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鹤庵。

龙鹰神魂颠倒的离开天师宫，眼前所见的一切与往日丝毫无异，但他清楚自己永远回复不了以前全情投入的心态，变成半个局外人，唯一与席遥不同者，是可以怀疑席遥所说的真伪。

向雨田最后到了哪里呢？他肯定晓得仙门的秘密。至于他在《道心种魔》卷末留下“破碎虚空”四字，更是耐人寻味。

自修习以来，曾想过放弃，可是正要将置诸脑后的当儿，适逢太平公主和胖公公掩至，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散功，又给花间女刺杀，不得不走上成魔的不归路。创出种魔的谢眺，在“魔仙”一章里亦是语焉不详，含糊其辞。向雨田在此章注上“破碎虚空”四字，当然大有深意。可知“破碎虚空”正是那最终极的一着，能否到那虚无缥缈的“洞天福地”，全赖此着。“洞天”两字可圈可点，那将是离开眼前天地的出口。

唯一可倾诉此事的，只有心爱的仙端木菱。有关仙门的事，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万仞雨和风过庭两位生死之交。

他浑浑噩噩的在迎客室坐下，不一会端木菱来了，坐在他对面，讶道：“你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发生了甚么事？”

龙鹰听到自己答道：“我刚见过席遥。”

端木菱美眸闪闪的打量他，道：“和他动过手吗？”

听着她仙籁般的声音，龙鹰逐渐平复过来，叹道：“的确动过手，不过是昨夜送天女回家时的事，今早我们到福聚楼去，席遥派人来邀我到他的天师宫见面。唉！”

端木菱道：“说吧！席遥究竟说过甚么话？令我们的鹰爷失魂落魄的。”

龙鹰呆看她半晌。道：“如果我告诉心爱的仙，佛道两家的修练，因为欠缺最后的一着，最终都是劳而无功，只是在这人世轮回打滚，仙会有甚么感受？”

端木菱苦笑道：“你说出了所有修道人密藏心底里的怀疑，试问谁敢肯定自己走的路是正确的？所以半途而废者大不乏人，又或有些人表面继续修行，事实上却是热情不再。小女很高兴你肯和我说这方面的事。我们从来没有谈过这方面的事。对吗？”

龙鹰道：“小弟即将说出来的。仙心里最好有个准备，因属信不信由你那回事。唉！真希望可忘掉刚才的所有事。”

端木菱淡淡道：“不论你说出来的，如何令人震惊，小女也要勇敢面对。小快说。”

龙鹰沉声道：“假设我说这人世一切都是短暂而虚幻，没有任何终极的意义。仙会很易接受，因为此正为佛家的看法。”

端木菱点头应是。

龙鹰道：“又假如我说，道家的成仙成圣，只是自我欺骗的行为，到最后仍没法超越生死轮回。仙又怎么看？”

端木菱一双明眸闪动智慧的芒采，平静的道：“那就要看你凭甚么去立论了。”

龙鹰道：“如果我告诉仙，这个看似完美无瑕的天地。实有秘密出口，可让我们离开这个人世间，仙会有何感想？”

端木菱现出罕有的震骇神色，脱口道：“破碎虚空！”

龙鹰比她更惊骇。失声道：“仙也知破碎虚空，我还以为只是向雨田和燕飞间的秘密。”

端木菱像首次认识他般，用神打量他，道：“谁是燕飞？”

龙鹰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却必须详告仙，因与席遥刚才对我说的话有莫大关系。仙是否听过仙门的传说呢？”

端木菱摇头道：“天下四大奇书。敝门的《慈航剑典》和贵门的《道心种魔》，其源出处均清楚分明。《长生诀》虽是来历不明，但观其古字，该成书于春秋之初，再被后人以纸本记录下来。可是《战神图录》却似是从没有人见过，所以一直被怀疑其存在的真实性。根据口口相传，《战神图录》的最后一式名‘破碎虚空’，乃天地间最厉害的招数，非人力所能抗拒，其名字本身已充满玄奇荒诞的色彩。如此奇招，超乎凡人的想象，所以敝斋先辈虽知其事，但都抱怀疑态度，认为是有人故作惊人之语，夸大失实。但现在听龙兄说出来，看你的表情，始知确有其事。”

龙鹰遂将见席遥的经过，和他说过的话，一一道来。

端木菱用神听着，听罢沉吟片刻，道：“你相信席遥说的话吗？他或许因暴露行藏，自知无望坐上道尊之位，故借此下台阶。”

龙鹰苦笑道：“我也如此希望。坦白说，我不敢肯定席遥是否为卢循的轮回转世，这种事亦无从稽考，可是燕飞的的确确曾从死里复活过来，且有两次之多。”

