿半边天灵盖儿,刃无血痕,真宝刀也。
莒军见主将毙命,不待交锋,各自逃命。季友全胜,凯歌还朝。
鲁僖公闻季友战胜归来,亲自迎之于郊,立为上卿,赐费邑为之采地,设宴相贺。席间,僖公问曰:“乱鲁之魁,一为庆父,一为哀姜,今庆父已死,哀姜如何处之?”
季友曰:“哀姜乃齐侯侄女,有道是‘投鼠忌器’,放一放再说。”
消息传到齐国,齐桓公召管仲问曰:“因我之故,鲁国不忍处置哀姜,我不能因为哀姜,绝了鲁好。我欲出兵讨之,仲父以为如何?”
管仲曰:“女子既嫁从夫,得罪夫家,非外家所得讨也。君欲讨之,宜隐其事。”言罢近身于桓公,附耳低语。桓公笑道:“善,善,善哉,仲父良谋也。”
齐桓公依管仲之计,遣竖貂前往邾国送哀姜归鲁,车至夷地,金乌西坠,便驻车宿于馆驿。是晚,竖貂问哀姜道:“夫人今日居于齐地,明日即至鲁地,心有何思?”
哀姜道:“鲁君虽非我生,亦为我子,我明日归鲁,自是高兴也。”
竖貂嘿嘿冷笑道:“夫人真不知耻也!”
哀姜闻言大怒,拍案斥道:“你一寺人,何敢辱我?”
竖貂躬身说道:“非竖貂冲撞夫人,夫人与庆父勾结,连弑二君,齐、鲁莫不闻之,夫人明日归鲁,有何面目见鲁人,见太庙?夫人不如今夜于此地自裁,尤可遮丑也。”
哀姜大惊曰:“此乃你之意乎?”
竖貂曰:“你贵为公主,竖貂乃一寺人,就是借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让你自裁。”
哀姜道:“难道这是齐侯之意?”
竖貂轻轻颔首。
哀姜轻轻挥手:“你去吧。”
待竖貂离去,哀姜闭门哭泣,至半夜寂然。竖貂启门视之,已自缢死矣。竖貂一边传唤邑宰,命其看守尸体,一边遣人乘轺车1轺车:古代一种轻便的小马车。去鲁国报信,鲁僖公将哀姜之尸迎回鲁国,以礼葬之。八年后,僖公以庄公无配,将哀姜之灵牌移入太庙。
齐桓公自救燕定鲁以后,威名益振,诸侯悦服,桓公愈加信任管仲,国政诸事,嘱百官皆问于管仲,自己专心于游猎为乐。这一日,桓公率易牙、竖貂乘大辂1辂:古代的大车。游猎于大泽之陂,太阳当头,四野蒿草没顶,阴风惨烈,豺、獾、狐、兔成群结队奔走出没,桓公立于车中引弓发箭,甚是欢愉。车驰离群,阻于一高堠之侧。桓公忽然停目而视,半晌无言,面有惧容。竖貂慌忙问道:“主公怎么了?”
桓公半晌方道:“寡人方才见一鬼怪,顶生肉角,双耳阔大掩面。视其转身,脑后亦有脸,二脸一哭一笑,一乐一嗔,似阴似阳,甚是可畏。寡人瞪视良久,此物突然自灭。寡人白昼见此鬼怪,甚为不祥,故而惊惧。”
竖貂劝慰道:“鬼乃阴物,何能昼见?许是主公目眩生幻,无惧也。”
桓公曰:“先君襄公猎于姑棼,撞见怪物,亦白昼也。你快去与我把仲父召来。”
竖貂曰:“仲父非圣人,焉能悉知鬼神之事?”
桓公曰:“仲父能识俞儿,岂非圣人乎?”
竖貂曰:“君前先言俞儿之状,仲父因逢君之意,饰美说以劝君之行也。君今但言又见鬼,勿泄其状,若仲父之言与君相合,则仲父为圣不欺矣。”
桓公曰:“诺。”乃驱车而归。是夜寒热俱生,大病如疟。竖貂急去相府,接管仲入宫。管仲趋至榻前问疾。
桓公言道:“寡人白昼见鬼,心中畏恶,不能出口,仲父试道其状。”
管仲沉默有顷回曰:“主公宽心养息,容臣询之。”
竖貂在旁笑曰:“臣固知仲父不能言也。”
管仲瞪了竖貂一眼,告辞出宫。
桓公见管仲亦不能解,恐惧愈甚,好似大难临头,不吃不喝,闭目而卧,病势愈沉。
管仲回府亦是愁眉不展,不思饮食,叶婧、蔡昕、季娉相携而至书房探视。
蔡昕道:“夫君是身病还是心病?”
