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场参劾,没有咋地(3)

作者:梁纪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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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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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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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410字

张之洞为什么这么作息呢?因为他是个十足的夜猫子,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是他特别兴奋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倍儿精神。在晚上,他要是和一个人谈得高兴,就会谈一整夜,从不在乎别人困不困。


像巡抚、布政使、按察使这样的高级属官,一般都选在上午谒见他。这个时候,别人倍儿精神,他却犯困。常常是属官一边向他汇报工作,他一边趴在办公桌上打盹,然后鼾声大作。属官无奈而又无语,只好坐在大厅里等,这一等便是好几小时,直等到他醒来。


像道府州县以下属官谒见他真的很难,有时候真的要等上好几天。等人的滋味很不好受,他们真的好苦。


会见客人时,他也是这样,只要他困了,就不管客人的话有没有说完,而只顾自己呼呼大睡。客人不好打搅他,只好默然退出,改天再约。


这些人跟张之洞耗不起,但并不要命。要命的是,个别体弱多病的人竟然被他耗没了命。清流名将黄体芳的儿子黄绍箕(1854—1908年,浙江瑞安人)是张之洞的门生,也是他的侄女婿。黄绍箕后来做了张之洞的幕僚,张之洞非常器重他,最喜欢在晚上找他聊天,一聊就是一整夜,而且揪住他不放。黄绍箕体弱多病,根本熬不了夜。熬来熬去,他一病不起,最后眼睛一闭不睁,死时年仅54岁。


张之洞对此却毫无意识,他该咋地还要咋地。在张之洞看来,世间万物万象,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这个世界就是那么变态和无序,你要是用正常的眼光看待不正常的事物,而觉得不正常的话,那么你本身就不正常。正是有这样的认识,张之洞才把辜鸿铭那个怪杰当作掌中宝,一掌20多年,直到他死。


如此可见,徐致祥参他“兴居无节,号令不时”毫不为过。李瀚章不可能不知道他这个怪癖,只是把他的这个怪癖当作另类生活习惯罢了,因而敷衍此事,忽悠朝廷。


此外,在饮食习惯上,张之洞也有他独特的怪癖。他最喜欢吃新鲜的水果、糕点和蜜饯等食物。他的办公桌上除了摆放文房四宝和文件档案外,还摆放了十多个盘子,这些盘子里放的都是各式各样的水果和零食。他想吃就吃,伸手便吃,不分白天黑夜。


每次进餐之前,他都要先吃水果,然后喝点好酒,最后再进主食。喝酒的时候,他不需要下酒菜,他的下酒菜就是各类水果。


张之洞吃饭的姿势也很特别,他不像我们正常人那样,屁股坐在椅子上,垂足而坐。而是喜欢蹲在椅子上,猫着腰,双手搭在桌子上进食。


我严重怀疑,他的这个姿势不是跟人学的,而是跟猫学的,因为他特别喜欢养猫,他在卧室里养了几十只猫。这个史料来自张之万写给他亲弟张之京的一封信中:


香涛饮食起居,无往不谬。性又喜畜猫,卧室中常有数十头,每亲自饲之食。猫有时遗矢于书上,辄自取手帕拭净,不以为秽,且向左右侍者说:“猫本无知,不可责怪,若人如此,则不可恕。”


这封信的意思是说,张之洞在卧室里养了几十只猫,而猫是特别能闹腾的动物,肯定闹翻天。因此,他的书报、文件上尽是猫屎,可他毫不介意,取出手帕擦擦也就没事了。


我们知道,猫是一种懒性动物,它常常蹲在某个地方吃东西。民间有一种说法,经常养猫的人,他的行为举止,也会受到猫的影响和传染,如伸懒腰,睡懒觉,猫着腰蹲在某个地方等。张之洞的这些怪癖行为,真的和猫无异。而且,他养了几十只猫,不被传染才怪!


张之洞除了有很多令人难以想象的怪癖外,也有一些非常搞笑的传闻。比如,他个子不高,长得不帅,很多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接任湖广总督之初,就有一个商人画家拿他开涮。这个商人画了一幅题为“三矮奇闻”的水彩画,画上的三个矮子分别是张之洞和后来的湖北布政使瞿廷韶以及巡警道冯绍祝。


张之洞身材确实矮瘦,瞿廷韶也以瘦小著称,冯绍祝绰号叫“冯矮子”,这三个人组在一起,真的称得上是三矮奇闻。这幅画展出后,引起了社会各界人士的广泛关注,一时轰动武昌。张之洞得知后,只是呵呵一笑,然后吩咐僚属将那幅画买下了事。那个商人画家惊呆了,旋即晕死了,晕死过后佩服死了。


如果换作别的高官,不把他抓起来审问拷打,然后告他侵犯形象和名誉权才怪,可张之洞竟然呵呵一笑,然后还掏银子埋单,这事实在是不可思议。


还有一件事,也挺有意思。那就是张之洞为官清廉是出了名的,他时常说这样一句话:“一个人就是再穷,未必连二三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他的这句话,说得颇具讽刺意义,因为他经常有这样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令人拿皮箱到武昌维新当铺去典当。


张之洞因此成了维新当铺的常客,而维新当铺也立下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总督衙门的人拿皮箱来典当,每只箱子可当二百两银子,不管箱子里是什么东西,也不管箱子里有没有东西,只管按照箱子的数量付足银两就可以了。


维新当铺之所以定下这样的规矩,是因为张之洞并不是真想当他的皮箱。只要手头有了银子,他就会把皮箱赎回去。就这样,他当当赎赎,赎赎当当,乐此不疲,而又非常搞笑。这在贪污腐败日趋严重的晚清官场来说,实在是一桩奇闻。


