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卫宣利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06
|本章字节:9008字
这悲催的人生。
景萱的泪几乎都流干了。她不知道怎么回的家,江若禅把他们送到小区门口,离家只有几步路而已,却似乎怎么走也走不到家。
回去后,她不吃,不喝,不睡,在电脑上搜索有关先心病的资料。
通过强大的百度,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先天性心脏病,这个原本与她的生活毫无关联的词,这个几个小时前对她还相当陌生的词,成了她最关注的的头等大事。她一遍一遍搜索先心病形成的原因,然后对照自己,并向段越求证:“是不是怀孕初期,我感冒的那次,被病毒侵袭导致宝宝心脏发育不全?还是我的血糖高没有降下来?还是我刚开始怀孕的时候不知道,用了电脑被辐射了?”
段越心疼地抱着她:“乖,咱不看了,吃点东西,上床休息一会儿,这样下去你会把自己弄垮的……”
“不,我睡不着。”
当景萱看到一个和她一样,因为宝宝先心病而引产的妈妈,在育儿论坛里写的帖子后,她的泪又被引了出来。
那个妈妈在帖子里写道:“在事情发生以前,我一直觉得生孩子是怀胎十月,然后瓜熟蒂落,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情。身边的人生孩子也都是健康顺利的,从没有听说谁胎停了,流产了,引产了。现在想起来,其实恶梦说不定就会在今晚拜访,一切幸福都会被瞬间夺去。
之前我一直很健康,每次检查结果也很标准。直到39周快生的时候,医生忽然对我说:你小孩的心脏有问题。我当时觉得就是老天跟我开玩笑呢。后来跑遍了所有最权威的医院请最好的专家会诊,得出的结果是:永存动脉干。
永存动脉干——多陌生的病名啊!怎么会和我的孩子扯上关系?
专家的进一步解释是:永存动脉干是种非常严重的心脏畸形。就是生下来存活率也非常低,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通过手术能长期存活的病例。而且国内目前还不具备做这种手术的技术,在国外也属研究阶段。
我就这样被判了死刑。医生说:引产吧。引产?就在我准备迎接宝贝出生的前几天让我引产?我傻了。我可怜的孩子,就在连原因都无法探明的情况下,被迫接受引产的事实。
时间终于走过了30天,每当被人问起孩子,我只能一遍一遍无奈地回答,运气不好。是的,运气不好,怀孕还能怀到引产这份上,够惨了吧!朋友们一个一个都傻眼了,听说她们回家后都开始上网研究怎样能预防胎儿畸形,我这个反面教材还真起到了不小的警钟作用。可是,谁能体会一个突然失去孩子的妈妈的痛?”
回帖的妈妈也是字字血泪:“生小孩是我第一次住院,可是在艰难把她生完,只过了一个小时的幸福生活后,她走了,病例上写着:先天性心脏病。我的天使就这样走了,留下这个很爱很爱她的母亲,每天难过得流眼泪。”
景萱边看后面的回帖边流泪:“lz,我们遭遇了同样的不幸,那是我活到28岁的第一场劫难。我到现在也没明白,我的宝宝怎么会有心脏病。2009年11月15日,23周2天,我的宝贝永远地离开了我。我老公说,我们宝贝是天使,只有天堂才是她的家。可是天使可曾知道,凡间的妈妈的心,被掏空了。”
“姐妹们,我的儿子也是先天性心脏病,5月份引产了,和谢霆锋的儿子一天,当天所有的报纸都在恭贺张柏芝再生贵子,我的儿子却没有了。大痛!”
景萱读不下去了,眼前一片模糊。直到段越把一碗面端来时,才看到景萱趴在桌子上,再次哭成了泪人。
段越翻看帖子,明白景萱的疼痛。究竟为什么,上帝要创造这些灾难,让这些善良的女人们,承受丧子之痛?他看不下去了,强行关了电脑,把景萱扶起来:“乖,咱不哭了,吃点饭。”
“吃不下。”
“你不吃咱们宝宝就要挨饿,咱不能让他饿着上路……”段越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这句话起了作用,景萱不再坚持,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老公,你说得对,我得好好吃饭,心情也得好起来,让他快快乐乐地上路。”
她拼命往嘴里塞东西,直到把自己噎得眼泪直流。
段越背过身去,不忍看她的样子。他不知道上帝为何如此残忍,难道景萱承受的痛苦还不够多吗?他替她感到不公,她如此聪明,上进,与人为善,内敛低调,可是为何上帝就是不肯放过她,一次次地给她设置痛苦和磨难?
吃完饭,俩人上床休息。刚躺下,景萱忽然又坐起来,苦着脸忧愁地说:“老公,怎么和爸妈他们说这事呢?他们都一心盼着这个孩子呢,我妈前几天还让姑妈去帮她给咱孩子做小棉衣呢。结果又是空欢喜一场,不知道他们怎么扛得住?”
段越想了半天,犹豫着说:“不然先不告诉他们吧。他们身体都不好,万一再急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景萱把头埋在老公怀时,心里充满了负罪感:“我真成了千古罪人了,都怪我,我真是个没用的窝囊废!”