管仲曰:“心病也。”
蔡昕道:“既是心病,何不言于我等一听?”
管仲叹了口气道:“我料想尔等也解它不了。”
蔡昕道:“就是解不了,也坏不了您的甚事,说吧!”
管仲便将齐桓公大泽遇鬼之事讲了一遍。
蔡昕沉默良久道:“桓公所见之鬼,妾虽未见,想世人不会不见,夫君何不张榜告示,悬以重赏,必有可解之人。”
管仲一跃而起:“汝言是也。”遂亲书榜文一道,悬于通衢之处,榜文曰:“海内如有能言齐桓公所见之鬼者,当赠以我的封邑三分之一。”不数日,有一老者,荷笠悬鹑1鹑:鹑衣,指破烂的旧衣服。而来,求见管仲。管仲将他让进客厅,盛情相款。
来人曰:“君有恙乎?”
管仲曰:“然。”
来人曰:“君病见鬼乎?”
管仲又曰:“然。”
来人曰:“君见鬼于大泽之中乎?”
管仲反问道:“子能言鬼之状乎?”
来人曰:“可言。宰相可与老朽平分家产乎?”
管仲曰:“先生能使主公无恙,管仲岂惜家产哉!”
来人叹曰:“宰相忠君恤民,为国事椎心泣血至此,老朽方才乃戏言耳。老朽岂是屑人也。请宰相带老朽去见主公。”
管仲曰:“可。”遂带来人去见桓公。
是时,齐桓公披褥而坐,竖貂一旁指使两宫女为桓公按足。易牙一旁奉汤,跪而候饮。管仲近前施礼道:“君之病,有能言者,臣已与之俱来,君可召之。”
齐桓公轻轻颔首,管仲朝门外示意,来人姗姗而入,近前说道:“野民叩请君侯大安。”
齐桓公微启二目,见来人荷笠悬鹑,心有不悦,遂闭目问道:“仲父言识鬼者就是你?”
来人对曰:“对。”
齐桓公曰:“寡人因鬼而病,信乎?”
来人曰:“信。”
齐桓公曰:“世上果真有鬼乎?”
来人对曰:“有之。水有‘罔象’,邱有‘峷’,山有‘夔’,野有‘徬徨’,泽有‘委蛇’。”
齐桓公曰:“你可试言‘委蛇’之状乎?”
来人曰:“可。”
齐桓公曰:“请试言之。”
来人曰:“夫‘委蛇者,其大如毂,其长如辕,双耳阔大可遮其面。正背皆有脸,正为阳,背为阴,亦哭亦笑,亦善亦狞。其鬼甚畏车马,但闻马嘶,便捧首而遁’。此鬼面目虽憎,乃为祥物,常人不可得见,能见其面者,必霸天下也。”
齐桓公推褥下榻,立而笑道:“此正寡人之所见也!”
竖貂上前搀扶,桓公用手一推道:“寡人无疾矣,何须搀扶!”又问来人道:“您叫什么名字?”
来人对曰:“臣名篁子,齐西鄙之农夫也。”
齐桓公问曰:“你可愿仕乎?寡人封你为大夫,随侍寡人之左右。”
篁子拜辞道:“公尊周王,攘四夷,安中国,抚百姓,使臣常为治世之民,臣愿足矣,不愿为官。”
齐桓公曰:“篁子,真高士也。”命内臣赐篁子粟帛,以车载之,送归西鄙。
管仲亦分其邑三分之一,赐与篁子,篁子坚辞不受。桓公闻之,厚赏管仲,赐田一百顷,户三百。
竖貂曰:“主公白日见鬼之事,仲父不能言,而篁子言之,仲父安得受赏乎?”
桓公曰:“寡人闻之,‘任独者暗,任众者明。’无仲父,寡人焉得篁子之言乎?”
君臣二人正议论间,公孙隰朋来报:“卫大夫宁速来迎公子毁,归国嗣君。”
齐桓公大惊曰:“卫懿公正当壮年,子毁嗣的什么君?”
隰朋道:“卫懿公已经死了。”
齐桓公越发惊疑:“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卫懿公乃卫惠公之子,自周惠王三十九年嗣立,在位九年,般乐怠傲,不恤国政,最好的是羽族中一物,其名曰鹤。按浮邱伯《相鹤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