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对抗不确定性,重建我们与世界的关系(3)

作者:石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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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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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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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630字

与之相比,一个金钱和“成功”的信徒,哪怕对未来也怀着无限的热望,但却总是难免受到不确定性的袭击。金钱和“成功”的教义只会引诱和许诺,却无法言之凿凿地以真理的名义给他提供一个确定的未来。他无论想获得金钱,还是权力、地位上的“成功”,都只是在进一步包装自己,并没有在心理上和“现在”断绝关系。


一个虽然贫穷但已经认命的人,不会对未来产生任何希望,他的心理结构已经和既定的社会现状牢牢地嵌在一起,对现状的任何改变都可能让他在心理上风雨飘摇。同样,从社会中谋取了巨大利益的富人也害怕任何改变,因为他的利益和既定的社会政治经济秩序紧紧地捆绑在一起,而他的“自我”恰恰又是他的地位、身份等东西打造的,触动现状等于要了他的命。


有很多人生活在“过去”,那是因为对于他来说,“现在”是一个不堪忍受的心灵地狱,而未来的不确定性更像是在前进之路上埋下了无数的陷阱。和它们相比,过去已经得到了确定,而且,时间的距离给它披上了一层美和温情的面纱,生活在“过去”,他在心理上就没有任何威胁。生活在“过去”的本质,就是在心理上把“过去”置换为“现在”。


大多数人永远在“过去”、“现在”和“未来”这个时间的连续性中摇摆。一个无法彻底砸烂和抛弃“现在”的人,在心理上随时都向“未来”打开,从而,随时都把自己置于不确定性的威胁之下。


一个人越是不敢面对自己,他就越会去“关心”别人不确定性对我们的威胁在生活中有诸多表现,比如,做事犹豫不决、焦虑、患得患失、软弱无力、恐惧、茫然无措、空虚无聊、懦弱、随波逐流,感觉在社会大潮的裹挟中,身不由己地跟着走,这些都是心理弱小的表现。


它们表明,在“自我—对象”这一精神结构中,我们的“自我”或者无法确定一个对象,或者在这个对象面前非常无力。


不过,在讲如何对付不确定性的威胁之前,我们要先深层次地剖析人类的一个悲哀现象:为什么小人总是能成功地对君子下手?为什么一个好人总是很受伤?像德国哲学家康德所说的,为什么有德的人未必幸福,而享福者实多恶徒?假如我们不想在人性和道德的层面杀死自己,那在这个险恶的世界上,又如何保护自己?


法国思想家帕斯卡说过一句好像很绕口令的话:“社会的疯狂竟然如此不可避免,以致一个不疯的人不得不以疯狂的形式来证明自己并没有发疯。”什么意思?翻译一下就是:虽然从逻辑上讲,几亿人在精神上有病,也不因为人多,就可以把这种有病说成是正常。但是在社会的意义上,还真是有理就在人多,有理就在声高。大多数人如果有病的话,他们一定会认为恰恰是少数头脑正常的人不正常。所以,为了证明自己是正常的,一个人就只有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好,有病你们说是正常,正常你们说是有病,那我就干脆装疯,和你们看起来一样!


这听起来像是文人似的赌气。所以弗洛姆赶紧接着说,精神病人其实恰恰是最健康的人,因为他们并没出卖自我,只不过要抵抗的现实太强大,他们在捍卫自我的斗争中失败了,后果就是精神病。而那些所谓的“正常人”,恰恰是病得最严重的人,他们的“正常”,也不过是能够按扮演的社会角色的剧本演出罢了,但假如能够有一个x光透视他们内心的话,他们一定是个食人部落的野蛮人。


不错,有很多人身体活在“文明”的现代社会,但在心灵上,他们仍然没有进化。不要以为很多人能够用“文明”的那些礼仪包装自己,他就真成文明人了。在德国人那儿,“文明”其实是一个贬义词,泛指那些虚伪、矫饰的装点、玩法。中国人曾经对一样东西很熟悉:“文明棍”(手杖,旧时西方的绅士平时喜欢拿一根精致的手杖以示风度和身份,与他们笔挺的身姿和礼服相应,成为西方绅士的招牌形象——编者注)。