段越捂住她的嘴,不允许她再说下去。“傻瓜,没有人会责怪你,天灾人祸,谁也没有办法,我们只能接受现实。”
景萱想了想,又说:“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他们。虽然这是我们的孩子,可他们是长辈,咱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孩子没了,以后怎么向他们交待?再说,我们俩去医院,家里也得有人照看啊。”
段越长叹一声:“那就明天再告诉他们吧,至少今晚,让他们睡个安稳觉。”
这一天折腾下来,俩人又累又乏,却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长吁短叹,直到凌晨才合眼。
第二天,景萱醒来,叫了几声段越,没人应,她的心一下子就慌了。打他的手机,《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旋律在家里响。景萱光着脚下了床,滑着轮椅挨个房间里找一遍,没有人。她呆呆地在客厅中央,失魂落魄没了方向。大脑一瞬间冒出无数个问题:他去哪儿了?不会扔下她不要了吧?宝宝没了,老公也走了,自己也不要活了……
景萱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她惊喜地过去打开门,看见段越提着一袋豆腐脑和油条站在门口,她不顾一切地扑到他的怀里,哭着喊:“你去哪儿了?一醒来看不到你,以为你不要我了,我害怕……”
段越拍着她的后背:“傻丫头,乱想什么呢?我看你睡得正香,没舍得叫你,去给你买了早餐。”
“那你答应我,哪儿也不去,守着我。”
段越看着这个脆弱的姑娘,怜惜不已。是的,她已经被吓破了胆,像只受惊的兔子,一点风吹草动就惊恐万分。他抱着她,坚定地说:“放心吧,我哪儿也不去,一直守在你身边。”
景萱这才安心稳神,吃了早餐,去给她爸景天成打电话。
怕吓着爸爸,景萱下了决心,一定平静地把这件事情告诉爸爸。可是一听到景天成熟悉的声音,她就不可控制地痛哭失声。吓得景天成魂飞天外,又急又怕:“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别哭啊!哎呀,这孩子,你非急死我不可。”
景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爸,孩子……孩子要不成了……有心脏病……”
“啊?”景天成一下瘫倒在椅子上,片刻后又说了句:“乖,你等着,爸这就过去。”就撂了电话。
那边,段越也给段正伟打了电话,说明原委,段正伟捶胸顿足长叹一声:“唉,我老段家这是什么命啊?”
段越安慰父亲:“爸,你也别太难过了,注意身体。”
“你不用管我们了,照顾好景萱。这孩子,也够受罪了……我和你妈收拾收拾,下午就去,多一个人多个帮手,你一个人可撑不下来。”
段越沉沉答应:“好吧。”
景天成不到20分钟就到了景萱家,景萱看到父亲,又是一场嚎啕大哭。她撕心裂肺地问父亲:“爸,我这是什么命啊?怎么这么倒霉?命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景天成无法回答,他看着眼睛红肿,面色惨白的女儿,心里一酸,也落了泪。他张着双手,想握住点什么,却是一拳砸在墙上。他是父亲,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深陷沼泽,却无力拯救。那种深深的挫败感,让他的心撕扯着痛。他拿着医院的b超报告单,手颤抖着,点了几次烟都没有点燃,终于把那支烟狠狠地揉成一团,别过脸去,用袖子一下一下地擦脸上的泪。
过了好久,景天成才想起什么似的,问:“去别的医院看过吗?不会是他们搞错了吧?”
段越说:“去了三家医院了,结果都一样。”
景天成思索了一会儿,说:“既然这样,那不要就不要吧。你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咱要一个健康的孩子,比什么都强。”他看看低头饮泣的女儿,安慰她说:“小萱,这事儿你得想开,要说,这怀孕流产也是正常事。你妈在你哥之前,也流过一次产。还有你奶奶,总共生了8个孩子,只成了我们兄妹5个。我下面你还有一个姑姑,都长了七岁了,也死了。哪个父母失去孩子不痛心啊?可是有什么办法?你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爸相信你能撑得住。”
景萱无奈地点头:“撑不住也得撑啊,我和段越决定了,明天就去住院做引产。”
“那好,你们去医院,我留家里,想吃什么,爸做了给你送去。”又问段越,“这个事情,和你爸说过没?”
“说了,他们晚上就到。”
傍晚的时候,段正伟两口子风尘仆仆地赶来了。一家人见了面,又是一通悲伤,段正伟怀疑:“这孩子还没生出来,就确定他有病?那机器能相信吗?万一以后会长好呢?咱们村老杨家的孙子,生下来也说有毛病,可人家现在不好好的吗?”
景天成说:“可是谁敢冒这个险呢?如果生下来真有病,那不是害了他们俩吗?咱还是相信科学吧。”
段正伟不再说话,闷头抽烟。
景萱怕他们在一起又闹别扭,便说:“爸,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公婆在这儿,照看着家就行了。”
景天成当然不能回去,这是什么时候?女儿正需要他的时候,他怎么能一走了之?“我回去干吗?我还要留在这儿给你送饭呢。我了解你的口味,他们又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景萱只得作罢。她现在没有心思去管他们,愿闹成啥样就闹吧。
吃过晚饭,段越推景萱去超市,买了牙膏毛巾卫生纸保温饭盒等住院需要的东西,收拾停当,准备明天住院。
告别。
景萱住进了医院的妇产科,等待手术。
产科是医院里惟一充满喜气的地方,到处是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年轻的爸爸们喜气洋洋地打水买饭,老太太们抱着孙子孙女,脸都笑成了菊花。护士在吆喝:“7床,抱孩子来洗澡了。”待产的孕妇在痛苦地呻吟,那是一种充满幸福的痛苦。
这是个多么喜庆的地方,景萱感受着四处洋溢的欢腾,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真是不合时宜。
景萱在走廊里等待段越办住院手续的时候,看到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在走廊里转悠着,喜滋滋地和保洁员聊天:“俺家是双胞胎,龙凤胎啊。这个刚吃饱了,换那个去吃!”
保洁员扒开小棉被看看,羡慕地说:“真有福气,孩子长得多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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