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卫宣利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06
|本章字节:10498字
嫁给这个家庭。
话说景萱和公婆的关系,在婚后第二年,终于有了改善。改善的原因,是因为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段越的哥哥段超,单位里建新房,房价比外面的商品房便宜很多,每个人要先交10万首付。段超东拼西凑,还差3万元。其时景萱刚拿了一笔稿酬,知道他们一家为此作难,二话没说就让段越送钱过去。
第二件是,段正伟和村支书多年前闹了点矛盾,村支书故意刁难段家,致使段越的嫂子到段家多年,儿子都10岁了,两口人都没有分到口粮地。段正伟为此事颇为闹心,他一次次找村委会镇政府,跑断了腿磨破了嘴,都被人一推了之。景萱从段越口中知道这件事后,在一次聚会时和马小腾提了提。隔日,马小腾打电话到他们那个镇政府了解此事。当天下午,村里就给段越的嫂子和侄子量了地。
段正伟这才认识到,原来这个儿媳妇的确不简单。他耗时十多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办成的事,人家几句话就搞定了。段正伟从此改变了对景萱的态度,春节前,景萱正犹豫着要不要回段越家过年,段正伟的电话已经先打了过来,带着谦卑讨好的口吻:“小越,带景萱回家来过年啊,我们一家人还没有团聚过呢,都回来,热闹些。”
景萱在旁边听到他的话,“哼”了一声,心想,你不嫌我给你丢人了?
回家过年这件事,让景萱很纠结。之前段正伟没有邀请她回去的时候,她心里憋着劲,虽然她和段越感情甚笃,但没有得到公婆的肯定,心里终究有几分不畅。她既想回去一趟,确定一下她是段家媳妇这一身份,又怕公公再戳出什么乱子来惹得彼此难堪。现在公公诚心诚意地邀请她回家过年,她又担心,这天寒地冻的,回段越那个没有任何取暖设施的家里,自己会不会被冻僵。
但不管怎样,他们的婚姻终于得到了段家的认可,还是让景萱和段越心里卸下了一块大石头。小两口欢天喜地地奔向商场和超市,准备回家的礼物。景萱给公公婆婆各买了一件羽绒服,虽然付款的时候有点小心疼,但想到他们给自己养育了一个如此温柔体贴的老公,心下也便坦然了。又给小姑子段娟买了新款的围巾,侄子买了复读机,鸡鱼肉水果干果烟酒饮料又买了一大堆,总算准备妥当。
景萱看着一屋子大包小包的礼物,忽然又打起了退堂鼓。跟段越商量:“你说,咱放着热烘烘的暖气房子不住,跑回家去被冷风吹,傻不傻?”
段越心里打了一个趔趄:“姑奶奶,你别玩那弯弯绕,咱有话直说行吗?”
景萱偷眼看了一下正在整理礼物的段越,吞吞吐吐地说:“嗯……要不然,老公你就代表我回去,有个意思得了。你知道,我特别特别怕冷……”
“也没那么冷吧?不行明天再去给你买条羽绒裤穿上。反正一年就这一次,一次就两天,忍忍就过去了。”
景萱还是不甘心:“我回去,处处都不方便,还怪麻烦的。不如这样,你回你家,我回我家?”
段越停下来,问:“老婆,你的意思,是不想跟我回去了?”
景萱慌忙摇头:“你理解错了,我不是不想回去,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段越苦口婆心地劝解:“咱们从结婚到现在,一直和爸妈之间别别扭扭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冰释前嫌的机会,你还不愿意回去,以后这疙瘩还能解开吗?老婆,咱们这次回家,就是一次破冰之旅,意义重大,你一定要重视起来。”
景萱心说,又不是我要闹的,还不都是你那胡搅蛮缠的爹,非跟我过不去嘛。冰释前嫌,那还不是因为我帮他解决了难题?
想归想,又不好说出来,景萱只好垂头丧气地妥协:“那……好吧。”
年三十的下午,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羽绒裤,被围巾帽子包得严严实实的景萱,跟着段越坐出租车回了家。段越情绪高昂,一路兴奋地给景萱介绍:哪里是他读中学的学校,哪里是他逃学玩耍的地方,还要走多远到家……
景萱注视着这个兴高采烈的男人,心里忽然柔软起来。她想,爱一个男人,真的应该跟他回家,看看他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而一个男人,他愿意和你分享他的过去,愿意带你去重温那些儿时的记忆,说明他心里真的爱你。
出租车走了好久,穿过曲曲折折的小路,终于在一个农家小院门口停下。景萱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排低矮的平房,段家在中间。打开车门,冷风嗖嗖地,直往景萱的脖子里钻,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段越已下车跑进去,欢快地吆喝着:“爸,妈,我们回来了!”