要把这一点挑明了,临床上的神经症患者,其实大多数是些内心对别人没有攻击性的人,比如,像有抑郁症、焦虑症、强迫症的人,就干不出有事没事都伤害别人的行为。央视著名主持人崔永元曾经承认自己有抑郁症,这人就没有攻击性。


而比之神经症患者,很多所谓的“正常”人,内心就很阴暗,或多或少对别人都有攻击性,一些人甚至是彻头彻尾的人渣。长舌妇们为什么喜欢嚼舌头?就是她们感知到自我无足轻重,只有通过说别人才能逃避那个无价值的自我。一个人越是不敢面对自己,他就越会去“关心”别人。他被自己或他人败坏得越严重,对外就越具有攻击性。


和对外是否具有攻击性对应,一个不肯出卖自我的人,在外界的压力下容易得临床上的神经症,甚至精神病,而一个喜欢出卖自我的人却更多地只是心理变态和人格障碍。告密暗算、杀人放火,像这类事情,一般都是心理变态者和人格障碍患者干的,而这些人在“社会”而不是“精神”的意义上,看上去好像都挺正常!


为什么好人得神经症,而坏人心理变态呢?


要揭秘这一点,我们就必须知道神经症的本质是什么,它就是人的内心冲突。换言之,就是两个“自我”在打架,一个是理性层面、现实层面的那个“自我”;一个是人性、道德层面的那个“自我”。人性、道德层面的“自我”要干的事情就是,监督、审判并惩罚理性层面、现实层面的“自我”,不让它蠢蠢欲动去干坏事,甚至干坏事的念头都不能有。


假设有两个人a和b,前者是一个在道德上有原则的人,而后者唯一的原则就是利益,两人一起到了一家公司。大家知道,江湖险恶,只知道傻傻地干好活是不行的,一个人要上位,很多时候还要学会察言观色、主动献媚、加入一个圈子,甚至暗算别人。


对于a和b来说,他们理性层面、现实层面的“自我”面临的处境是一样的,都要正视现实。但是,如果为了上位,要a像一条狗那样去演戏,向领导主动献媚,甚至去暗算别人,他会觉得这违背了他的为人准则,这种事情绝对做不出来。我们可以说,这个时候是他人性层面、道德层面的“自我”阻止了他那样做。如果他非做不可,就会遭到人性层面、道德层面的“自我”的惩罚,内心里会有一种声音告诉他,这是在出卖自我!而如果他要拿自我去交换利益,无论获利多少,都不能挽救自己人生的失败。内心冲突越严重,人性层面、道德层面的“自我”对他的惩罚就越严厉。


看到没有?一个有道德原则的人,内心冲突很剧烈时,他对自己的惩罚就越重。也就是说,当一件事情让他受到生命的挫折时,他攻击的对象是自己!在心理上,其结果就是他不能将那些导致自己得“病”的东西,通过攻击性的语言和行为发泄出去,从而越积越多,导致了神经症。这就是为什么越是善良的人,在某些事情中越不会怪别人,而是斥责、痛恨自己的原因!


但对于没有道德原则的b来说,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杀死了人性和道德。在干这些事情时,他并没有内心冲突,出卖自己时毫无心理障碍。


他不能逃避的,只是被杀死的人性仍然在内心深处复活,并且严厉谴责他。按照存在的规定性,一个人是不能这样干的,所以,他会产生自我憎恨,恨自己居然把自己弄成了这样。可是,这种自我憎恨不能让自己感觉到。那怎么办?恨别人!所以,这类人只是心理变态,而不是得神经症!


对于一个善良的人来说,攻击别人是一种罪过;但对于一个没有道德感的人来说,攻击别人不仅是一种乐趣,而且是一种自我救赎的方式。前者来到这个世界上,好像是时时用道德来监督自己;而后者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就是为了攻击别人而来。


问题是,一个有道德感的人、一个喜欢攻击别人的心理阴暗者,和不确定性这样的东西怎么扯到一起的呢?