又把向雨田与《道心种魔》的关系，他在注疏内描述有关燕飞的事，以及他所晓得的，一并说出来。最后道：“向雨田注疏的最后一句，正是‘破碎虚空’，写得没头没脑的，现在我终于明白那代表最后的一着，就是开启仙门，破空而去。我的老天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端木菱露出深思的神色，好一会，香唇轻吐的道：“我要先做一个查核。虽说是近二百年前的事，且值天下大乱之期，但总仍有迹可寻，佛门便有部分记载流转。只要大致证实确有其事，我立即返回静斋，向斋主报上此事。龙鹰呵！你可知道如果此事属实，对我们的冲击会是多么大。”

龙鹰吃了一惊，道：“那小魔女主婢怎办？小弟还赖仙送她们坐黄河帮的船返神都。”

端木菱现出个甜美的笑容，道：“幸好你仍然清醒，记得现实的情况。放心吧！我会和她们一道回洛阳，若国老不反对，我还会带她们到敝斋去，以免她们日思夜想她们的鹰郎。”

龙鹰尴尬道：“你不思念我吗？”

端木菱含笑道：“不告诉你。你一向出人意表，但想不到对我的修行仍生出如此势不可挡的冲击，让人家给你一个忠告好吗？入世出世，局内局外，纯是取态的问题，人家不想你有任何大的改变。”

龙鹰回复一贯的无赖本色，笑嘻嘻道：“说出来后，舒服多了。哈！只要看着仙，小弟便大感入世和局内之乐。我们何时成亲洞房呢？”

端木菱欣然道：“听你口吐胡言，小女舒服放心多了，你刚才应该用席遥的秘密来和小女做交易，说不定人家肯屈服呢！”

龙鹰怨道：“这叫后知后觉，想不到仙竟来耍小弟。快正午哩！你不是要送明惠和明心去和沈奉真争派主之位吗？”

端木菱好整以暇的道：“这个责任已交托到闵玄清手上，在你来前，她领着上清派最有地位的清真、清贤和清德三大长老，到这里来见明惠和明心。她们见到明心都非常欢喜，决定拥护她坐上派主之位，为期两年。期满后再举行长老会，以决定派主之位。这是非常措施，也是不得已之举。”

龙鹰涌起离愁别绪，道：“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见不到仙了。”

端木菱微笑道：“你这家伙最懂哄女孩，甚么都说得出来，你那套用在小女身上是不行的。快给我滚，人家还有很多事做。”

龙鹰笑嘻嘻的站起来，道：“仙今天的心情很好，笑容甜蜜，随口打情骂俏。不送小弟一程吗？”

端木菱道：“听到如此惊天秘密，心情当然与别不同。送你一程没有问题，但请谨记这是佛门清净地，不容冒渎。明白吗？”

龙鹰见她没有丝毫站起来的意思，讶道：“坐着怎送小弟呢？”

端木菱不答反问，然道：“你准备何时离开？”

龙鹰忍不住的绕桌往她走去，道：“在长安再盘桓三天，我便动身往西域去。嫁给我好吗？”

到最后一句，他已两手抓着仙香肩，俯头到她晶莹如玉的小耳旁说出来。嗅吸着她的香气，听着她的心跳和仙体内脉动的声音，龙鹰忘掉了仙门，忘掉一切。

端木菱轻轻道：“你仍要计较人世间的名分吗？”

龙鹰吻她吹弹可破的脸蛋，再感受不到任何隔阂，心迷神醉的道：“只要仙的心嫁了我，人也从我，小弟还有甚么好计较的？”情不自禁地用手指逗着她下颔，将她的俏脸移转过来。

端木菱被他挑得脸孔仰起，抵敌不过他灼灼的目光，闭上仙眸，娇喘细细的道：“席遥不是说世上没有一件事是偶然的吗？可以想象卢循他虽没法开启仙门，但已变得神通广大，所以写下秘卷，尽述仙门和黄天之秘，留给自己下一世的轮回去看，其的前因后果，教人低回深思。正因有缘看到秘本，卢循在席遥这一世惊醒过来，认识到自己今生的唯一使命。”

龙鹰试探的吻她香唇，还轻轻啜她几下，方依依不舍地移开少许，享受她清香的气息，道：“小弟有个古怪的直觉，席遥杀无姤，实与道尊之争无关，至于原因，则只有那老小自己清楚。他醉心周易，为人行事难以测度，武功却不在法明之下，如让他练成黄天无极，谁都猜不到有何后果。”

仙不但丝毫没责怪他败坏规矩，主动吻她，还似非常享受，脸泛红霞，令她更是明丽照人，多了龙鹰从未在她身上看过的媚艳之色。