没有担心中的尴尬和冷清,一家子人迅速迎了出来。婆婆葛秀英过来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暖着,嘴里一迭声地催促着:“快回家,快回家,这么冷的天……”公公段正伟跟在后面,搓着双手,一脸谦卑的笑,招呼他们进家,与以前见的那两次截然不同。倒让景萱有些不适应。
段越的哥嫂,妹妹段娟也都迎出来,大家寒暄着进了家。
一进门,段正伟就把炉子提到景萱身边,又郑重其事地坐下来陪她说话。其实也没什么可聊的,无非是路上冷不冷,你爸妈身体如何之类无关痛痒的话。景萱有点不适应段正伟突然对她的好,她想到段正伟气焰嚣张咄咄逼人大闹婚礼的情景,想到他率领一帮亲戚气势汹汹地在她家作威作福的情景,实在无法和面前这个慈祥谦和的老人联系在一起。她还不能理解自己帮段越嫂子要回土地这件事对段正伟有多大的影响,只想,这人怎么能前后冰火两重天呢?
尽管有炉火烤着,景萱还是冻得瑟瑟发抖。段娟左一趟右一趟,把瓜子花生苹果葡萄干一样一样送到景萱手里。景萱打量着这个家,果然如老爸所描述的,家徒四壁啊。屋子里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就数那台破旧的电视机值钱了。
婆婆和嫂子在厨房里包饺子,景萱要去帮忙,被婆婆阻止:“你歇着,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于是,景萱只好陪段正伟和小侄子看电视,电视只有三个台,还模糊不清,看了一会儿,索然无味。景萱后悔没有带本书来打发这无聊的时光,可是这家人团聚的时刻,显然也不适合看书,便只好干坐着。
段越回到自己的家,即便这个家如此简陋,寒风刺骨,他却幸福得如鱼得水。他在堂屋旁边的厨房里,一边和妈妈哥哥嫂子妹妹聊天,一边捏个丸子吃块鱼,一张嘴忙得很。
景萱听着段越在厨房和家人热火朝天地聊着天,突然生出几分惆怅。她还无法像段越的嫂子一样融入这个家,对这个家而言,她是客人,他们对她很尊重很客气,她也和他们有距离。
好不容易熬到吃饭了,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居然一桌子都是肉菜:红烧肉,芹菜炒肉丝,蘑菇炒肉片,一大盆鸡,一大盆鱼……景萱看得目瞪口呆,段家貌似还没有富庶到这种地步吧?惊疑片刻,呃,景萱明白了,他们这是特意为了欢迎她,这一桌子肉菜,便是最高的礼遇。
景萱内心感动,在一家人热情的招呼下,伸手夹了一块鱼,刚一入口便被腥味逼得几乎吐出来。她强忍着咽了下去,婆婆赶紧又夹了一块鱼放在她的碗里,“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喜欢哪个就多吃点啊。”
像是一种仪式似的,公公夹了一只鸡腿给她,嫂子和小姑,也各自用自己的筷子给景萱夹了菜。景萱晕了,她只看到一双双沾满口水的筷子在面前乱舞,再也没有胃口去吃一口菜。
段越看到景萱为难的样子,赶紧替她解围,把她碗里的菜都倒在自己碗里,解释说:“她不爱吃肉,你们别给她夹了。”
一桌子的菜,景萱却吃无可吃,只好抓了个馒头慢慢啃着,嗯,只要饿不死就好。
吃完饭,大家围着炉子看春节晚会。景萱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僵了,房间仿佛四处漏风,钻进来的风更加凛冽无比,像一根一根的细针,针针刺人。此刻,她十分鄙视自己,为什么不能坚定意志,哪怕是一个人留在家里呢,总好过于在这荒山野岭之地,被冻成冰棍,还要陪着一群毫无共同语言的人看乏味的晚会。
她求救地看向段越,段越心领神会:“要不你先去被窝里暖和暖和?”
婆婆说:“去西屋吧,都给你们收拾好了。”
景萱如蒙大赦,被段越推出来时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段越奇怪地看她:“你紧张什么啊?自己的家。”
景萱低低的声音纠正他:“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
景萱满指望躺到温暖的被窝里会好一些,结果,她一看到那张床,心就彻底凉了。床单和被罩都是新换的,只是,床板很硬,上面铺了一屋薄薄的褥子,躺上去硌得身子疼。两床被子加起来,还是单薄如纸,她用手摸摸,里面的棉絮都硬成一块一块的了。
景萱心中悲凉,问段越:“你们家,就睡这样的床盖这样的被子?”