“有道德”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谨守社会的道德规范,并用它来约束自己。也就是说,只要你确定了一种道德规范,比如应讲诚信,那么,你在和一个讲诚信的人交往时,基本上就确定了他的行为,他只要向你借钱,那么,还钱是肯定的。但是,如果一个人没有道德,那还不还钱就不是一件确定的事情了,他的行为已经超出了“诚信”这个道德规范的控制范围。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多“子曰”几下就能忽悠人的年代了,但有一句“孟子曰”的这个还是挺有道理的,可以搬出来用用:没有道德,人就“异于禽兽者几希”。问题只在于,在遵守道德规范时,一定要注意它在心理上的深远后果,那就是会让你在和别人相处时,一定程度上解除了心理防御的武装,暴露在他人的火力之下。好人吃亏,就吃亏在这点上!


比如信任。请想一下,当你信任一个人的时候,这对于你的心理状态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的心理结构对于他是开放的,你的自我暴露在他的面前。


当我们对一个人主动表示好感,但他却冷漠地对待我们时,我们为什么会恼羞成怒?或者,为什么当我们对一个人寄予希望,而他却让我们失望时,我们为什么有点恨他?这类心理现象,根本就不是一句别人不给我们面子就可以得到解释的。我们单方面地对一个人投入好感,投入希望,意味着我们已经主动地和他建立了一种不对等的互动关系,我们暴露了真实的自己,而他的自我却完全是隐藏的,因为这种自我暴露,我们处于心理的劣势。所以,我们迫切希望他也能投桃报李,回以好感,满足我们的希望;如不能做到,至少要表示抱歉之类,从而平衡不对等的互动关系。一旦不是这样,我们就会感觉到一种羞辱、发怒和恨,就是以对他进行攻击的方式,来对我们居然愚蠢地暴露自我,主动和他建立一种不对等的互动关系进行强烈的反弹。而恨他,实际上就是在恨我们自己。


所以,当一个人向你表示好感时,虽然不需要表现得受宠若惊,但回以谢意和友好是必要的。而当你的亲人、你的领导、你的朋友对你有所希望的时候,那就要争取不让他们失望,即使你无法做到,也要显得你很在乎他们的希望,并为此而努力。


有道德感的人不仅在和他人相处时容易成为他人的靶子,他对外界还缺少进攻性。这两个弱点使他更多时候成为一个受伤害的人,而不是一个伤害别人的人。


那么,一个讲道德的人,在一个无德之徒面前是不是应该举手投降了呢?不,我们并不需要在人性和道德上把自己也杀死才能保护自己。无德之徒对于我们的优势只是,他做事没有心理障碍,没有底线,而我们却有道德压力,有原则。通过道德规范,给定一个事情发生,他可以预测和确定我们出什么牌,而我们无法玩这一手,导致在博弈时他在暗处,而我们在明处。


所以,问题的关键是,我们必须驯服不确定性。


1、要保持一个心理的定力


我们在遵守一种道德规范时,总希望对方也遵守,比如,我们讲诚信,总希望对方也讲诚信。我要说,这样做只是在给自己设套,相当于预设了自己可能被伤害的结果,因为对方不讲诚信的可能性根本无法排除,而我们对这种可能性并没有心理上的防御。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受伤其实有一半是自己干的。所以,必须转变观念。讲道德从内心里来说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为了人格的完善。它的价值在于我们的行为,而不是行为的结果。


还记得前面我们所说的在街头丢一块钱给乞丐的例子吗?如果丢一块钱下去,只是为了让你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而不是关心乞丐是不是在行骗,你就驯服了不确定性对你情绪的掠动。


2、在智力结构上一定要超脱人际或道德情境


是我们的内心和行为在遵守道德规范,而不是大脑在遵守!所以,在和别人的博弈中,一定不要被情境淹没,无论别人是否可以把你当成客体,你都要保持敏锐的头脑,把他当成一个客体来分析和预测,正如一个遵守道德规范的人在出牌时可以预测一样,一个道德上的白痴或无赖,他的行为也是有迹可循的。你可以判断他是一个什么人,从他的言行中预测他的行为,并判断哪些是他要做的,哪些可能是假像。做到这一点,不确定性就不可能成为他杀伤你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