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蜗居(5)

作者:那时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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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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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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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224字

我的理由是她是女的,房子应该归她。易可可的理由是房子大部分钱都是我出的,应该是我的,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算得这么清过,我们在一起的感情已经是血浓于水,又怎么能够分得这么清。


私下里我曾考虑过,我不如就这样走了算了,把钥匙留给易可可,就这样走了算了,我把包都打好了,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利索了,可是我又迟疑了,我真的舍不得走,舍不得这套房子,也舍不得她。


记得我们在买房子填写户主的时候也有过甜蜜的争议。


我当时对易可可说,房子还是填你的名字吧,省得你总说我将来会甩了你,如果填了你的名字,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你想啊,我就是真的想甩掉你,也会心疼这房子啊,那样就不会不要你。


易可可听我这样说就“咯咯”地笑,她说,你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具备一定的哲理性,不过属于歪理邪说那个类别。房子肯定要填你的名字啊,你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你是男人,你是将来的户主。如果填了我的名字,估计将来我们的孩子都会骂我贪财。再说了,我还怕你将来不要我吗?哼,我这么优秀,你要是真不要我,我也会赖在这个房子里不走的,拿棍子赶都赶不走。


在填购房子合同表的时候,我很犹豫,到底要填谁的名字呢,这个时候我感觉自己没有易可可伟大,确切说,没有易可可的爱情伟大。我是多么自私的人啊,嘴上一个劲地说填她的名字,填她的名字,可真去填了,手软软地下不了笔。


易可可看我在那里迟疑不填就对我说,老公,你怎么不填了啊,不会写字了啊。说着,就拿过表格来毫不犹豫地自己往上填,上面每个户主栏都填的是“马一峰”三个字,一边填还一边说,你写字没有我写的好看,你看,老公,我把你的名字写得多好看,我这辈子,就写你的名字这三个字写得好,这也是缘分吧。


我对易可可说,什么缘分不缘分啊,这叫默契好不好,我还不是一样写你的名字很好看。这样一说,我心里有点害怕,如果易可可反问我,你写我的名字好看,为什么刚才不填了给我看啊,那么我一定会脸红,会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如今,房子的户主是我。


白纸黑字不能更改,我想到了卖东西,家里值钱的东西总归还有几样,于是,我和易可可商量。


我对易可可说,不如我去赶集网发个卖东西的帖子吧,我想把空调还有沙发还有电视,还有这张大床和书柜都卖了,东西反正都还是九成新,还能卖点钱,卖了这些东西,我再想办法借点钱,都给你,你看这样行吗。


易可可听我这样一说,眼泪马上就出来了,哭得我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我对她说,说事就说事,你哭什么。


易可可哭着说,你怎么就知道卖东西啊,那可都是家底子,卖了怎么办,都是我们像老鼠拉木锨一样,一点点拉回来的,难道你都忘了吗?你忘了你买书柜的时候,舍不得花钱找搬运工,弄得浑身都是灰?你忘了抬沙发的时候,还把我的手给划破了?你忘了那张大床,是席梦思垫子的,那么软那么宽。还有那个空调,我们买回来,因为省电费,还没有好好地用上一回呢。


我的眼泪随着易可可的回忆,很不争气地流下来,仰头都不顶用,眼泪顺着仰着的头滚进到喉咙里,咸咸的,又流到鼻子里,从鼻子里再滑到嘴边。


我说,易可可,这些事情我怎么会不记得呢,这个家就像是一个大大的存钱罐,这些东西都是一枚枚的硬币,都是我们一件一件存在里面的,存进去的不单单是我们的省吃俭用,更是我们的爱,是我们的心。


哭过以后,我对易可可说,可可,我们可以不分手吗?你再原谅我一次,我们好好在一起不行吗,两个人这么苦都挺过来了,再说如果我们分手,怎么跟家里父母交代啊。家里父母还都以为我们领证了,还有你爸爸,身体本来就不好,你就忍心给他们说啊。


易可可哭着对我说,你觉得我们还能过下去吗?