张之洞好玩不?好玩!关于他的怪癖和奇闻还有很多,这只是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他独特的个性魅力和做官之道。


安插卧底


这场参劾没咋地。为什么会这样呢?原因其实很简单:自从步入官场的那天起,张之洞就给自己制定了做官规则,在他看来:官场险恶,高深莫测。为官之道,林林总总,但清正廉洁、不贪不占、公私分明,永远是大道、明道、正道。只有这样,才不至于授人以柄,即使授人以柄,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清官虽然难做,但这却是混官场的最大智慧,也是官运亨通的不变秘诀。古往今来,概莫能外。


虽然没咋地,但每每想到这事,张之洞还是感觉特别冤枉、特别委屈,他实在想不明白:我张之洞披肝沥胆,舍生忘死,为国操劳尽忠,为官清正廉洁,所干的大事都举世瞩目,所干的大事别人都不愿为而又不能为,我理应受人尊敬,却遭小人报复、算计。小人报复、算计倒也罢了,可朝廷特别是光绪皇帝却不体谅我,竟然派我的两个冤家来调查我,这不是想整死我吗?太让我寒心了,也太让我伤心了,我伤不起啊!


我知道这可能是翁同龢捣的鬼,可是光绪皇帝,你都那么大人了,好几个媳妇都娶进门了,怎么凡事不动脑子啊?你能凡事不听翁同龢那老东西的吗?我张之洞能是徐致祥所参的那样的人吗?你要是真把我整死了,湖北这摊子大事,谁来替你干啊?


徐致祥参劾我以及你派我的冤家调查我的事,我的姐姐、你的大姨妈和四伯母——慈禧肯定不知道。你想想,以她对我的倚重和恩宠,她要是知道这事了,会作何感想?她会怎么看你?别忘了,你大姨妈和四伯母一直不放心你,也特别讨厌翁同龢,你好自为知吧。


好了,对你的寒心和不满,我暗自发泄一下也就完事了,绝不敢拿出来说。毕竟你是我的皇帝,我是你的臣子,再说你是受了别人的蛊惑,我不怪你。


但是,我不能不防你。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交情,也没有多少恩遇,你这次没有整死我,保不齐以后不会整死我。况且,你身边还有一个翁同龢,在他的怂恿下,你以后整我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因此,我得采取一些措施防备你。


张之洞欲采取的措施,就是在光绪皇帝身边安插一个卧底,然后及时向他通报朝廷的信息,特别是一切不利于他的信息,他是这么想的:如果朝廷有人及时向我通报信息,那么在遇到不妙情况时,我就能及时采取措施予以应对,而不至于手忙脚乱、狼狈不堪。这很有必要,我外放为官十几年了,同朝廷的关系疏远了,后台也没有以前那么硬了。只有及时而密切地掌握朝廷动态,才能未雨绸缪,决胜千里,甚至改变命运。


以前,慈禧、醇亲王、张之万、阎敬铭等人是张之洞的后台,现在慈禧退位了,醇亲王作古了,阎敬铭告老病逝了。张之万虽然还在军机处,但已是82岁的高龄了,老了、不中用了。


张之万倒是一直在帮张之洞,但他毕竟是一个军机大臣,既不合适做卧底,也不方便向张之洞通报信息。适合做卧底的人,必须是自己的心腹和亲信,而且能接近皇权中心。思来想去,张之洞想到了一个人:得意门生杨锐。


杨锐早在光绪十五年(1889年)就考上了内阁中书,现已晋升为内阁侍读,内阁侍读虽然只是一个正六品官,但内阁却是传达皇帝谕旨、公布朝廷文件和通告的机要部门。军机处成立以前,内阁就相当于后来的军机处。


后来的军机处虽然掌握实权,但内阁在名义上仍然是清代级别最高的部门。而内阁侍读又负责朝廷机要文件和皇帝谕旨的校对工作,这个职位还是极其重要的。内阁工作人员会有很多机会接近皇帝,而杨锐职位不高,影响不大,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如此说来,杨锐最合适做张之洞的卧底了。


其实杨锐到北京之后,一直和张之洞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张之洞对杨锐的信任,甚至要超过他的儿子张仁权。很多事情他都交给杨锐去办,却不交给儿子。只是朝中有些事情杨锐并不知情,或者不经他手。参劾风波平息后,张之洞直接给他下命令:“你要刻意接近光绪皇帝,密切掌握朝中一切动态信息,特别是要掌握不利于我的信息,及时密报于我!”


杨锐对恩师的话言听计从,没过多久他真的接近了皇权中心,并得到了光绪皇帝的赏识。


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四月二十三日,光绪帝发布“明定国是”诏,决心变法自强。杨锐因力主变法而被光绪皇帝召见,赏四品卿衔,充军机章京,并参与新政,史称“戊戌变法”。


但戊戌变法只持续了103天就被慈禧摧毁。杨锐和谭嗣同、刘光第、林旭、杨深秀、康广仁这“戊戌六君子”同时被杀害。


在这次变法活动中,张之洞也曾参与其中,但因为从杨锐那里及时掌握了朝中动态信息,善于权变的他,竟成功地躲过了这次劫难。这一切,都得益于当年他安插卧底的决定。


一切都搞定了,一切都可以继续,他继续率领两湖班子经营两湖。


岂料,国际风云变幻,日本的战火已燃烧到了清朝藩属国朝鲜和东北鸭绿江畔,一场新的战争即将来临。而张之洞作为中法战争的统帅,也将重操旧业,成为抗日援朝大后方的后勤部长——署理两江总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