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若水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07
|本章字节:10174字
月亮完全被沉闷的阴云笼罩着,透不出丝毫的光亮,天地之间都湿漉漉的。远处,有条小渔船不知从何方划进这条河里,船上亮着一盏灯,在芦苇间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近日的几场雨水,水涨船高,这条早已截流的污水河被冲开一个大大的口子,很多鱼随着水流灌进来,鱼汇集到这条污水河里就迷失了方向,船上的人,很可能就是趁黑来河里捕鱼的。
收网时,真就捞上不少鱼,渔民很高兴,换个位置又撒一网,但再次收网之时明显感觉吃力了不少,他抽了抽鼻子,除了水腥气似乎还夹杂着一种腐肉的气味,于是,他将头慢慢低下来,用手电照向水面,浑身的汗毛孔瞬间张大,只见在那黑沉沉的河水里,分明浮动着一张扭曲狰狞被泡得肿胀的脸……
事物发展的轨迹是多元化的,存在着无数种可能性,不管你预先布置得如何周密,事到临头也总会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怕什么来什么,你越是不想让它发生的事,它发生的概率反而就越大。
落在河边的手机就如同扎进东方墨心底的一根毒刺,不尽早除掉,东方墨寝食难安。
决定再去河边之前,东方墨先站在窗边愣了一会儿神,本想等天黑下来再去,可天色不但没黑反而明亮了许多。这确实令人发蒙,他掏出手机一看,这才发现,此刻的六点不是傍晚的六点而是次日清晨的六点他居然在沙发上昏睡了一天一夜之久!
他把高跟鞋暂时装进蛇皮袋,打算把遗漏在河边的布包找回来,与皮箱碎块一并销毁。
为了简单便捷,东方墨没有开车,而是骑上门口的自行车就朝河边赶去。
秋风稍寒,夜里仿佛下过一场雨,路面湿漉漉的,少有行人。
自行车骑得再快也没人管,东方墨游走在小路与胡同之间,仅用半个多小时,便来到河边。
雾气笼罩着河水,显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
他把车子立在一棵树下,蜷起双臂,佯装跑步的动作一步一步朝前跑,而双目却死死盯着长满芦苇草的河边,希望能在草坑里看见那个布包而后捡起来立即走人。
东方墨是个谨慎的人,虽然这条土路上半个人影也没有,他却依旧保持着跑步的动作。此刻他绝对想不到,这一谨慎的细节,给了他一个逃命的机会。
截流的河段并不长,可跑了一阵也没有发现半个布包的影子,于是他不得不折返回来往回跑。接着,他想出了个危险的办法,他掏出手机,找到朵朵花的号码拨过去。手机里嘟嘟地响,东方墨竖起耳朵眼睛一眨不眨地搜索着河边。说句实在的,那天夜里,他究竟在哪里抛的尸,自己半点印象也没有。
由于太过全神贯注,东方墨便忽略了前方的小路,万没想到的是,从对面正缓慢地驶来一辆车,白色的,车门上贴着警徽。
那是一辆不折不扣的警车。
车里的警员早就看见前面的东方墨,担心车子撞到他就悄无声息地熄了火。没想到东方墨却毫不停歇地撞上来,砰的一声,他上半身就趴在的警车凸出的“鼻子”上。
两个警员迅速跳下来,东方墨抬头一看,险些背过气去,他连忙关掉了手机,还没等到转身逃跑,身体就被一名警员死死地按住了。东方墨喘着气,心彻底凉透了,四肢随即瘫软下来,以为自己的案子真的败露了,没想到的是,后面一个女警员却十分友好地问他:“大叔,是您报的案吗?”
“啊?!呃……你说什么?”东方墨的眼珠在眼眶里飞快转动,但他低着头,没人能看到。
“是您报的案吗?说河里浮出一具尸体?”女警员明显是刚毕业的,这给了东方墨求生的信念。
“尸体?!”东方墨摇摇脑袋依旧低着头,“不知道啊,真的,我……我只是来河边跑步的,我经常来啊,就图这里清静……”
初出茅庐的女警员显然相信了他,东方墨轻咳一声,擦掉额头上的汗,咧开嘴角笑了笑,“警察同志,我该上班去了,不妨碍你们工作,走了,走了……”
一名男警员饿虎扑羊般挡在东方墨前面,面沉似水说道:“你等一下,怎么我看你有点面熟呢?”