我片刻没有说话。


我很想对易可可说,能。我又想说,一定能,肯定能,可是我都没有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说。


然后,我听见易可可擦着眼泪说,不能。


我真想自己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狠狠地抽,抽到出血,抽到麻木,抽到痛改前非,从头开始。


9


现在这个家不像家,连旅馆都不如,厨房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进去了,地板也已经渐渐地开翘,我通通视而不见。


易可可什么都没有要,差不多就是两手空空地离开了这个家,连衣服都没有带走。


家里的卫生是被她重新打扫过的,几乎一尘不染。


那天晚上我坐在沙发上一直等到她12点,我想等她回来我告诉她,可可,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们过去的事情什么都不要提了,我们结婚吧,我们明天就去领证,我们住地下室也行,回老家也行,哪怕就是种地,只要你愿意。我们把房子卖了吧,然后做点小本生意也不错啊。


可是,一直等到凌晨两点,易可可都没有回家,电话一直拨打,都回应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预感着易可可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我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去易可可公司找她,公司里看门的保安对我说,员工早都走光了,公司5点半就下班了。我用保卫科的电话联系到易可可的同事。易可可的同事还在睡觉就被我吵醒了,我很着急地说,你知道易可可干什么去了吗,她们同事都说,不知道啊。


我满世界地寻找易可可。


整整一夜,我都徘徊在附近街头的角角落落,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那时候我们使劲跑,使劲跑,跑累了,我就背她,再累了,我们就坐在路边歇一歇,我们从天黑走到天亮,我们都不累,我们有爱情就够了,我们的手一直攥在一起。那时候我22岁,她21岁,我们都很年轻,以为只要有了爱情就拥有了一切,就会是永远。


可是如今,空荡荡的大街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双手,只有我一个人在寻找,我在广安门的巷子里寻找到她曾为买一串4元钱的手链讨价还价的声音,“老板,就卖给我们吧,4块钱也不少了,你看,我们都没钱”;我从国贸一角的小吃店里寻找到她曾为我买一碗酸辣粉的声音,“老公,你吃啊,你快吃啊,这个酸辣粉可好吃了”;我从家乐福超市寻找到了她曾为我买衬衫时的声音,“老公,你穿这个好帅的,贵点就贵点把,好看就行,反正我今年不用买衣服了”;我找到了她的很多影子,大街小路,满眼都是她的影子……找不到易可可,我突然感觉世界都变了,我的眼睛又“瞎”了,这一次我怎么都看不见易可可了,我的眼睛里连唯一的她都丢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过下去。


我没有去上班,我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失神,我在卧室里用手拿着易可可的衣服告诉自己,她没有走,她肯定没有走,衣服都还在这里,怎么会走,我去卫生间把她的牙刷捏在手上告诉自己,牙刷都不拿,肯定没走。


事实是,易可可是真的走了。


当第二天一早,我去她们公司去找她的时候,曾经见过的那个老头告诉我说,易可可在昨天就已经辞职了,而且没有说具体原因就突然辞职了,同事都不知道,一直干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也都很不理解。


看来易可可这次是跟我动真格的了,她就是和我开再大的玩笑,也不能不要工作啊,可是我又不相信易可可的离开是真的,她到底能去哪里啊。


我没敢给易可可家里打电话,我怕她父母会担心,我又猜想,易可可肯定过几天就会回来,我要把家里收拾干净,我要做一桌子的好菜,我还要买好多好多的稻香村糕点等她回来吃。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每做一桌子菜都会凉,每次打扫卫生后都会蒙尘,每一次稻香村的糕点都会发霉,每次我都要等到易可可很晚很晚,我怕易可可一进门,我看不见她,我怕我错过了看她第一眼时的瞬间,可是易可可都把钥匙留下了,那串亮晶晶的钥匙就放在床头,易可可没有钥匙怎么回家啊。


我因为思念,又哭了,浑身无力地散在这个没有生气的新房子里。


在寻找易可可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上网,用我们最初的认识方式,再重新认识她吧。


我在网上给易可可发了无数留言,我带给她关于我们曾经的回忆,我告诉她我把家里收拾得很利索,我告诉她衣服都叠得很整齐,回来,就可以换新衣服。易可可的头像自始至终都没有亮过一次,灰灰的小头像,头戴一朵小红花的傻瓜企鹅,再也没有滴滴上线。


我对易可可的思念,由爱生恨。


我恨她不负责任,就这样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我恨她说话不算话,说好要在一起一辈子的;我恨她就不能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们都爱了那么多年,难道真的就抵不过一次争吵,抵不过一巴掌吗?