段越说:“给咱们的还是好的呢,你去看我妈盖的,还不如这个呢。”
景萱无语,索性也不脱衣服了,和衣躺下。
段越安排好她,说:“你自己先躺着,我去陪他们说会儿话。”
景萱当然不能阻挡老公和家人团聚的机会,只好可怜兮兮地说:“老公,你快点回来啊。”段越拍拍她的脸,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走了。
没想到段越所谓的一会儿,竟是三个小时。景萱蜷缩在冰冷的被窝里,眼巴巴地盯着门口,期待老公回来,让她抱着暖和一会儿也好啊。可是外面除了零星的鞭炮声,就是呼啸的风声,那风声仿佛狼吼虎啸,景萱听得心惊肉跳。
这屋还不如那个屋,那屋还有个炉子,人也多,这屋子里不知多久没住过人了,吸口气都是清冷清冷的,窗户玻璃破一块,也没有补,风肆意地往里灌。景萱真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寒风刺骨。
段越回来的时候,景萱都冻得麻木了。段越呵着两只手,嘴里叫着:“宝贝儿我回来了!”,就往被窝里钻,手不安分地朝景萱的身上摸去。景萱“啪”地把他的手拍过去,怒道:“你还知道回来啊,把我一个人扔这儿,冻死算了!”
段越心疼地把她抱进怀里,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我不是难得回来一次,想多陪陪他们嘛。”他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衣服里,“把妞冻坏了,来,老公给亲爱的妞暖暖。”
景萱把双手捂在段越的腋窝下,满腹委屈,撅着嘴抱怨:“以后再也不回这破烂地方了。”
“好,不回不回。”段越帮她搓着腿,无比歉疚。
“老公,我好怀念咱们的家啊,暖气足足的,多舒服啊。咱明天就回吧?”
段越迟疑着,“爸妈的意思,想让咱们去走走亲戚。去年都没回来,今年补一补,以后就不必再去了。总共就四家,两个姨一个舅一个姑,一天就完了。”
“啊???”景萱刚燃起希望的心,瞬间又跌入了冰凉的深渊。她耍起赖来,双手捶着段越的胸脯:“我不管,要去你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乖,听话。要不这样,咱明天去转一圈,晚上不管多晚,也得回咱们的家。明天晚上,一定让你在咱家舒舒服服暖暖和和地睡觉,行不?”
景萱苦着脸:“可是,我都不会应付这些事啊,你知道我最怕和人打交道了。”
“不怕,不是还有老公在嘛。”
“老公,你爸他们为什么对我突然180度大转弯了?”景萱不明白,“就算我借钱给你哥,帮你嫂子要回了地,也不至于如此翻天覆地前后判若两人啊,真是受不了。”
“傻丫头,你不明白农村的事。其实借钱给我哥倒是小事,关键是帮我嫂子要地。你要回来的不单是一亩多地,而是要回了我爸在村里的尊严。你不明白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农民要办点事有多难,我爸为这事憋屈了十来年,你终于让他扬眉吐气了一回,你想,这对他意义有多大?”
呃,景萱明白了。她在黑暗中睁着黑亮的大眼睛,脑海里忽然跳出一句话:哀民生之多艰啊。
她不由地紧紧抱住段越,段越也搂紧了她,手伸进去脱她的衣服,霸道的吻密集地落在她的脸上。景萱闭着眼,热烈地回应着。这一晚,他们当然是应该爱一回的,这是他的家,是他作为东道主的一场欢爱,这一刻他是她的王,她愿意被他宠幸。
但不幸的是,在零下十几度的温度下,段越竟然被冻得软沓沓的无法成事。瑟瑟发抖的他郁闷无比地翻身下来,景萱乐得调侃他:“呃,原来你的地盘你也做不主啊!”
段越恨得牙痒痒,追着去撕她的嘴。“等回去了再收拾你。”
年后,景萱和段越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景萱开了新的长篇,准备努力码字为她的汽车梦奋斗。同时,在她的催促下,段越报名去学驾照。
关于学驾照这件事,段越是被逼上梁山的。他本人对车实在没兴趣,而且对学开车这件事心怀恐惧。他手笨,手脚的协调能力又差,摩托车都骑不好,更别提开车了。相比而言,他更喜欢走路,能推着景萱走大半个城市,低碳又环保,还锻炼身体。
可是耐不住景萱坚持不懈的诱导:“学吧,不管咱买不买车,学会了也是一件技能。再说,我不是行动不便嘛,以后咱有车了,你带着我,想去哪儿去哪儿,还能带着爸妈去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