“什……什么?!”东方墨慌张地抬起头,脑袋又是嗡的一声响,没料到眼前站着的男警员,正是之前在肠道酒吧把自己当做嫖客抓走的那个人。
“好像在哪儿见过你,”男警员闭着眼拼命地想,“怎么想不起来了。你说,咱们是不是见过面?”
“没!绝对没有!”东方墨面部肌肉都在抽搐。
“哦,或许是我记错了。那什么,我们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而后,男警员递给女警员一个带木板的本子,又说,“认真给这位大叔做笔录,就像学校里学的那样。”随后,他跟着其余两名警员带上工具朝湿滑的河边走过去。
东方墨有一搭无一搭地回答着实习女警员的问话,眼睛却盯着远处三位警员的动作。很快,他们其中的一个,好像真的发现了尸体,黑绿色的水面荡起波澜,很快就从荒草中露出了一双苍白并且僵直的脚。
东方墨被惊得赶紧闭上眼睛,上下牙齿都相互磕碰起来。女警官也不问了,和东方墨一起踮着脚朝河水的方向看。
警察看罢现场,慢吞吞地走上来,问了东方墨几个问题,才把他放走了。当东方墨推着自行车拐进小巷子里,后面没了警察的注视,这才觉得全身又出了一层冷汗,握着车把的双手都抽搐得无法张开。
他跨上一条腿,屁股坐在车座上,双腿离地踏上脚蹬子,只朝前滑行了一米远,自行车连同东方墨的身体就歪斜地倒在土路上,他紧张得几乎不会骑车了。坐在地上愣了愣,如果不是担心后面有警察追过来,他很可能会在地上神不守舍地坐上一整天。
东方墨的脸扭曲得像一个包子,他很想哭,开始怀念小时候。小时候他是个淘气的孩子,每当受到老师的批评时,他都会撅起小嘴,很可怜地哭。他很会哭,哭得能令人心生同情,老师很容易就会心软,放过他一马。东方墨此刻也想故技重演,可哭给谁看呢,再说,他犯下的可是杀人抛尸的大罪啊!
他像个醉鬼一样站起来,后背和屁股沾满了泥,他什么都不去管,扶起自行车继续跨上去,这一回他并没有摔下来,但行驶的路线却是蛇形的。
回到家里,东方墨就坐在沙发里,低着头,胳膊架在双腿上,双手攥拳紧贴在一起,手腕上像是戴着一副无形的手铐。
整整一天都很阴沉,四点一过,天就黑下来,东方墨坐在那里一动未动,水米也未沾牙,可一直等到天黑透了,警察也没有敲响自己家的房门。
他想,难道他留下的地址写错了?还是警察太忙碌,派不出人手来抓自己?
他的手指动了动,身体也靠在了沙发背上,或许半夜,警察会用脚踹开那扇木头门,举着手枪大喊大叫地冲进来,这样才够气氛,再说,电影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
一整天的静思,也令东方墨彻底想通了。这种忧心忡忡四面楚歌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他开始后悔那一夜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如果主动报了警,或许还能从轻发落,其实自己本来就是无辜的。
算了!他眨了眨眼睛,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命啊!如果他的前妻没有离他而去,他也不会性饥渴同意朵朵花的要求,如果他没有被误诊,或是真得了肺癌,估计现在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了。
这样一想,精神上确实松弛了许多,就在这时,肚子咕噜噜地响,他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厨房拉开冰箱门,拿出一包方便面,即便是杀人犯,也不能不让吃饭吧。
没滋没味吃了泡面,洗了个澡,找了几件衣服叠好放在枕边,而后平平地躺在床上,东方墨等待着被抓那一刻的到来。
一夜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过去了,东方墨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射进来照在他脸上,暖暖的有点痒。自己没有被抓,还是逃过了一天。
今天是星期天,他走下楼,没有任何埋伏的痕迹,经过菜市场,里面还是人流如梭,不知不觉就走到艺术学院大门口。他没有进去,只是绕着院区转了一圈,一切真实得令人产生怀疑。
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转悠了一个上午,他买了些熟食回到家,看来今天警察休息,明天一上班,肯定第一时间来家里逮捕他。
