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小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23
|本章字节:7634字
十四岁的少女在你的戏弄下,眼珠一转,诡计在心:捂住膝盖,眉头紧蹙。你立刻走到少女的身前,弯腰拿开她的手,仔细地检查。少女迅速扯了一大把草卩十,调皮地放入你的衣领里面,然后跑开,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山林之中。被戏弄后的你带着微笑抖动着上衣,背上残留的植物叶茎轻轻摩擦着肌肤,连同少女欢快的笑声一起被带进血液刻入骨髓之中。那个跑掉的少女并没有走远,她旋即像燕子般飞来,撩起你的衣服,细细地拿去异物,微凉的小手游走在你的背部。你闭上眼睛。
四周很静。直到她确信已经完全干净了,才整理好你的衣服,小步走。
回去时带刺的藤蔓把我穿着凉鞋的脚刮出一道道伤痕。我用牙咬着嘴唇,跟在他的后面。他还是发现了,用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脚,再转身蹲下,嘴里说着上来。我听话地趴在他的背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然后就触到了一根线绳,从他的衣服里拉出来看,是一根红绳,系着一枚铜钱,和我戴在胸前的那枚一样:乾隆通宝。我把铜钱攥在手里,由他背着走崎岖的山路。他在清风中叹息:“你还是那么容易受伤。”
甜蜜与幸福,装满整个心房。
他背着我,走在密林之间。有晌午的阳光,穿透茂密的树叶,斑驳地洒在路面上,点点白光。凉爽怡人的微风吹来,就像孩提时母亲哄睡婴时轻柔的抚摸。我像个听话的孩子,乖巧安静地趴在他的背上,趴在他坚强有力的后背上,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从他的肌肤传递到我的心里。这感觉,就像在辽阔的大海上,从不知名的地方飘来的第一阵轻风一微微吹皱平静如镜的海面的轻风那么清新。又像羽毛擦过唇边,或者风息全无时飘下一片落叶那么轻柔。这轻柔,是只能由我们紧密贴合的接i虫才能感觉得到的。
我把下巴安放在他的左肩上,闭上眼睛,感受着他跨步时的幅度,感受着他平稳的行走。并把这种感受,死命地记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永远珍藏,直到地老天荒。
又一个黑夜过去了,又一个黎明来到了。我就要离开这个地方,这是第二次,还会有下次吗?就算有下次,又是何年何月?妈妈在和众人道别,说一些多多帮衬我家妹妹之类的话。姑父将一袋又一袋的物品搬上三轮车,那些者卩是大姑准备的,带给家乡的亲人。东西堆满了三轮车的车厢,姑父发愁地说坐不下两个人呢。展翔说:“我也去送送吧,我骑洋车子带着小翎子。”
子是,我坐在展翔自车后座上去镇上乘车回家乡。是有风的季节,路旁栽种着的杨树。他的白色的确良衬衣飞起来,似有一千只鸽子在里面起舞。无花的道路,却传来阵阵醉人的芬芳。我在后座,黯然神伤。此去经年,我和他,是否还有相见的曰子?真有那样的佳期如梦,又是在何时何地?
妈妈坐在前面的三轮车不断和展翔话着家常,说展翔定成大器,前程不可限量,甚至还说有空去我们家玩。展翔礼貌地回答着,却把速度慢了下来,终子和妈妈拉开了距离,他跳下自行车,双眼深深地望着坐在后座上的我,用很认真坚定的语气说:“小翎子,你要快点儿长大,我等你长大哦。”我拼命点头。
展翔,你可知道当我看到你脖子里面的那枚铜钱,那枚刻着“乾隆通宝”的铜钱,那枚在我七岁那年送给你的不算礼物的礼物时,我是多么欣喜若狂,世界万物在此刻亦比不上它的珍贵。扬州三月艳阳天,凤舞弄影挂铜钱。那枚“乾隆通宝”它不孤单。或许你并不知道,同样的“乾隆通宝”,也挂在我的脖子上。
1999年,我十七岁,考进省城一所大学,我做着入学前的准备。那个暑假,大姑带着已经二岁的凌宵回家探亲。小家伙长得很是喜人,已经会很清晰地喊我姐姐,听到他奶声奶气的声音觉得自己都灵纯净了。大姑把给我买的新衣裳披在身上比大小,说咱家的翎羿长大了,不知道随了谁,长得恁标致好看,将来说媒的该踢破门槛了吧!妈妈说人家那心气高的,当初考上中专都不上,偏要上高中,这不,还想继续往上念呢!