我的日子开始变得空洞无比。


易可可曾经是我的闹钟,可是现在闹钟坏掉了;易可可原来会精心地收拾这个家,可是现在这个家不像家,连旅馆都不如。厨房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进去了,地板也已经渐渐地开翘,我通通视而不见。


我已经有好久都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了,在父母心中,他们猜想我是不是都已经结婚了,是不是和易可可很幸福地过着小日子,是不是再过一段时日,就会抱上孙子。


当然,我不敢给他们打电话,我怕他们会问我,而我又作何解释?说我把易可可打跑了?说我们分手了?说什么都会把父母气个半死。


我给上海的老大打电话。


我说,老大,我们之间完了,结束了。


老大很惊讶地对我说,什么完了啊,出什么事了啊。


我说,我跟易可可之间完了,现在她失踪了,我找不到她,我现在都不想活了,活得真没劲啊。


老大对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很着急,他说,你小子就这点能耐啊,快给我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我把跟易可可分手的大致情况对老大讲了一遍,老大对我的分析就是,我活该,放着这么好的女人不去珍惜,现在反过来还跟我抱怨,你要想死就去死吧,我绝不拦你,在上海也拦不住你。老大还叮嘱我,最好活得像个男人,易可可不在了,日子总是还要过啊。


最失落的日子里,我经常会给老大打电话。


那时候,老大就是我心中的神,别说他骂我,他就是从上海赶过来打我一顿,我也会受着不还手。我不再心疼长途电话费,当我变成一个倾诉者的时候,钱的意义变得很薄很薄,花起来的时候像假的,我的烟瘾也一天比一天严重。


因为这样的折腾,我的工作被我折腾得差不多快到头了,一天到晚业务量上不去,每个月拿可怜微薄的底薪。


严重威胁着我的,除了失恋后的痛苦,和事业上的低迷外,还有那每个月2200元的房贷,这是很现实的问题,痛苦我可以受着,煎熬我也可以忍着,可是2200元的租子却不能不交。


以前是我和易可可两个人供一套房,压力有,但并没有威胁到极点,现在一个人供,已经将我逼到了绝路上。


我打算向老大借3000块钱,先应应急,我知道老大在上海的日子也不好过,那里消费比北京只高不低,又是人才济济的,老大只能算个卖力气讨饭的,忍了又忍开不了口。


到了月底该还房贷的时候,我东拼西凑,还差200块钱,再也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办法,赵青山那里我也打过电话,他表示很想借给我,但是钱在他老婆手上,他作不了主。


于是我厚着脸皮向老大开了口,还好老大一口答应了,第二天便往我的卡上打了现金。


勉强渡过这一次拆东墙补西墙的难关,我面对的是以后更多的难过。


为了想办法还老大的钱,我暂且把对易可可的爱与恨放在一边,我打算听老大的劝说,好好活下去。


我从心里也有了期望,我猜想,易可可总有一天是会回来的,可能她就是和我捉了一个迷藏,藏在某个角落里看着我,我要好好混,混出个人样来给她看,证明我不是她眼里的窝囊废,而是个真正的男人。


我每天都强打着饱满的精神去上班,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心里是远大的理想和梦想。去和客户谈判的时候,我更是雄心壮志,这样的状态似乎很好,通过在北京和客户的沟通交流,我也认识了几个好朋友,心态变得越来越积极。


我不会再为块儿八角的小钱斤斤计较,不再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我还很有计划地去规划自己的梦想,这个时候我幻想满眼都是绿色的田野,然后在小道上,我会开辆甲壳虫,驾驶室的右边就坐着易可可,想着想着,我会有一种幸福的幻觉。


易可可看得见吗,能感受到吗?


我真的不知道,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