人一旦认命了,心里也舒畅了。东方墨喝了一瓶酒,醉醺醺的睡到星期一早晨,他洗好了澡,坐在沙发上一等又是一整天,仍然没有半个警察找上门来。但是,这一天他胆战心惊地接了一个电话,是学院办公室主任打来的。东方墨这学期的课程基本完结了,他说自己发烧了,主任让他休息几天,并且打算亲自带着学生去家中探望,不过话刚一出口,就被东方墨婉言谢绝了。
漫长的一个星期过去了,不像七天倒更像坐了七年深牢大狱。
东方墨的胡子都长出半寸长,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乎不认识镜子里的人究竟是谁。校方几次三番地打来电话问询,貌似很关心,其实是想他赶紧来学校,虽然固定的课程没了,可各种各样的讲座还是必需的。
人不能总待在家里,否则很可能没被抓起来他就先疯掉了。
在这七天里,东方墨推测和否定了很多可能性,比如,警方发现尸体后脑有伤口,很可能会认为这是一场偶然的强奸谋杀案,虽然朵朵花的下体没有,那也只能说强奸犯是个颇有经验的惯犯;再比如,虽然帆布小包掉在了尸体附近,可幸运的是,刚好第二天有个拾荒人经过那里,发现小包并且捡走了,把手机卖掉而后把衣服丢进垃圾桶里,也可能把衣服带回家,那人是个光棍,并且还有恋物的癖好。总之,不管怎样,案件的线索中断了。
看来真是自己疑神疑鬼到了极点,据说很多犯人不是被制裁,而是被自己吓死了。可他东方墨并没有杀人,最多也是偶然的误伤。这样一想,他心里又踏实不少。
今天星期一,东方墨早早起床把个人卫生打理干净,和“遥远”的从前一样,他拎着皮包,骑上自行车来到艺术学院。
院领导一见东方墨那张瘦得变了形的脸,才知道东方老师确实病得不轻,于是暂时没敢给他安排工作。一连三天,东方墨都坐在自己画室里仰头望着天花板无所事事,就这样,三天时间缓慢地溜走了。
东方墨脸上的气色逐渐好转,他几乎要从杀人犯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如果没有接到那个电话,他或许真就恢复成之前那个外表光鲜、令人艳羡的教授形象了,可是,东方墨再次受到了奇怪命运的左右。
这一夜是个还算平静的夜,他从学校回来坐在家里,看了一会儿电视就上床睡觉了,以前提心吊胆的日子让他失眠严重,这几天的睡眠质量还算好了一些。躺在床上,翻了几次身,东方墨就睡着了。就在这时,一阵铃声在寂静的屋里响起,显得过于突兀,他像诈尸一样直挺挺地坐起来,瞪圆了眼睛,呼吸急促,恍惚间,那段铃声犹如来自地狱。
不是做梦也非幻听,铃声仍旧一直持续着,是他的手机。一般睡觉之前他便关闭手机,今天不知怎么给忘记了。哆哆嗦嗦下了床,他顾不上穿鞋子,颤颤巍巍走到客厅沙发前,手机就在沙发上。
东方墨心里凉透了,脑***现这样一句话:该来的迟早会来的。
接通手机之前,他先深吸一口气,即便立刻被击毙,他也要从容一些,就像电影里演的那些罪大恶极的黑帮老大,死之前都会惨淡地微微一笑。
可当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东方墨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电话那头并不是警察严肃冷硬的声音,而是一个娇媚的女人,其实那声音很好听,麻酥酥的可以钻进耳朵眼儿里一直通到心底,然后变成一只小手,轻轻地抚摸你的心尖儿。
可这声音对于东方墨而言,确实恐怖到了极点。
“大哥,你寂寞吗?需要服务吗?”
东方墨的脑袋像是变成了水泥坨子,他不知说什么,也不敢轻易地挂断电话,只是呆立在沙发前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觉得从嘴里呼出的气,都挂着白霜。
“呵呵,呵呵呵……”说话的女人低声笑了,笑得很有内容,“大哥,还记得我吗?你借我两百块钱车费,现在,我想还了,我不想欠你的情!”最后的一个“情”字,她似乎故意提高了些音量。
大口大口吞咽口水的声音,使得东方墨来不及说话,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没错,肯定是在做梦!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可对方似乎也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两个人彼此僵持着,一定过了很长时间,因为东方墨的一条腿,因受凉而抽筋,那种难忍的疼痛令他清醒了一些。
既然是在梦中,那还有什么好怕的,于是,他扭捏着声音问了一句:“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