妈妈问大姑展翔如何。大姑回答道:小翔子现在可了不得!一个月的工资比几亩稻田几年的收成都多。毕业了没有回来,就留在那个学校做了什么老师还是辅导员的。现在全家都跟着沾光了,老大老二也不是以前那副横挑眉毛竖挑眼的模样了,小翔子回来了还总拉他去西院住。想想那几年确实吃了一些苦头,勒紧了裤腰带供他上学,现在看来算是对了。不然在农村又能怎样呢?娶媳妇、盖房子还是要花钱的嘛!大姑如滔滔江水般的倾诉终子停止,我漫不经心地问展翔现在哪个大学,大姑想了想说出了位子天津的那所大学的名字。
那一年,我没有如期去省城上学。而是固执地要求留级,来年再考。父母不理解地问了千遍百遍为什么,我从来都只以“明年考个更好的,反正我年龄还小”作为理由。我的坚持再次赢过了父母,或者他们也想我上个更好的大学光宗耀祖。我重新走进高中三年级的教室,开始了更加刻苦的学习。
2000年夏季,我收到了天津那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第一次觉得我和展翔的距离是那么近,触手可及。我坐在房间最大的那面镜子前,梳理自己的长发,看镜子中那张青春洋溢的脸,对着镜子说:“展翔,我长大了。我等着你。”
8月底,一封来自安徽的信,带来的是一个令人难过的消息。我的表弟,已经四岁的凌宵,坠入用子农田灌溉的机井里,死了。这个悲伤的消息,令所有人都震惊了,落泪了。奶奶哭到昏迷,一度卧床不起。
那个张着鲜红粉嫩的小嘴,赖在她的身上撒娇的外孙,她还没有听够他喊自己“姥姥”,给孩子准备的今冬过寒的棉袄棉裤,还没有来得及寄出。那个天使,就离开了这个人世。
死亡,是多么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我甚至很难想象得出,大姑的伤悲。没有了凌霄,她该如何活下去?
后来证明,我低估了中国传统妇女的坚韧与承受苦难的能力。是啊,生活,总还是要继续的。
9月入学,新生报到,认识老师同学和学校的建筑,接着军ii,与舍友们为悉尼奥运会中国队的成绩骄傲。需要熟悉的东西太多太多,但我从未忘记寻找他的身影。可是,就像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就像他从未在此生活过,这里,我找不到任何关子他的痕迹。
我时常会坐在人烟稀少的地方,一坐便是许久。什么都不做,只是把旧日细微的往事翻来覆去想个不停。想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想他给予我的那些好,想着小小的女孩在草垛旁等他归来的情形,想伏在他背上翻山越岭的踏实感觉。想那枚被挂在他脖子上的刻着“乾隆通宝”
的铜钱。总是在不经意间碰触到我脖子上挂的铜钱而陷入漫无边际的思念之中。我时常发呆,成天就在这发呆中游荡。
一个学期过去了,两个学期过去了,第一学年就这样过去了,我却从未曾见过他,也从未曾听到过有人谈论他。我从未试图找过他,我知道我是不会主动去询问的。因为我相信他在等着我,等到我真的长大的那一天,他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说过,等我长大了,他会来找我。在夏季法国梧桐的低吟下,在秋曰落叶翻飞的舞蹈中,在冬天呵气成霜的孤单里,在乍暖还寒春意料峭的街头,我咬紧牙关,不把心事外露。可是在我心里却产生了一个钢铁般的意志,我一心一意只想着一件事:等待。如果在我的十八岁,他不曾来到我的身边,那么我就要等他到十九岁、二十岁……等到他笑意盈盈而来的那一天。
大学生活的五彩缤纷多少分散了一些我对他执著的思念。略显轻松的功课让我开始找回本'生中的那份开朗与外向,我成为学生会的宣传部长,青年志愿者,去参力卩义务活动,为某个家境贫困的同学急需用钱而上街募捐,学习古筝,写一些随笔发表在校报上,激扬文字,意气风发。做着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儿家可以做的一切。走在路上也会有年轻人扭过头来看我了,但我始终没有恋爱。
曰子就这样轻轻地过着,滑过我的十九岁,再走过我的二十岁。
2002年的夏季,爷爷接到安徽的电话。是一个让人欢乐开怀的消息。
感谢上苍,我的大姑,那个多苦多难命运多舛已经年过四十的女人,生了一对龙凤双胞胎。取名展飞扬、展绕月。听到这对名字,我知道,只能是他起的了。除了他,还有谁有这般诗意雅致的情怀,来命名大姑生命的延续。
大三下学期,为了策戈一个班级舌动,我埋头在学生会工作室找寻以往的资料时,找到一本旧的学校宣传用的小册子。在师资简介那几页中,我意外地发现了那个让我魂牵梦萦刻骨铭心的人:展翔。当时心跳仿佛少了半拍,不敢相信地看着下面的简介,我清楚,那是他。可是,他在我入学的那一年,就已经离开了。那个晚上我没有睡着。第二天,照常积极地筹备着班级活动所需的一切。
展翔,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在这所学校遇见你的情形。
我曾无数次告诉自己,要一切优秀,要健康成长,让你为我骄傲。
我甚至想过,如果哪天我生病了,写了请假条而又有幸被你发现,你是否还会像多年前喂我吃菱角般细心照料我。
让你的目光以某种亲昵的神气拥抱着我,而我却撅着嘴,以只有天真烂漫、还没长大成人的女孩子才有的神气,拒绝吃下你端过来的粥。
撒娇般地让你说出一些哄我高兴的言语。
可是,当这些皆已成空,当你消失在我拼尽全力才能进来的这个校园,当经过千百个曰曰夜夜集聚的相思迸涌开来,我,是真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